入梦金鱼-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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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干净。”他顿了顿,“浴袍再往上拉点。”
黎青梦没理他的话,把毛巾扔到一边。
康盂树的目光聚集到她的小腿,那上面的湿疹红点已经扩大成小片圆圈,眉头微蹙。
“你没涂我给你的药膏吗?”
黎青梦恼怒地把浴袍往下一拉:“你往哪里看啊?别再看我!也别再说话了!”
康盂树无语地转过脸。
窗外又是接二连三的无声雷电,转瞬即逝。
他们都站在落地窗前,互相隔了一小段距离,默不作声地看着夜空翻滚,白色反反复复擦亮两人的脸。
黎青梦仿佛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反应过度,试探地开口说:“……你觉不觉得雷电很像一个东西。”
“你不是要让我别说话?”
“我是让你别说胡话。”
他哧了一声:“行,那雷电像什么——?”
“血管。”她眨了下眼,“就觉得雷电很像天空的血管。”
康盂树愣了下,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人会这样描述它。
“雷电只是两片异种电荷的云层相遇的产物吧。”他不以为然,“彼此接近时会有巨大的电势差,那些电荷相互碰撞,倒不如说,它是把天空撕裂的伤口。”
“那么雨就是……掉下来的血液吗?”
她顺着他的思维,忽然想到雨也可以这么比喻。
康盂树匪夷所思地将头侧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她。
“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比喻。”
“很奇怪吗?以前在京崎,打雷的时候很少。有一次我在酒店顶层看到它,突然间近距离的那种感受,就这么觉得了。”
她说着,低头看向车水马龙的一条条街道,其中四处乱蹿躲避这场雷雨的路人根本连蝼蚁都不如,看都看不见。
“但是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抬头看雷电会觉得很吓人。可能这就是顶楼和底楼的区别。站在最底下,那么雨就是雨,雷电就是雷电,它就是最讨厌的一种气象,只想着要怎么躲开它们,不会有更多的含义了。”
她情不自禁地感慨,说完意识到气氛笼罩了一股古怪的沉闷。
康盂树转移话题说:“你该钓鱼上钩了。”
*
于是,一个小时后,李温韦成功被她的消息勾引过来,毫无防备地被击晕。
他怎么也想不到黎青梦这种在象牙塔里待惯的乖乖女会有这种后招,因此他们的计划进行得格外顺利。
康盂树嫌弃地将他的浴巾扯开,摆布着拍了很多张裸/照。
两人趁李温韦还没醒来,匆匆地离开了顶层,黎青梦拎着空荡荡的行李箱,她把画留在了李温韦的房间。
车子驶上高架,渐渐风停雨熄,只剩雨刷仍惯性地左右摆动,挡风玻璃逐渐清晰。
黎青梦看着后视镜里仍困在雷雨中的素城,视线下移,盯着手机里的相册。
上面是康盂树刚才发过来的那些裸/照。
这些裸/照打了马赛克,康盂树给她发的是打马版本。不着寸缕的图片还在他的手上。
不知道是怕她辣眼睛,还是想掌握张底牌在自己手上免得她赖账。
她踌躇了一路,康盂树看她那副磨叽劲,不耐烦道:“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黎青梦梗着脖子:“谁说我不行?”在他的激将下,她抿着唇,一咬牙,发给了不知醒过来没有的李温韦。
“'图片'”
“'图片'”
“'图片'”
接着,她面无表情地打下一行文字,按下发送——
“如果不想这些照片在圈内流开,明天十点,我要准时看到我的画挂在画展上的照片。”
康盂树探头确认她有没有发送,瞥见了那行文字。
“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直接让他打钱不行?万一你的画卖不出去呢?”
“那就是纯粹的仙人跳了。”黎青梦摁灭手机,“难道你想我们真的做一对雌雄大盗?”
她说后半截的时候,忽然涌现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期待。
好像期待对方说,那就做呗,有什么不可以?
然而,康盂树只是悠悠关下已经不需要的雨刷,似笑非笑道。
“那还是算了。我要是真找搭档,绝不找你这样的。”
他轻蔑的语气让黎青梦来气道:“我怎样?”
她自认刚才的每个环节自己都没有掉链子,只是最后这环有点点发怯而已。
车子开到红灯,康盂树取下嘴边咬着的烟,将过长的烟灰掸到了还装着一半水的水壶里。
明明车里还放着烟灰缸,但他却偏要污染那截干净的水壶。
他注视着黑色的烟灰在水中下坠,“会这样。”他说。
什么意思……怕污染她?
康盂树仿佛听到黎青梦心里的疑问,笑着解释。
“你别想岔,我才是那个纯净水,你是烟灰。”
“……滚。”
第13章
回来的气氛和去时截然不同。她说了滚字后,康盂树只是笑了笑,不再回她。她也习惯性地沉默。
车子开了一整夜,在清晨时分开回到南苔。
黎青梦下了车独自直奔医院,确认黎朔安然无恙后才回到筒子楼补了一觉。
她在车上没睡好,但是在筒子楼里也没能睡好。白日里动车和火车每隔几分钟的频次将她的睡眠碾得支离破碎。
最后,她被手机消息震醒,看见一条微信提示。
做坏事的后怕袭来,她怕得知李温韦的反应。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她这才点开微信——
李温韦什么都没说,就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一张挂上了她画的画展现场照片。
黎青梦虚脱地躺在床上,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黑吃黑。一点点心虚,一点点痛快。
而这一点点痛快,在很快有收藏家联络自己有意向买下其中一幅画时成倍膨胀,完全压过心虚,演变成庆幸。
她现在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的乖乖向李温韦就范,她将会是什么下场。
大概就像把灵魂卖给恶魔的行尸,自此面目全非不可逆转地活下去。
虽然,她现在做的事也算是把灵魂卖给了恶魔,但恶魔也分三六九等。若李温韦是道貌岸然的色鬼,康盂树就是不知不觉引诱她的撒旦。
她心甘情愿,并且充满感激。
钱还没到账,她就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给康盂树送一个礼物。
这和承诺给他的分成无关,单纯就是表达感谢的礼物。
或许,还夹杂着别的一些什么,但黎青梦没有深想。
她所想的,就是该送个什么?
从小到大,只有她收到别的男生送给她的礼物。而她从来没有主动想过送谁。包括周滨白,当时也是他不断给自己送东西。她完全没兴趣回礼。
这对她而言是非常不擅长的一件事。
她搜了一遍网上的各种贴士,总觉得不满意。无奈之下,她甚至偷听起了别人的墙角。
美甲的顾客们聊天的时候,男人总是挥之不去的话题。也许可以从中得到灵感。
尤其是那个发廊妹妹和她朋友来的时候,总是少不了聊康盂树。可偏偏最需要她来的时候,她反而不光顾。
黎青梦一直盼着她来,想从她嘴里套点情报。
终于这一天让黎青梦盼到了人,而且发廊妹妹还主动点了黎青梦的单。
她提要求道:“你不是会手绘吗?我想在指甲上画个蛋糕,你可以画吗?”
黎青梦点头:“什么蛋糕,生日蛋糕?还是那种下午茶的小蛋糕?”
“生日蛋糕呀。”
黎青梦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她生日,要给自己做一个有仪式感的指甲,便想也不想地说:“生日吗?那祝你生日快乐。”
她一愣,尔后笑得花枝乱颤:“又不是我生日。我是做给阿树看的。”
“……康盂树?”
发廊妹妹小心地问:“你难道不知道明天是他生日?他没叫你吗?”
她的语气中藏着试探。因为她压根不信上次黎青梦的说辞。
什么债主。还二十块钱还专程跑来一趟店里?根本不是康盂树的作风。
但看着黎青梦茫然的脸色,她逐渐放心,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许那次就是正好路过真的顺便还下钱呢。
黎青梦修甲的动作卡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说:“他为什么要叫我?”
发廊妹妹放心地笑道:“没事啦,我随口说的。”
黎青梦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旁边的架子上挑选甲油。
身后发廊妹妹继续和旁边的朋友攀谈。
“这次真的是康盂树主动叫你去?”
“那不然!我都快死心了,才不会扒着他。”
“男人就是贱啊,不扒着的时候反倒念起人好了,回过头又来撩你。”
“所以你对方茂也别追太紧了。”
“明天方茂会去吗?”
“肯定会去啊,他和阿树关系那么好。除非他出车了。”
“他没走,在南苔呢。”
“那你干脆明天一起过来吃饭啊,我们在桥头排档吃。”
“这不好吧,我和康盂树又完全不熟。”
“那有什么,你是我朋友,过来吃多正常!”
“……你瞧瞧你这口气,已经把自己当人家女朋友了啊~”
发廊妹妹嘴一撅:“早晚的事。”
黎青梦听不下去,把指甲油取来,“砰”一下放在板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她公事公办道:“打扰一下,先选个底色吧。”
*
第二天,也就是康盂树的生日,可对黎青梦而言,依旧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她没去美甲店上班,白天都在医院里忙前忙后,一直到晚上才离开。
鬼使神差的,回家的路上,她骑着小电瓶,刻意绕了远路。
这条线路,会经过桥头那一长街的排档。
此时过了晚饭点,满路的排档吃饭的人并不多,零星的几桌架在路边,康盂树那一大票人尤为显眼。
黎青梦忽然停下电瓶,把车子停在一边,走到就近的排档边向老板要了一份炒粉干打包带走。
等候的间隙,她低头刷手机,余光却不受控地往不远处飘去。
这个排档虽然和康盂树他们的隔了几个,但大部分人都能看清。
正对着她的那些男男女女她都不认识,背对着她的却正好是康盂树。
确认他看不见自己,黎青梦这才干脆地抬起头看过去。
真的是康盂树的生日。
在他身形晃动的瞬间,黎青梦看到了被他挡住的生日蛋糕,沾满甜腻的奶油,中心乱七八糟地插满蜡烛。
黎青梦抿了下嘴唇。
发廊妹妹坐在康盂树的左手边,按着打火机很主动地把这些蜡烛点燃。接着这群人开始集体唱生日快乐歌,声音很大地传到黎青梦耳边。
康盂树低下脑袋,似乎在许愿。
他吹灭蜡烛的瞬间,身旁的发廊妹妹拿手沾了一小块蛋糕,恶作剧地抹上康盂树的侧脸。
众人发出哄笑,闹哄哄地示意康盂树“收拾”她。
康盂树挖起一块蛋糕,作势向其中喊得最凶的一个男人嘴上攻击:“你是自己闭嘴还是我把你嘴巴堵上?”
“得得得,哥饶了我!”
黎青梦远远旁观着他们插科打诨,直到身后老板喊了她一声。
“炒饼好了哈。”
这一声仿佛将她从荒唐的梦境里叫醒。
她迅速回过神,接过炒粉干,挂在电瓶把手上默不作声地驶离排档。
刻意绕远路来到排档,其实不是为了吃这一碗粉干。
她是想亲眼确认,今天是不是真的是康盂树的生日。
如果是,那么她大概会发一句生日快乐当作表示吧。礼物来不及买,一句生日快乐是她的谢礼。就和礼物相抵算了。
但是在真的看见康盂树的朋友们帮他过生日的这一幕,黎青梦有被扇了一巴掌的惊醒。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都没有被邀请,他也没有告知过她关于生日的任何讯息,她居然还上赶着求证想发祝福,魔怔了似的。
难道自己想和他越走越近吗?
心底里冒出来一个声音,难道你不想?
如果,他真的邀请你来吃这顿饭呢?你会来吗?
我会来吗?
黎青梦把电瓶开得飞快,脑海里的画面随着飞驰的车轮铺现——
桥头排挡的圆桌上,她也像发廊妹妹那样坐在他身边,按着打火机帮他点燃蜡烛。所有人都在打趣他们,而他仿佛有点害羞似的把起哄的人统统反击回去。
想象中其乐融融的氛围,却吓得黎青梦一激灵,差点将电瓶车摔进路边的草坪。
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和谐地插进这幅画面里。
她应该就像刚才,远远旁观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那才是最适合她的位置。
不要去和别人制造多余的联系,什么感谢,根本就是没必要的。答应过要给他钱,等价交换,已经足够了。
她把车停在楼下,一口气跑上筒子楼,决心将康盂树送的那面粘在窗户上的报纸撕下来。
但上手的刹那,还是变了力道。
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把粘合的部位扯开,取下来依然是完整的一张报纸。
对着报纸发了半晌的呆,最后,黎青梦将它端正地叠成正方形的小块,垫到了摇晃的桌角下。
*
同一时间,桥头排挡的生日聚餐还在热闹进行,没有散场的架势。
发廊妹妹,也就是程菡,喝得有点多,但她没喝醉,借机趴到了康盂树身上,耍赖说:“你一会儿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喝醉了没办法自己回去。”
康盂树很不给面子地把身体往外一斜,指着不远处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康嘉年道:“我得送我弟回去。”
“他都这么大了,自己不能回吗?你就是糊弄我!”程菡不依不挠,“明明这次你都主动喊我来吃饭了,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要求我陪你吃顿饭。”康盂树的指节点着桌子,“说到做到,我这不还上了。”
程菡醉醺醺的表情变得分外清醒。
她赤红着脸站起来,把一次性筷子打到康盂树脸上,尖声道:“我指的是我和你两个人单独之间的饭,哪是这种的?!康盂树,你混蛋!”
她气愤地转身就走,一边还在和方茂喝酒的小姐妹见状赶紧追上去,两人擦着康嘉年而过。
康嘉年刚下完晚自习来给康盂树庆生,没想到迎面就碰上自己老哥被女人大骂混蛋的精彩场面。
他填补了程菡的空位,八卦地捅了一下康盂树的腰。
“哥,你这样的也不喜欢,那样的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康盂树摸了摸被筷子打到的脸,无所谓道:“你凑什么热闹。”
“我是关心你好不好。”康嘉年试探地说,“难不成……是青梦姐那样的?”
康盂树好笑地扯起嘴角:“胡言乱语什么呢。”
“还嘴硬,除了家里人我是第一次看你出车回来给别人带礼物。”
“她先给你送的,我作为你哥不得回礼?而且那破报纸值几个钱。”
“……就算是这样吧。”康嘉年一顿,“你生日不叫她,难道不是因为程菡在,你怕她误会?”
“那我直接别叫程菡不就完了吗?你这什么脑回路。”
康嘉年哑口无言,一副迷惑的神色。
康盂树拿起面前的扎啤一饮而尽,擦了擦嘴,漫不经心道:“我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心思的。不喜欢这种类型。”
康嘉年很好奇他的定义。
“青梦姐算哪种类型?”
“开口闭口都是钱,一个钻到钱眼里的小疯子。”康盂树揉了揉眉心,“还没程菡可爱。”
第14章
自生日宴之后,康盂树这个人就好像在黎青梦的生活中消失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