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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佳偶-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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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芳洲唯一的亲人,亦是芳洲想要守护之人,无论如何,芳洲都不会让阿翁出事。”

    说完,她抬头直勾勾盯着魏无恙,不闪不避。

    第4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许久,魏无恙率先败下阵来,小女郎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盛满不屈和倔强,教人狠不下心肠。

    这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十岁那年,生母因无力抚养他,将他送回生父身边,他知道她是为他好,但被抛弃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十二岁遇见刘嫮。

    孩子的世界单纯直接,最需要时被抛弃,最绝望时被救助,这样的记忆会伴随一生。这也是为什么刘嫮释放的一点点善意能让他铭记这么久,这么深。

    这个孩子还这么小,明明有亲人疼她,爱她,却要生生被人夺走,一生的路那么长,她不应该过早浸染尘世风霜。

    想了良久,魏无恙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无恙正想去拜访临江王,翁主能给我带路吗?”

    芳洲谨慎地打量他,面上不动声色,小脑瓜却转得飞快,思考着他话外的意思。

    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动他?这个人是准备帮忙呢还是只打算走个过场?

    芳洲不知道自己思考时大眼珠子会滴溜乱转,时而往左,时而往右,衬着大大的眼眶,像两尾游来游去的小鱼,十分引人注目。

    魏无恙前二十年都是在男人堆里打滚,头一次看到这么精致有趣的小女郎,想到她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本应无忧无虑,却要为了父亲安危与比自己大得多的人周旋,不由心中一软,放低了声调。

    “刚才仆役都替你阿翁求情了,我相信你阿翁是个好人,所以我想去拜访他。”

    听他这么说,芳洲绷得紧紧的小脸才露出一丝笑容,朝他点点头,二人一起登车上路。

    马车停在临江王府门口,刚下车,就听见小童子起哄的声音。

    “翁主,听说你阿翁要被陛下抓走了,你以后就给我当童养媳吧,我阿母最喜欢你了,说你生得白净软和,说话细声细气,以后肯定是个听话的好媳妇。”

    “不成了,不成了,你没看到翁主身边那个大高个吗?依我看,那一定要翁主给自己找的郎君。”

    先前那个声音酸溜溜道:“刘芳洲,真看不出来,你一个残废还有人要,只可惜你阿翁就要死了,多俊俏的郎君也救不了你们。”

    这些话听得芳洲浑身发抖,她左手握拳,冲上去就要揍带头起哄的小黑胖子。

    她那点力道于他来说无异隔靴搔痒,小黑胖子一边灵巧躲避,一边口无遮拦:“来呀,来打我呀,有本事两只手一起上。你就是个灾星加天残,你一开口你阿母就没了,到现在右手还打不开。我倒要看看你这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十年都不敢给人瞧。”

    魏无恙这才知道芳洲为什么右手一直握得紧紧的,原来她并非故意不给他看,而是天生打不开。

    见她小脸涨得通红,迈着纤细的身子被人戏耍,右手被小黑胖子抓在手里猛拽,旁边还有三五成群拍手叫好的,他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火起,大步上前拎起小黑胖子衣领,随手一甩,就将他稳稳扔到王府门前一颗分叉的歪脖子老树上。

    小黑胖子骑坐在几人高的大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底下是目瞪口呆、六神无主的同伴,旁边是面黑如墨的大高个和像小兽一样怒目而视的芳洲,嘴一瘪,“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

    “不许哭!”大高个沉沉警告,“哭就把你扔到塞外喂匈奴!”

    临江地处江水,跟塞外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谁也没见过匈奴,但朝廷年年跟匈奴打仗,败多赢少,久而久之大家都说匈奴不可战胜,对匈奴人畏惧得不得了。据说他们青面獠牙,茹毛饮血,尤其喜爱吃妇人。

    “我刚从燕地回来,才跟匈奴人打过仗,他们不仅抓妇人,还喜欢吃孩子,特别是长得胖乎乎的儿郎,他们认为吃了能延年益寿,洗干净了蒸一蒸,烤一烤,撒上佐料,香飘数里。”

    小黑胖子顿时就不敢哭了,他的同伴也都露出恐惧表情。以大高个这种说一不二,发起怒来就将人往树上扔的脾气来看,他说的绝对不是顽笑话。

    “知道错了吗?”大高个不依不饶。

    “知道了,知道了。”一众大小童子点头如捣蒜。

    大高个又问:“错哪儿了?”

    “我们不该取笑翁主,不该说她克母,不该说她是残废,更不该说她阿翁快要死了。”

    大高个寒着脸,听他们说完后才缓缓开口,严肃的样子像在训手下兵士:“临江王是先帝长子,今上亲兄,翁主金枝玉叶,皇亲贵胄,别说临江王只是上京应询,就算他真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所谓大族踩到他头上。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们迁到这里来的,你们这么折辱皇室,就不怕太皇太后知道了问罪吗?”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在惠帝亲政前,她曾垂帘听政过很长一段时间。惠帝亲政后,她以年纪大了为由退居幕后,一心颐养天年,不问政事。虽如此,任谁也不敢小觑她的影响力。

    魏无恙知道隔壁左右门后面都躲着人,正支起耳朵听他说话,他就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虎落平阳

    被犬欺,刘康是败了,是被人从丰京赶出来了,可疼爱他的太皇太后还在,只要她在一天,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酷肖其夫的孙儿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一介武夫都懂的道理,就不信这些豪强大族不懂,只不过仗着刘康性子仁善,欺软怕硬罢了。

    “翁主,走吧。”他朝芳洲伸出右手。

    小女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水水润润,流光溢彩,直看得人挪不开眼。

    “腓腓,”她指着自己,“冠军侯以后就叫我腓腓,我们是朋友了。”

    魏无恙莫名心情大好,又将右手递过来,应道:“好。”

    芳洲牵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带着他朝王府走去。她的两个发髻刚才打架打散了,现在蹦跳之下完全披散下来,一左一右,形似两条马尾甩来甩去,魏无恙觉得好看极了。他在边塞打仗,见得最多的就是马尾巴,特别有亲切感。

    活泼可爱,充满朝气。

    “无恙阿兄,”芳洲自动改了称呼,“你刚才说匈奴人吃孩子的话是骗人的吧?”

    “嗯,是骗那帮坏小子的。”魏无恙扫了扫身旁得意的小翁主,幽幽道,“但他们抓妇人是真的,不光抓妇人,还抓女郎,尤其是身份高贵,长得好看,说话像雀儿一样唧唧喳喳的女郎。”

    这小翁主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劲儿,敢孤身去见陌生男子,也敢跟比自己大的儿郎打架,该敲打时还得敲打,免得将来惹出乱子。

    他以为她会害怕得捂住嘴,丰京城里贵妇人们说话就喜欢拿帕子掩唇,谁知她饶有兴趣地问:“他们抓女郎干甚么呢?女郎既不会打仗,又不会牧羊,走三步就喊累,抓回去有什么用?”

    “这个……”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冠军侯头一回被人问住了。

    芳洲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誓有不问个清楚就不罢休的势头。魏无恙大窘,顾左右而言他,幸亏刘康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刘康对他的来访很意外,不知道这位年轻列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动声色地带他去被人控告的宫殿转了转,魏无恙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堂堂翁主在王府门口被人欺负,王威不振到这种地步,难怪有人敢诬告他。

    魏无恙自认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若芳洲没去见他,他肯定不会特意跑到王府来。眼下见了刘康,觉得他实在可叹又可怜,想放任不管,却是无论如何过不了心里那关。

    刘康到中尉府会有什么下场,他虽从未深想,却不代表他不知道。中尉府簿吴复责讯甚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若是刘康在中尉府出个意外……,才十岁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她长得那般模样,再失去依附……。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陛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大王不如向陛下上表陈情,说明原委,相信陛下自有公断,无恙愿替大王将表书转交给陛下。”

    刘康眼中闪过惊喜,随后目光又黯淡下来。若皇帝信他,就应该先派人过来调查,而不是二话不说就将他押解进京。谁知道写陈情表是魏无恙的“一片好意”,还是别的什么人的试探。

    “多谢冠军侯美意,不用了,孤自会与中尉府对簿。”

    想见魏无恙,一是为了江陵百姓,二是为了芳洲。这么多年他已经退无可退,如果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非要他死的话,总得给他一个保证才行,所以他需要中间人去传话。魏无恙是战功赫赫的列侯,又是皇帝亲信,这样的身份无疑是最佳人选。

    不过魏无恙着实让他意外,不光主动来见他,还帮他出主意,听说他不喜古法,行军布阵不按常理出牌,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只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他的好意他无福消受。

    魏无恙没料到刘康会谨慎到这个地步,他第一次管闲事,就教人家拒绝了。既如此,就没有多待的必要了。

    他正要起身告辞,却见芳洲兴冲冲地跑进来,举着一本书籍大叫:“阿翁,你看我在天禄阁找到了什么!这上面说云梦泽是临江国最小的泽薮,它周围还有七个大泽,我们下次一起去看看吧。”

    魏无恙轻轻一扫,见书面上写着《禹贡》二字,来江陵之前他刚在石渠阁翻过这本书,其中不乏艰涩难懂之处,没想到十岁的女郎竟然能看懂。

    刘康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惶恐,转瞬即逝,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第5章

    魏无恙走出王府大门,刚才被他教训的小黑胖子正跟同伴在门前蹴鞠。他朝小黑胖子招手,小黑胖子缩了缩脖子,犹豫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

    魏无恙刚一抬手,小黑胖子立马一蹦三尺高,吱哇乱叫:“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要扔我,也别把我喂匈奴。”

    魏无恙失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泽。”小黑胖子一脸自豪,“阿翁说白泽是上古神兽,很厉害的,我、我不怕你。”

    魏无恙又笑:“知道芳洲翁主住哪个院子吗?”

    “你打听翁主干嘛?”白泽一脸警觉,忽然指着魏无恙变色道,“你休想打她主意,大王不会放过你的!她才十岁,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你喜欢她!”魏无恙肯定说道。

    白泽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胖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反驳:“你瞎说什么,我才看不上那个天……”他的声音在魏无恙黑漆漆的目光里越变越小。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欺负她?”

    白泽扭捏半晌,声若蚊呐:“我听阿翁对夏姬说,越是喜欢她就越想“欺负”她,我对翁主就、就是这样。”魏无恙沉沉道:“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堂堂正正的喜欢,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为人不齿。”白泽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听他话锋一转,“她阿翁如今深陷困境,你既喜欢她,想不想帮她?”

    “想,当然想!”他点头如捣蒜。

    “那就告诉我她住哪个院子,我有事找她。”

    “那可不成,”白泽头摇得像拨浪鼓,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把她叫出来。”

    他吹了声口哨,一下子蹿出来三个人,走到王府院墙边,往上搭着人梯,白泽最后一个爬上去,趴在墙头唱道:“阿娇,阿娇,莫哭莫闹;阿娇,阿娇,来郎怀抱。”

    他还没唱完,就见芳洲气呼呼地出现在门口,拾起地上石子就要砸他,四个半大小子一哄而散。

    “腓腓,”魏无恙从树后走出来叫住她,“你想救阿翁吗?”

    芳洲连连点头。

    “腓腓会写字吗?”

    芳洲犹豫了一瞬,没有接话。魏无恙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她顿时眉开眼笑,应道:“我会写字。”

    她将魏无恙带进王府书房,摊开简牍,小身板坐得笔直,左手运笔,眨眼间洋洋洒洒数行文字跃然简上。

    魏无恙大吃一惊。

    信的内容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字。她用的是长锋兼毫笔,笔头细挺,写出来的字工整娟秀,苍劲有力,非常耐看。若非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字出自一个十岁女郎之手。

    据他所知,太子和诸王六岁启蒙,公主、翁主女流只习女红针黹,主持中馈,至多会请大家到宫里教习女则、女戒,简单识字,绝不可能做到像她这样下笔如有神的地步。

    难怪刘康在他面前会有那样的神情。任谁有这样微妙的身份,都会想着藏拙。

    “腓腓的字写得这么好,是阿翁教的吗?”

    “不是的。”

    小女郎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神情十分严肃:“阿翁不让腓腓告诉别人,腓腓当无恙阿兄是朋友才说的,没人教腓腓,是腓腓生来就会。”

    “什么?!”魏无恙再次吃了一惊。

    探究的视线投到小女郎身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到她的右手之上。既然这个孩子天赋异禀,那这只手是不是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若是能帮她治好……,一想到她被别人嘲笑为天残,他的心就不舒服不痛快。

    “无恙阿兄也觉得腓腓是妖异、是克母之人吗?”芳洲抬起头,泪眼朦胧。

    她的眼睛极大,泪水盈满眼眶,欲滴不滴,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着就教人心疼跟不舍。

    “怎么会!”魏无恙发现自己完全见不得这小小女郎的泪水,他伸出比她小脸还要大的巴掌替她将眼泪擦拭干净,又给她讲了好多行军打仗的奇闻异事,才哄得她破涕为笑。

    小翁主露齿一笑,春和景明,魏无恙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自己,若是他的好友众利侯郝贤在此,只怕眼珠子都要瞪掉。他常常嘲笑他是天下第一莽夫,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既不懂风花雪月,又不懂怜香惜玉,呆板、沉闷、无趣,堪称木头中的绝品,呆瓜中的尤物。

    没想到他这个木头呆瓜也有哄人的一天,哄的还是个小女郎。

    “无恙阿兄,你随我来。”

    芳洲打断魏无恙的思绪,牵着他来到她的闺房,从床头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一颗五彩斑斓的河卵石递给他。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颗石头,现在送给你。”

    魏无恙举起石头,像模像样地拿到阳光下端详,迎着小女郎期盼的目光,由衷夸道:“似霞非霞,似雾非雾,云蒸霞蔚,好看极了,听说是腓腓去江边捡的?”

    芳洲兴高采烈,连连点头,觉得真没白交魏无恙这个朋友,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识货,这么

    卖力地夸奖她的石头。

    “腓腓为什么喜欢去江边?”

    “因为腓腓想阿母,阿翁说人死后会变成鱼儿游回江中,我就常常到江边去找阿母说话,然后就发现了这些好看的石头。阿母以前常说女郎就要漂漂亮亮的,无恙阿兄,你说阿母是不是也在思念着腓腓,所以才让腓腓找到这些漂亮石头?”

    “是的!”魏无恙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孩子是阿母心头肉,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不会丢下孩子,即使没办法陪在身边也会一直一直想念孩子。”

    “我就知道是这样!”芳洲笑得天真无邪。

    魏无恙紧紧握住袖中的手。她还小,不懂人心诡谲,其实哪有那么多无私的母亲。譬如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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