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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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胡饼香料花椒大油将石桥熏出了饕餮神兽的风采。
花一棠的确是饿得紧了,顾不得挑三?拣四,寻了家人多的馎饦摊,一屁股坐下先要了六大碗馎饦,惊得四周食客一片哗然。
摊主是个麻子脸,笑得很勉强,“二?位客官,我家碗大,两个人吃六大碗,是不是太多——”
花一棠:“林随安你吃几碗?”
林随安:“一碗。”
花一棠:“先上七碗,不够再添。”
摊主:“!!”
花一棠掏出一吊钱塞到摊主手里,“快点,我饿了。”
摊主嘴里嘀咕着“果然人不可貌相”之类的感慨退下,不多时?,七碗馎饦上桌,林随安才吃了两勺,花一棠已经空了两碗,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吃得速度飞快,偏偏仪态还异常优雅,馎饦到了他嘴边,不知怎的无声无息就进了肚,吃到第五碗的时?候,四周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人纷纷对花一棠露出了敬佩的目光,还有不少农家壮汉竖起?了大拇指,盛赞花一棠是“响当当的汉子”。
是响当当的饭桶吧。林随安心道:靳若说的不错,就他这般的食量,除了富可敌国的花氏,谁也养不起?。
吃到第六碗的时?候,花一棠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腾出嘴和林随安聊天,“你觉得那个方刻可信吗?”
“说不准,”林随安吹着馎饦道,“现?在皆是他一面之词,难辨真假,且此人言行怪异,说句不好听?的,他——”
“不像好人。”花一棠接了下半句。
林随安耸肩,不予置否。
方刻所言听?起?来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乍一听?很是唬人,但她和花一棠皆对验尸都一窍不通,就算方刻信口胡说,他们也无法分辨。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路人的话吗?他说过?,中岳坊姓方的大夫是个庸医,治死过?人,赔钱赔的裤子都当了。”花一棠扇子轻敲桌沿,放低声音,“说的就是他吧。”
林随安:“他穿了裤子。”
花一棠:“……喂。”
“不过?看起?来的确很穷。”林随安捞出最?后两片馎饦吃了,砸吧砸吧嘴,“但有一点他说的与你不谋而合,北岳坊最?近死去的老人数量不对劲儿,就冲这一点,我愿意信他一次。”
花一棠怔住了,直勾勾看着林随安,倏然咧嘴笑了,一口白牙莹亮如白玉,林随安被晃得两眼发花,忙低头喝了口汤,汤太咸,呛得她连连咳嗽,一只温热的茶碗塞到了手里,林随安端起?就往嘴里送,茶水刚浸过?舌尖,噗一口吐了出来。
茶水又苦又酸又辣又涩,估计方刻用来泡尸体标本的溶液味道也不过?如此。
能煮出此等惊天骇地滋味的人,当然只有——
“猪人,喝茶。”伊塔噩梦般的大舌头响在耳边,林随安险些跪了。大兄弟,您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六麻子,再来两碗馎饦!”靳若坐到林随安身边,扫了扫身上的露水,“你们俩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我们找了你们一晚上,差点没急死!”
我信了你的邪!他们才坐这儿吃了两口馎饦,这俩就寻了过?来,张口就能叫出这摊主的名号——林随安眼角余光瞧了眼那麻子脸的摊主,摊主笑嘻嘻朝她眨了眨眼——果然是净门的人,显然靳若对他二?人的行踪了若指掌。
何况靳若这小子面色红润,气足声壮,一看就睡得不错。
林随安:“擦擦你的眼屎吧。”
靳若嘿嘿一笑,随手抹了把脸,“去乱葬岗查到什么?了?”
“别提了,”花一棠沧桑摆手,“这一晚上堪称夜半惊魂跌宕起?伏一言难尽说话来长,你们呢,可有收获?”
“有。”伊塔举手,“有个点,有个宝石戒指,是个牙品,我问了,¥%¥#@&*¥#@%%#%*有问题。”
林随安:“……”
花一棠:“……”
靳若咬牙切齿向林随安抱怨,“昨天你们去乱葬岗没带他,他一整晚都在我耳边叨叨叨叨,我根本听?不懂,可越听?不懂他越说,我简直要疯了!你说你没事招惹这家伙干嘛?!”
林随安满头黑线。
天地良心,她也不想的。
花一棠用扇子抵着额头,有些无奈:“木夏呢?”
靳若:“坊门刚开,李掌柜就来了,说有急事寻你,你不在,就抓了木夏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我看李掌柜脸色不太好,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花一棠摇着扇子起?身,“正好顺路,去三?河坊的珍宝轩瞧瞧。”
靳若:“喂,我馎饦还没吃呢——”
话音未落,就听?市集中段一片嘈杂,不知为何乱了起?来,靳若嗖一下钻进了人群,滴溜溜不见了,少顷,又滴溜溜钻了回?来,两眼放光道,“河岳城县衙的不良人倾巢而出,去中岳坊抓了一名谋财害命的恶人,居然是个大夫!”
此言一出,林、花二?人皆是大惊失色。
花一棠:“你没听?错?!是中岳坊不是七河坊?”
林随安:“大夫叫什么??!”
靳若:“方刻。”
*
众人赶到一河坊的县衙之时?,徐县令已经生了堂,喊过?堂威,原告一人,被告两人分别跪在大堂左右,林随安惊讶地发现?,原告是鲁九,被告竟然是小燕和方刻。
鲁九跪在堂上哭天抢地,台词无非就是“我家叔父死得冤啊,县令老爷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小燕脸色惨白,双眼绯红,声音掷地有声,“我是冤枉的,我绝没有害时?爷爷,鲁九血口喷人”。堂外围观的众百姓看得津津有味,交头接耳交换八卦信息。
相比之下,跪在旁边的方刻异常安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待在异次元。
神奇的是,花氏的二?位掌柜和木夏也在人群里,甚至还帮花一棠和林随安占了个前?排VIP位,木夏迅速向花一棠汇报:
“鲁九天刚亮去县衙递了状子,说小燕和人合谋害死了他的叔父鲁时?,还扣了个谋财害命的帽子。”
“且慢,”靳若插了一句,“那个鲁时?穷得家徒四壁,哪有财可图啊?”
李掌柜:“听?说鲁九昨日在鲁时?家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一份单据,鲁时?生前?曾在华宝轩买了一颗珍珠,但鲁九翻遍了鲁时?家里,没找到珍珠。”
林随安:“单据莫不是假的?”
她话音未落,堂外不良人带着一名掌柜模样的人入了大堂,“禀大人,华宝轩掌柜到了。”
华宝轩掌柜很年轻,大约三?十岁上下,长得圆头圆脑很憨厚,上堂吓得腿也抖,声也颤,“草、草民田宝见过?大人。”
李掌柜立即说明:“是一家小首饰铺子,卖的都是残次品,远不比咱们花氏的珍宝轩。”
靳若补充:“田宝为人憨厚,买卖讲诚信,铺中的首饰虽不算上品,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在街坊四邻间口碑不错。”
李掌柜和张掌柜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林随安挑眉:不愧是净门的少门主,昨天才出去转悠了几个时?辰,连这等消息都打听?到了。
花一棠看了眼靳若,赞许点头。
靳若竖起?手指,“算一条消息,记得给钱。”
“……”
“田宝,你且看看这张单据可是出自你的铺子?”县令命人将单据送至田宝眼前?。
田宝看过?,连连点头:“正是。”
“你可还记得珍珠卖给了谁?”
“记得,是鲁时?。”
“啪!”县令狠狠拍下惊堂木,“荒唐,鲁时?家中一贫如洗,何来钱银购买珍珠?!”
田宝忙磕头道,“草民不敢欺瞒大人,家父与鲁时?曾是故交,鲁时?虽然近几年有些落魄,但年轻时?曾是远近有名的首饰匠人,后来妻女意外身亡,这才荒废了手艺,颓废度日。一年前?,他突然来到我铺中,说想用毕生积蓄积蓄买一颗珍珠,本来钱是不够的,但我念在他与家父有旧,就选了一颗稍有瑕疵的珍珠卖给了他,价格只是市面珍珠的一半,我可没敢要高价啊!”
“鲁时?要珍珠是要做什么??”
“鲁时?曾说……他想用残料打支首饰。”
“什么?首饰?”
“这……我真没细问。”
林随安额头一跳,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花一棠恰好也看向了她,扇子抵着下巴,挑高了眉毛。
林随安知道花一棠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
她的金手指看到的那只珍珠簪。
第54章
“这便对上了!定是这个小燕见到我叔父做的首饰; 起?了贪念,联合那个姓方?的大夫将我叔父害死了,我叔父死的冤枉啊!请大人为我做主啊!”鲁九大叫。
小燕气得?浑身发抖; “胡说八道,我从未见过什么首饰!”
鲁九:“若不是贪图首饰;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为何隔三差五就去北岳坊那个鬼地方??去一个糟老头子家里?你图什么?!”
小燕大怒:“北岳坊不是什么鬼地方,坊里的爷爷奶奶都是好?人!时爷爷不是什么糟老头子,时爷爷是很厉害的手艺人!”
“哈!你?果然知道鲁时是首饰匠人,这就是做实了你?的罪行!”
“若胡言乱语也能算证据,那我也可以说是你?见财起?意,去抢时爷爷的东西,时爷爷不给; 所以害死了时爷爷!”
堂上二人吵嚷起?来,鲁九声?音一句高过一句,口水乱喷,小燕年?纪虽小; 气势却?是丝毫不弱,句句回怼,端是个理直气壮。
“呦; 这小丫头不错啊。”靳若赞道。
伊塔:“见四七一。”
靳若:“哈?”
木夏:“伊塔说你?见色起?意。”
“……”
县令砰砰砰拍着惊堂木,极力?维持大堂秩序; 无奈官威不足,根本没人理他,尤其是围观百姓; 更是个个化身福尔摩斯,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鲁九说的有理; 无利不起?早,那小丫头定是图鲁时的东西。”
“拉倒吧,城里谁不知道那鲁九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说的话连放屁都不如?!”
“人活着的时候不管不顾,人死了倒跳出来了,要是真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鲁九早去伺候鲁时的吃喝拉撒睡了,还能便?宜了外人?”
“小燕可是三河坊的珍宝轩的伙计,珍宝轩是花氏的产业!依我看,鲁九就是想把?罪名硬赖小燕身上,再借着小燕讹珍宝轩一笔!”
“嘿,老哥你?这话说的有理!”
李掌柜低声?道,“招工之前我们都做过排查,小燕家世清白,为人正直,绝不会做这等事。我信小燕!”
张掌柜:“四郎你?可要帮帮小燕,此事若是闹大了,有损珍宝轩和花氏的名声?!”
花一棠摇着小扇子,瞄向林随安,林随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县令镇不住堂上的声?音,气得?跳起?身狂拍惊堂木,“都闭嘴,安静!安静!谁再吵就打——出——去——”
“府衙堂审时,百姓皆可观堂,以正视听,宣导教化,敦敷五德,此乃唐律所定,县令大人只怕无权将百姓赶出去。”花一棠迈步跨过大堂门槛,啪一声?展开扇子,雪白衣袂层层叠叠扬了起?来,犹如?春光下明媚的花瓣竞相?绽放,万分神奇的,整个大堂静了下来。
林随安颇感欣慰:花一棠的颜值还是很能打的。
县令大怒:“你?是何人?竟敢咆哮……公……堂……”
县令越说气越弱,他看到了站在?花一棠身后的李掌柜和张掌柜,两位掌柜疯狂比划手势,一个捧着脸扮做一朵花,一个竖起?四根指头,县令总算不是太?笨,明白了过来,川剧变脸似得?换上了笑容,“原来是花家四郎大驾光临,快快看座!”
花一棠的名号一出,看热闹的百姓顿时激动了,眼珠子噼里啪啦都砸到了花一棠身上,花一棠就是个人来疯,越受瞩目越嘚瑟,此时恨不得?有个鼓风机帮他摆造型,但见他“啪”一声?合上扇子,抖了抖袍袖,起?了范儿,“坐就不必了。只是花某在?堂外听了许久,心有疑虑,还望徐县令解惑。”
徐县令:“花家四郎请问。”
花一棠踱步走到鲁九身边:“此人说小燕与方?大夫合谋,谋财害命,毒害鲁时,除了口头猜测之外,可有实证?”
鲁九:“自、自然是有的!我叔父死时尸体肿得?老大,皮都绿了,血管全爆了起?来,这分明就是中毒!”
花一棠:“可是我听说,鲁时的尸体经专人验过,死因并?不是中毒。”
“验尸的不是仵作?!”鲁九指着小燕道,“你?不说我还忘了,那个来验尸的大夫也是小燕找来的,定与他们也是同谋!”
花一棠挑眉:“徐县令,不若请验尸人来问问。”
徐县令忙招呼旁边的不良人来问,“不是老李验的尸吗?”
不良人苦着脸:“那天老李又喝多了。”
“……”
“幸亏纪大夫就在?附近,帮了忙。”
徐县令明显松了口气,拍下惊堂木,“速速请纪高阳大夫过来问话。”
一名不良人领命奔出。
花一棠溜达到方?刻身边,“鲁九说这位方?大夫与小燕合谋杀了鲁时,有何证据?”
方?刻连眼皮都没抬,显然是懒得?理花一棠。
鲁九:“北岳坊街坊们说了,十几天前,这个姓方?的突然去给我叔父看病,被我叔父打了出来,他临走的时候,表情很是吓人,定是怀恨在?心,再与小燕合谋!”
花一棠:“徐县令,可有此事?”
徐县令:“确有此事!不良人询问过鲁时的左右街坊,因为那日鲁时站在?门口对方?刻破口大骂,闹得?颇为难堪,所以许多人都记得?此事。”
“原来如?此啊——”花一棠眯眼打量着方?刻的表情,可惜方?刻人如?其名,五官就好?似石头上雕刻的纹路,一丝一毫都不带动弹的。
花一棠摇着小扇子看向林随安。
林随安双臂环胸,现在?也有些拿不准:
如?此听来,也不能排除方?刻的嫌疑。或许他昨日说的那些关于?纪大夫是凶手的推测,原本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为自己的罪行打掩护。
果然,没有实证的推理,无论听起?来多么合理,都站不住脚。
不多时,不良人领着纪高阳匆匆上堂,听完徐县令说明请他问话的缘由后,连连摇头道:“时老的死因的确是癫痫发作?,呕吐物堵塞咽喉窒息而死,乃是意外。至于?尸体肿大,皮肤发绿等症状,乃是因为死后多日,尸体腐烂,尸气充斥内脏皮囊血管导致,此乃仵作?皆知之事,大人若是不信,可请李仵作?上堂作?询。”
徐县令只得?又把?李仵作?唤上了堂,幸亏今天时辰尚早,李仵作?没喝酒,还算清醒,给出了证词,“纪大夫说的不错,尸体腐烂数日后,确实会出现如?上状态。”
徐县令很满意,高高抬起?惊堂木:“如?此,此案已经明了,鲁时死于?意外,鲁九状告小燕与方?刻下毒谋财之事纯属诬告,小燕与方?刻无罪,当堂释放,鲁九诬告他人,其心可恶,罚钱两千文,杖三十——”
“鲁时的确是中毒而亡。”方?刻突然冒出一句,惊得?徐县令手里的惊堂木差点掉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齐刷刷瞪着堂上的瘦弱大夫。
方?刻挺直脊背,苍白阴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强调了一遍,“是他们验错了!”
李仵作?大怒,指着方?刻的鼻子破口大骂:“放你?的猪狗屁!我做仵作?十年?,经手的尸体好?几百,从未出过错!”
方?刻:“你?一个酒鬼,懂个屁验尸。”
“我这仵作?可是经过三考四验,有府衙任命书的!你?、你?你?一个庸医,懂个屁验尸!”
“呵,鲁时的尸体也是大夫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