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拥明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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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身的血腥气已遮掩了原本的积雪竹叶香,呼吸都是凛冽的,商绒双足落了地,抬头看见对面的马棚下拴着两匹马,他方才背着的那人已被他扔到了一匹马上。
折竹将商绒扶上了马,便要踩着马镫骑上驮着昏迷的男人的那匹马,然而他侧过脸,见那姑娘不安地抱着马的脖子,僵着身体用一双眼睛望着他。
他一言不发,将面前驮着人的那匹马的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随即走过来,十分利落地翻身上马,在她身后道:“缰绳。”
商绒将缰绳递给他,回过头,她再度注意到少年脸上涂抹不均匀的颜色。
她愣了一瞬,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熟悉,“你的脸……”
“你的,檀色的那盒。”
折竹说着,腿上用了些力道,一匹马疾驰起来,牵动驮着人的另一匹也被动地跟着跑,风更凛冽了,但因商绒脸上粘着面具,竟也吹面不寒。
“可……那是妆粉。”
她嗫喏着说。
还是他随意买来,她一回也没用过的,最可怕的檀色。
折竹满不在乎地应一声,风声里,他的声音离她这样近:
“到了蜀青,我再多给你买几盒。”
——
知州府内。
之前还在容州城牢狱对面巷子里与折竹见过面的男人此时恭敬地立在书房内,静看着书案后的知州祁玉松在灯前提笔习字。
“大人。”
门外映出一道影子。
祁玉松并未抬头,反是那候在一旁的男人推门走了出去问来人,“如何?”
来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禀报,“赵管家,事成了。”
门内的祁玉松听闻此事,笔尖一顿,他轻抬起眼帘来,略带几丝皱痕的面容上浮出一个笑来。
适逢赵管家进门,他开口道,“城门那儿都敲打过了吧?”
“禀大人,他们今夜定能出城,”赵管家垂首,又继续道,“奴才已与那小子约定好,在城外十里坡的山神庙中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嗯。”
祁玉松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若非是那孙家有晋远都转运使这棵大树,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此事不能我们自己人来做,正好何义生遇见了个狠角色,这小子也算来得是时候。”祁玉松口中的何义生,正是那日奉命上杏云山灭匪的捕头。
那日何义生故意借马给那一对儿可疑的少年少女,便是要掌握他们的行踪,哪知他的马仅半个时辰就自己跑回来了。
待他带着人上得杏云山时,正见那土匪窝已烧成了废墟,里头有不少烧焦的尸骨,何义生做了多年的捕头,也会些仵作的本事,他断出那些山匪互殴过,也在其中一些人骨上找到了一种极细的,深刻的痕迹。
何义生没忘了那少年腰间躞蹀带上缠着的软剑,故而回到容州城后,他便向祁玉松禀明了此事。
而祁玉松如今也正好要一个这样的人来加以利用。
烛火在案上摇摇曳曳,赵管家俯身拱手,沉声道:
“大人放心,如今我们的人已在山神庙中设下天罗地网,纵然那小子武功再高,也定然会在今夜死得悄无声息。”
“他身边还有个姑娘?”祁玉松想起来。
“是。”
祁玉松负手而立,沉吟片刻:
“那姑娘既是和他一道的,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第16章 山神庙
三个人两匹马出城竟也畅通无阻,商绒在寒夜里匆匆一眼,瞧见守城的官差一个个地站着打瞌睡,马蹄声声过城门时,他们充耳不闻,连眼皮也没掀一下。
那道士梦石在马上颠簸许久也没有清醒的迹象,凛冽的风雪被少年挡去大半,商绒在他怀中昏昏欲睡,不知何时,他忽的一拽缰绳,马儿当即引颈长嘶。
紧接着,少年冰凉的手指轻戳她的耳垂,商绒一霎清醒许多,茫然回头时,少年已翻身下马。
这是一片青黑的林子,月光所照之处,满眼枝影横斜。
“折竹,那儿有个火堆。”
商绒一瞬警惕起来,这样寂静的山林里,为何会有一堆烧得正旺的柴火?
折竹将两匹马的缰绳拴在树上,闻声抽空抬首瞥了一眼,淡应一声,也没下文,只朝她伸出手。
他一双手舒展,指间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溶溶月辉里,商绒在马上看他,然后朝他伸出双臂。
他抱住她纤瘦的腰身,她也下意识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少年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却有点不敢呼吸。
他将她抱下来放到地上便松了手,回身走到另一匹马前,伸手一个用力,那马背上的男人便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然而即便是如此,那男人也丝毫没有反应。
商绒看着折竹从马鞍底下取来一捆麻绳,将那男人绑在了一棵大树上,随即他轻蹭了一下脸颊,于是檀色的妆粉与血迹在他白皙的手背污作一团,他嫌弃似的,轻皱了一下眉,走到底下的小溪畔。
即便那个神秘男人已见过他的面容,但他入牢狱之前还是耍了一些小把戏。
不论如何,看清他模样的人总归是越少越好。
商绒小跑到他的身后,回头不安地望向那燃烧的火堆,又来看他,“你把他绑在这里做什么?”
折竹掬水洗去了脸上的颜色,水声滴滴答答的,溪流粼波微泛,他转过脸来,大约是山间水太寒凉,他白皙的面庞隐约透着几分薄红,他浓密的眼睫也沾着晶莹的水珠。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说。
商绒听见他的声音才堪堪回神,她不知为何,匆匆侧过眼躲开他的目光,待他站起身,她又跟着他回到火堆旁。
“你在这里等我。”
“他醒来若敢对你不利,”折竹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匕来递给她,随即瞥了一眼那发髻散乱,一脸脏污的男人,慢悠悠地说,“你就把他捅成筛子。”
匕首抵在商绒的手背,冷冰冰的,她抬头望他。
少年鬓发湿润,低睨她,道:“不敢?”
商绒抿起唇,接来匕首不说话。
“这火堆……”她还是很在意那明显是有人捡来干柴点燃的,一边还备着些枯枝柴火。
“放心。”
折竹并未多加解释,他侧过脸,火光跳跃在他幽暗的眼底:“这里很安全。”
燃烧的火堆里火星子噼啪迸溅,寒冷的夜风吹拂商绒的裙摆,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如浓墨的衣袂逐渐与夜色相融。
然而黑暗里,倏忽一瞬,一样东西抛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火光与月色照见她掌中那个小小的,漂亮的玉葫芦,上面还坠着金珠流苏。
“若是害怕,不妨喝两口。”
茫茫寒雾里,少年的嗓音犹如沾了雨水般清爽。
细雪落在指间,商绒垂眼看着那个小玉葫芦,山林里此时寂静下来,只有风声急促又喧嚣。
她回头看见那绑在树上,低着头仍不清醒的男人,这里到底不止是她一个人。
她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坐下来,可是低头一看,这石头光滑且有些湿润,并不像是原本就在这儿的。
她一下回头去望底下的小溪。
这石头,倒像是被人从溪畔特地搬来这儿的。
商绒无声地张望四周,握着匕首的手指渐渐越收越紧。
——
十里坡,山神庙。
“大人,那小子不会不来了吧?”
只点一盏孤灯的简陋庙宇内,一名身穿寻常人衣袍的捕快压低声音道。
“他劫了人不往这里来,又要往哪儿去?”捕头何义生一手始终按着腰间的佩刀,“依照知州大人的意思,只有今夜杀了这小子,再将他的尸首送去晋远都转运使面前,这件事才算有个交代。”
“不过,他既有本事灭了杏云山上一百来号的山匪,那么我们今夜便更要小心些。”何义生的眉头拧起来,也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些不安。
“大人放心,我们不论如何也有这么多人,再者,这庙内已设下机巧,他只要踏进这道门槛,就别想活着出去。”
那捕快信誓旦旦。
风雪拍门,那扣不严实的木门吱呀个不停,何义生的神情一瞬变得警惕起来,他抬首示意身前身后的人都噤声,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隔着单薄的门板,众人只听得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随即便是一少年艰难喘息的声音:“来人。”
听着竟有些虚弱。
门内众人面面相觑,何义生更是满脸凝重。
只听得门外有剑刃轻擦什么金属物的清晰声响,那少年咳个不停,几乎是咬牙般:“再不出来救我,我便杀了他。”
在窗边的捕快一见何义生的手势,当即点头,手指戳破一点窗纱,顺着那小洞窥视外头。
只见那黑衣少年已倒在了雪地里,檐下的灯火照见他苍白的面容,而他沾满血的手握着一柄软剑,那剑锋正紧贴在另一个倒在地上,乱发遮面,似乎不省人事的男子的脖颈。
捕快一下回过头,朝何义生点头。
“大人……”在何义生身边的那人低声唤。
而何义生思索片刻,抬起头来对他道,“你开门出去,切记,一定要先将梦石带进来。”
“是。”
那人应声,随即招来两人,与他一同朝大门走去。
腐朽的木门缓缓打开,里头暗黄的光顺着逐渐扩大的门缝而涌入来,那捕快领着人迈出门槛,便见石阶下,黑衣少年已仰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
白雪染血,触目惊心。
捕快迟疑了一下,与身后两人迈步下阶,他们踩踏积雪的声音重,但那躺在地上的少年闭着眼睛,一丝反应也无。
捕快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朝身边的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赶紧去扶地上穿着灰扑扑道袍的那个男人。
然而,
乱发遮脸的男人睁眼,手中一柄短匕迅速一划,转瞬割破了两人的喉咙。
捕快正要回头,可雪地里的少年手指屈起在雪中握住软剑,寒光闪烁一瞬,即便他尚未睁眼,也精准地刺穿了这捕快的腰腹。
点滴的血液顺着薄刃流淌至少年手上,他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住此人被彻底定格的惊恐模样。
“大人!有诈!”
这一幕落入门内众人眼里,有人慌忙转头去看何义生。
可他们尚未来得及动作,四方窗户便从外头被几道黑影大力踹开,随后便有不少被点燃的火把被扔进屋内。
火苗一见破烂的帘子与木柱便蔓延开来,屋内蛰伏的众人一时慌了神,身上沾了火焰的惊慌之下,不管不顾地一个接一个地跳出窗外去。
屋内的天罗地网机关暗箭被这一把火毁了个干净,何义生带着人踢开大门跑出来,步履又顷刻止在石阶上。
他看见眼前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不知何时已添了十几道陌生的身影,他们个个蒙面,除了那穿着一身道袍假作道士的男人,以及——他身旁那一名黑衣少年。
灯笼摇摇晃晃,那光影映在少年的眸子里却是冷的,他纤薄微晃的剑刃上一颗颗的血珠无声滴落。
“杀。”
少年的目光掠过何义生的脸,嗓音好似裹着冰霜。
燃烧的烈焰张牙舞爪,刀剑相接之厮杀声接连响起。
何义生艰难地以刀刃抵挡着少年的剑锋,却终归力有不逮,堪堪几招便踉跄后退,他仓皇抬首,少年的软剑擦着他的剑刃,柔韧的剑身一晃,他被那粼光刺了眼,纤薄的剑锋刺穿他的喉咙。
何义生双目瞪大,慢慢失焦。
埋伏在此地的近百人皆被这十几名蒙面的青年轻松解决,而身后的火光也才将将吞噬那间旧庙。
“十七护法。”
身着道袍的姜缨提着剑,见那黑衣少年转身,他便忙跟上去。
“照例,你们离我远点。”
少年将沾血的剑锋在雪地里擦拭几下。
“……是。”
姜缨应了一声,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问。
尤其事关那位明月公主。
这些乌合之众即便有个八十之数,十七护法要杀他们也并非是件难事,依照他的脾气秉性,他也一向不需要他们这些人插手这些任务之外的事。
他们来与不来,也不过只是时间上的差异。
但今日十七护法不但要他事先带人出城,又在那林子里生起一堆火来,更留了人在那里守着。
“您这便要走?”
自那夜在容州城的八角楼上见过折竹后,姜缨再不敢多提明月公主。
折竹用指腹蹭过脸颊上沾染的血迹,冷淡抬眸睨他一眼,继而迈着轻缓的步履走入弥漫的寒雾之间。
第17章 卷天青
容州知州府内的灯火燃了一整夜。
知州祁玉松不过浅眠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唤了人来问才知何义生等人还未归来,他一身冷汗津津,心绪十分不宁。
将就着案上的冷茶仰头喝了,祁玉松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至天色微微泛白,奉命往十里坡山神庙一探究竟的赵管家才赶回府中。
“大人!出事了!”
赵管家气喘吁吁地进门来,那张粗糙的面容满是汗意,一双腿没站住直接扑在了地上。
“何义生呢?”
祁玉松一下转过身来,没看到门外有人。
“大人……”
赵管家嘴唇抖动,他伏在地上也没起来,“何义生和他带去的八十多个人,全都被杀了!”
“什么?”
祁玉松脸颊的肌肉抖动。
“奴才去时,已无一活口。”赵管家并未亲眼得见杏云山上烧了山匪窝的那一把火,但今日却见到了山神庙的那一把火,他不由想起那黑衣少年,到此时,他方才深觉骇然。
“夫人。”
门外忽的传来家仆的一声唤,祁玉松抬起眼帘,就见那杏色衣裙在门槛拂动,穿着绣鞋的一双脚踏入门来。
祁玉松一夜未回房,此时乍见他的夫人脸色苍白的模样,便问,“夫人,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哪知她望他一眼,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妾有一事,要向老爷禀明。”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祁玉松此时心绪已大乱,又见这从来性子跋扈的夫人此时像只被拔了牙,卸了指甲的病老虎便更觉怪异,他忙俯身要去扶她,却被她打开了手。
“此事原也怪不得妾,要怪,就怪老爷你!”祁夫人眼眶说红就红,“若非是老爷你在外头与人结了仇,给卫国公夫人的生辰礼也不会丢……”
祁玉松的脸色一变,“姑母的生辰礼丢了?”
“昨日你不在府中,那人强逼我吃下一样东西,说是毒药,又要我交出那件生辰礼,”祁夫人极少见祁玉松这副阴沉的模样,她此时也有些被吓住,呐呐地回了句,眼泪掉下来也忘了用帕子去擦,“老爷,他说了,若我敢声张便叫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祁玉松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你如今,又怎么敢说了?”
祁夫人泪水涟涟,“你一夜没回房,我也吓得一夜不敢睡,天还没亮时,有卖花的贩子从后门递了一瓶药给仆妇,说是有人叫他送来给我的。”
“我打开来一瞧,竟是与昨儿吃的毒药是一样的,”祁夫人气得几乎要将帕子揉烂,“我才命人去请大夫来瞧,才知那哪是什么毒药解药,分明是市井间小孩儿吃的糖丸!”
“夫人!”
祁玉松只觉自己眉心跳动,他满腹怒火却隐忍着未曾发出,“毒药哪有甜的?你啊真是……”
“老爷还吃过毒药不成?你又怎知没有甜的?”祁夫人哭着反驳。
“你……”祁玉松按了按太阳穴,他此时后脊骨都是冷的,“夫人,威胁你之人,可是一名年约十六七的少年?”
祁夫人用揉皱的帕子擦了擦沾着泪痕的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