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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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胆战心惊起来,“表哥?”
贺维成径直朝她走过来。四周都是傅羡书为孟婉秀安排的保镖,他再走近,真要教他们看见了。
孟婉秀将饭盒交给一人,紧张地扯谎道:“我看见马太太在对面挑珠宝,就去打声招呼,你们留在这儿,等羡书下来,告诉他去店里找我。”
她匆匆朝街对面的珠宝店走去,贺维成也很快调转方向,跟上孟婉秀。等拐到一旁的窄巷子,孟婉秀停下来,回头就看见憔悴瘦削的贺维成。
她急得涨红了脸,“表哥,我昨天把话说清爽了,要你别再过来。羡书好容易才放你一条生路,他不要你留在上海,你为什么回来?”
贺维成低哑问道:“四小姐,我要问清楚,你是不是为了救我才嫁给他的?”
孟婉秀不晓得他怎样生出这种误会,回道:“没有这?伍舞叁/医陆八/捌叁/贰?件事。”
贺维成:“不要骗我。”
孟婉秀:“婚约早就定下的,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向他求过情,可他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不听我的,只要你的命。”
“我的命有政府保,他动不了我。”
孟婉秀咬唇,泄气道:“……那你也不该杀他。你来梅泉里,我父亲母亲对你那么好,可你是为了做刺客。”
“我知道,我知道。”贺维成歉疚地垂下眼睛,“我还晓得你对我好,不敢忘记。因为这个,我也不能看你跟了傅羡书。他明明那么对你,四小姐,你不会生气的吗?”
“这是我的事情。我嫁了他,就是他的女人。”孟婉秀不想跟外人讨论她的家事,又着急眼下的情况,说,“求你了,快走吧。”
她推着贺维成。
贺维成纹丝不动,胡乱捉住她的手腕,女人光滑细腻的皮肤,还有发丝间淡淡的香气,都催得贺维成眼里深了一深。
他鼓起勇气,扯她入怀,牢牢抱在怀里:“四小姐,你不明白傅羡书杀过多少人,跟了他,除非不要命。你跟我走,我发誓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孟婉秀没想到贺维成敢这样,男人陌生的气息和突如其来的强硬将她吓住,她害怕起来,挣扎低叫,推打着他:“你在胡说什么?表哥,你放开我,你——”
不等他放手,恶狠狠的一脚忽然踹在贺维成的侧腰上,他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孟婉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傅羡书扑上去,揪起贺维成的领子,五指握紧,提拳便打。
拳头一下一下重重砸在骨肉上,沉闷的响声吓得孟婉秀呆若木鸡,她看见刺目的血,才反应过来去拦他,“羡书!别打他!别打他!”
傅羡书眼睛赤红,凶邪一样,“没有孟四,我早该弄死你!”
拳头来得又急又猛,砸得贺维成晕头转向,疼也麻木了,唯有耳朵一阵阵嗡鸣。
他听见傅羡书咬着牙放话:“你要找死容易,就从你芜湖老家开始杀,先杀光他们,最后再杀你!”
孟婉秀吓得脸色惨白。
身后四五个人过来,将贺维成架起,按跪在傅羡书面前。他掸掸长衫上的灰尘,睨着贺维成,冷声吩咐:“把他弄回去。”
孟婉秀想去阻拦,可傅羡书拽住她的手腕,扯着走出巷子,摁着她塞进车里,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回家。”
孟婉秀最怕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身上的怒气比火还燎杀人,孟婉秀在旁边低低抽泣,亦不敢说话。
一路沉默。
临下车前,傅羡书一脚迈出去,孟婉秀才拉住他的袖口,哀求道:“你跟表哥说得话,不能算数。”
傅羡书紧紧抓住她的手,“我讲过,不准为了别人见我,也不准为了别人求我。孟婉秀,想做烂好人,你找错地方。”
*
想收几处正文没有延展开写得内容,又控制不住这手了,明天最后一章。
今天就到这儿,抱歉抱歉。
蕙兰香片:番外篇(四)
孟婉秀腕骨剧?追更√捌医四陆舞柒玖零玖Q?痛无匹,她晓得傅羡书凶,可没见过他真这样发脾气。她怕了他的眼神,惊魂不定道:“我没有,我去见你是为了……”
傅羡书:“见我?还是见贺维成!”
他把手一松,转身就走,孟婉秀忙慌着往前抓了几下,也没抓到他。她心慌意乱,从车里爬出来,战战兢兢紧跟在他身后。
佣人打过招呼,就忙避开了。孟婉秀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险些跌了一交,可傅羡书已全然不理。
孟婉秀随他到了楼上的房间,急着问他:“羡书,你明知道不是,干什么偏偏冤枉我?”
她撒谎的样子,傅羡书一眼就看得出,她现在讲真话,傅羡书自然也晓得。可他不痛快,不肯轻易饶她,“你昨天见他了,是不是?”
孟婉秀咬咬下唇,不敢再隐瞒,回答道:“偶然碰到,我同表哥有些误会,讲清楚就好了。羡书,你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放那样的狠话?他们最听你的,你讲出口的事,他们真会去芜湖……”
“谁讲我不是坏人?”
他回身,一手撑在门上,将孟婉秀紧紧逼仄在他的影子当中。
他居高临下地压迫与质问,教孟婉秀有些喘不上气,她小声说:“没人讲,我一直知道。”
“你看错了人。”傅羡书道。
“我看不错。”孟婉秀直视他黑漆漆的眼睛,神态坚决,“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你冒着雨来孟家,从怀里捧出一窝小鸟,送给我当生日礼。你讲它们没了姆妈,很可怜,以后我们俩一起照顾……”
可这样的坚决,落在傅羡书眼中,竟有些可笑。他嗤了一声,“孟四,你真够傻的。”
他的轻视和嘲笑,总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孟婉秀羞愧起来,她低下头,轻咬起唇。
傅羡书道:“我父亲就爱做好人,开个纺织厂,钱也不赚,跑去给工人出头,儿子老婆都不及那群穷货要紧,结果呢?”
孟婉秀诧异地看向他,他面无波澜,仿佛在讲一件不关己的事。
但她从不敢跟傅羡书提及他父亲的事,这是傅家的禁忌,连他姆妈也避讳,因为羡书憎恨那人。
可今天他竟自己提了,孟婉秀在他脸上看不到情绪,可抚在他肩膀上的手却颤抖得厉害,颤抖得不是她,而是傅羡书。
“他给一个工人背叛,人被绑去黄浦江,先放了三枪,又沉进江里,捞尸队花了七天才把他快烂透的尸体捞回来。”
“羡书……”
她心中一牵一牵地疼,流下泪来。
傅伯父在世时,孟婉秀年纪还小,记忆不多,可她依然记得傅伯父是顶亲善的人。
每次在梅泉里瞧着她,傅伯父就会冲她招招手,叫她过去。
孟婉秀小时长得水灵可爱,又极懂礼貌,谁见了都爱捏她的圆脸。可傅伯父偏爱拧一把她的小辫子,把她辛辛苦苦扎好得发揪拧歪了,孟婉秀还要生气,傅伯父又很快从上衣兜里变出一块块梨膏糖来哄她。
孟婉秀开心地接下糖果,傅伯父还笑,“婉秀啊,这么好哄怎么能成?以后给人欺负了,就喊羡书哥哥来,晓得不?”
孟婉秀会红着脸回答:“晓得了。”
提起傅伯父,连孟婉秀也要哭,可傅羡书决不肯流泪,恶意掩着悲痛,几乎从他的眼睛烧出来。
“他活该。人做成他那样子,简直失败。”
孟婉秀哀求道:“羡书,你别这个样子好不好?”
他一手掐住孟婉秀的脸蛋,相当认真地说道:“孟四,我跟他不一样。走到今?伍舞?叁医陆疤?捌?叁贰?天,我杀过不少人,背叛我的,算计我的,还有那些明明没有犯着我可又挡了道的……你以前不晓得这些,现在讲给你听,至于贺维成,你看我敢不敢杀他九族。”
孟婉秀眼珠在他面上游移不定,目光陌生又震惊。
她不认识他口中的傅羡书,她知道他长大后脾气变了好多,虽然总喜欢欺负她,但他在外面做事情,到底是讲斯文的。
孟婉秀从不想他真会去滥杀无辜。
傅羡书抿唇,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避开她的目光,口吻冰冷:“孟四,我就是这样。难道对你欺负得少么,敢讲我是好人?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孟婉秀脸上刷白。
而后,他的手又慢慢顺着孟婉秀的后颈往下溜去,捏起她柔软的臀肉,极尽轻佻,又那么得意,一改方才怒气冲天的样子,仿佛某件事教他再次恢复往日的神气。
傅羡书将她搂贴在怀中,鼻尖拨去她耳朵上的碎发,又吻又咬,在她耳边低声说:“哦,我晓得,因为你喜欢我,我再怎样对你使坏,你也没有法子。”
孟婉秀看不见他的神情,傅羡书说这些话时,躬身抱着她。他本该一如既往地自信,自信到此时放开手,也晓得孟婉秀不舍得离开他半步,可现在,他竟不经意似的,将她搂得越发紧。
傅羡书道:“你中意男人尊重你,贺维成把你当小姐恩人,你怎不去嫁他?”
孟婉秀她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断了线似的流。无非是因为喜欢。他明知道,才敢这样子肆无忌惮地拿她的心意来羞辱她。
她抽抽噎噎地说:“傅羡书,我没有对不起你。”
“最好是。”傅羡书不停地吻她,“最好是。”
可孟婉秀紧闭上眼,拼命一推。傅羡书一个不防备,后背撞在衣帽架上,险些跌了交。
咣当一下子,衣帽架倒在地上,发出声沉闷又惊人的响。
一时间,傅羡书甚至不知自己在惊慌失措,他太久与这等情绪无干。他扶住冰冷的墙壁,看着满地狼藉,反应了一阵儿,才抬头去寻孟婉秀。
孟婉秀双手捂着眼睛,反复来回擦着泪水,“求你了,羡书……你讲得那些话,我统统不喜欢……”
她哭着说:“我觉得害怕。”
*
哎。
蕙兰香片:番外篇(五)
等孟婉秀反应回神时,人已经走在街上,她心里一片空白,失魂落魄似的,满街满巷地徘徊了半天。
天上飘起细细的雨丝,紧一阵,慢一阵,脚踏车叮铃铃,汽车轰隆隆,各自有各自的去处,可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回到梅泉里?
当初她要与羡书结婚,父亲就不太情愿,只是碍于从前与傅家的婚约,不好不讲信用,勉强同意罢了。
现在要是回到家去,肯定让父亲和姆妈担心,届时他们追问起,她要怎么说呢?
还有傅家妈妈,昨天刚同她讲过,再恩爱的夫妻也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理解和包容。孟婉秀见她在病中,还在为他们小辈的事担心,很过意不去,就答应她,以后一定好好同羡书过日子。
她分明答应了的,现在闹成这样子,孟婉秀心中愧疚得很,可又想起傅羡书那副凶神恶煞、恨不能将她也生吞活剥了的样子,更心酸委屈。
她没有去处,到最后也只能回到梅泉里。
白白的冷雨冰得她发抖,孟婉秀狼狈地抱着胳膊,?舞舞叄医陆捌?捌叁贰?走进里弄时,正好碰见弄堂里租了孟家门面的人。
对方见了她就笑,“傅太太,是你呀。嗳,怎么不见傅先生?”
孟婉秀挤出一丝笑容,“他忙。我回家看看爸爸妈妈。”
“傅太太真有心,我女儿要有你一分懂事,我就该去庙里烧烧香了。”他见孟婉秀紧紧抱着胳膊,才意识到她没撑伞,“下着雨,你怎么淋着?”
他转身回店面里拿出一把雨伞。孟家妈妈很远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见是婉秀,忙着急地走过来。
她给孟婉秀撑上伞,一脸担心:“婉秀,你这是怎么了?回家怎么不提前跟姆妈说一声?你看看,身上都湿透了,羡书呢?”
孟婉秀咬咬唇,低声说:“我没事的,就是忘记打伞。”
孟婉秀什么性格,做母亲的难道还不知么?若非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是不会这样回家的。
孟妈妈摸上她凉凉的脸颊,“婉秀,跟姆妈讲,是不是羡书欺负你?”
听孟妈妈问起来,孟婉秀终于委委屈屈地点了下头。
要是没人问,她还可以忍忍眼泪,一句也不说,一声也不哭;可只要别人关心一句,她就越发想掉眼泪。
孟妈妈将孟婉秀搂进怀里,拍抚着她的背,心疼得眼眶湿润,“别难过,有姆妈和你父亲在,再不济将你的哥哥们也叫回来,一定要姓傅的同你赔礼道歉。”
孟婉秀细白的胳膊紧紧抱住孟妈妈,放声哭起来,“姆妈……”
回到孟家,婉秀闺房里陈设如旧,住着倒也方便。
孟婉秀还惦记着表哥的好坏,可她实在不愿再见到傅羡书,心中暗暗赌咒,倘若傅羡书真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她一定要同他离婚。
“离婚”两个字甫一冒出来,先把孟婉秀自己吓了一跳。她低低“啊”了一声,犯起怔来,原以为自己要跟傅羡书一辈子的,死心塌地欢喜他,见他好是好,坏也是好,哪里想还会走到这一步呢?
她对这种想法心神不宁,可又很坚决。
孟婉秀怕弄堂里的人说闲话,也不爱出门,闷在房间里打围巾,或者帮姆妈做些事情。
父亲知道她回娘家的事,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清晨散步回来,他会多带一份早点,并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我们孟家虽比不上人家富贵,可养个女儿还是足足够的。”
三天之后,那辆车牌9966的雪佛兰停在梅泉里,弄堂里都知是傅老板来,叽叽咕咕议论,议论孟傅两家,议论傅羡书的荣泰银行,也议论孟家老爷第一次不顾礼节,连家门都不让傅羡书进。
那天孟家四小姐哭着回来,不少人看见,他们猜测一定是因为傅羡书在外惹出了风流债。
孟婉秀拨开窗帘一条小缝儿,小心翼翼地偷瞧,从楼上正好能看到傅羡书,立在门前,身影挺拔冷峻,与周围的烟火灰尘很不相称。
孟婉秀方才听见傅羡书在门前与父亲说话时,态度还不卑不亢,讲明只是同她有些口角之争,这便要接她回家,仿佛他没有一分过错的样子。可被父亲拒之门外后,他赖在门前不走,又做出许多些卑屈的事来。
竟好似是她在欺负他一样。
如今老天也帮他的忙,雨渐渐下得大了。他头发不像平常打理得一丝不苟,被风雨吹得乱糟糟的,乌漉漉的,伏贴着,给人一种柔驯的错觉。
秘书给他撑伞,傅羡书亦不让,抬头望她的窗。孟婉秀与他乌黑的眼珠对视了一瞬,她心下大跳,忙扯上窗帘,片刻,她气道:“他最会装假,可别再上他的当了。”
他来了两天,雨就下了两天。
孟家妈妈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来因为傅羡书是大上海招摇瞩目的人物,天天吃闭门羹,久而久之,别人也要说孟家的闲话;二来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夫妻间有什么事讲讲清楚最好。
请傅羡书进来,不知他说了什么,二老终于同意他上楼见一见孟婉秀。
他进来,孟婉秀?捌壹肆?陆污?柒玖棱玖?还抵着门不肯让他进,没想到姆妈也给傅羡书帮腔,“婉秀,羡书把事情讲清楚了,他晓得自己太心急,这不特地来道歉了么?”
孟婉秀越听越不对味,一下拉开门,孟家妈妈摇头佯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怕就好好讲,因为这个就闹性子怎么成?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她将傅羡书推进来,将事情留给他们两个人单独解决。
孟婉秀觉出不对劲,直直瞪住他,问:“你同他们讲了什么?”
她长得娇小,微微仰着头看他,可势头风风火火的,傅羡书更显得狼狈了些,背后贴着门,竟似在被她逼问。
傅羡书道:“我讲我想早点要小孩,但你害怕生孩子,我以为你还想着其他男人才找理由搪塞,就为这件事才吵了架。”
孟婉秀看他竟这样胡说编排,气得嘴唇哆嗦,重重往他肩膀上捶了几下,“你怎么敢这样说!你嘴巴里有一句真话么?连我爸爸妈妈也骗。你来干什么?来扯这样的谎?”
他猛地捉住孟婉秀的腕子,默然片刻,说:“孟四,我从不对你说谎。”
“你对我不是不说谎,你是从来都不说。”孟婉秀推开他,气鼓鼓地坐回床上去,拿起织了一半的围巾继续钩针,以此避开傅羡书。
傅羡书倚着在书桌上,静静地看她,好久,才问:“给谁织的?”
“反正不是你。”
“晓得。”傅羡书说,“我不喜欢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