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拥明月-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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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便是荣王妃。”
身侧的宦官提醒他。
荣王妃肖神碧?
梦石的神情转瞬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而那妇人大抵也是听见身边人说了些什么,再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毫不遮掩的厌恶。
“走。”
梦石记挂着商绒,此时见了荣王妃他心中便更为焦急,他不欲理会那一行走近的人,夺了身边宦官手中的纸伞,快步朝前。
“梦石殿下。”
但他才与那荣王妃擦肩,却听她忽然冷冷地唤。
梦石脚下一顿,回过头。
“往后纯灵宫的事,便用不着你操心了。”伞檐之下,荣王妃审视着他那副与当今天子尤为相似的眉眼。
“荣王妃倒真是会折磨自己的女儿。”
梦石沉着脸。
“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你在她身边安排侍卫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你自己会不清楚么?”荣王妃由秋泓扶着走近他。
“我劝荣王妃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梦石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与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大不相同,“我今日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全因明月将我的身世据实相告,我与明月皆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她从未对我心存芥蒂,我亦不曾对她有过分毫怨怼。”
“如此说来,狭隘的人是我了?”荣王妃听清他话中意指,她蓦地笑了一声,但很快笑意收敛,面上浮出几分嘲讽的神情:“若论狭隘,这世上谁比得过你母亲柳素贤?若不是她柳素贤,我只怕也做不了这荣王妃。”
“你何必诋毁一个已逝之人?”
梦石的眉心拧起来。
“诋毁?”
荣王妃冷笑,“谁都知道当年我与你父皇虽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却终究不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从母命娶了你母亲柳素贤,而我从父命嫁入文国公府。”
“我入文国公府几年,先夫宋岱在西北战死,时年,你父皇已成了楚王府中的郡王,柳素贤担心他对我旧情复燃,便用了鬼魅伎俩,使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儿,更背上孝期未满便与人私通的恶名……”
荣王妃提及往事,仍是满心怨怒无处释,“我被文国公府送入静子庵做姑子时,她都不忘买通仆妇下毒害我,她这样一条毒蛇,不咬死我便不肯罢休,你说她死了,我该不该拍手称快?”
梦石被她这一番话冲击得有些回不过神。
“你……”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只有在来到玉京,成为皇子之后他方才从淳圣帝或是一些与母亲有关的旧人口中得知些许零散的,母亲的事情。
他从不知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他仍旧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母亲会是荣王妃口中那般模样。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你的父皇,这些事他都知道。”
荣王妃轻抬下颌,“若非是她怀了你,当年我就是要她给我尚未出世的孩儿偿命,你父皇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她从伞下走到梦石身前去,立在梦石身侧的宦官立即垂首退到不远处,而她身后的秋泓也带着几名女婢后退数步。
“你以为你父皇待你母亲有几分真情?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真情的,便是你与你母亲,他为了自己,也能说舍弃便舍弃。”
“什么意思?”
梦石猛地抬眼,他记得父皇与他说,当年母亲为保护他而将他推下马车自己引开了追兵。
“我说再多,你心中大抵也是不信的。”
荣王妃却招来秋泓,冷眼瞥他:“你若有心,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两方伞檐相擦而过,荣王妃一行人融入雨幕里,而梦石立在原地良久,握着伞柄的手力道越来越紧。
“殿下?”
一名宦官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唤。
梦石如梦初醒般,他勉强收敛心中混乱的思绪,道:“去纯灵宫。”
纯灵宫外的侍卫果然换成了身着暗青袍的凌霄卫,梦石也顾不上多瞧他们,入了宫门便直奔寝殿。
荣王妃离开后,商绒仍坐在地上撕下一页又一页的道经,看着盆中的火焰明明灭灭,灼烧跳跃。
“公主……”
鹤紫跪在她身后,红肿着一双眼,哭着说,“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
“你本就没有拒绝她的权力,”
商绒轻声道:“你也不必与我认错,出去吧。”
鹤紫闻声,却抿紧嘴唇,并没有动,见公主回过头来看她,她立即俯身磕头,哽咽着说:“对不起公主,奴婢不敢,王妃,王妃说要寸步不离守着您……”
“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
商绒平静地说,“鹤紫,我要一个人待着。”
鹤紫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一阵踩着雨水的脚步声临近,随即便是守在殿门外的宫娥们唤了声“大殿下”,她便立即转头。
“出去。”
梦石满身水气,走入殿内,垂眼看她。
鹤紫终究还是战战兢兢地起身出去了,殿门徐徐合拢,风雨之声朦胧许多。
“簌簌。”
梦石走近商绒,在她身边蹲下来,仔细地打量她的神情,却看不出半点儿异样,他将掌中的一样东西递到她眼前:“你看。”
商绒轻抬眼帘,看见他掌心的一只纸蝴蝶。
她立即放下手中撕了半卷的道经,从他手中接来那只纸蝴蝶拆开,其上清峻的字迹被雨水晕湿了一点,但并不难辨认清楚。
梦石捧起来那半卷道经,他心中惊异更甚,他常见她将经卷收拣得整整齐齐,处处仔细地保护,可今夜怎么……
他不由去看那盆中的火光。
“您不用担心我。”
梦石忽然听见她说道。
他抬起头,发觉她今夜似乎是极冷静的,甚至眼眶也没红一下。
“他说中了。”
梦石低声喃喃。
商绒闻声,抬起头看他。
梦石迎上她的视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簌簌,我生怕今夜的事让你难过,怕你再……但折竹公子对我说,你不会。”
商绒的眼睫微动。
“此前我为了能够顺利有个由头让折竹公子入纯灵宫,便设计了闹刺客一事,并将此事扣在了商息苹的头上,商息苹因此与胡贵妃一块儿被禁了足,他虽一直叫屈,但父皇也从没理会过他,所以你母妃不可能凭此便猜出折竹公子的存在,一定是有人透露了消息给荣王府。”
今日凌霜是故意留他在星罗观中下棋,为的便是趁他不在宫中的当口,让荣王妃顺利请旨撤换纯灵宫的侍卫。
但仅凭凌霜从商息苹那儿听来的几句无根无据的冤枉话,荣王妃是绝不可能这般着急去见他父皇的。
所以,一定是荣王府中得了折竹的某些消息。
“除了您与我,还有谁知道他的事?”
商绒回想方才母亲与她说过的话,又思及寝殿后的那片林子里,那个用麻绳编织起来的吊床。
难道……
商绒的神情微变。
“当初与他一道进宫的还有一人,那个从栉风楼出来的第十五,如今折竹公子正要寻他的下落。”
梦石一时也吃不准究竟是不是此人透露的消息。
若是,那么他究竟为何要背叛折竹?
但当下他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只忙着安抚眼前这个小姑娘:“簌簌你放心,他是那么谨慎聪颖的一个人,他在外面实则比在这宫中要安全得多。”
商绒点了点头,片刻,她轻声说:“谢谢您,梦石叔叔。”
她仍习惯性地这样称呼他。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梦石摇头,随即想起方才那不听她命令的宫娥,心内便又有些发沉,可这纯灵宫中的事,如今他已不好插手,他便道:“可有要我替你保管的物件?”
他知道,折竹一向喜欢给她买些好玩儿的东西,但那些不属于宫中的物件一旦被荣王妃发觉,只怕便再也回不到商绒的手中。
商绒闻声,却怔怔地盯着盆中减弱的火光,半晌,她摇头:“没有了。”
梦石这一瞬才终于意识到些什么,他再看那盆中的灰烬,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我常会梦到我们三个人在蜀青的日子,越是梦,就越是想。”
商绒回过头来望着他说:“我会等的。”
梦石敏锐地觉察出她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她明明是那么脆弱敏感的一个小姑娘,可他却从她的声音与神情里感受到了几分坚韧。
殿内寂静片刻,梦石看着手中那残破的半卷道经,他心中是说不清的欣慰:“簌簌。”
“你已不在他们强加于你的‘道’里了。”
道经从他手中落入铜盆,原本势弱的火光逐渐又变得强烈,那光影在他的眼底晃动。
可他自己的道心呢?
梦石压下心中翻沸的复杂心绪,迎向她懵懂的眼,郑重道:“无论如何,我必会让你们得偿所愿。”
梦石走后,鹤紫带着一众宫娥进殿服侍公主洗漱,因秋泓走前有交代荣王妃的命令,鹤紫还想在内殿守着公主安睡,但一向性情温吞的小公主却极为强硬地要她出去。
鹤紫无法,又知自己今日之举已伤了公主的心,她只得领命,但在退出去前,她仍不放心地道:“公主,奴婢就在殿外,您若有事,可千万唤奴婢。”
见公主没有反应,鹤紫只好出去。
内殿里只余一盏灯烛,宽袖自白皙纤细的双臂滑下去,商绒仰躺在床上,盯着捏在手中的那张折痕满布的纸条。
“若是想我,让梦石将纸蝴蝶带给我。”
寥寥一行字,最后也没有落款。
商绒将其重新折回纸蝴蝶的模样,原想起身借着一旁灯烛的火焰烧掉,可是她盯着它好一会儿。
不若,
就再留一晚吧?
下了整夜的暴雨在天将将亮起来时才堪堪收势,清晨的雾浓极了。
在玉京城中某个窄巷中的小院里,姜缨才伸着懒腰从屋中出来,他打着哈欠不经意地歪头,正好撞见那道支起来的窗内,只穿着单薄白衣的少年双手捧着脸,也不知在盯着院中的哪一处。
姜缨一个激灵,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样,他立即警惕起来,很快回屋抄起放在枕边的剑跑出来:“公子?”
他一边走近,一边审视着藏在湿润雾气里的屋檐。
折竹才回神似的,奇怪地看他。
“……呃。”
姜缨看清他眼睑底下一片倦怠的浅青:“您这是在做什么?”
“梦石还没有消息?”
折竹恹恹的。
姜缨摇头,若是有,此时手底下的人应该也就将消息送过来了。
折竹不理他了。
他仍捧着脸,盯着那道院门,望眼欲穿般,不知疲倦似的,心中一会儿烦恼,一会儿期盼。
隽秀的眉轻皱起来。
她是不是不想我啊?
第73章 那就好
含章殿。
连着两日的雨让淳圣帝颇不好受; 膝盖疼得厉害,打坐也坐不住,夜里更是不好安睡; 凌霜大真人天不亮便急匆匆入宫来奉上方才炼好的金丹。
锦盒里照旧是两粒丹药; 淳圣帝倚靠在榻上等着凌霜大真人将其中一颗吞咽下去,这才接了德宝递上的丹药,就着神清永益茶吃下。
“凌霜,先出去吧。”
淳圣帝嗓音里裹着十分的疲累。
凌霜大真人垂首应了一声,随即转身; 与立在一旁的梦石相视一眼,他不是没发觉梦石眼底那几分不善的神色; 却什么也没说; 只朝他略略一颔首,随即走出殿门去。
德宝也被帝王挥退,沉重的殿门合上; 一时殿中只余淳圣帝与梦石父子二人。
“你昨夜遇见她了?”
淳圣帝冷不丁地开口; 打破一室寂静。
“是。”
昨夜他与肖神碧在文定门狭路相逢; 淳圣帝会得知这消息; 梦石也分毫不意外。
又是片刻静谧。
淳圣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梦石的脸色:“她与你都说了什么?”
这般温和的口吻; 似乎只是随意的一问。
“她说了些儿臣母亲的事。”
梦石垂着眼。
淳圣帝听得他这番话; 倒好像早已猜到似的; 他叹了声:“十几年了; 她每回入宫也不是来见朕的; 昨夜是第一回 ; 她有所求; 儿啊; 你也别怪朕应了她。”
“父皇; 母亲她是否真的……”梦石抬起头,话说一半对上淳圣帝的那双眼,声音又蓦地止住。
“梦石,神碧没有说谎。”淳圣帝靠在软枕上,徐徐说道。
“惠帝仍在时,你皇祖父还是楚王,他身体羸弱并无其他嗜好,唯有在金石书画上颇下工夫,而神碧的父亲肖正寰正是因此与你皇祖父相识,后来经你皇祖父举荐入朝,他方才有机会青云直上,最终位居元辅。”
“神碧的母亲本就是楚王妃何氏的闺中密友,她与肖正寰的婚事也是由何氏一手撮合,也是因为她们二人这份情谊,神碧自小便常常随母出入楚王府。”
那楚王妃何氏便是如今的荣王商明毓的亲生母亲,淳圣帝谈及她,脸色也算不上多好:“她们有心让神碧与商明毓有一份自小的姻缘,可神碧却偏偏与朕最合得来。”
“后来商明毓一心想娶一个门第不够的武将之女,何氏竟也遂了他的愿,”淳圣帝说着,看向梦石,“可朕想娶神碧便是千难万难,何氏不答应,肖家不答应,连朕的母妃……她也不愿成全。”
“朕从母命娶了素贤不久,神碧便嫁入了文国公府,朕与她的缘分本是断了个干净,但没几年,她丈夫宋岱在西北战死,素贤担心朕与神碧再生情愫,便使了手段趁她出府烧香之际买通江湖人劫了她,但等文国公府的人找到她时,与她在一处的,却是商明毓。”
这是压在淳圣帝心中已久的一根刺,若非如此,商明毓之妻周氏亡故之后,肖神碧与商明毓也走不到一处,更做不了夫妻。
“那么静子庵下毒一事也是真的?”
梦石儿时曾听师父称赞他的母亲是贞烈之人,为了保住他,她在咽气前还在忍受剖腹之痛。
他儿时对于母亲的想象太过高洁美好,然而肖神碧与淳圣帝的话却击碎了他太多关于母亲的印象。
淳圣帝颔首,随即他一手撑在榻沿坐起身来,与他道:“梦石,素贤是你的母亲,是朕的元妻,她待你待朕自然不同,你是她甘愿忍受剖腹之痛也要留给朕的儿子,朕心中是曾怪过她,但她到底是一心为朕,后来又在南州为朕而死,这几十年来,朕一直念着她啊……”
“只是神碧对素贤尚有余恨,对朕也有怨,她之所以如此待你,也是因这桩桩件件的旧事所致,朕只盼你不要放在心上,”淳圣帝盯着他,语气仍旧温和却总有些意味不明的压迫,“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
梦石垂首,眼睛半垂下去,光可鉴人的地面映出他神情平静的一张脸。
从含章殿中出来,梦石怀着满腹的心事险些走错了路,听得身后宦官的提醒,他方才如梦初醒般,认准去纯灵宫的路。
才入纯灵宫中,梦石才穿过那道月洞门,清晨的雾气衬得一庭幽碧的草木更赏心悦目,他抬眼便瞧见抟云与几个道童立在紧闭的寝殿门外。
“公主,您开开门吧……”
鹤紫满额是汗,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道士抟云,又急忙敲门。
“这是怎么了?”
梦石提着衣摆走上阶去。
鹤紫等宫娥一见他,便立即俯身跪拜。
“大殿下,大真人遣人来要公主近日所抄经文,但公主不肯开门……”鹤紫如实说道。
梦石闻言,侧过脸对上抟云的视线:“摘星台尚在重建,大真人他又何必如此着急?”
“修行之事岂能懈怠?公主已借故推脱数回,今日竟对大真人闭门不见,这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