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春神之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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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陶罐里的泥板堆得又高又乱, 书柜的卷纸也全挤压在一起, 奴隶攀在高木梯上, 伸长手去够上层书柜的羊皮纸。
泊瑟芬规矩得跟个上课的小学生, 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只有一双眼睛转了几下,就落到哈迪斯身上去。
男人正低着头,接过旁边那个紫袍老头子递出的芦苇笔,然后沾了赭石墨水,落到了莎草纸浅黄的纤维线上写字。
一个裸着上身的红皮肤男侍从,端来了黑釉色的橄榄油陶灯,放到纸旁边。火色落到哈迪斯的侧脸跟手腕上,带出他肤色的洁净明亮感。
泊瑟芬看了一会,端正的身形也慢慢颓了下去,靠着椅后背,在心里默默记录。
喜好:工作。
她算是看出来,他只要看到工作,整个发情状态就缓解很多。
计划里除了让自己惹人嫌外,还需要给哈迪斯多找几样喜欢的东西撑住理智。
不管是白月光女神还是工作,或者别的,她努力多发掘点,好帮助哈迪斯早日渡过难关,放她回……家?
泊瑟芬迟缓的神经终于敏感了半秒,她皱着眉看了一眼高大古典的柱子,充满裂缝却带着浓烈绚烂色调的墙壁,又看向站在一堆泥板中间的神明,还有他身边那几个紫袍白发的老头子。
终于,她无奈用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好像,没有家了。
就算被放回到大地上,也只是摆脱了一个发情狂,但是回到上面呢?
一个可能是三千年前,有神灵,有妖怪的另类远古世界。
泊瑟芬的注意力一直被哈迪斯扯着跑,现在缓过神来,就想起自己的处境竟然是新手开了地狱之门,各种面目可憎的怪兽长着大嘴,等着将她吞下去。
她离家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上大学住宿舍,每年还有个寒暑假可以回家当懒猫。
而现在是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家了。
毕竟没听过穿越这玩意还有寒暑假的。
泊瑟芬在沉默中颓了,头上几朵娇艳的小花也跟着垂下脸盘子,她眼神带着怨念看向哈迪斯……手指上的大金戒指。
世道艰难,要是真拔箭成功,她要回到上面那个陌生的世界生活,大概率是没钱寸步难行。
难道,要试着在这里先打个短工赚取未来的生活费?
哈迪斯摊开手,惨白的手指压在莎草纸上,上面是古老的诅咒,带着自我束缚的怨恨,能压抑爱神的力量。
粗糙的纸面上,尖细的红字体像是嗅到血肉的腥鲨,翻卷扭曲着气体,流到他的手指,手背,最终锁在腕骨上,化为由手镯般的花纹。
哈迪斯抬起手认真观察了一会,才拿起芦苇笔沾了黑墨在手腕上补充了些细节。
厄洛斯的箭,会随着中箭者沉沦的深浅而出现不同的症状。
一开始是纯粹的生殖欲,爱欲之火烧毁人的理智,很多时候只要熬过欲望期,欲望的火焰自然就会退去。
这是爱神力量的局限,欲望无法操控中箭者永生。
而欲望后,如果中箭者对爱人的感情不幸加深,那么情绪就会开始受到爱人操控,单方面跟着她同喜同悲。
正在用死亡力量书写诅咒的哈迪斯,冷漠地想,绝不能落到情绪被掌控的地步。
但是当他给手腕上的枷锁手镯纹补足了细节的时候,却突然感受到一股陌生的酸涩涌上来,悲伤的无助浅浮在他的内心里。
他笔尖一顿,这种情绪太过诡异,柔软如过了油的亚麻线,闪着异样的光芒,落在他贫瘠冷酷的心性上变成无法忽略的存在。
不是他的情绪。
悲伤、无助、忧虑……细碎繁多如飞尘的情绪,播撒到他沸腾的欲望里,扎根在他毫无动容余地的心口内。
这种说痛苦不够痛苦,想忽略却忽略不了的感觉,让哈迪斯手指一抖,折了芦苇茎的笔。
同喜同悲。
——是她的情绪。
泊瑟芬的坐姿已经变成用双手撑着脸,烦恼到将双下巴都给撑出来,她侧眼盯着坐垫边沿的细金珠,大富人家。
而她竟然窘迫到只能靠着变态歹徒活着,等到摆脱了歹徒,以后的生活立刻没着没落的。
比绑架犯更可怕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生活,比神话妖怪神仙更惊悚的是,你口袋没有一个子。
泊瑟芬忍不住叹气,一口长气没等吐完,就察觉到一股阴冷黑暗的气息凑过来。
满身黑雾都收拢起来,没有碰触到高座上的少女的神灵,双手拢在外袍内,已经站立在她面前。
他平静垂着眼眸,像是威严冷峻的神像,以俯视的姿态在回应信徒烦恼忧愁的倾诉。
“你在悲伤什么?”
泊瑟芬立刻被吓精神了,她松开撑脸的手,挺直腰背仰起头来,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问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悲伤?
她扯了下嘴角,想要露出个尴尬的笑来否认这句问话,她就算悲伤也不用找他倾诉啊。
“别笑。”哈迪斯突然冷着脸沉声开口,跟他的声音相反的是,浸润在火影中的眼里却充满了贪婪的渴慕。
泊瑟芬笑脸僵住,双手紧握。
哈迪斯立刻感受到她浓烈的沮丧感,瞬间拖着他一起坠入晕眩的酒液中,让他的情绪也跟着沉闷起来。
他看到她头顶的花奄奄一息地贴着发丝,耀眼的黄金发夹上,一簇嫩叶失去了生机的光泽,披在她身上的黑雾布料被他掐断了联系,也随着时间流失在变薄变虚幻。
她还是过于饥饿,沉睡太久,醒来又缺少信徒献祭牺牲品,也无男女祭司给她建造神庙,立起神像,清洗祭台。
更无鲜花水果,颂歌舞蹈,宁芙环绕。
也许给她几个信徒,她会开心点?
哈迪斯转头去看周围,才发现冥府没有活物,更别提活人信徒。他身形微顿,最后只能招来一个奉酒男童。
很快酒童捧着金色的杯子,里面盛满了蜜甜香醇的奈克塔耳,无色的液体充满了青春永生的力量,是神主要的饮品。
泊瑟芬看到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男人,拿起金杯,另一只手从外袍下伸出来,宽大柔软的黑布如多褶水流般,垂落堆积在他的手肘上。
他提起自己的衣布,露出漂亮的凉鞋,缓慢弯下身去,将杯子里的透明液体泼洒一些在地上,轻声呢喃了几句话,又泼洒了一些,再继续轻吟。
哈迪斯因为弯身低头,黑色的头发落到脸颊边,软和了他冷肃的表情,竟然看出虔诚的感觉。
这是信徒给神奠酒。
本来还需要唱颂歌,跳祭祀舞蹈,进行一连串严肃的仪式。
但是哈迪斯早已经忘记了音乐的节奏,诗歌的韵律,舞蹈的拍子。给她献上酒后他沉默了一会,才将杯子放下,然后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泊瑟芬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四周泼洒的不明液体,再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哈迪斯。
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她四周洒水,难道有灰尘需要清洗,还是她看起来太脏了,他嫌弃地泼水去晦气。
异域文化太难懂,特别是古代神跟现代人的隔阂,简直就是一条喜马拉雅山脉横亘在中间。
泊瑟芬刚在心里感叹完,就看到哈迪斯的手指裂开了内袍,红色的布料发出轻微的撕拉声,露出了胸口没有愈合的惨烈伤口。
翻出的血肉,像是有被灼烧过的痕迹,阻止了体内血液的流出,那把憎恨的短剑就插在里面。
哈迪斯一脸冷静将阻止爱意蔓延的武器,从心肉里拔…出来,锐利的声音响起。
是铁器与血肉的搏斗。
泊瑟芬:场面之凶残,让她无言以对。
哈迪斯将短剑抽出来后,用黑雾清洗一遍,去除肉末。然后将这把燃烧着恨意的武器,塞到她的手里。
泊瑟芬只觉得手里一沉,刺骨的冷意瞬间扎过掌心,钻入骨里,让她忍不住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短剑扔出去。
哈迪斯一时没有想到这样也能伤到她,快速伸出手指,在她耳边一摘,一朵鲜艳怒放的花朵立刻出现手中。
他将花放到短剑上,娇软的生机立刻安抚了憎恨的冰冷。
“献祭之物。”
奠酒,献祭,能加固她的神力,也是任何神明都乐于享受的东西,冥府没有大地上活着的牲畜,只能用铁器替代。
可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心头上那些情绪欣喜起来,暂时充当了一次信徒的冥王突然没了信心,她这是嫌弃冥神给她供奉吗?
泊瑟芬看着手里的剑,剑柄上镶嵌的各种宝石,金银过于美观,就是不知道哈迪斯拔个剑给她干什么?
这再美观,也是从心脏里抽出来的,她想拿去多洗两遍。
哈迪斯皱起眉头,突然说:“你放在身边,如果想要拒绝我与你到睡床上交合,你可以剁下我的手。”
也许,她担忧的是这个,而不是没有信徒供奉。
泊瑟芬以为自己听错了,剁什么手,剁我的什么,剁什么剁?
“或者脚?”
“心脏?”
“生殖之物?”
泊瑟芬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严肃的神灵,台词脱缰程度如撞了铁轨,又被火车甩到天上去旋转。
原来爱神之箭不止让人发情,还会让人发疯吗?
哈迪斯突然冷声问:“你欢喜些了吗?”
泊瑟芬:“……”
这怎么像是个送命题,她该回答欢喜好,还是不欢喜好。
第28章 赐予你欢乐
泊瑟芬觉得自己就是个坐在课堂上, 被黑脸班主任点名去回答一道完全不会的难题的学渣。
请问以下公式的答案是:切手x切脚x掏心x割jj =
A欢喜 B不欢喜 C哈迪斯它就有喵病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各伸出两根食指互相挠蹭了下,烦恼焦躁的小情绪在这个无声的动作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泊瑟芬轻侧着脸, 一绺麦穗色的长发恰好被几簇新开的红百金花, 挤出了发带掉到肩头上,这个小意外让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下。
烦躁感有一瞬间消失在心里。
她刚要犹豫着回答A的时候,就听到哈迪斯轻微嗯了声,像是压在舌尖,轻抵出嘴唇的一个松懈下来的感叹。
然后就如来的时候一样,他高大完美的身形突然被浓雾包围,苍白的脸孔被涌上来的黑暗遮掩,紧绷的下颌跟柔软的黑发跟着消融。
整个人转瞬就化为一团烟气, 消失在她面前,又自然从会议桌那边冒出来,继续拿起笔,抽过一块泥板冷着脸看着。
泊瑟芬依旧歪着头,双眼呆滞。所以是咋了?
神明都是缝嘴怪吗, 多几句解释要命吗, 难道答案是个C?
她心情平静点的时候, 哈迪斯觉得压滞在胸口的悲伤散开了不少。
但是很快他的脸又冷硬起来,欲望开始转为情绪操控。
得趁着感情没有加深, 快点驱散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培养憎恨需要时间,而现在压抑情感,不加深对她眷恋的方法是遮住自己的眼睛, 尽量不去看她。
束缚自己的双手, 不去碰触。
阻止她散播魅力, 特别是对他露出笑容。
箭的力量来自中箭者的爱情, 他只要克制感情,箭就会衰弱下去,拔箭也会轻而易举。
哈迪斯的手从外袍探出来,白皙有力的手腕上,诅咒的墨纹带着腐朽的气息,这是古老的枷锁。
厌恶排斥情爱的诅咒。
一旦他因为爱意想要拥抱她,就会失去力量将她扔出去。
哈迪斯拿起笔,开始放心处理堆积如山的亡灵名单,他面无表情心如铁石地计算,还有多少个泥板没有处理。
小亚细亚累积的亡灵最多……心情低落。
哈迪斯笔尖一顿,沉默看着亡灵的名字,终于勉强继续落笔。
陪葬品跟诅咒金板的数量……心情难受!
哈迪斯笔尖一用力,扎入软泥里,模糊了一个名字,他沉住气抹去错字刚要重新落笔……心情绝望!!
哈迪斯的笔直接将泥板扎穿,她又在不开心什么?
泊瑟芬正在未雨绸缪地观察四周纸片人的工作,想看看有没有赚未来生活费的机会。
看到书记官刷刷在泥板上写字,字体太复杂了,这份白领工作她这个文盲是干不成了。
心情忍不住低落下去。
她又去看那几个老头子,他们正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某位血统高贵的国王,是否该脱下他的衣服检查他有没有犯下该切jj的罪。
泊瑟芬听着就觉得难受,看来这些是领导层,她肯定是没资格打这份重口味的工。
然后她又看看了其余纸片人,突然发现他们干活的利索模样,简直一个顶十个专业人士用,更重要的是还不用休息。
她终于体会到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的艰辛感了,一张毕业文凭掂在手里,竟然想干啥啥不行。
多年辛勤苦读,一朝喂了穿越狗。
她又想自己穿越到古代,那么利用现代科学造个玻璃,嗯,没有配方。
其余的蒸汽机洗碗机火箭炮,算了。
咦,还能依托于梦说是受到神仙点拨,背诵诗歌当文豪赚稿费。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什么的,顺便将这些璀璨美好的文化传播出去。
等等,这些国宝级的美丽诗歌怎么翻译?
两个、黄色鸟、在柳树上、唱歌啊。
一棵红色的杏树,开了花,要高过墙啦。
泊瑟芬的心情:无处话凄凉。
这翻译一出手,别人还以为她做的是噩梦,国宝丢不起这个人。
突然阴影笼罩,一团黑雾的哈迪斯如同暴风卷到她面前,将她头顶的花都刮跑了几朵。
他低着头,冷硬的脸部轮廓被大片阴影覆盖,唇角紧绷拉直,眼神阴沉。
泊瑟芬被吓到坐直了身体,双手拘谨地互相交合,一脸警惕瞪他。情绪怎么波动这么大,难道哈迪斯又又又他大爷的要发情了。
心情——恐惧。
像是心突然被拉扯到喉咙里,堵塞住呼吸,无数七上八下忧虑紧张缠捆成一种名为害怕情绪涌过来。
哈迪斯阴沉的脸色,顿时僵住。
他看着她死死互握住的双手,又顺着她轻抖的柔软皮肤,看到她微红的脸颊,是紧张引起的热血上涌。
她这么难受?
哈迪斯刚要出口的质问消失了,阴寒的脸色也软化了起来,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动作已经不受理智控制。
他的力量瞬间穿过了大地,飞过大海,奔跑过无数的山川河流,终于找到了欧佛洛绪涅。
她头戴三色紫罗兰头冠站在人类广场上,正欢欣鼓舞在歌唱奥林波斯众神,引领人类信徒举办百牛大祭节庆。
力量立刻化为黑毒蛇,咬住了欢乐女神的衣角,撕裂开她一些力量带回冥府。
欢乐跟死亡冲突,等到他小心翼翼将快乐攥到手里,欢乐的力量已经被腐蚀得奄奄一息。
眼看就要消失了,哈迪斯立刻抓住她一只手,将欢喜塞入她的掌心。
男人的动作迅速而粗暴,滚热的手指烙印在她皮肤上,像是禁锢的锁链。
泊瑟芬以为他又要失控了,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摸索她放在椅子边缝的短剑,剁他的。
突然,一股温暖柔滑的力量,出现在她的手上。
泊瑟芬动作一僵,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弯下身,冷肃的脸孔俊美又吓人,黑色的雾气缭绕在四周,带来一股凝滞压抑的气息。
而他的手,握住一团急于逃脱的红色光芒,像是握着火烧的铁块般,在撕咬他的手指血肉。
是死亡力量跟欢乐力量起了冲突,哈迪斯任由欢乐攻击他的力量,用生疏耐心的动作,将欢乐一点点放入她的手里,沉入她的灵魂。
泊瑟芬茫然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琥珀色的光闪烁在男人的黑发上,浓密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