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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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我知道你最会破案——你帮帮我,帮帮我阿爷啊——”
花一棠脑门青筋暴跳,攥着小扇子的拳头几次欲砸过去,几次又忍了,大约是嫌弃白向满脸黏糊糊的鼻涕,隔着衣摆,都能看出他紧绷的大腿肌肉,林随安觉得,若非是在疾驰的马车上,他很有可能一脚将白向踹回?东都。
“我只是青州诚县的县尉,管不了广都城的案子!”花一棠咬牙切齿道,“你还?是去抱东都太守的大腿吧!”
“我才?不相信那些庸官!我只相信你!花四郎,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我阿爷,救我白氏!我们好歹都是五姓七宗,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藕断丝连——”
“啖狗屎!谁跟你藕断丝连!好恶心!”
“花四郎!嗷嗷嗷嗷嗷嗷——”
“啖狗屎!放手放手放手!”
林随安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马车里另一个?异常的人。
方刻捏着一小块白棉布,将验尸的镊子、钳子、夹子、叉子、勺子、小刀、榔头、杵子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细擦拭着,幽深的瞳孔里发出光来,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
看来这一路平安无事,没遇到个?把尸体,方兄憋坏了。
花一棠显然也注意到了方刻的状态,小扇子摇得飞快,“方兄,这案子咱们管不了——”
方刻抬起眼,幽幽看了花一棠一眼,意味深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一棠咕咚吞了口口水,林随安又叹了口气,“白向,你再哭我们就不帮你了。”
花一棠:“喂!”
白向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扭头,一双半透明的肿眼泡甩得飘了起来,“林娘子,你肯帮我?”
林随安点头。
白向哇一声又哭了,想到林随安不准他哭,又硬生生将哭声憋了回?去,噎得连连打嗝儿,转身想去抱林随安的大腿,被花一棠一把薅了回?去。
“你敢?!”花一棠的眼神仿若凶残的宰猪刀。
白向就势又抱回?花一棠的大腿,“我就知道你们是好人,花四郎,只要阿爷过了此劫,以?后我青州白氏与扬都花氏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百年交好!”
花一棠哼了一声,“我只是为了查清真?相,若你阿爷真?是凶手,谁也帮不了。”
白向抹了把脸,正色道,“我以?我的项上人头发誓,阿爷绝不可能是凶手。”
花一棠眯眼,“你凭什么如此酌定?”
“因为我阿爷——”白向放低声音,“晕血。”
*
广都城依山势水势而建,有内、中、外三城,内城地势最高,太守府、官廨、驿馆、仓库等皆在此处,中城是主城区,中城西为藩坊区,外国商人居多,数小坊连成大坊,小坊间无宵禁,主要以?国外奇珍买卖为主,大食人数量最多,多居于?大市坊,中城南是唐国百姓居住区,共有三十六坊,店肆与百姓居所混杂,并未做特别?区分,宵禁名存实亡,商业气氛浓厚。
外城水道纵横,码头林立,城内水路可直抵珠江,水运极为发达,是唐国仅次于?扬都的第二大港城贸易大都市。
从北门入广都城,沿着南北中轴线依次穿过外城、中城,途中能看见?华丽高大的海神庙,入了内城,直奔中央坊,待看到山脚下的灵光塔,便到了广都城府衙。
广都城与扬都城同级别?,广都太守姓车名庭,寒门出身,今年只有四十三岁,能做到这个?位置,堪为精英中的精英。
“在唐国五大都城里,广都是藩人最多的,传闻这名车太守精通五国语言,对治理藩坊很有一套,只是不知破案缉凶的本事如何?。”花一棠站在太守府大门前,用?扇子遮着炽热的阳光,“青州这日头也太毒了些吧。”
木夏心领神会,立即取了顶幂篱将花一棠整个?人罩在里面?,还?想给林随安也送一个?,林随安坚定地拒绝了。
不良帅赵正止用?看疯子的眼神瞪着这一行?人,“花家四郎,车太守想见?的是白氏十郎,你们跟来作甚?”
白向嗖一下跳过来,差点没把花一棠的幂篱撞翻了,大喊,“我生死都要和?四郎在一起!”
赵正止:“……”
花一棠无奈:“还?烦请赵帅通报一声,青州诚县新任县尉花一棠和?青州白向求见?。”
赵正止无奈,只能命人通报,不多时,有人出来请众人进府。进了大门,先是一面?巨大的照壁,绕过去,便入了一片花草繁茂的园子,与平常的府宅布局很是不同,园子通向回?廊,沿着回?廊过两处假山林,方才?是正堂。
一个?人早早候在正堂门口,穿着绯红色的官袍,身形消瘦,身高大约和?林随安差不多,胡子修得很短,皮肤黝黑,鼻梁很宽,典型的青州本地人样貌。
花四郎摘下幂篱递给白向,白向接得甚是顺手,花一棠笑吟吟抱拳道,“车太守,四郎有礼了。”
“花家四郎,久仰久仰。”车太守笑道,“听闻花家四郎高中制举新榜一甲进士,深受圣人恩宠,得了青州诚县县尉的要职,以?后定然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花四郎既然到了,不若在广都城多住几日,车某派人陪你去广都城的名胜好好玩几日,也不枉花四郎跑这一趟。”
此人表面?彬彬有礼,实则笑意未达眼底,言辞乍听恭维,实则暗中中带刺,嘲讽花一棠只是个?从九品的流外官。
林随安觉得有些奇怪,广都城是国际贸易大都市,花氏为唐国第一商,商业交流定然颇为紧密,不管怎么说也该给花氏三分薄面?——莫非此人与花氏有仇?
花一棠端着笑脸,“实不相瞒,花某与白三郎一见?如故,听闻他家中突逢大变,心中不忍,所以?特陪着他前来,想问问白氏家主白嵘的案子。”
“花县尉说笑了,此案发生在广都城,并非诚县,就不劳烦花县尉了。”车太守笑容不变,“车某任广都太守多年,还?有几分侦案心得。至于?这案情,着实不便与外人道说。”
花一棠啧了一声,朝白向撇了撇嘴。
白向又快哭了,“花四郎,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花一棠叹气,退后半步,“我是没辙了。林随安——”
此言一出,众不良人大惊失色,同时拔出铁尺挡在车太守身前。
“林娘子,此乃广都太守府,你不可乱来!”赵正止大喝。
“都让开!”车太守大怒,“我倒要瞧瞧,区区一个?从九品下的县尉,能将我这个?太守如何??莫非光天化日之下还?敢砍了我不成?”
赵正止:“太守有所不知,此女就是林随安,太原郡猛虎和?太原姜氏的金羽卫皆败在她?的刀下!”
车太守拉开赵正止,挤上前,昂着头,“我乃堂堂广都太守,焉能惧怕一个?小娘子?!”
不良人慌忙将他拉回?,“太守!不可!”
“让开!”
“太守,太危险了!”
林随安:“……”
从始至终她?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啊喂!
花一棠笑出了声,“车太守,您这戏也太多了点吧?我家林随安何?时说要砍您了?”
靳若:“可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配被我师父砍的。”
车太守:“你说什么——”
林随安上前一步,“那个?——”
不良人大惊失色,护着车太守飞速后撤数步,如临大敌,车太守脸白了,做了个?歪歪扭扭的防卫姿势。
林随安挠了挠额头,忽得身形一闪,一个?箭步冲到了赵正止身前,赵正止骇然失色,挥舞铁尺就劈,劈空了。
他什么都没看清,只觉眼前一黑一亮,林随安人没了,然后,赵正止听到了身后的尖叫,是车太守。
林随安和?车太守站在十步之外,两人几乎同样身高,但现在的车太守明显比林随安矮了半个?头,脸色又青又白,膝盖半弯着,似乎想往地上跪。林随安托着他的胳膊,没跪下去。
“林随安,你要对车太守作甚?!”
赵正止正要冲,不料车太守突然厉喝道,“不得过来!”
声音异常尖锐,好似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大惊之下发出的。
不良人傻了,林随安挑高了眉毛,将掌心里的暗御史令一翻,收回?怀中。
车太守咬着牙,极力压低声音,“不知竟是上官驾到,车某失礼了。还?望上官莫要怪罪!”
林随安:“我只是路过,觉得此案甚是蹊跷,想顺道查查,不知车太守可否行?个?方便?”
车太守捣头如蒜,“自然自然。”
林随安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太守懂我的意思?吧?”
“懂的懂的。”
“那——”
车太守忙退后一步,对着林随安抱拳施礼,又提声道,“来人,速速将白嵘杀人一案的卷宗送过来!给、给——”他看了眼林随安,再改口道,“给花县尉查阅!”
*
小剧场
赵正止:传言果然是真?的,扬都太守被林随安瞪了一眼就吓死了,我家太守被林随安瞪了一眼,脑袋都吓得浆糊了!
第122章
三日?前; 三月十?七,辰初一刻。
秋门坊百夜巷铁氏医馆学徒铁术与平日一样去医馆上工,开门后; 闻到了血腥味,顺着气味寻到诊室; 发现一具七零八落的尸体躺在血泊中; 当场吓得?尿了裤子,狂奔报官。
经?铁术及家属共同辨认,死者为铁氏医馆的大夫铁海。死因是被人砍杀,医馆内凌乱不堪,丢失了不少?财物和药材。
前去探查的赵正止在现场发现了一块玉牌,经?辨认,乃为青州白氏家主白嵘的贴身之物。
赵正止立即率人去白府询问; 白嵘竟然不见了,据白家仆从说,昨夜白家主用过晚膳后就回房歇息,一直未见出门。
仵作验出铁海死亡时间; 为前一夜子初至寅正之间,更有目击证人称曾在子时左右见到白嵘出现在百夜巷,再加上玉牌为证; 车太守便判断凶手是白嵘,令赵正止全城缉凶; 不料寻了三天?,毫无?所获。
正头疼之际,楚亭驿传来了白向回到广都城的消息。
“所以; 车太守是打算将白三郎当做人质诱饵,设陷阱引白嵘出来吗?”花一棠问。
“白嵘如今行踪不明; 显然是畏罪潜逃,白嵘共有五个孩子,四个都在外地游历,只有白三郎与其关?系最为亲密,车某只是想寻白三郎来问问线索,比如白嵘平日?里都喜欢去什么地方?。”车太守笑?道,“不曾想竟能请到林娘子和花县尉相助,真?是广都百姓之大幸啊!”
花一棠挑着眼角,似笑?非笑?,长长“哦——”了一声?。
得?知林随安暗御史的身份后,车太守立即奉上了白嵘一案的所有卷宗,凡花一棠询问,问无?不答,答之必细。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此案查得?十?分粗糙,卷宗记录简略,现场勘察部分除了玉牌一事,基本没有什么细节内容,检尸格目更是潦草,更闹心的的是,车太守和赵正止态度暧昧,表面配合,真?正有用的实话没几句,反倒是阿谀奉承的废话含量直线上升。
白向好似遭了瘟的鸡,耷拉着脑袋,圆鼓鼓的肚皮都瘪了,把花一棠的袖子攥成?了梅干菜。
花一棠万分嫌弃扯回袖子,“花某以为,仅凭这些证据便断定白嵘为凶手,太牵强了。”
车太守翘着嘴角,小胡子弯成?阴阳怪气的弧度,“不知花县尉有何高见,车某洗耳恭听。”
林随安:“最明显的一点,证据链不足。”
花一棠:“最关?键的一点,杀人凶器是什么?”
赵正止:“凶器是横刀,与林娘子的刀相似。”
林随安:“赵兄如何得?知?”
“我们不良人常年与刀伤打交道,从死者伤口自?然能看出几分端倪。”
林随安挑眉,难怪赵正止对她和靳若的武器特别留意,莫非曾怀疑他?二人?
花一棠:“如今刀在何处?”
赵正止:“……还未找到。”
车太守:“自?然是在白嵘手中。”
花一棠:“目击证人可曾见过白嵘手中有刀?”
车太守噎了一下?,“……这……不曾细问。”
“目击证人可曾亲眼见道白嵘杀人?”
“……也不曾”
花一棠摇扇子,“尸体被人砍得?血肉模糊,车太守不觉得?奇怪吗?”
车太守:“何处奇怪?”
“听闻白嵘有晕血症。”
白向:“对对对,我阿爷晕血,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可能去砍人,还砍那么多刀?!”
车太守摇头笑?道:“晕血一事并无?证据,做不得?准。”
白向:“我就是人证,白氏的仆从、丫鬟、马夫、厨子全都知道!”
“都是白氏之人,难免有包庇之嫌。”
花一棠:“就算白嵘不晕血,将铁海尸身砍成?这般,显然是为了泄愤,动机为何?”
车太守挺直腰身,胸有成?竹道,“诸位有所不知,白嵘患有头痛病,导致他?性情阴晴不定,这几年尤为暴躁,常有打骂下?人之举,对上门看诊的大夫也口出恶言,广都城里的医馆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铁海是最近几月才开始为白嵘看诊的,听说案发前几日?二人曾发生过口角,车某以为,这就是白嵘杀人的动因!”
花一棠颇为诧异看了白向一眼,“可有此事?”
白向低头,“阿爷的脾气的确不太好。”顿了顿,“都是被你大哥花一桓气的……”
花一棠:“……”
车太守:“不知二位对此案还有何疑问?”
林随安摇头:“没了。”
花一棠站起身,抖袍捋袖,“花某也没了。”
白向大惊失色:“花一棠!”
“甚好!”车太守大喜,抚掌笑?道,“赵正止,速去藩坊区扁担楼定一桌红尾宴,车某要亲自?为林娘子和花县尉接风洗尘——”
话未说完,就见花一棠和林随安转身往外走,车太守忙追上去,“二位何往啊?”
跟着他?们身后的红衣白面男子冷森森回头,“带路,去敛尸堂。”
*
林随安心里很清楚,她这个暗御史的名号虽然听着唬人,但真?到了人家地盘,若没些真?本事令其心服口服,最多也只能换来阴奉阳违的糊弄。
这就是所谓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若想查清此案,车太守这边定是指不上的,唯有靠他?们自?己?重新查探。
第一项,自?然就是验尸。
车太守显然没料到他?们能有这般举动,远远站在敛尸堂门口,帕子捂着口鼻,脸被阴暗的光线映得?瓦绿瓦绿的。
“太守府只有一个仵作,前日?摔断了腿,告假在家,来不了了。”
赵正止皱着眉头,“之前的检尸格目就在卷宗中,死因写的清清楚楚,没必要重新验尸吧?更何况,仵作一职需朝廷任命,一般的大夫验尸结果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方?刻将木箱“咚”一声?重重放在停尸台边,从怀中勾出一块长方?形的铜牌,四周以阴雕写满道家五行咒文,制作工艺与宵行令相似,半个手掌大小,颇为小巧精致,正面雕“仵作行人”,背面刻“大理寺颁”,牌底是方?刻的名章,完成?检尸格目后,盖在签名栏,乃为实名权威认证,审美比那黑不溜秋的暗御史令强太多了。
铜牌上是双环节编织的挂绳,方?刻挂在中指上,展示的动作神似现代某种骂人手势。
只有通过大理寺最严苛的四重考核的仵作,才能配备此类仵作任命牌,相当于仵作中的高级职称。
车太守和赵正止瞬间安静如狗。
方?刻打开大木箱,画好镇魂符,戴上手套。
花一棠塞给林随安一块香喷喷的帕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靳若连退数大步。
方?刻缓缓掀开了盖尸布。
这是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