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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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一捆账簿扔到了面前。
“你说?的是这些账簿吗?”花一棠幽幽道。
郑永言一个哆嗦,“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这些账簿里记录了二十年前蝉蜕铺连环诈骗案钱银的最终走向,是扬都花氏。”花一棠道,“扬都花氏就是蝉蜕铺的幕后黑手,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郑永言连连磕头,大汗淋漓,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拿到账簿的时候,他?被告知?,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就是一场赌局,赌的是花家?四郎的选择。
如果花四郎发现蝉蜕铺与扬都花氏有关,选择息事宁人,就此作罢,那就万事大吉,但如果他?选择继续往下查……
【家?族是世?家?子弟立身的根本,没了家?族庇佑,那纨绔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要不是傻子疯子,查到这一步,当然会放弃,绝不会自掘坟墓。】
郑永言吞了吞口水:花四郎应该不疯也不傻吧。
“可惜花某请青州白氏查过了,这些账簿全?都是假的。”
郑永言脑袋嗡一声,面如死灰:赌输了!
花一棠冷笑一声,“花某还查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二十年前,真正?的郑永言已经死了!”
郑永言如遭雷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哒”,一卷卷宗飞到了郑永言的眼前。
花一棠:“这是广都府衙不良人老梁的证词,郑永言的尸体是他?亲手埋在了乱葬岗。”
郑永言剧烈一抖。
“哒”第二卷卷宗落地。
“这是大理寺的鉴证文书,你制举试卷的字迹与工部存档军器设计图上徐柏水的字迹一模一样。”花一棠骤然提声,“你根本不是郑永言,而是三十二年就该被斩首的徐柏水!”
郑永言嗓子里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哀嚎,瘫在了地上。
“哒”第三卷卷宗飞到了郑永言——不、现在应该称他?“徐柏水”——的眼前。
“这是太原六安县衙提供的郑氏和徐氏婚书存档记录,六安郑氏和徐氏世?代交好,数代联姻,两氏子弟几乎都有血缘关系。徐柏水虽然姓徐,但也是郑氏家?主的外孙。三十二年前,徐柏水年仅十二岁,便能在军器设计图上署名添笔,可见是徐氏和郑氏子孙中?极有天赋的子弟。”
徐柏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后背被汗水浸透,嗓子里发出压抑又痛苦的呜呜声,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痛彻心扉。
“哒”第四卷卷宗飞过来。
“这是青州白氏的调查书,去年害死随州苏氏的蝉蜕铺最终钱银流向是太原姜氏。”
“哒”,第五卷卷宗。
“这是二十年前青州蝉蜕铺连环诈骗案的调查案卷,里面有半数蝉蜕铺的掌柜都是郑氏人,行骗方式与二十年后蝉蜕铺如出一辙。若是花某猜的不错,你献上的账簿,应该就是那位被带了绿帽子的账房先生郑才的手笔,他?也是郑氏的人吧?“
“徐氏被判叛国罪,满族抄斩,与徐氏关系紧密的郑氏却全?身而退,不仅如此,甚至还在弈城大捷中?得了军功。之后郑氏又入了商界,做的还是太原姜氏蝉蜕铺一本万利的买卖,背靠大树好乘凉,过的可真是滋润啊!”
“别说?了!别说?了!”徐柏水抱着脑袋疯狂发抖。
花一棠常常眯眼,“甚至,你这个本该死去的徐家?叛贼竟然还改名换姓考了进士,入了工部,当了参军!徐柏水,你根本就是踩着累累白骨和滔天血海才登上了这官位!”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如果我能选,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去死!我真的不想的!”徐柏水嘶声尖叫,泪水、汗水和鼻涕在脸上糊成了一团。
花一棠凝下神色,深吸一口气,坐得笔直,却是一个字也不再?说?,只是定定盯着徐柏水失控嚎哭。
徐柏水哭着哭着,就觉背后越来越冷,四周越来越静,倏然,他?又听到了另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马蹄声。
蹄声从身后传来,徐柏水颤抖着回头,目眦欲裂。
茫茫夜色中?,一人一马踏雾而至,马匹毛色如珍珠锦缎,莹光缭绕,不似凡间物,马匹上的女子身姿笔直,黑衣软甲,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手持六尺斩|马|刀。
马蹄声声,不紧不慢,每一声都踏在了徐柏水的心跳上。
徐柏水泪水滂泼,手脚并用爬前几步,团身叩头,哀嚎不已,“秦将军!秦将军!都是我们?徐氏的错,是郑氏的错,是我们?贪得无厌,我们?不该将贪墨军费的罪名推到您的身上,是我们?卑鄙无耻,我们?不是人!”
“可我们?也是被逼的!姜督军说?了,若是我们?不将这贪污的罪名推到秦家?军的头上,郑氏和徐氏一个都活不了,看在我们?徐氏一族为秦家?军陪葬的份上,您饶了郑氏的子孙吧!我给您赔罪,我给您赔命,我这条烂命早该赔给您了!秦将军,我们?错了!我们?该死,我该死啊啊啊啊啊!”
洁白的马蹄停在眼前,□□嗤一声插地半尺,刀身嗡鸣不止,仿若屹立不倒的旗帜。
堂内响起清凌的女声,“你刚刚说?姜督军?”
“是姜文德,太原姜氏的姜文德!全?是他?逼我们?的!我们?真的不想啊,可当时将军您突然不知?所踪,图赞国突袭,我们?苦守了二十六日,守城器械都废了……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害得秦家?军几乎全?灭……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啊啊啊……”
“青州万氏赢了,太原姜氏来了,姜文德是督军,他?说?若是我们?肯听他?的话,就能保住郑氏和徐氏其中?一脉,阿爷和外租抓阄,留下了郑氏,可他?们?舍不得,想发设法留下了我,我当时就该死的,我应该一起死的!”
徐柏水仰起头,泪光赤红,看着黑衣将军的目光愈发虔诚,仿若望着庙中?的神明,“秦将军,我再?也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求您赐我一死!”
说?着,徐柏水竟是两眼一闭,朝着□□的刀刃撞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将军一个探身揪住了徐柏水的脖领子,踏鞍腾空,飞身跃至大堂中?央,将徐柏水向地上一送,地面上放着一张记录完整的供词。
“画押。”黑衣将军冷声道。
徐柏水怔住了,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秦将军!”
黑衣将军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少女的脸,长眉凤目,瞳色如星,是林随安。
徐柏水怔怔看着,看着,泪眼中?却是带出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两把抹去眼泪,抓起笔在供词上画押签名,“这是我们?徐氏和郑氏欠秦家?军的!我画押!我认!”
*
明明案情有了质的飞跃,可众人盯着这份血迹斑斑的供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算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此案背后的龌|龊和恶毒,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将徐柏水秘密单独关押,由?四圣看管。”花一棠将供词交给了方刻,“次案干系重大,牵扯甚广,请方大夫先将这份供词妥善保管,待花某与东都凌六郎联系之后,再?做打?算。”
方刻收起供词,和林随安对视一眼,抱拳离开。
林随安忧心忡忡,“真的是太原姜氏,你——”
和太原姜氏对上,能有胜算吗?
花一棠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久久不语。
*
小剧场
回到花宅的方刻有些发愁,这份供词至关重要,到底要藏在何处才能万无一失呢?
在屋里转了两圈,方刻的目光落在了装满内脏标本的大号琉璃缸上。笑了。
第258章
凌芝颜拎着最后两罐茶叶站在万林的宅院门前; 替青州万氏守门的不是普通护院,而是身形魁梧的退役军士,看到?凌芝颜甚是惊诧; 忙进门通报,不多时; 万林嚷嚷着大嗓门奔了出来; “我就说今儿早上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凌老弟你也太客气了,就咱俩这交情,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啊——”
凌芝颜准备好的客套话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就被?万林拖进了书房; 又是烧水沏茶,又是点?心果子,好一通忙活。
凌芝颜十分过意不去,“万大哥; 莫要?张罗了,凌某此来是有事相询。”
万林忙屏退左右,关了门; “瞧凌老弟这模样,定是又遇到棘手的案子了吧; 有什么地方需要?万某人?帮忙的,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你万大哥都能替你办妥了!”
有这句话; 凌芝颜安心了不少,深呼吸几次; 定声道,“凌某和林娘子、花四郎最近在查一宗陈年旧案,其中涉及青州万氏,所以特来问问万大哥可有线索。”
万林一怔,“什么陈年旧案?”
“玄德二十七年的秦家军叛国案。”
万林的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周身气场大变,这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爽朗好说话的老大哥,而是一个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战士,全身腾起骇人?的凶残煞气,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你怎么知?道这宗案子?!”
凌芝颜眸光凛冽,“此案有冤!”
“什么冤?!”
“四郎已经得到?了前安都府司工参军郑永言的证词,此人?本名徐柏水,是前军器监掌案六安徐氏仅存的子孙,他亲口承认,当年秦家军贪墨军费一事?纯属诬陷。”
“凌某还查到?秦家军叛国的经过,是因为贪墨军费之事?败露,所以秦南音投鼠忌器逃向了图赞国,换句话说,贪墨案是秦家军叛国的前提,但?现在这个前提根本不存在,秦家军叛国一事?自然存疑。”
万林眼眶越绷越大,白眼仁上布满鲜红的血丝,“你说的是真的?!”
“如今徐柏水的证词就在花四郎手中。”
万林咬紧牙关,通红的眼眶漫上了水光,在战场上断了四根肋骨都没哼一声的铁一般的汉子,竟是怔怔落下泪来。
凌芝颜愕然,“万大哥,您这是——”
万林双手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从袖子里扯出一块皱巴巴的帕子擤了擤鼻涕,突然开始破口大骂,“他奶奶个腿儿!我就知?道这案子是天大的冤案!什么狗屁三?司会审,全是他娘的扯淡!就算天塌下来,秦家军也不可能?叛国!这帮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们?就是嫉妒秦将军,嫉妒秦家军的声望,才污蔑秦家军,冤枉秦将军!一帮狗屎玩意儿!全都该死!”
凌芝颜第一次见到?万林如此激动,震惊片刻,“万大哥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我他娘的太知?道了!我十一岁第一次上战场,就是在玄德二十七年的弈城!”
“为何从未听万大哥提过?”
“有什么可说的,那场大捷,根本就是、就是——”万林摇了摇头,几乎难以说下去。
凌芝颜拍了拍万林的肩膀,“万大哥,此案难查,当年弈城到?底是什么情形,可否详细说与凌某听听?”
万林抹了把?脸,“那是十一月二十五,祖父接到?朝廷的旨意,驰援弈城,万氏上下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拿得动兵器的,全都披甲上马,日夜兼程,终于在七日之内赶到?了弈城。”
“当时的弈城已经和图赞国黑骑兵对峙了一个多月,弹尽粮绝,我们?抵达的时候,刚刚击退了一波攻击,满地断肢残骸,血红的护城河里飘着人?头,城门和城墙上插满了羽箭,我清楚地记得,城墙上吊着两个残破的狼牙拍,铁钉掉了满地。”
“入了城,满眼荒凉,收拾残局的不是军兵,而是老弱妇孺,没有男丁。待登了城才发?现,城墙上守城的半数兵丁都是城里的百姓,而剩下的半数,是仅存的秦家军……”
“我从小就听秦家军的传说,说他们?是唐国最英勇的战士,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可那天所见的秦家军,破烂的铠甲像抹布一样挂着,没有几个完整的人?,断了腿的,没了胳膊的,剩了一只眼的,还有肩膀少了半截的,染血的绷带和守城的石头堆在一起,泛着腐臭味儿,他们?横七竖八背靠着城墙躺着,闭着眼,几乎没有呼吸。”
“可即便如此,他们?手里还紧紧握着刀,握着弓箭——阿爷喊了好几声,他们?一动不动,我以为他们?全死了——城外响起了马蹄声,图赞国的骑兵又发?起了进攻。”
说到?这,万林顿了顿,“你一定想不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凌芝颜喉头发?紧,“什……么……”
万林眼中落下泪来,“我听到?了歌声……”
凌芝颜:“歌?”
万林泪眼带笑,喃喃哼唱起来,曲调澎湃又悲凉,仿佛苍茫大漠中随风而散的狼烟,歌词的咬字十分奇特,像什么方言,刚开始听不清楚,听着听着,几个熟悉的音蹦了出来,凌芝颜豁然反应过来,这首歌就是《皓清词录》中记录的那首军歌!
【铁甲亮兮,挎长刀兮,马蹄踏风去兮,路漫漫兮,何日还兮——将兵百战兮,与子同袍兮,生死无畏兮,归日来兮,故乡月明,千秋太平兮——】
万林的声音开始发?颤,“歌声越来越大,那些?只剩了一口气的秦家军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站了起来,举起了刀,搭上了箭,染血的弓弦响彻天地,万箭齐发?,城外的图赞骑兵队马嘶长鸣,怒吼、叫骂,却根本不敢攻上前来——原来这帮强盗早被?秦家军吓破了胆,强弩之末而已——”
“祖父和阿爷带着我们?冲出了城门,和图赞国黑骑兵决一死战,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最后,我也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觉得手上的血重得厉害。”
“我们?从天明杀到?了黄昏,天上下起了雪,红色的夕阳照着漫天的雪花,像一场血雨,就在这个时候,茫茫原野上奔来一人?一马,杀入了敌阵,黑色的马,黑色的战甲,还有一柄仿佛能?劈开天地的斩|马|刀!”
“雪太大了,我们?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只能?看到?刀光所到?之处,血光飞射,哀嚎震天,当时好像有人?喊了‘秦将军’,但?万氏中无人?敢确定来人?的身份,当时的秦南音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眼前的景象——或许只是大家杀红了眼,看到?的幻影……”
“突然间?,我听到?身后杀声震天,那些?断了腿的,瞎了眼的秦家军伤兵们?骑着战马越过了我们?,和漫天的大雪,和那柄斩|马|刀一起刺入了敌阵……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背影——”
万林深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音,“我们?杀了整整三?日,第四天天亮的时候,终于赢了。后来大家都说,弈城大捷是青州万氏以半族人?的性命换回来的,但?没有人?知?道,那场大捷,秦家军全族战死,无人?生还。”
凌芝颜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酸楚,“后来呢?”
“后来?”万林冷笑一声,“弈城城危的时候,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等弈城胜了,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全都冒出来抢功,不仅要?抢攻,还要?泼脏水,说弈城大殇全是因为秦家军外通敌军,六安徐氏非说守城器械老化破损,是因为秦南音贪污了军费,上面还说接到?了什么密报,说有个什么秦家副将亲眼看见秦将军投奔了敌军!放他的狗屁!”
凌芝颜:“那个副将是谁?!”
“鬼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万林咒骂,“我们?抵达弈城的时候,秦家军的将领都战死了,只剩下几个校尉苦苦支撑,哪里来的什么副将!定是他人?假冒的!更可笑的是,如此荒唐的证词,三?司居然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