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海颂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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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比起周愿,他们才是真的好久不见。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焕然一新。
陆译年垂下眼睛,回应:“好久不见,笺笺。”
“我现在还能这样叫你吗?”他问。
时笺抿唇,不偏不倚地回答:“都可以。”
她没有划清界限,对待他的态度也和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陆译年静了须臾,才再度开口。
“坦白说,我工作很忙,笺笺。今天是特地抽出来的时间。”
时笺很惊讶,听他继续。
“我这两年一直在拼事业。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需要一些真本事,优胜劣汰,一直是这个道理。”陆译年心平气和地说,“不过我还好,前不久刚升职,我在考虑要不要调来北京。”
时笺踌躇一瞬,没有问什么,只是道恭喜:“那挺好的。”
她想了想,也分享自己的经历:“其实我们做记者的也一样,天天加班,没有哪一行是轻松的。”
“嗯。听说你也很忙,常出差。”
不知他从哪里听说,时笺应:“是啊。”
陆译年道:“不要太累着了自己。”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为他这句有些过分亲近的关心,时笺沉默片刻,又提起气,笑道:“嗯,你也是。”
她指指包厢的方向:“刚说什么好玩的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
“我这两年想了很多。”
陆译年突然冷不丁出声,打断她的圆场。时笺怔住,听见他说:“当初是我太懦弱,也太年轻,没有为你争取,更没有保护好你,你心里一定很难过。”
他的话题跳跃得太快,时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她指尖微蜷,暗自呼吸几度,才缓声道:“当初我也有错,没能很好地和你沟通。”她顿了下,“不过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陆译年垂眸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时笺愣了愣,迟疑地开口:“你……”
…
宋淮礼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时笺恰好拎着包包从餐厅出来。
其他人还在包厢里喝酒,她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
只是两天多没见面,时笺却觉得仿似已过了好久。宋淮礼坐轮椅在离门口比较远的地方等待,她小碎步跑过去,朝他打招呼:“宋叔叔!”
他穿着正式的衬衫,颈处却裹着她今年生日送他的浅灰色围巾。双腿修长,脊背挺拔,英俊而绅士。
宋淮礼浅笑着看她,过了会儿温声问:“同学聚会玩得不开心吗?”
见到他时笺心情都放晴了,摇摇头:“还好啦。”顿了下欢快道:“不过见到你才是最开心的!”
待回到家里,时笺还在同宋淮礼分享同学聚会的所见所闻。倒也不是今日经历有多么与众不同,只是她在用这种近乎孩童般的方式矜持地对他表达想念。
“大家都变得成熟了,我认识的一对学长学姐已经结婚了。还没有摆酒,不过大家都觉得他们很甜蜜。”
“有人在银行工作,有人在体制内,有人去日化公司……”时笺嘟嘴,还是很大气地把徐妙勤涵括进来,“还有人和我一样在报社。”
宋淮礼一直耐心地听她说话。正是冬日下午,顶楼玻璃花房的光线很好,并不过分刺眼。他们坐在园子中央的沙发椅上晒太阳,视野十分开阔。
时笺像只小猫咪一样,摊开柔软的小肚皮,舒适惬意地伸懒腰。她对他非常坦诚,也无防备,一股脑把想说的话都倒出来,连同和前男友的那一部分。
“他说自己现在在申市也有一定的基础,同时也接手了家里部分生意,”时笺在宋淮礼面前没有遮掩,像以前一样跟他讲这些事情,“我想他还是不甘心,觉得我们当初不明不白地分手。不过我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感觉还挺意外的。”
“阿午。”听到这里,宋淮礼才出声。
“嗯?”时笺掐住话头,乖乖看他。
他垂下琥珀色的眸,好看的薄唇微抿,镇静道:“讲了这么久的话,你想不想喝点鲜果汁?我让厨师去榨。”
时笺意识到什么,将身体转过来正对他,仔细打量两眼。她歪过脑袋,嘴角弯起似想笑:“宋叔叔不高兴啦?”
她没说因什么而不高兴,宋淮礼也没回答,默默地望向远处。
时笺笑眯眯地挨近他身边,去攀他肩头:“那你不想知道我给他回了什么吗?”
宋淮礼没有看她,但手臂还是诚实地将她环抱住,问:“什么?”
时笺小小一只伏在他耳畔,软声私语:“我告诉他,我有我自己好喜欢的人。”
第23章 2019
宋淮礼皮肤很白; 所以时笺说完那句话以后清晰地看到,他耳朵竟然红了。
只是微微有些发红,他刻意没有看她; 但是手臂却不动声色收拢,抱她更紧; 任她将脸颊埋在自己肩颈。
时笺看不到; 但是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 如同海风一样暖融缱绻。她蹭了两下; 感觉到一个温柔克制的吻落在自己发端。
他的力道很轻柔也很小心; 像是害怕惊扰这个易醒的美梦。近黄昏; 窗外圆日落下; 几只晚雁归途。
宋淮礼低唤她:“阿午……”
“嗯?”
他似有些难以启齿; 好久才开口:“其实我; 从很早以前,就不是很想再听到你和他的事。”
时笺倏忽怔住。
宋淮礼缓慢道:“我私心希望,你更加需要我。”
“虽然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哪怕,”他闭上眼喃喃; “哪怕我能为你带来一点点的欢乐; 也是有价值的。”
是什么有价值?他没说。
时笺窝在他怀里半晌没动。过了片刻爬起来; 一双黑亮的杏眸已盛满水意。
在他身边; 她真的很爱哭。
见不得他痛苦、难过; 更听不得他这样妄自菲薄。
“什么叫; 能做的事不多?”时笺的心皱巴巴的; 在发疼; “你明明做了好多有意义的事情; 为我; 为那个孩子,为那些可怜的人……怎么会没有价值?”
小姑娘一改往日常态,变得很霸道,她气鼓鼓的伏回他肩头:“不准你再讲这样的话了。”
宋淮礼喉结微动,低应道:“嗯。”
时笺能感觉到他还是有些失落。不仅仅因为她无意中提到陆译年,更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陪伴她。就像陆译年曾经那般。
因此而自惭形愧。
时笺在心里懊恼,方才没有很好地体恤他的心情。
她巴巴地扯他的袖子:“宋叔叔,有件事我可能还是要和你商量一下。”
宋淮礼抬眼,默默望着她:“什么?”
“阿明、志成,还有季先生他们都很需要你,”时笺侧脸贴在他心口,小声如蚊咛,“但是,全世界我最需要你。”
“所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在我身边。”
晚霞在这一刻倾如油彩,漂亮的橙红色席卷天空,宋淮礼哑着嗓子低声应好。
他指腹覆上来,小心替她擦拭眼泪,时笺吸了吸鼻子,一声不吭地靠在他怀里,听他逐渐变得安静舒缓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淮礼紧了紧手臂。
“天色好美。”他轻声哄,“囡囡要不要看看?”
时笺支起脑袋,看到瞬息万变的霞光。薄薄的云彩映在空中,远处是烈焰般的橘色,近处的高空则是浅紫色,再仔细看似乎还有一道弯弯的彩虹,是五彩斑斓的颜色。
宋淮礼清隽好看的眉目近在咫尺,好像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漂亮的浅金色光。
时笺心头微动:“宋叔叔。”
“嗯?”
“抱一下。”
已经抱着了。
宋淮礼微怔,还没说话,她就飞快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落下一口。
…
年前是最忙的时候。时笺的老师要跟一条房地产强拆的选题——是某个旧改拆迁项目,暴力强拆害死了人,这件事最近正风口浪尖,被强压下来,连带着当初的那栋钉子户居民楼也有人暗中盯梢。
老师带她去做深度调查,低调打扮,和受害者家属碰面。
他的女儿才五岁大,怀里抱着布娃娃怯生生地躲在房门后,露出一双惊慌不安的眼。她还太小,对近日家中氛围尚且无法理解。
时笺默默收起相机,不给小姑娘看到。
他还有一个刚成年的儿子,供着在外省上学。他的妻子腿脚不太好,是个幼教老师。他在工地干活,每天搬重物,打灰砌墙,加工钢筋。
他的妻子在哭,老师在一旁温声哄慰,小姑娘踟蹰地后退两步,稚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窄小的房间中只余妇人声嘶力竭的啼哭。
桌子上还放着一沓红色的钱,她激动之余全挥散到地下,尖声发泄:“谁要他们的烂钱!谁要他们这样来羞辱我!”
不问不知道,原来这次事件严重至极,受害者不止一个。时笺和老师决定在当地休息一天,第二天再走访另外两户人家。
时笺离开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情很沉重。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也会和曾经的她一样,与至亲再不能相见。
——如果人可以永远不长大,也是一件幸事吧。
因为人生地不熟,出来的时候天色将晚,时笺和老师好不容易才打上的士,司机话不多,车里一股烟味,老师颦眉扇了扇风,开了窗。
从小巷转角出来,车底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司机愣了下,很快下车检查,借昏黄路灯看清状况后咒骂一声:“操!”
“怎么了?”老师问。
“车胎爆了。”
这地儿偏僻,这车还是等了好久才拦上的。司机也骂骂咧咧,呸一声真晦气,打电话找维修公司。
不知得等多久,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老师带时笺站在路边继续叫车。软件上一直持续排队,供不应求,过了会儿,有一辆小轿车停在她们面前。
车窗摇下来,是一位憨态可掬的大叔:“走不走?我这车也拉人的。”
时笺的老师是资深记者,总在各地跑,对这种黑车分外警惕,摇头婉拒:“谢谢您,我们先不用。”
大叔看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好嘞。”
周围的空气有点湿冷,时笺缩了缩脖子,给宋淮礼发消息汇报:【今晚还要在这边待一天。】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在回旅馆的路上。】
“海”:【好,注意安全。】
时笺出差的经验已经非常丰富,之前也有叫不到车的情况,但是最终都顺利解决,今天她们的运气显然不如以往,一辆车都没有,最后还是要坐原来的的士。
等了一个多小时,维修公司过来换了个轮胎,终于再度启程。
一路上老师始终望窗外缄默不言,等回到房间,她才告诉时笺:“这很有可能是蓄意报复。”
“什么?”时笺惊讶。
“车胎。”
老师冷静地思考:“我们已经被他们注意到,如果明天还去采访,我不能保证不出现任何问题。”
时笺很聪明,很快想通一切,禁不住一阵心悸。
深度调查会遇上一些危险的事情,记者被辱骂被殴打,摄像机被损毁,或者人身安全受威胁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老师当机立断:“明天我们不去,隔两天再去。”
时笺没有任何异议,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免有些六神无主。
老师看她紧张发慌,表情和缓下来,安抚道:“不要担心,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不少。”
譬如短信威胁啦,半夜有人在家门口徘徊,或被跟踪,还有一次遇上两个带刀的小混混。时笺听得胆战心惊:“您不会感到害怕吗?”
“害怕啊。”老师风轻云淡,“刚入行那会儿特别怕。现在好啦,算是千锤百炼了。”
“这个社会有坏人,但是好人更多。我一直坚信这一点。”
“遇上半夜狂敲我家门的,我吼一声,邻居大妈是会抄家伙出来打人的,隔壁大爷也会喊众人出来围观报警。”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时笺的心情也没原先那样紧绷。
只是当夜她还有些辗转反侧,不忍心吵醒宋淮礼,便在黑暗的被窝里偷偷看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
——无论他以什么形式存在她身边,她都会感觉到安心而踏实。
…
中间间隔的两天,老师带时笺去挖了当地另外一条小新闻。待到第三天,她们乔装打扮,再次按照线人给的地址上门。
这回比想象中顺利很多,也不知是对方放松了警惕还是如何,一整天都未生出什么波澜。
拿到足够的新闻回北京,时笺加班撰稿。
一月份,恰好又赶上宋淮礼去德国的日子。时笺忙得抽不开身,和领导请假但不给批,她心里很是着急。
宋淮礼让她不要担心。K3这条线他走过很多次,有阿明和两个医生陪着,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一去又是一个多月,连过年也要在国外,时笺依依不舍:“等我放假,马上就飞过来陪你。”
宋淮礼只朝她温柔宽慰地笑:“好,我等你。”
还没到除夕夜,时笺就赶上第二次远距离出差。
是去某县采访几位索求赔偿无门的尘肺民工。沿途都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不好开车,她们请了一位当地的司机。
花了两天的时间结束采访,沿着同样的土路回程,还有一天就到年三十,路上时笺在发消息,老师见状和她闲聊:“是男友吗?”
时笺抬头,下意识否认:“不是。”
老师诧异,笑道:“我看你老抱着个手机,以为跟谁聊呢。”
时笺抿唇,有点赧然。老师知道小女孩脸皮薄,只打趣地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时笺看向窗外。
外面刚落了雨,蒙起了一层轻薄的雾,连绵的山脉匍匐于层层绿意之中,她捏紧衣角,思绪回想起刚才的话题。
宋淮礼对她来说是什么呢?
家人,爱人,亲人。时笺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去定义他。
不是任何角色。
只是她的海。
时笺忽地有些眼眶湿润,给他发:【好想你啊。】
他还没有回复,山区信号不太好,时笺刷新了两遍,显示无网络,就收起了手机。
雨开始下大了,在车窗玻璃上一遍遍冲刷,啪嗒啪嗒的震声,她们好像被包裹在一片无人之境。老师探头去看路况,让司机慢一些。
开了几公里,突然暴雨如注。雨刮器刚划过,视野顿时又再度模糊。
这时候信号恢复了一格,屏幕上显示来电,时笺心里一喜,赶紧接起来。
道路很颠簸,雨声大到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她捂着耳朵扬声道:“宋叔叔!”
听筒中宋淮礼的声音断断续续:“囡囡到哪了?回去了吗?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时笺听得不是很清楚:“嗯!已经结束啦,我提前请了一天假,明天早上就坐飞机走!”
“注意安全。”宋淮礼听到下雨轰隆作响的声音,担忧问,“那边天气不好吗?”
“还好……”时笺还在想着说什么让他安心,前方的视野忽然被一片深棕色淹没,有碎石子砸在车玻璃上,顷刻间出现裂痕。
“啊——”
整个汽车像一旁倾斜,手机脱手滚到座椅底下,时笺尖叫一声,胡乱撑住车门才稳住自己。
车轮在路上打了个滑,重心下坠,颤巍巍落回地面。
是暴雨引发的小型泥石流。幸亏他们卡在一桩老树根上,才没有往悬崖侧翻。
时笺深呼吸几秒钟才平复自己,转头去看老师,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司机比较有经验,仍然保持着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