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春神之恋-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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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重新长出花草,果实与粮食。
饥荒在一年一年消失,人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生活的环境在变好,好像先前喜怒无常的神灵们都集体转性,变成得温顺可爱起来。
神庙也如雨后春笋出现。
泊瑟芬的神庙在德墨忒尔的宣传与守护下,变得重要而热闹。
可是能进入神庙的信徒,不再包括哈迪斯,还有……德墨忒尔。
他们谁也别嘲笑谁,见了面也都是两张死神脸无话可说。冥王是自动退让,不敢踏上神庙的台阶,生怕污染了泊瑟芬的神权。
德墨忒尔是被主神彻底否认,被抛弃的神灵,她是想踏也踏不上去。
只能让人类的祭司去处理神庙的事情,让人类的信徒去清扫台阶与神庙前的广场。
要重新凝聚起一股巨大的信仰之力,并不容易。梁又绿站在哈迪斯身边,看着一页一页的记忆翻过,都是各种各样繁忙的公务处理。
会议厅的灯火没有熄灭过,别的地方的灯火没有燃起过。
一年又一年,哈迪斯没有闭上眼休息过。他费尽心力,不顾一切地去守护人类的成长,收敛自己的权力,尽量延长新生人类的寿命。
这些人类,这些生命,在他眼里都是信仰之力。
是泊瑟芬能回来的保障。
大地开始恢复正常运转,人类社会来到比较平稳的发展时期。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生息,却开始有了繁荣的前兆。
一些沉睡了百年的神在苏醒,一些只为了人类存在的新神在诞生。
梁又绿陪着他的记忆,慢慢走过了黑暗的岁月,迎来黎明的曙光。
记忆的翻阅声音再次响起来,她已经来到自己的神庙里,高耸的神像,安静圣洁地立于神庙高台上,手持花束与麦穗,穿着黄金衣袍,无心无情地垂着眸。
生机的力量,在这个神庙里凝聚着。
巨大的花束中间,一个白色的光团若隐若现出现,里面空无一物。
梁又绿不在乎这些,她四处张望,只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看到,她立刻去看自己手里的线,顺着线她走出神庙。
一望无际的神庙信徒正在台阶下站着,他们有的闭眼喃喃自语保佑丰收的,也有张开双手祈求幸福的。
梁又绿穿过人群,走出广场边缘,终于看到一个穿着简单短衣的高大身影,站在泉眼边,他认真洗着手。
洗完后,他走向了神庙的台阶。
梁又绿立刻小跑跟着上去,她忘记了身体承受记忆的疼痛,眼神只能放在他身上。
最终,哈迪斯来到了台阶前,他蹲下去,伸手似乎想要碰一下台阶。
最终手指却停留在第一个台阶上方,不敢落下去。
“化身为无力的人,轻碰一下,应该不会弄脏神庙的砖块。”哈迪斯轻声自语,似乎在考虑自己现在的力量,会对神庙造成什么影响。
哪怕再三确定,不会对神庙造成什么伤害,哈迪斯最终还是没有将手碰上去。
他只是坐在第一层阶梯前面,仰头看着上方的神庙,明明只隔着一段石梯,却跟天堑一样,毫无翻越的可能。
梁又绿来到他身后,没有看神庙,只是看着他。
孤独的背影,如坚硬的岩石没有一丝动弹。
她终于伸手,弯身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纸张的触感,干燥微凉。
不是哈迪斯的温度,他面对她的时候,皮肤的温度永远像是炎热的夏天。
“对不起……”
她将头埋入他渐渐变得虚无的背部上。
“我抛弃了你。”
泊瑟芬抛弃了哈迪斯,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
第110章 轮回
怀里那点微凉的温度都失去了, 这一页的孤独就这样被翻阅而过。不管她多用力,都抱不紧过去的哈迪斯。
爱神带来了爱神之箭, 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带走哈迪斯的爱意。
梁又绿攥着空荡荡的双手, 像是攥着哈迪斯被她抛弃后,那份无比沉重的思念。她哀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脏绞成一团,每一口呼吸都痛的。
“要是……”梁又绿轻声呢喃,带着抖动的气音,“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你是爱我的。
梁又绿仰起头,眼泪安静地顺着两颊流入脖颈处的发丝里,她无力地感叹, “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他们相爱后,她会离开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她离开后,哈迪斯会一直等她,死不放弃地等着她这个悲剧的结局。
又一页翻过去,一个体态佝偻的老人, 披着女性的包头长袍, 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 正在指导一位青年耕种土地,一篮子金色的麦穗放置在田地边。
她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捧起土, 对青年说:“需要这种松软度,我们的神才能将自己的力量放置在这里,让种子发芽, 长出粮食。
她是无私的, 是稳重的母亲, 也是需要我们呵护的孩子, 忠诚的勤劳与细心的照看,是虔诚的信徒最该具备的品德。”
青年温顺地听从着,并且开始修理松土的农具。
“我们还需要河神们,从远方运来肥沃的沙土,积累出更多的平原。橄榄与葡萄也需要更多的水和阳光,奥林波斯山的神灵,不知道有没有在天气的神权上懈怠不作为。”
“我最近要上一趟奥林波斯山,到时候会去催一催,需要沟通的神明我也会去拜访。”
修普诺斯用笔记录着田地的数量,“信徒凝聚力开始出现效果,我最近听到泊瑟芬的神庙隐约传来回应。”
老妪猛然回头,激动起来,“是她回来了吗?”
睡神立刻摆手,“那倒不是,但是那份回应与泊瑟芬纠缠至深,只要有回应,我们就能循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迟早有一天……”
他慢慢回头,望向一旁的梁又绿,温和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边,“你会回来的,泊瑟芬。”
接着睡神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坠入下一页。
梁又绿发现他们又回到冥府会议厅,几位判官都在,而堆积如山的泥板后面,坐在石椅上的神单手支着脸颊,沉默地闭着眼,对四周嘈杂的声响没有任何反应。
“又在讨论什么,那份新的回应?”睡神看到自己最熟悉的兄弟,立刻冲过去询问。
结果被自己最亲密的兄弟,一脚踹开,“你不该来冥府,更不该接近我,你现在有一部分权责是负责泊瑟芬神庙是事务,以后别轻易踏足黑暗的死亡之地。”
睡神委屈巴拉起来,“我只是来送酒,哈迪斯需要。”
死神死白着一张脸冷冷看着他,终于还是侧身,让修普诺斯走过去。
睡神拿出了一个盛酒的双耳陶罐,在里面加上了大量的罂粟汁液,“我只能这样让他减缓悲伤,睡眠是最好的疗效药,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是睡一觉后不能解决的。”
死神面无表情看着他调制能让神明安稳沉睡的酒水,确定唯一的后遗症是全身麻痹,头脑不明,晕晕乎乎的,就没有阻止睡神送上沉睡之酒,而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转身走开。
睡神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要不要也喝点,好久没有在睡眠之地看过你了。”
对方没有回应,继续挂在黯淡的壁画上发呆着。
梁又绿跟随睡神的脚步,来到泥板墙后,看到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躺得很随意,倒塌的死亡名单垫在他脚下,没有处理完的公务泥块倒塌在他身侧,刚好撑着他斜出椅子的后背。
随意、散漫、异常疲惫。
他垂在椅子下的手指尖,是碎裂了一个又一个的酒罐。
梁又绿看到他大腿上躺着一卷打开的长纸,她慢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难得的安眠,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羊皮纸上,是她随意绘制的旅游手帐。杂乱的涂鸦,没有意义的线条,还有她绘制时,真实的心意。
一只硬笔还放在最后一页纸张上,画着一束笨拙的卡通花束,却不是她的笔迹。
是哈迪斯的。
花朵边是一排一排的小字。
【热情的爱人啊,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我圣洁的胸。】
“这情诗,你怎么写到这里来?”梁又绿忍不住笑了笑,才想起先前学习这里的文字的时候,随手抽出来的学习材料。
她那个时候没有看到这么奔放的情诗,就没有好意思继续学习下去。能在她随手就拿到的地方,难道是哈迪斯很喜欢的文艺作品吗?
外表那么冷酷的神明,喜欢的东西倒是很符合他闷骚的性格。
梁又绿伸手,轻抚过那些字,将卷纸摊得更开些,露出整首诗的样貌。
【我鲜红的唇躺在你甜美的酒杯里,你快来品尝我永生的悲喜。悲是你,喜是你。】
手指落到最后顿住,结尾处的名字太过熟悉。
【哈迪斯赠与泊瑟芬的诗。】
她僵住的手指,被一只手轻柔握住。依旧是那种轻薄干燥的纸质感,不知道何时醒来的哈迪斯一脸醉后微醺,迷糊地看着她。
“泊瑟芬……”他轻叹,声音也染了醉意,“我想你了。”
他轻声细语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躺在酒罐上,如陷入狂热梦境的酒神信徒,在取悦自己最深爱的女子。
“很想很想……”没有任何怨怼,像失去鸟巢的幼鸟,语气软如最无害的肚皮羽毛,依赖地对她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的委屈。
梁又绿维持被他牵着手的姿势,安静地倾听他的任何话语。直到火焰黯淡,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所有背景都在泛黄消逝。
她才迟到许久,低声回应。
“我也很想你。”
哪怕记忆里找不到他,可是除了记忆外,她的所有一切都在想念他。
这份经过挑选,压缩的记忆是那么漫长,她一页一页地走过去,生理性的疼痛是一个不详警告,让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迟缓。
她走到后面,每一页都藏着礼物,那是一句一句通过他的笔尖,说出来的思念情话。
【你会回来的,泊瑟芬。】
成为了这份记忆画册里最常见的一句话,它通过各种人或者神口里说出来。可是她知道这么多句话的背后,只是一个神对她的思念而已。
这个世界也越来越繁华,轻便的帆船顺着风声的指引,在地中海来回穿梭,带来通过贸易获得的巨大财富。
贫瘠的土地被繁衍的神灵与宁芙们,日复一日改造着,变成肥沃的泥土,各种作物有了生长的条件。
小麦与大麦,橄榄与葡萄同时大量种植。
以前常见的战乱开始变成了传说,瘟疫与死亡这对双生子也变成了聋子跟哑巴,很少出现在这片美好的大地上,人类社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
每位守护人类的神明都获得大量的馈赠,神庙越来越华丽,信仰越来越虔诚,光明驱散了黑暗时代的阴霾,云游诗人开口唱的都是神与人和睦的事迹。
就连死亡,都显得温和起来,长寿的人类大量增加,顺利老死的灵魂没有那么大的戾气,哭声也小了很多。
冥府的神明依旧讨人嫌,却不像是先前那样被人讳莫如深,连祭祀死亡的仪式都多起来。
奥林波斯也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泊瑟芬的神庙献上一部分纯粹的信仰。
如果他们不献祭,那么就会引来冥府的访客,还有随即而来的冥土污染。
一年一年累积的死亡污秽被封锁在冥府,不想要公平公办的冥王,想要去那个神明家里做客,拎上几筐冥土土特产去,就能吓得主人一个劲奔逃。
梁又绿看到面无表情的哈迪斯盯着神明的名单,看他们哪个没有给信仰,就给他们打上记仇的小勾勾。
那些有勾的神灵,随时都能受到冥府「爱的关照」,这份关照丰厚无比,打开就是污秽的死亡,黑暗的诅咒跟瘟疫的痛苦。
以前的冥府本来就够阴森诡异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更加进化,这简直就是收保护费的老流氓团体。
梁又绿站在哈迪斯身后,看到他一脸高冷严肃地打勾,真是再心酸都要被他这副德行搞笑了。
走着走着,发现线已经变得很短,短到再跨几步,就能看到线的尽头。
梁又绿的身体也到极限,她再坚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治愈皮肤开始出现的裂痕。
这种伤痕,很吓人,她的心却出奇的平静,眼里只有自己手掌里那纤细的丝线。
尽头,就是等待她的哈迪斯了吧。
她的身体显然不足以能坚持到,跨过他绘制的记忆手账,到达现实彼端。
他们能相见的唯一手段,是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再次穿越到他在的世界。
那段关于神的庞大记忆,让梁又绿对于这些神奇的事情不再是睁眼瞎。
场景再次转换,一张简约的石桌,上面放着一开始看到的卡通画手账,已经翻阅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什么都没有,桌子上放置笔跟墨,似乎等待着她来绘制。
她听到空白外,有什么在涌动着,像是水潮声。
梁又绿再次感受到熟悉的茫然,她看着最后一页纸,心跳得厉害,手忍不住摸上熟悉的芦苇笔,她隐约知道自己该画什么,却也清楚,一旦选择就无法回头。
手指几次紧攥住笔,几次又松开。
最后一次松开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背。
“别放弃,也别松开你的手。”她的手不止有笔,还有命运的线。
梁又绿以为是哈迪斯的记忆,可是她一瞬间就知道不是,按住她的手很虚幻,却能看出那不是哈迪斯的,他的声音偏稚嫩,有少年气的清亮感。
是谁?
“你想要放弃回到哈迪斯身边的机会吗?”他平静问,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梁又绿抬起头,侧脸看过去,身后不知道何时站着个模糊的身影,单薄纤细的少年如一道黑夜的月光,看不清五官。
她本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警惕心。
可是她的身体却出奇不排斥他的贴近。
恍惚间,她看到他变成一棵石榴树,叶子都要开在她的身躯上。
熟悉又陌生的人……神?
“哈迪斯给你留下的记忆,都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一面。”少年竭尽所能想要说服她,“这些年他过得其实很辛苦。”
停顿了一会,少年才改口,“是过得很痛苦。”
桌子上出现新的画本,四周的场景也跟着改变,少年叹息:“我看过太多这种场景了,真不想他以后也一直这样。”
一页翻过,黑暗的骨灰平原上,哈迪斯孤零零坐在漫天飘灰的地上,等她。
又一页翻过去,是哈迪斯在时间停止的海洋上等她。
又一页翻过去,是哈迪斯抱着酒壶,开始自我麻醉起来。
生机的力量不管去除得多彻底,每次他思念泛滥的时候,那份她给予的祝福像是附骨之疽的毒,就会化为花,化为果实,化为春天回到他身边。
哈迪斯抱着酒壶蜷缩在宫殿内最黑暗的角落,那些生机的力量都能攀爬过去,缠绕上他的脚踝,在他的脚趾与小腿处开出花,治愈他因为自我摧残带来的伤害。
而生怕这份治愈会污染生机的纯粹性,死亡的神明就会挣扎着清醒过来,弯着身一点点将那些花朵剔出自己的血肉。
他不能信仰她,不能使用她的力量,更不能太激烈地想着她。
他只能用一切方法去沉睡。
狼狈而孤独哈迪斯,活得一塌糊涂。这是她在他给的记忆手账里,看不到的东西。
“如果你现在松开手里的线,以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隐藏得极深的恐惧与悲伤,终于泄露出一点颤抖的尾音。
她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次回头,那么记忆就会再次丧失。
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