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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南北杂货-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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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刺史令人为他二人置备了饭食; 又给他们安排了歇息的地方。

    下午; 罗用独自一人去见陈刺史,陈刺史先是与他说了一些地方政务上的事情; 然后该表扬的表扬,该提点的提点,该勉励的勉励; 上司与下属之间的谈话; 约莫也就是这么一个套路。

    “其他倒也没甚; 只是这酿酒一事,近日常有人与我说起; 言是此地产粮不易; 酿酒耗粮颇多,怕是与民生无益。”

    待前面的过场都走完了,瓜州刺史陈皎这么对罗用说道。

    “酿酒虽费粮食; 百姓却也能卖粮挣钱,因何会对民生无益”罗用拱手道。

    “丰收年尚且还好,若是遇着灾荒年,百姓家中若无存粮; 那又如何熬得过”陈刺史言道。

    “务农畜牧,本也是看天吃饭,丰收年得粮虽多,却往往卖不到好价钱,那酿酒作坊耗粮颇多,盈利亦是不菲,即便是在丰收年,也肯以高价收粮,百姓拿粮食换得了钱财,若逢灾年,便可拿了钱财出来换粮,又有何不可”罗用如此道。

    陈刺史叹了一口气,说:“只怕到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只要我常乐百姓殷实富足,家家户户皆有钱财,商贾又岂会不来,届时各地物产汇集而来,粮食应也是不愁的。”罗用说道。

    “你这话说得自然也有道理,只是届时灾年一来,常乐县即便只是饿死一个人,世人就都会说那是酒坊的过错。”陈刺史说道。

    “多谢刺史提点,我又怎会不知刺史这是为我着想,只是这世间又哪里会有什么万全之策,我既欲为此事,自也不惧担此骂名。”罗用郑重道。

    “你既心意已决,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陈皎叹了一口气,言道:

    “三郎年纪虽轻,却是难得的治世之才,来我瓜州小半年,便已将那常乐县治理得颇有模样,陈某自愧弗如啊。”

    “刺史过誉了”罗用连忙拱手躬身。

    片刻之后,罗用从那会客的厅堂之中出来,乔俊林这时候就等在外面,他看了看罗用面上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便出声问道:“如何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常乐县去吧。”罗用笑了笑,说道,然后又让公府之中的差役帮他们把马匹牵了出来。

    二人骑马出城,沿着驿道跑出去颇远一段距离以后,罗用这才勒了马缰,放慢了速度,让马匹沿着驿道慢慢行走。

    “你观陈皎此人如何”罗用问乔俊林道。

    “客气有余,诚意不足。”乔俊林直言道。

    像罗用这样的人物来到常乐县,若是遇着热血一点的上官,说不定就捋起袖子跟他一起干了,像那郝刺史一般,上山下乡的,听闻他现如今还在山区帮人建水利工程呢。

    这陈皎瞅着是有几分不同,当初罗用一来常乐县,就受到了这位瓜州刺史的礼遇,之后罗用在常乐县做了这么多事,却也不见他那边有什么表示。

    “他今日与你说了甚”乔俊林问道。

    “说我乃是治世之才,他自愧弗如。”罗用笑着说道。

    “啧。”乔俊林到底是在长安城见过大场面的,一听到这个话,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风俗通有言:“长吏有马,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以,至于死。”

    此为捧杀者,口蜜腹剑,用心险恶,士人皆为读书郎,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真正爱才之人,哪一个不是对自己的晚辈下属谆谆教诲爱护有加,看这陈皎的意思,倒像是要给罗用高帽戴,然后再把他当驴子使唤。

    罗驴子:

    乔俊林想得没错,那陈皎在见过了罗用之后,又写了个褶子送往长安城。

    那褶子里头没少夸赞罗用的才干以及他的聪明才智,然后顺便又把自己与罗用关于酿酒一事的对话写了上去。

    此举看似夸赞,实则未必没有提前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万一哪天发生一点什么事,那这个事情是罗用自己搞的,这个责任他是不担的。

    长安城中那些老狐狸,又有几个是看不懂的,有人颇瞧不上陈皎这般行径,也有些人认为此乃人之常情。

    这一日早朝之上,圣人便提了这酿酒一事,让朝中百官各抒己见。

    在这朝堂之上,真正关心酿酒利弊的人实际上并不多,有些人在出仕之初,纵然也有过兼济天下的情怀,但是在这权力斗争之中浸淫多年,逐渐被卷入各种利益争斗之中,很多时候都是看各方立场说话,而不那么关心是非曲直了。

    今日这一场关于酿酒的讨论,实际上就是一场关于伤罗用与保罗用之间的辩驳。

    之前把罗用弄出长安城的那些人,这时候自然是不想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

    “听闻离石罗三郎能酿奇酒,突厥可汗甚是喜爱,我等与他同朝为官,却是不知那白酒的滋味。”

    这话说的是自己不知道白酒的味道,实际上就是暗指他们这边的皇帝还没喝过白酒,突厥那边的就先喝上了。

    “听闻那酒已经在路上了,常乐县离京颇远,怕是还要一些时日。”有人出声说道。

    “我倒是听人说,当初罗用赴任之时,行走在那河西走廊,突厥可汗便使人去寻他,他便是在那个时候,向突厥可汗献的白酒。”

    “罗用既是良才,突厥可汗有招纳之意并不稀奇,再说罗用家人皆在长安,他又岂会生出向外之心”

    “罗用在京时日不短,我等竟不知他还会酿此奇酒。”

    “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罗用此人年纪虽轻,城府竟已如此之深。”

    “听闻他在常乐县广交好友,西域各国的胡人,就没有说他不好的。”

    “圣人此人当防啊”

    朝堂之上的争论愈演愈烈,渐渐的,风向就往罗用威胁论那一边倒了。

    “说到那些胡商,我倒是想起几个笑话来了。”就在这些人争辩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凉凉地来了一句。

    “现在可是说笑话的时候”有人当即给他怼了回去。

    “嗨,也是跟那罗用有关。”那人言道。

    “爱卿说来听听。”皇帝这时候也说话了。

    虽然说有时候把战火往别人身上引引,也能给他自己争取到一点喘息的空间,但是这火万一烧得太旺了,把他手底下这名能臣干吏给烧死了,那就不美了。

    “这些笑话现如今在长安城中流传颇广,圣人竟是未曾听闻”那人奇道。

    “不曾。”圣人曰。

    罗用的那些个黄段子,老李确实是没听说过,因为没人跟皇帝提过这一茬,谁吃饱了没事干跟皇帝提这个干嘛万一到时候他叫你现场说一段呢,你是说还是不说。

    那肯定是不说也得说啊,那要是能把他老人家说高兴了还好,万一给说不高兴了呢,万一再给你扣一个渎君的帽子呢,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你便说一段来听听。”皇帝这时候果然就说了。

    “”那人想了想,哎呦,这毕竟是在朝堂之上啊,太不严肃了也不好,于是便拣了一个不那么黄的来说。

    “言是城南有一店家,在商铺门口挂一鹞鹇,那鹞鹇能说人言,每有客人上门,便道一声:欢迎光临。”

    “”皇帝笑眯眯坐在龙榻之上听着。

    “”百官心中五味杂陈天人交战不知今夕是何夕。

    “某日,铺子里来了一个小娘子,小娘子对那鹞鹇甚是新奇,于是便在那商铺门口进进出出走了六遍,听了六遍的欢迎光临。”

    “待到第七遍之时,鹞鹇怒了,呼曰:“店家有人在玩你的鸟”

    “哈哈哈哈哈”

    皇帝:“”

    群臣:“”

    “这笑话与罗用有甚相干”过了一会儿,还是皇帝先缓了过来。

    “言是这些笑话就是从那罗三郎处传来。”那人说道。

    “哦,我倒是不知,罗爱卿竟还有此种才能。”皇帝笑曰。

    群臣俱是不言,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被这个笑话这么一打岔,方才那些个关于罗用此人心机深沉罗用此人当防的言论,仿佛也跟着成了一场笑话一般。

    于是今日这一场早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散了,皇帝这回显然是要站罗用那一边了。

    还有那徐茂公,听闻他与罗用素无往来,不曾想今日竟会为那罗用出头,再看这朝堂之上想要除掉罗用这个人,以后只怕是越来越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才评论区有读者说不知道这个笑话的意义何在,于是我又在后面补了一段,看起来应该是会更加直观一些。

第281章 茶叶买卖

    

政治斗争就是一场漫长而又持久的拉锯战; 尤其是对于那些树大根深的士族大家来说。

    罗用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这些大佬面前不堪一击;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和积累,他也渐渐在这个时代扎下根来。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很弱小; 却也不是谁人都能轻易拔得起。

    上一次罗用之所以会被人弄出京城; 与其说是被朝堂背弃,倒不如说是一场政治上的妥协。

    罗用这些年的作为,到底还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因为经商一事被发配边疆,那也算是依照朝廷法度做出的处理,但是如果真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话,那就超出了很多人心里能够容忍的底线。

    徐茂公本名徐世勣; 乃是瓦岗寨出身; 少年时便跟随翟让起兵; 后来李密加入瓦岗寨; 当了大当家,翟让退居二位,因为一些内部矛盾; 李密最终还是在一场宴会中除掉了翟让; 听闻在那一日,徐世勣险些丧命; 还是王伯当救了他一命。

    那时候徐世勣还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李密要除翟让; 他因何会险些丧命,说起来,大抵还是因为站队问题。

    后来李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去投奔徐世勣。

    但是最后徐世勣投唐的时候,当时他手底下的那些部众,以及自己当时所占地盘,都没有直接以自己的名义献上去,而是写信给李密,让李密去献。

    徐世勣此举赢得了唐高祖李渊很大的好感,说他是一名纯臣。至于他究竟是因为忠义才这么做,还是一种策略,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那些年南征北战,徐世勣这个人最终能上凌烟阁,相对于某些帝王心腹左膀右臂来说,他的地位纯粹就是用战功堆叠出来的。

    徐世勣为人并不莽撞,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平日里大抵就是奉行一个明哲保身,朝中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爱管,而那些人轻易也不会来碰他这一块硬茬,如此也算相安无事。

    这一次徐世勣之所以会在朝堂之上说那一番话,大抵也是动了怒气。像他这种不轻易掺合到朝堂之争的人物都表态了,再加上皇帝这一次的立场也比较明确,那些人看着风向不对,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父亲。”眉目俊逸的年轻人站在书房外,往屋里头望了望。

    “阿茅啊,快进来。”中年男人笑着招手,他这儿子近来也是长进多了,老爹心里高兴,连称呼都变了,以前要不是语重心长唤他“以茅”,就是暴跳如雷连名带姓喊他“白以茅”。

    “听闻今日早朝,又有人攀扯罗家。”白以茅进屋后,在他老爹对面的木榻上坐好,说道。

    “无碍,他们一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朝中不少肖小,整日就如野狗一般,瞅着机会就要扑上来咬人,能踹就踹能躲就躲便是,真要整日与那些人一般计较,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听闻今日徐茂公站出来说话了”白以茅问道。

    “徐茂公倒是其次。”白老爹挥了挥蒲扇,言道:“还是三郎这一招自秽之计使得好。”

    “自秽”白以茅不解,讲那几个黄段子就算是自秽了

    “小孩子不懂,你还得多学多看。”有些话讲得太明了也是不好,万一年轻人没轻没重再拿到外面去说。

    “我与罗助教差不多大。”白以茅也很不喜欢老被人当小孩子看待。

    他现在还管罗用叫罗助教,虽然罗用现在已不是太学助教,但是长安城中还有很多人是这么称呼他的,当然也有叫他罗县令的,但凡那么叫的,多少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也知自己与他差不多大。”一说这个,白老爹就来气,别人家小孩这么大都能独当一面了,他家这小子最近稍稍勤奋些许,他这个当爹的就高兴得跟捡了钱一般,真是比不得啊,比不得

    “”白以茅暗恨自己最贱,没事拿自己跟那棺材板儿比什么。

    罗棺材板儿:我是两世为人我会跟你说吗

    眼瞅着自家老爹又要开训,白以茅连忙溜了,跑他二叔那里,找白二叔给他解惑。

    白二叔倒不像他兄长那般讳莫如深,孩子也大了,该知道的早晚都要让他们知道。

    白二叔对白以茅说道:“你说那身居高位之人,是更喜欢一个德高望重人人景仰之辈,还是一个会讲市井笑话的能臣干吏”

    “”白以茅被这个答案惊得睁大了眼睛,他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生出过这一类的想法,那罗用年纪轻轻,竟然就懂得如此算计

    “罗助教虽无家学,却也懂得揣测人心,韬光养晦,然,此亦其次。”白二叔对自家侄儿说道:“此人知小道,却不入小道,胸有大智慧,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广结善缘,又有治世之才,容人之量,此世间难得也。”

    数日之后,朝中又有人想要重提白酒之事,那人胆子小,圣人不过是烦躁地挥了两下衣袖,他便不敢再多言语。

    于是,白酒的事情就算是被揭了过去,之后再也没人提起。

    事实上,相对于白酒,皇帝与朝中几位大臣更加看重的,还是之前传来的关于茶叶的消息。

    听闻离石马家与王家等几个商贾合作,今年春里,从南方各地搜罗了许多茶叶,制成一个个铜锣大小的茶饼,近日正经由长安城,运往那常乐县而去。

    从那些胡商处传来消息,言是牧民常年食肉,腹中油腻胃口不开,以此茶叶泡水,或与牛羊乳汁烹煮,能刮油解腻,使人精神清爽,身体强健。

    中原这边的百姓大多以米面杂粮为主食,并不能十分直观地感受到茶叶对于人体的作用,但若是果真如传言那般,那往后这茶叶必然也会成为一种十分重要的商品。

    现如今那些牧民的购买力也是不容小觑,他们养羊,每年光靠卖羊绒都能挣不少钱。

    从长安城去往凉州的那一条水泥路,今年夏初便已通了,还有北边那一条,从孟门关到凉州的水泥路现在也通了。

    有了这两条水泥路,现在商贾们想要运送货物前往西面和北面一些牧民集聚的地方,也比从前省时省力,中原与西面北面那些牧民之间的贸易往来,以后也会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巨大的目前还是近乎于空白的市场。

    盯上这块肥肉的人不少,长安城中不少大家族,今年年初早早就差遣家人到一些边关重镇贸易兴盛的地方去买房置地了。

    原本大家看重的,都是一些丝绸布匹粮食生意,近来,听闻不少人都在南方种茶,虽不知这茶叶买卖将来究竟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但是这经济上的投资与政治上的投资也颇相似,都得赶在别人前头,前面的人吃肉后面的人喝汤,再晚一点,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数日之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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