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自月亮-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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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里把徐经野凌迟了千百遍。
这两处纪念般的伤口跟着她回到了北京,又跟着她仓惶出逃了徐家——他们俩回去的时候是后半夜,一路上默契保持着沉默,到家后他们各自回房,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来口罩,躺床上辗转反侧到天明,趁着徐锦山起来晨跑的空档,跟保姆打了声招呼后从小门溜出了花园。
她去了自己的公寓,进屋后先关机蒙头睡了半天,再醒过来时鼻塞又头痛,额头也有点热,跟前两天徐经野的症状一模一样。
徐质初恨死那只狗了。
她点了外卖订了药,低头翻着手机里未接的电话跟信息,都没有他的。她心下隐约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感觉是松了口气。
昨晚那个吻是场意外,她虽然是被强迫的一方,但也并没有坚定拒绝。至少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清楚知道自己的沉溺,还有更短的半瞬闪念,她希望自己沉浸其中不要醒来。
不要醒过来,就不用面对他们这晚原本的争执,不用面对他们现实中无解的矛盾困境,更不用面对他们永远无法在一起的身份。
昨天晚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们最好都不再提起各自忘记。他不联系她也好,她现在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自己,才知道今后要怎么面对他。
徐质初叹了声,掀开被子起身洗漱。
嘴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舌头上的却肿成了溃疡,刷牙时她小心翼翼避着,可一瞬没留神沾上牙膏瞬间冒着凉风的疼。她龇牙咧嘴吐掉牙膏吞了口水,外面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匆匆漱了两下吐掉,抽了张纸一边擦嘴一边往出走。她以为来的人是外卖员,开门却是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姑娘,对方一手拎着香奈儿的最新挎包,一手捏着她的外卖伸到她脸前,嘴唇张了张又突然顿住,扶了下镜框倾身凑近她,敬佩感慨:“行啊周垣,真不愧是前警校生,肋骨都撞断了还有心思干这个?”
“……”徐质初硬着头皮把她扯了进来,闷声反驳,“不是他。”
对方摘了墨镜,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你更行啊徐质初,你这是跟哪个野男人搞一起还搞出流感病毒来了?”
“没有,我这两天上火。”徐质初放下外卖盒,镇定应付着,“你怎么来了?”
来人叫曹潞,是徐质初的高中兼大学同学,算是她唯一的半个朋友,也就是对方毫无疑问拿她当朋友,但她对这段关系的定义却一直非常游离。
但单方面的情感付出并不耽误两个人表面交好,曹潞也是圈子里某家的女儿,性格茶里茶气随和可亲,原本两人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甚至曹潞跟徐若清还要认识得更早一些,连两人第一次见面都是在徐若清组的聚会上,同时也是在那个晚上之后,曹潞主动找到徐质初自然示起了好。
起先徐质初对于她的接近莫名其妙,防备了一段时间略微熟了些之后才从她嘴里听到原因,她看上徐经野了,经过她的缜密观察和敏锐判断,接近徐质初比接近徐若清更有用。
徐质初整个人陷进无言里,下一瞬对方朝她嫣然一笑:“你也别太紧张,咱们俩没那个姑嫂缘,我现在已经换目标了。”
就这样两个人的关系阴差阳错得到了存续,虽然见面不多但一直有联系,从高中、大学,再到毕业、各自订婚。曹潞换了鞋后闲闲走进客厅,边晃着包走边环顾打量着她的房子:“我当然是来探望你的啊,徐大小姐,订婚取消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说。”
徐质初坐到沙发上拆开餐具,敷衍应:“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也不是坏事儿。”曹潞在她身旁坐下来,拍拍她的膝盖安慰,“你们俩是可惜,但这件事主要怪周垣,早不跟你商量好,非要在这时候出国。都准备结婚的人了还是这么任性,跟他当年背着他爸改了志愿非要去读警校一样。”
徐质初受之有愧她这番安慰,僵硬扯了扯唇角,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了。你想喝什么,果汁还是水?”
曹潞煞有其事环顾一周,诧异道:“你这房子还有厨房呢?”
“……”
徐质初懒得搭理她,站起来去冰箱拿了瓶水给她:“我一个人住又用不着那么大。”
“行吧,知道你有这个实力,就是低调。”她笑了笑,接过去,又问,“这房子你哥知道吗?”
徐质初没想到这么快又提到他,低眸吹着勺子里的粥,半晌才回:“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还是有点关系的,关系到他的脸面。”曹潞耸了下肩,“徐总的地产生意遍布北京城二十环,结果妹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住在鼻孔大的房子里,这要是传出去他的俊脸往哪儿搁?”
徐质初撇了下嘴,低声道:“我又不是他妹妹。”
“行了,别矫情了。”曹潞翘着腿靠进沙发里,懒得听他们兄妹间的弯弯道道,“JSG徐老板脸是有点冷,但作为哥哥他没得挑,我这旁观者眼睛都亮着呢,你别不知足。”
作为哥哥的时候倒是。徐质初嚼着小菜心不在焉认证,隔半天,鬼使神差幽幽问:“那要是作为男朋友呢?”
“男朋友就算了。”身侧的人想都没想摇头,然后神神秘秘朝她一挑眉,“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突然放弃做你嫂子了吗?”
“为什么?”徐质初抬眸。
“那时候咱们刚上大学,有次他过生日,我去了,你临时有事没去,把礼物给我转交的,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那天晚上我一进门就察觉出他的心情不太好,虽然他平时话也少,但跟那天什么都不说只闷头喝酒不一样。他朋友也全都看出来了,其中有个人,就一头卷毛那个,半真半假调侃他,是不是徐总最想见的人今天没来啊?”
徐质初握着勺子顿住,半天再没有动作。
对方继续娓娓道:“然后他们就开始起哄,闹哄哄地猜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一直沉默喝酒也不搭话,直到他助理进来找他,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突然变了。”
“他起身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手机出去了。包厢里的人都觉得他应该是有工作,没在意继续玩儿了起来,但是我好奇啊,我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跟这通电话有没有关,就悄悄跟了出去。”
“我出去的时候他跟他助理站在走廊里,电话刚接通。我听见他先沉声问了句怎么回事,电话那头汇报的也是道男声,几句话之后,他突然暴怒着吼了起来,吓得我躲在转弯后面一激灵。”
“他骂,那么大个活人你也能跟丢?!她一个小姑娘还能有能耐甩开你?!我付你这么多钱是干什么的?!你现在去给我找,找不到这行你以后不用再干了,她今天要是真出什么事你这条命也不用要了!!”
曹潞惟妙惟肖学完他之后,啧了声,总结陈词:“哎,徐质初,你说你哥这暴脾气和控制欲,竟然还跟人姑娘玩儿跟踪,这种福气一般人消受得了吗?”
徐质初沉默听着,长久没有表态,惹得对方不满又八卦:“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震惊吗?难道你早就知道他这样了?你知道他跟踪的人是谁?啊?”
“我怎么会知道。”她回过神,摇了下头,停了瞬,又轻声说,“就是突然听到这件事觉得有点,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吗?”
身侧的人继续追问。徐质初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怔然回,确实没想到。
当时她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但完全没有想到原来是他派来的人。她以是绑架她的那些人又找来了,那瞬间紧张惶遽得厉害,好不容易才甩开对方逃回了学校,敲开宿舍大门时宿管阿姨的声音堪称天籁:“305寝的徐质初?”
她深吸口气,心有余悸点头:“嗯。”
对方在本子上她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略有不耐烦道:“去哪儿了玩儿到这么晚才回来,处分明天自己看黑板,下次早一点,还有给你家里人回个电话。”
她一边道歉一边匆匆跑进楼,以至于忽略了那后半句里的信息。她以为那只是宿管一句随口的提醒,却在多年后的这一刻意外顿悟了真相,那晚是他安排人在她身边保护她,却被她阴差阳错甩开,他联系不上她,所以给她的宿舍打了电话。
这一刻的真相与前一天的深吻交织在一起,她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此刻的心情,复杂的惆怅情绪胀满她整颗心脏。
她知道他做这些事的原意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可是她并不想被他藏在暗里当成小姑娘保护。少女时的她缺乏成熟和果断,但也有一腔孤独的勇气,那道勇气驱使她明知他的冷漠也要向他靠近,也驱使着她曾经执迷想要知道他的心。
她想知道他对她的情感,想知道他突然的疏远。她想知道在他们形同陌路的那些年里,他还默默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
送走曹潞后是傍晚,夕阳缓至,给天边的云镀了层淡薄的金。
是一年中温度最宜人的季节,徐质初穿了条长裙配针织衫,沿着小区外的道路缓慢走着,沿街商铺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有小吃,有水果,有咖啡屋,还有宠物店。
她拎着几只石榴在店外驻足,店主正把一只刚剪好毛的萨摩耶抱出来吹风,又圆又滚,白得像一朵绵密的云。她弯身摸它的头,它也一点不怕生,朝着她歪头咧嘴,笑得她心情也开阔起来。
店主是个小年轻,见她是生面孔,热情跟她聊了几句,说来说去说到大狗还是适合情侣,如果是独居女生的话,可以考虑养一只猫。
她微笑着没有搭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橱窗,里面整整齐齐用玻璃隔出一层层的隔间,各种颜色和品类的小猫目不暇接。她弯身逐一看过去,被角落里一只普普通通的棕色小土猫吸引了视线。
那只小猫看起来几个月大的模样,身上的毛是棕色的,嘴边却有一圈淡淡的白,仿佛偷喝了牛奶忘记擦,趴在那里乖乖巧巧望着她,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只小猫,那年冬天被她撞到,他们一起送去医院的那只小猫。
徐质初走神儿看了它许久,直到腿腕有些发麻,她撑着膝盖站起身,视线从玻璃里侧收回,才注意到面前的玻璃上映着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已经在她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诧然与他相视,胸腔里瞬时酸涩翻涌。她暗暗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半晌,转回了身。
面前的人比上一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但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日清爽明朗,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初初,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徐经野=野
男人=狗
徐总=野狗(?)
【小剧场】
徐总(今天是好学狗狗&掏出小本子):今日收获,老婆的第一个*点,在耳后。
苑苑(脸红&踹开):滚啊你!!!
然鹅作者脑子里:sevensevenseven……(嘿
第41章、鸭舌帽〈大修〉
夜幕降临城市。
徐质初拎着石榴站在路边;深红色的出租车渐渐驶远,汇聚进不息车流里。她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红点直至消失,视线长久没有收回来。昏黄路灯静静照在她的瓷白侧脸;光明明是暖色,映在她莫测不清的脸上却莫名清冷。
她朝着那个方向站了许久,米色裙摆在晚风下摇曳生姿,最终她转动脚腕,退回到原本的人行路上。她低着头缓慢走着;心不在焉踩着路转格子;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它们在她脑海里清晰成了一张导图;线路错综复杂,却全部指向处于正中的她;仿佛一张强韧的网,缚着她无法脱逃。她一环接着一环回想到底那里才是破局,直到走回公寓,她换上拖鞋走向书房,打开了电脑。
等待开机的时间;她戴上蓝牙耳机,拨出电话。手机在桌面上静静躺着;屏幕里的信号像水波纹般一圈接着一圈扩散开,十几秒之后;听筒里一道年轻女声沉稳响起:“徐小姐。”
徐质初手指在键盘上输入密码:“这两天怎么样?”
对方逐项汇报着文娱项目的工作进展;她一边查看邮箱一边听着,房间里一时寂静得只有鼠标的声响;直到半刻钟后;电话那头静声道:“下午的时候;周先生的助理向我要了合作方的资料文件,并且让我详细整理项目进度,明天过去向周先生汇报。”
徐质初按在鼠标上的动作意外一怔,蓦然抬眸:“然后呢?”
电话那头答:“您退出项目之后,现在负责的总监是集团下来的人,地产出身。可能这也是徐总的意思,他对这个项目不重视,所以这位总监也不重视。原本我们上几天跟周氏的人开会,双方差不多都心照不宣默认这个项目已经搁置,今天周先生的助理突然来找我我也很意外,按照他的说法,周先生似乎重新开始重视这个项目,而且接下来会追加投入。”
徐质初略微拧眉,抱着胳膊沉默靠进椅背里。
这个项目的起源与她的订婚推不开干系。起初她向徐锦山请求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并不情愿,徐氏的业务一向是以重资产型为主,并不愿意费心涉足毫不相干的文化娱乐行业,最后还是考虑到以后跟周家的长期合作,他才勉强点头同意,愿意放下身段迁就一次未来的亲家。
那天从他的书房出来,徐质初长舒了口气,不是因为她作为徐小姐再一次出色完成了任务,而是因为这件事,是她筹谋已久的反杀。
从生来起她就是不同人的傀儡,幼年时作为女儿抵作赌债,童年时作为孤女冒充千金,青年时她因为身份被无尽勒索,然后是现在,JSG还是因为这层身份,她每分每秒都受制于人,顶着徐小姐的光环和名头,在外人面前血淋淋地优雅表演。
她是傀儡,但她不会永远是傀儡,她在漆黑的煎熬里等待着一个机会,堂堂正正转过身去,手刃藏在她身后阴影里的操纵者,将她这些年来所受过的痛十倍奉还。
终于,这个机会来了。可是更快的,又迅速演变恶化成了她控制不了的走势。
徐经野回国后强势插手她的订婚并命令她退出这个项目,阴差阳错扰乱了她的计划。虽然她仍有可靠的心腹留在项目里,但联姻取消后徐周两家对这个项目都不再投注精力,名义上继续合作也完全是为了各自的面子。她一人之力无法扭转局面,只能无奈暗伏等待下一次机会,可是这个时候,周垣为什么会突然反常重视起这个项目?
徐质初手臂横在椅背上,疲倦揉了揉额头。
她脑袋里影影绰绰有十分微弱的直觉,可那些碎片都太过凌乱,她一时拼凑不出全貌。她细细回想着刚才两个人的见面,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瘦削外,整个人跟之前的区别并不大。他一眼就看到她嘴上的伤口,唇边的淡笑顿了顿,主动出言给她找着台阶,温柔到连她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太单纯还是太高深。
他提议去咖啡馆坐一会儿,她对于他只有愧疚,自然无法开口拒绝。他跟她聊起各自的近况,轻描淡写讲着自己在医院的治疗,又说起了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她。他全程没有提起取消婚约的事,只在最后临起身的时候说请她再等等他,他还会去争取——难道这就是他争取的方式?
徐质初睁开眼,出神盯着面前墙上的壁纸纹路。
按照先前合同上的约定,如果周氏在项目进行中追加投入那么徐氏势必也要按比追投。周氏在文娱行业中的资源和优势要比徐家大得多,她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想跟徐经野较劲,可于情她不能认同这种出于冲动的盲目行为,于理这个项目因她而起,现在既然不能为她所用,就也该就地结束,她无法放任周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