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海颂礼-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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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笺哭了很久,哭到眼泪都快流干了,紧握着宋淮礼的手,怔忡地伏在床头,离他的呼吸更近的地方。
——现在这轻微悠长的气息声才是让她心安的最大凭据。
时笺近距离地看着他,仿佛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他们认识四年了。
她不知道他的模样。
但是如今真的见到时,又觉得和心头的那个映像几近重合,相差无多。
咸湿的液体从指缝滑落,时笺小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又去外面为他倒水。
此番化险为夷,律师已经走了,私人医生来过一次,交代时笺术后应注意的护理事项。
“自先生出事以后,他就有意地割断了与过去的联系,不让朋友前来探望。先生的家里人也很少过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他聘请了两个专业的护工,二十四小时都随叫随到,但是先生不喜欢剥夺他人的自由时间,除非特别必要,他不会让对方彻夜陪同。”
私人医生对时笺冒出一点善意的好奇,但是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小心叮嘱,“如果您想留下来,就请您尽力照顾好他。”
时笺当然要留下来。
护工不放心他,在外面随时待命,她在里面,在他的床头边仔细看着。从日落到黄昏,渐渐地暮色四合,那扇他很喜欢的方形窗被浓郁的夜色笼罩,是十分纯净的暗蓝色,天空中没有星星。
时笺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做了一个纷繁杂乱的梦,很混沌,梦到毕业典礼结束,他来学校接她。
他捧着一大束灿烂盛开的郁金香,在人群中显得很出众,身影如柏木般清隽挺拔。
时笺穿着宽大的学士服,弯着眼扑进他的怀里。厚实而有安全感的胸膛。
“毕业快乐,宝贝。”他说。
不知过了多久,她蓦然惊醒,口干又舌燥,发现自己仍处于这偌大的白色病房之中——墙上的钟表按照固有的节奏哒哒地转动,电子仪器偶然发出滴声,还有床上人和缓轻浅的呼吸声。
这会儿还多出了窗外淅淅沥沥的落潮声。
北京也开始下雨了。
室内仿佛也渡上了一层潮湿的空气。时笺头痛欲裂,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是否仍身处梦境。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他的右手无名指动了一下。
时笺心慌,蓦然醒了神。她下意识支起身子抬头,想去察看他的情况,却正对上一双睁开的双眸。
那一瞬间她眼眶又开始泛潮,心口抑制不住地发疼。
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像琥珀,好漂亮。
男人刚醒过来。他侧过眸,将她彻底而仔细地装进眼底,半晌轻微提了提唇角。
他温柔而怜惜地说:“对不起,把你吓坏了吧?”
是“海”的声线。
是她的“海”。
时笺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知道自己很失态,但是不能自已。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他缓慢抬起右手,想要触碰她的侧脸,却只是将将停在半空中,隔着几寸的距离,没有再向前。
“别担心,囡囡,我不会有事的。”他说。
还说没有事,是不是就知道怎么哄骗她?
时笺的泪滴落在他掌心里,她一双眼通红,未干的泪痕布满双颊,单手捧住他手背,将脸深贴在他掌心,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眼睛。
“哭成这样……”宋淮礼的指腹轻蹭过她如雨天般潮湿的温软脸颊,停留在眼尾下方摩挲片刻,叹息道,“不要哭了。眼睛都哭肿了。”
他温热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如同一个失修运作的风箱。时笺知道上面蛰伏着寸长的新鲜创口,还有经年累月的陈年旧伤。
他会疼吗?她不知道。
他在夜里会感到孤独吗?她不知道。
对他,她什么都不知道。
“宋淮礼。”时笺开口叫他的名字。
空气中突然安静,他一言不发看着她,很久才低应了一声:“嗯。”
“我是阿午。”时笺哭着说。
作者有话说:
“就算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也一定会把对你的感觉深深印在脑海里,然后在汹涌的人潮里,一眼认出你;无论你在这个世界的哪里,我都一定会去找你。”引自《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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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2018
“阿午。”宋淮礼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里含着一团望不穿的暗雾,“是夏至日正午出生,对不对?”
时笺含泪点头; 随动作,脸颊跟着蹭了蹭他掌心。
他仍举着臂; 她怕他这样会累; 便让他放在床铺上; 但仍旧紧攥着他的手指。
“明天就是夏至了。”宋淮礼任她摆弄; 先是轻咳了两声; 而后温柔地说; “想不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时笺鼻尖酸意陡然上涌; 先是摇头; 摇完头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想不想知道”; 而不是“知不知道”,于是又很委屈地点头。
越点头越委屈了,扁着嘴,漆黑透亮的眼睛晕出两汪水。
到处湿漉漉,她的脸; 他的床铺; 他们相握的手; 连睫毛也是湿漉漉的; 一张弧度姣好的鹅蛋脸上鼻尖通红; 像是在晨雾里走失的可怜小鹿。
“小爱哭鬼。”宋淮礼哑着嗓子轻笑。
空气中寂静; 只余下气息声; 没有人说话。他很安静地凝视着她; 用视线一寸寸描摹她干净的轮廓。
时笺只感觉到相触的指尖有温度; 其他地方的空气都是冷的。好半天才听他启唇:“阿午帮我把机器升起来。”
“想坐起来看看你。”他说。
这是一张自动升降床; 上半部分能够调整向上提起。时笺依他所言,小心翼翼地去研究操作按钮,但因为心急,试探中略显出一丝笨拙。
“慢慢来,不着急。”宋淮礼低声。
床铺上半部分逐渐形成一种仰卧的倾斜角度,不至于完全呈坐姿却能够让他更方便与她对视。
时笺又坐回床头边的原位,她抿唇瞥过他放在被褥上的右手,距离变远了。心脏瞬间空落落,像一张缩水皱掉的白纸,她指尖蜷缩,有点拘谨地将掌心撑在膝盖上,咬唇不知该如何。
“那个,”突然想起什么,时笺一下子又起身,很是无措道,“刚才忘记问了,你渴不渴?想不想喝点水?”
宋淮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望着她,点点头,说好。
时笺将刚才倒满热水的保温瓶递给他,待他喝完又放在一旁。
她有些过于担忧,总是全神贯注盯着他一举一动,生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凝视她须臾,喊她名字:“阿午。”
时笺:“嗯?”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宋淮礼笑了:“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笑的同时将左手也轻微抬起来,将指节缓慢弯曲又伸直,示意自己也能够掌控,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吃力。
时笺倏忽怔住。
哪怕完成升降床铺这样简单的事情也需要借助外力,宋淮礼依旧从容不迫。他视线扫过她鬓边,弯唇道:“今天戴的发卡很好看。”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种缺陷,并能与之很好地和谐共存。根本,根本就不是律师说的那样——他明明热爱生活,并且善于观察藏在缝隙里的那些美好细节。
时笺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抬手去碰今天出门时特意别在头发侧面的小雏菊。像是触碰到什么力量源泉,那种踩在钢索上摇摇欲坠的恐慌感终于消散些许。
宋淮礼敛着睫专注看她。
他眉目深邃英挺,眼尾舒展,只是简单的注视却让人觉得眼底蕴藏着细微的宽和笑意,像月下海潮,包罗万象。
“比我想象中气色要好,体态也很健康。”他转而看向时笺纤弱的双肩,垂眸,“就是太瘦了——有没有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好好照顾自己?”
时笺倏忽抬头,触及他视线又撇开眼,吸了吸鼻子:“我都有按时吃饭,作息也很规律,”讲到这里忽然忍不住哽咽,“我一直有听你的话,我……”
眼看说两句又要哭了,宋淮礼唇边有些无奈的笑意:“不是在责怪你。”
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分针和时针悄然旋转后又重合,停留在12点的位置。
宋淮礼抬手摸了摸时笺的脑袋:“阿午,帮我去摆放郁金香下面的那个抽屉拿个东西。”
时笺抽抽搭搭地扁嘴:“……哦。”
这个房间足够宽敞,墙边放置一个米白色的雕花立柜,上面的花瓶中插着一束金黄的郁金香,按照花瓣的湿润程度来看,应该也是今天放上去不久的。
时笺问:“第一个抽屉吗?”
宋淮礼嗯了一声,低磁的嗓音里含着明晃晃的笑音。
时笺未作他想,径直拉开把手——
叮。仿佛午夜许愿盒被打开,里面五彩缤纷的蝴蝶哗啦啦飞了出来,如狂风般席卷了时笺的心脏。
柜子中央,静静地躺着一艘船。
用粉红色贝壳内壁材料做的帆船,舵轮和风帆一应俱全,经抛光处理后亮晶晶的,有如琉璃般漂亮,底座是檀木质地,刻着一行小字,时笺小心翼翼地端到与自己视线平齐。
上面写着,【赠给我的小航海家。】
时笺曾经无意中提过一句,她好喜欢粉色,因为感觉很梦幻很少女很浪漫,他一直记到现在。
“生日快乐,阿午。”
“是密西西比河的粉蝶贝。”宋淮礼讲话很慢,“天然的成色,我请工匠做的。知道你喜欢海。”
少女背对着他没有说话,男人弯唇,温和询问:“喜欢吗?”
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时笺将礼物轻放在郁金香旁边。
“是啊,我喜欢海。”她望着那处出神,呢喃之中有些微颤抖,“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男人说。
她没有说谢谢,而他已经很习惯——他们之间,从来不必说这些。
时笺站在老式摆钟下低头拭泪,背影看起来娇小惹人怜。长久的安静过后,时笺转过身来。
一双黑漉漉的杏眸还很是湿润,但较刚才更清澈明亮,映出浅浅的雨后弧光,稚气而有光彩。窗外落雨声依旧,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致温柔的夏至夜。
就算希望渺茫,也要为之努力不是吗?这个道理还是他教与她的。
“我决定了。”她说。
“决定什么?”宋淮礼浅笑。
时笺背过手,抿唇低头,矜赧地晃出两步,来到他床边。她沉吟许久,决定保留秘密,睫毛眨了眨:“之后再告诉你。”
宋淮礼喜欢她偶尔冒出的这种孩童个性,没说什么,按铃唤护工进来。
“时候不早,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再回去。”
他原意是让时笺住在隔壁的房间,护工也说:“时小姐,您先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我来照顾先生。”
时笺脚步未动,咬唇迟疑道:“我想留下来。”
“……”
她恳求地看向宋淮礼:“就再加一张陪护床,可以吗?我想学着照顾你。”
宋淮礼微笑着看着她,没有立即应声。倒是护工有些为难地小声说:“夜里……可能会不太方便。”
他说得很委婉,但时笺一瞬间想通什么,蓦然局促不安起来。
她考虑得太不周到了,顷刻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但这种情绪还没来得及被发酵放大,就听见宋淮礼温声说:“囡囡就去隔壁吧,听话。”
时笺无措地点头:“……好。”
小姑娘抱着自己的粉红船安顿下来,宋淮礼的病房也熄灭了光,只留一盏小夜灯。
肺栓塞术后需要静养,他刚才罔顾身体状况说了太多的话,但护工能感觉到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故而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恭谨地在一旁密切观察情况。
房间内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很快被窗外倾覆的落雨声盖过。
护工辗转反侧,恍惚间听到先生低声叫自己的名字:“阿明。”
“先生,什么事?”他很快从床上爬起来。
“没事,只是睡不着。”宋淮礼声音很轻。
阿明抬起头,看到雨滴扑簌簌打在玻璃窗上,又呈游鱼般的流线型滑落。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先生的时候。
那时他刚来北京,独身一人,没文化没资历,只好到4S店去打工。干最脏最累的活,做日薪150的修车工,一整天下来浑身都是油漆和铁屑的气味。
得知母亲病逝那天,他在工作中不小心犯了错。
他换油的时候,不小心弄脏污了人家几百万的豪车内饰。经理得知之后一顿狠批,当天就要炒他鱿鱼。
阿明向他求情很久,经理始终冷脸,他就差向对方下跪。
没了这份工作要怎么在北京生活?他不敢想。
房租马上要交了,家里还有个弟弟要供学,重担压弯了他脊梁。他曾经半夜三点爬起来去高速公路抢修,因为车况紧急只是草率停在路边,一辆辆高速夜行的车呼啸而过,阿明握着扳手飞速处理,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手脚发抖。为了这份工作他没日没夜,如今只因为一个小失误便满盘皆输。
后来车主来取车,经理赔笑说明情况,并再三保证一定会处理掉这个工人。
阿明万念俱灰。
车主看起来沉稳持重,听闻此言并未作声色,只说:“稍等,我打个电话。”
原来这不是他的车,车主另有其人。免提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嗓音听上去很温和。
“弄脏内饰?”
经理说:“您放心,我们会把他开除的。”
“不用,他也不是有意的。”那头说,“不过既然是他工作上的失误,还请让他帮忙一同清洗我的车,可以吗?”
这话是变相要求经理把他留下来。
当时的阿明听懂了。
北京入冬,屋外寒风凛冽,他却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你跟着我,有十年了吗。”黑暗的屋内,宋淮礼问道。
“有了,先生。整整十二年。”往事浮上心头,阿明垂首。
“这些年你有后悔过吗?”宋淮礼语气平静,“跟着我这样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
雨声在这一瞬间黯淡下去,小夜灯只照见一片寂寥。
阿明摇头。
“没有。没有后悔过,先生。”
“您不是……您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是您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予我帮助,没有您我那时也许就真的走投无路。”阿明鼻酸,“如今能为您多尽一份心力我已经很感激。从未后悔。”
“是吗。”宋淮礼的声音低到只余气息。
他仰着面望向天花板,呼吸逐渐平缓。阿明许久没听到他出声,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察看情况,发现先生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他宽慰地、惭愧地、害怕地知道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博尔赫斯
宝贝们周二早上6点入v,一次性更完全文所有章节。本来是想尽量往后入v,让你们多看一些,但是绿江对入v字数有要求,所以和编编商量后决定周二倒v到第15章。
我估计入v之后总共只需要1块多钱,恳请大家支持啦~
第17章 2018
兵荒马乱的一天; 时笺累极,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睁开眼的时候,窗外雨已经停了。
玻璃窗光洁如新; 微微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