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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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小些,今年虚岁才二十二,只是搁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同样也是大龄剩女一枚。
四娘与白以茅之间的那点情况,罗用他们也不太好说,站在兄长的角度,既不希望她受那许多限制,又不好叫她舍弃这份感情。
这种情况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难题,也不存在说哪一个选择就必定会更好,只能看他们自己如何抉择而已。
原本这两人之间也是很含糊的,近来那白以茅去了河西之后,不知怎的,倒像是有些想明白了。
罗用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变得明朗起来。
这一年农历五月初,正是夏初时节,四娘收到一封从河西寄来的信件。
信中,白以茅对四娘说道:“你我皆不是那性情软糯之人,亦无将就他人的想法,既然心中装着彼此,便没有不成的道理。”
这是他们之间说得最明白的一次,也是态度最坚定的一次。
收到这封信件以后,四娘原本有些彷徨的内心,终于也变得安定下来。
正如白以茅所言,她并非软弱之人,能承载重量,亦无惧前路艰险。
如今知晓对方的态度也同她一般坚定清晰,如此,那便一起迎难而上吧。只不知这世间,最终又能将她二人磋磨到何种程度。
这天晚上,罗用被人拉出去应酬,待他回到府中,便见四娘正在院子里练刀。
“怎的了这又”罗用行到廊下,问正坐着吃樱桃的六郎七娘两个。
“不知。”六郎端端正正回答道:“方才有人送了白以茅的信件过来,看完以后她就这样了。”
“定是又吵架了。”七娘学大人模样摇头叹息道。
“好端端的怎的又吵起来了”罗用也觉得他俩八成又吵架了。
“谁人知晓”
说起来,罗四娘和白以茅这两个人也是奇葩,隔着好几千里地,好几个月才通一次信,就这般,他们都能吵得起来。
二月份那时候便吵过一回,气得四娘一宿没睡,大半夜的,也是在这个院子里练刀。
第421章 计划
时间进入五月份以后,这长安城中便是一日热过一日。
罗用他们居住的县主府还好; 地基比较高; 这时候的有钱人家建房子,就喜欢在房屋底下垫一个高高的土台子; 所以即便只有一层楼,进屋的时候也要走几个台阶,像那皇宫里头的大殿; 地基就尤其高。
长安城夏日闷热; 蛇虫鼠蚁又多,地基高些就比较有优势; 不仅高爽通风,也没有那么多虫子。
不过那也就是上层阶级; 寻常百姓建房子; 哪能筑得起那般高的高台,再说也不合规制。
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蚊蝇也是一日多过一日,作为一县之长,罗用近来也颇忧心,这蚊蝇一旦多了起来,就很容易传染一些疾病; 像疟疾之类。
其实罗用他们这一次在长安城中普及沼气池的时候; 另外还有一个附带工程; 那就是填埋渗井。
所谓渗井; 就是一些人家在院中挖一口旱井; 然后再将一些无处可去的生活污水倒进井里,让它渗透到地下去。
这般做法,眼前倒是干净了,对于地下水的污染却很严重。
早年隋文帝之所以要建大兴城,也就是现如今唐人居住的这个长安城新城,不仅是因为老城拥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地下水污染太过严重,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水都咸卤了,那还能吃吗
罗用他们这一次在普及沼气池的时候,顺便就把那些人家的渗井给填了,让他们别再把污水倒进渗井,倒沼气池里吧。
至于沼气池里产生的沼液,因其具有较强的肥力,很多人家自家院里就有种菜,可以用来肥地。
至于那些自家不种菜的,亦或是嫌弃其气味大不爱用的,便可以将这个沼气液让给别人。
对于肥料,善于耕作的中原人向来都是不嫌多的,从前便有那专们在城里收集粪尿的人,现如今这沼气池一建起来,粪尿便少有了,大多都进了沼气池,倒是多出来那些个沼气液沼气渣。
要取沼气液很容易,每个沼气池都配有一个手压装置,不费多少力气便能压出沼气液。沼气渣麻烦些,县衙那边早早便贴出告示,说是要培训,教人怎么下沼气池掏沼气渣,让要学的人一早去报名。
罗用他们在长安县这边,一边建沼气池,一边填埋渗井,不仅他们自己这边要搞,还想让万年县那边也一起搞。
毕竟一座长安城分两边,东边万年县西边长安县,排水的沟渠都是连在一起的,只有长安县这边搞好了,万年县那边不搞,那也不顶什么用。
关于这件事,罗用在朝堂之上说了好几次,却一直没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万年县县令嫌他多管闲事,上朝下朝的时候,每每遇到罗用,那面色都是很臭的,罗用却不以为意,一心一意就是要填井。
这项工程确实是很有必要的,别看现在的长安新城还不像从前那座老城的污染那般严重,但也已经有迹可循。
一方面,每年夏日蚊蝇越来越多,另一方面,长安城中有几条水渠,不是那排水的沟渠,而是从外面的河流引水进来的渠道,这些渠道现状多少也都受到了污染。
像长安县这一边的,便有漕渠、永安渠、清明渠,现如今这几条水渠里面的水,别说饮用,连淘米洗菜都不合适,在一些水流相对清澈的地方,勉强用来洗衣服倒还可以。
总体来说,与后世相比,这个污染程度也不算特别严重,但是随着长安城人口的不断增多,污染物的不断积累,污染程度必然也是会日益加重,所以从现在就开始治理,那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要做这些事情的话,难免又要花钱,户部的那些人管着一整个国库的钱帛进出,一天到晚这个也说要钱那个也说要钱的,他们哪能个个都给,真要那么宽松,国库肯定早就空了,所以就很抠,一般都是能不给钱就不给钱的。
不过上回他们说没钱,结果罗用转脸就给他们搞了那么一件事情出来,弄得大家都很下不来台,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们也不跟罗用说没钱了,甚都不说,就用沉默表示抗议。
话说经过上回那个捐钱事件,罗用虽然顺利弄到了在长安县推广沼气池的资金,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他的个人形象,使得朝中一些老古董们对他很是嫌弃。
有那好事者,再一次宴饮之中询问罗用,问他对于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
结果罗用就说了:“会因为这点小事嫌弃我的人,都是不值得交往的人,没什么好在意的。”
结果他这话很快就被人给传了出去。
“我呸谁要跟他交往啊。”
“着实有些太得意了。”
“真把自己当块宝”
“你看我要是再给他一个好脸,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
罗用:说得好像从前给过我好脸一般。
事实上罗用确实也不怎么关心这些人的态度,他现在除了关心沼气池的推广进度,更关心的是蒸汽机在纺织产业中的应用。
这件事目前虽然还没有实现,但他知道那必定是早晚的事情。
一旦这件事成为现实,那也就代表着,布料的价钱会下降很多,许多原本家里没几块布料的人家,将来或许就可以用比较少量的钱币亦或是粮食,换取到足够一家人使用的布料。
从结果上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在这个变革的过程,难免也会对一些群体造成伤害,比如说一些老式的布坊、织户,还有很多很多除了纺纱织布以外别无所长的女子。
罗用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将这个伤害降到最低。
在长安县城南的常安坊,有一叶姓人家,家中有女名阿燕,二十几岁的年纪,早前也是嫁过人,奈何无所出,一纸休书,便被夫家休回了娘家。
她们家在常安坊那个院子颇大,住的人却也很多。
在这长安城中,并不似乡下地方,上面的老人过世之后,兄弟们便各自分家,现成的屋子若是不够分,便另寻他处,重新建一处便是。
他们家在长安城的这个院子,乃是前朝那时候,大兴城新建成,整个老城的人一起搬迁过来,阿燕的祖父一家,作为老长安城的百姓,便在这新城之中分得了一处宅院。
后来阿燕的祖父过世了,她的父亲以及叔伯兄弟几家,依旧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后来上一辈人都开枝散叶了,这个家里头多出许多堂兄堂弟,再后来这些堂兄堂弟下面又有了侄子侄女。
这样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日里难免也会生出一些口舌是非,加上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不过就是勉强糊口而已,像阿燕这种被夫家休回娘家的,处境更是尤为艰难一些。
她也会自己出去寻些活计来做,南北杂货阿姊食铺,都曾去过,只那些地方难得有招人的时候。
她眼下在一间食铺坐洒扫,好歹挣口饭吃,却也十分不易,活又多,工钱又少,又十分看脸色。
这些时日听闻那罗二娘要在城中开面巾作坊,于是她便冒着被辞退的危险,谎称自己身体不适要去医馆,勉强与店家讨来半日休假,打算去那面巾作坊应聘。
那面巾作坊所在的敦义坊离她家所在的常安坊倒是很近,常安坊靠近西面的城墙,敦义坊靠中间一点,二者之间便只隔了一个通轨坊。
这时节天气颇热,太阳很晒,带她行到了那面巾作坊所在,也是出了些汗,然而等她走到了地方一看,却是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在街边找了一个年长的妇人询问,那妇人四五十岁,正坐在树下乘凉,手里抱着小孙儿,看起来像是这附近的住户。
“你道这面巾作坊这面巾作坊还未开工呢,眼下并不要人,听闻是缺一些器械,那罗家姊弟要先弄个机器坊,待那些个物什都齐全了,这边才能开工”这妇人倒是个热心的,见阿燕询问,便把自己知晓的皆与她说了。
“那要等到甚时候才能开业”阿燕担心自己到时候又错过了。
“那便不知晓了。”那妇人摇摇头,答道。
“”阿燕很是失落,转头看看那扇紧闭的大门,踟蹰着,不甘心就这样转头离去。
对面那个老妇人坐在自家前面的石条上,一边哄着孙儿,一边转头去看方才问话那女子。
一身粗麻布衣裳,颜色褪得厉害,不知穿了有多少年了,人也极瘦,面色蜡黄,头发也是枯黄枯黄的,一看就是个苦命的人儿
“听闻他们那机器坊便设在崇贤坊,便是县衙旁边那个崇贤坊你可知那机器坊这两日正在招人,听闻男女皆可,不若你也去看看”过了一会儿,这老妇人又与她说道。
“男女皆可”阿燕觉得有些奇怪,那机器坊乃是制作器械的作坊,那种地方应该多要匠人和壮劳力,要女子做什么
“我亦不知,只是听人说了一嘴,不晓得真假。”
“多谢阿婆。”
“你若要去,这时候便趁早去,莫要误了宵禁。”
“哎。”
阿燕茫茫然往那崇贤坊行去,心中并无多少想法,只道是过去看看,最后大抵也是不成的。
她却不知晓,罗用这些时日为了给人画个“女子也能当匠人”,“女子也能挣大钱”的大饼,这回机器坊招人,他便有意调高了女子的比例,甚至还有要培养出一批女匠人的计划。
第422章 天下
阿燕独自往那崇贤坊行去; 长安城的街道宽阔异常; 也尤其显得人力渺小; 一个人行在一条大街上,就像是一只蚂蚁。
不时有那成群的少年少女骑着燕儿飞呼啸而过,轻快地犹如鸟儿一般,又有一些人赶着马车牛车行在街上,不慌不忙; 也有一些人似阿燕这般靠两条腿走路的; 或是挑着担子,或是两手空空。
骄阳晒着大地,炙烤着这些缓缓行走的路人
“那你明后日便来上工吧; 家里若是住得远,这边便有工舍; 只需拿了被褥过来便可。”
那招人的管事对她这般说的时候; 阿燕赶紧应下,只心里头却是懵懵的,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怎的自己竟果真就被录用了。
待回到家中,与耶娘兄嫂说起这件事; 众人都为她高兴起来,她才终于找到了一点真实感,只心里还是忐忑; 总觉得自己并不是那般好命的人; 这样的好运气定是不会持续很久; 兴许过两日那机器坊便又不要她了,于是心里并不敢太高兴。
次日,阿娘早早与她做了饭食,兄长将驴车牵到院中,道是一会儿要送她去机器坊报到。
回想起从前未出嫁的时候,耶娘兄长待她亦是好的,只是自被夫家休回来以后,这样的温情便很少有了,却也不知该怨谁,于是干脆便也不去多想,只是这般一日一日麻木地过活着
吃过了早饭,兄长将她的包袱提到车上,叫她也坐到车上,自己在前面牵着驴子走路。
二人出了自家院门,出了坊门,行到大街上,一路行到了崇贤坊,行到了那机器坊所在。
阿燕他们并不是最早的,不少人来得比他们更早,有些人是自己过来的,有些人是家人送来的,一个大院子里熙熙攘攘的,颇热闹。
阿燕去管事那里报到,领了工号牌,得知了自己的宿舍所在,兄长帮她把行囊提到宿舍里,又左右看了看,环境还是不错,比他们家强多了,地方也宽敞,还有食堂澡堂,听闻每日里都有三餐供应,热水不断。
“你便在这里安心做工,莫要与人起争执,有什么事便托人回去说一声,我这便先回去了。”阿燕的兄长叮嘱道。
“哎,你且去吧。”阿燕说着,起身送她兄长出去。
这转眼的工夫,机器坊里的人越发多了,阿燕很快也发现,在那些来来去去的人里面,居然是以女子居多,男子的数量,怕是不足三成。
而这些女子里面,大多数看起来也都比较粗糙,少见那模样娇俏的。
“你叫甚名”
“我叫阿燕,你呢”
“我叫珠儿。”
“珠儿,你多大了”
“十九了。”
“可嫁人了”
“早前订了亲,夫家嫌我长得丑,又退亲了,便在家里帮忙做买卖。”
“你们家做的甚买卖”
“便是卖菜。”
“可还好”
“买卖不好,家中弟妹又多,我有时候出去与人舂米,挣些钱粮贴补家用。”
“阿燕,你家住在哪个坊”
“我家在常安坊。”
“这般好,我家便在和平坊,到时候旬休,我们便一道回去。”
“我家离得远,在丰邑坊。”
“咦我也在丰邑坊”
“果真”
“自然,我家便在那丰邑坊的”
“”
这一间大宿舍总共十个床位,原本便只有两三个人,后面来的人渐渐多了,便有六七个,听闻这些床位现在未必都会住满,将来他们这个机器作坊,还要从别处挑选一些好苗子。
同一个屋子里的女子们说着话,发现彼此之间都是差不多的出身,其中更有一些十分命苦的。
想来也是,毕竟她们来这里是为了做工,若是不能吃苦的,机器坊应也不会要她们。
待到正午时分,忽闻一阵钟声,很多人都弄不清楚这个钟声是做什么的,然后在外间过道上,便听到有人大声说道:“走走,这是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