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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合喜-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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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婼看向她交握的双手,只见那双平日执笔沾墨侍花弄草的白皙双手此刻在半掩袖口下已经绞成了苍白的麻团。
  “太太!不好了,大爷他——”
  “糊涂东西!什么大不了的事,赶在这当口寻过来嚷嚷!还不滚回去?!”
  “祯哥儿怎么了?”苏婼踩着黄氏话尾问道,“毕竟是二房的长子,侍棋说他出了不好的事,二婶怎么也不问问就把人骂走?二婶从前不是说,祯哥儿就是你下半辈子的指望,你余生就指着他活了么?二叔今日能得一女,他日就能得一子,甚至二子,这当口,二婶怎么反而不紧张这个抚来的养子了?”
  黄氏侧转身看着她,廊灯将她的脸照得灰黄。
  苏婼不曾刻意等她的回答,而是略略转头,冲不远处的苏祈道:“让侍棋引路,你去把苏祯带到延庆堂来。”说完她又与黄氏道:“二婶不管他,那我把他带到二叔跟前去,让二叔管,也省得外人说我们苏家冷待了他苏祯,二婶你想必不会有意见?”
  “婼姐儿!……”
  黄氏吐出的每一道声息都在颤动。
  等她反应过来想阻止,那边厢苏祈早已经带上洗墨他们押着侍棋走了。
  “二婶去不去?”
  苏婼又问。
  黄氏柔滑的两腮鼓了起来,转瞬又颇为艰难的松下。
  她垂下眸:“你这丫头,真是被我惯的越发没规矩了。你二叔那般待我,我本是不愿去掺和他那劳什子阴谋论的,你既硬拉我去,我除了依你还能如何?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是最最疼你的,如今这府里头人,论情份,你我也是最深厚的。”
  苏婼目色深黯,是她走近来,高耸的发髻投下的阴影覆在了脸上。
  黄氏温软地牵起她的手:“走罢。真拿你没办法。”
  苏婼这些话自认不该是身为晚辈该出口的,甚至足以称得上不客气,但黄氏仍如一个慈爱的长辈包容了她的所有,不但没有出声教训,更连不悦的神色都没有,苏婼被她握住的手在轻颤,但她没有抽出来。
  跨出院子往西走上几十步,延庆堂就到了。
  黄氏松手,先迈入门,屋里跪了一地胡氏身边的下人,问话的是苏缵,这个城府远不如他大哥的男人此刻双目怒红,一张英俊的脸都已被仇恨与愤怒所扭曲。
  二人的到来引起了苏绶和苏缵的注意,苏绶的目光在苏婼脸上,苏缵的目光落在黄氏身上。
  苏婼唤了“父亲”。
  这边厢黄氏就道:“春夏之际,草木丰盛,走兽横行,苏府毕竟是百年老宅,园中又多有花木,便是有一两条蛇虫入屋也属正常,我不知你这般疑神疑鬼地做什么?合着胡氏怀胎十月,前面九月都不曾妨碍他人,偏偏这临到生产了才让人看她不惯?
  “难道前面九月旁人都找不到机会下手,偏偏就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
  “若是凶手都能施下这般巧妙的计策,他应该也没那么傻吧?还是趁早把人打发了走吧,要不传出去让人笑话苏家行事太没章法!”
  苏缵咬牙望着她,虽然心有万般怨意,却也无话来反驳。
  怀疑黄氏要害胡氏,只是苏缵心里的猜测。当然他也觉得这点念头羞于挂在嘴上,可是方才不是苏婼提的么!她方才主动提到了要审出凶手来,他就按捺不住了!
  但要让他说出黄氏是怎么下的手,为何执意要下手,他却没有清晰的头绪。
  所以,他也并不能认定一定是黄氏。
  苏婼接口:“二婶说的是。这些人都是二叔拨过去的,他们不会背叛二叔,审也是多余。但胡氏屡屡受灾,此事关系到苏家子嗣,此番却是不得不查。父亲的意思呢?”
  “你说的对。”苏绶目光深不见底:“此番你来主持。”
  苏婼对他的态度颇为意外,但此时当然不是纠结之时,她点头:“那女儿就斗胆了。二叔——”她朝苏缵看去:“你想想,胡氏小户出身,也不算没见过乡野之物,即使是有所害怕,又怎么会仅仅因为一条蛇,闹得结果比摔伤还严重?
  “方才大夫可是说了,她那一摔,倒不算什么,反倒是所受的惊吓才要命。所以,难道是胡氏对蛇持有某种超乎常人的恐惧?”


第427章 是你杀的吧?
  “她超乎常人地怕蛇?我从来不知道。”苏缵皱了眉头。
  这显然是不应该的,胡氏那么柔弱,什么事情都依赖苏缵,如果怕蛇是她性格之中的显著特征,她便没有理由不告诉苏缵。
  “但如果不是因为抓住了她这一点,凶手怎么会差点就成功了呢?这个计谋,怎么看都是冲着一击必中的。连二叔都不知道她这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胡氏有意瞒着,二则是还有比二叔更加了解她的人。”
  苏婼之所以说得这么有信心,是因为先前在胡氏生产的紧要关头,胡氏的那番表现。她眼里的求生欲太强烈了,强烈到连眼底的恨意都掩饰不住。如果纯属意外,如果胡氏心里没数,那她恨什么呢?
  “这话胡说,她已无家人,沦落风尘,还有谁比我更加了解她呢?”
  苏缵当然明白苏婼眼下是认同了他先前的猜想,胡氏这次就是被人所害,但对于苏婼这番说辞他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胡氏不可能还有别的人可信任依靠。但他同样也清楚,苏婼不会无的放矢。
  那她的意思是说,胡氏对他有所隐瞒?
  黄氏上前一步:“可不是?你二叔都这么说了,婼姐儿你又可必还在这儿故弄玄虚?如果非要把此事定性为预谋,那今夜在府里的所有人可都脱不了干系了。”
  她说着往刚好带着阿吉匆匆赶至的周夫人脸上扫去。
  苏家夙来和睦友爱,独独周夫人母女是寄住的外人,黄氏这道眼神意味就很深奥了。让人既可以理解成为阻止苏婼查下去伤了周夫人颜面的暗示,也可以理解为她在暗示对凶手的身份。
  周夫人牵着阿吉在门下顿住,便是未曾听到全部内容,脸上也颇有几分难堪。
  苏婼只望着黄氏:“二婶往日最是云淡风清,今夜却总是这么着急。”
  说着她目光下移,望着她脚下:“我记得先前下人说二婶今夜在周夫人处下棋,周夫人一路行来也不算远,衣角都湿了半截,二婶来来去去这么多趟,衣裳倒是干爽得紧。”
  堂中人的目光,便都顺着她投向了黄氏脚下。
  黄氏道:“婼姐儿你什么意思?”
  苏婼把手伸向身后的木槿,木槿便自一直拢着的袖筒里取出来一卷书册给她。
  “这本书二婶该是熟悉?”
  一本翻到磨了边的旧书册扬开在灯下。
  黄氏脸色变一变:“你从哪儿得来的?”
  “当然是从二婶屋里得来的。”苏婼翻到书册其中一页,“二婶向来博闻广识,阅书极多。这书上说,卫州所产的黎黄锦,遇水不沾,湿地行走也如旱地,二婶这袭衣裙鞋袜,倒是与书册之中描述得一模一样。”
  黄氏美丽的容颜紧绷,裙摆无风竟然自动。
  只是她刚张嘴苏婼又紧接着往下说起来:“但是这黎黄锦,历来只有宫中才有,民间是没有的,就连咱们这样的人家,据说也只有当年曾祖爷才得太祖皇帝赐过两匹,故而世间极少有人能认得出来。二婶好大的体面,竟然有幸得到这样的衣料子。”
  听苏婼说到这里,苏缵瞪大了眼睛,苏绶也站了起来。
  黄氏交握的双手开始发白,但她的眼底却闪现着利光。她定定道:“婼姐儿——”
  “然而相较于二婶的体面,我最奇怪的,却是二婶为何会在今夜穿上这样一身不沾水的衣衫,你难道是要掩饰什么吗?比如说,你除了与周夫人下棋,还去了些旁人不知的去处?又或者,趁着今夜这兵荒马乱的,你还有些别的什么事情要做?”
  “你是疯了吗?”黄氏笑起来,交握的双手松开,甩手的动作带飞了衣袖,无端狂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竟这样明目张胆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婼姐儿,别忘了,苏家是怎么对待你的,你父亲那般苛薄你母亲,那般无视你这个原配嫡女的时候,是谁在一门心思地护着你,亲近你们,忘恩负义,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老二家的!”赶过来的徐氏夺门步入,沉声喝斥着她,“你有话就好好说话,这般咒骂着一个孩子作甚?”
  “你也来了?”黄氏望着她冷笑,“你这个后母倒是当得挺起劲,你倒不说她一个孩子不敬尊长,只说我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也不知道你这番假模假式,人家领情不领情?”
  徐氏是听下人说这边厢苏婼要动真格的,这才匆匆放了孩子赶过来,甫一到就听黄氏这般尖刻,因而才出声阻止,不曾想她竟反而冲自己开起了火,当下噎住!
  这边厢苏缵厉声斥责:“你闭嘴!”
  苏绶走过来,将徐氏拉到身后:“你不必管她是不是真心,只管先回答婼姐儿的话,你的黎黄锦,从何处来?你今夜穿着它,又欲往何处去?”
  一屋子剑拔驽张中,他一贯冷漠的声音反倒显得格外厚重。
  黄氏别开脸,却又刚好对上了苏婼如针锥般的目光,闪避不及,苏婼已抓个正着:“二婶今夜好不淡定。我不过看穿了一袭黎黄锦,你就沉不住气冲我们太太开火了,是因为胡氏没死成,坏了你的计划,而你根本没想到会失手,所以之前压根没去想事败要怎么应对吗?”
  紧绷成一根弦的黄氏在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不要紧,那我们就说说方才的话。我们太太今日受了委屈,我不得不替她说句公道话。我想知道,二婶是凭哪点看出来我们太太这个后母是当得假模假式的?”
  黄氏脸上全是讥讽:“你该不会真有那么天真吧?会相信一个与你完全无关的,甚至所生的儿女要与你抢夺利益的女人,她发自肺腑地对你好?她们凭什么!”
  “照你这么说,难道世间当继母的都该死?”
  “不安好心的,自然都该死!”黄氏冷哼。
  苏婼看了眼门外雨幕,再道:“那么你父亲那位趁虚而入,之后当了你继母的表妹,在你眼中定然也该死吧?”
  黄氏的一脸尖刻,随之就破碎成了这雨幕里的泥。
  “你,什么意思?”
  在一室静得如同冻结了的空气里,苏婼收回了她幽深如黑洞般的目光:“你父亲的第一任继室柳氏,怀胎数月,也是死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胡氏今夜尚且九死一生,我想柳氏死时,一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柳氏,是你杀的吧?”


第428章 不见血的杀人刀
  屋里人不太多,若在往常,彼此间却也足以气息相闻,苏婼每一个字都落得不重,在雨声掩盖之下甚至不算突出,但此刻实在太安静了,那每个字眼便显得格外清晰,尤其是末尾的“杀”字。
  在场人中,徐氏早惊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瞪大眼望着素日被自己深深认为慧质兰心的黄氏,周夫人揽紧了阿吉,作为外人不会有徐氏这么大的反应,但也足以令她露出审视的目光。
  苏绶是见惯风浪的,但他一个大伯子,自当与弟媳保持严格距离,与黄家也无公务往来,他又何曾知晓这一段隐秘?更让他诧异的,却是苏婼竟然会知晓这一层,她是什么时候查得的这些?她又究竟是否有证据?
  这么多人中,最为惊骇的却要算苏缵。
  这些年里他一直与黄氏离心离德,按说凭他往日的成见,此刻苏婼说出再可怕的指控,他也不会意外,但他望着黄氏,脸上却是一片茫然。并且哑着嗓子问起了苏婼:
  “婼姐儿,人命关天,你别乱说话……”
  苏婼目光只对向色如白纸的黄氏:“雨夜作案,太便于销毁证据了。二婶为了杀柳氏,那一次一定提前筹谋了很久很久吧?后来自然就轻车熟路了。今夜胡氏遭罪,二婶可是气定神闲的很。”
  “你通篇胡说八道!”黄氏怒道,“无凭无据妄加揣测,这就是你们苏家人合起伙来对付我的招式吗?”
  她看向苏缵,又咬牙道:“我知道了,如今二房有亲骨血了,我这个明媒正娶的二太太可以下堂了!苏缵,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黄于秋虽未替你生下儿女,但好歹也是十来年的夫妻,你竟这般下得狠心!
  “就算我得了不该得的衣料又如何?我一个内宅妇人做两件衣裳暗中穿穿,莫非也于理不通?朝廷衙门都讲究个疑罪从无,你因为一个胡氏,竟这般串通苏家上下宠妻灭妻,你会不得好死!”
  凭着她这腔忿恨,谁会不怀疑苏婼确属血口喷人呢?
  苏缵面上虽有恼色,但面对黄氏的情绪,他头一次没有出声怒斥。
  徐氏担忧地朝苏婼看来一眼。
  苏绶却凝眉冲苏婼道:“不要拖延时间了,呈出你的证据。”
  凭他对苏婼这段时间作风的了解,他相信苏婼在此之前没有准备,是不会亮出这一招来的。
  “姑娘,杨护卫他们来了。”
  扶桑走到苏婼身边禀道。
  苏婼看了眼门口,接收到杨佑比出的手势,旋即点点头,回身道:“二婶既要证据,这不正好,证据就来了么!杨护卫,请你入门把此去巡查的结果报来。”
  杨佑跨步进来,先冲苏绶俯身行礼,而后面向苏婼:“回苏姑娘,方才在下奉命巡察行凶的蛇虫,由贵府的扶桑姑娘引着到了祯大爷的屋里,发现祯大爷一件藏起来的衣衫。”
  他把手上一件袍子举给苏婼,而后又凑近她耳边细说了几句。苏婼将之展开,望了一望后便抬起头来:“二叔,现如今我能肯定,在胡氏屋里投蛇害她的人就是苏祯。”
  这样的转折,让人始料未及而又满头雾水,苏缵道:“你方才不是说——”
  是啊,指控黄氏是凶手是苏婼说的,眼下满口咬定凶手是苏祯的人也是她,她在弄什么玄虚呢?
  苏婼不慌不忙把衣裳展开,露出衣摆上一片污渍:“请二叔告诉我这是什么?”
  苏缵皱眉接过,仔细辨认一番后道:“是石青染料。”
  “那二叔可知,我给胡氏屋里所制的机括,比起三婶屋里的机括更多了道工序。我在最末一道关卡上,装了一盒石青。进出之人若只是如常从房门经过,并不会引发,但若如同宵小般从别的路径闯入,比如说翻窗什么的,则必定难逃染料波及。
  “现在,请杨护卫说说你们到苏祯院里,看到的情形是什么样的?”
  杨佑依言道:“我等到达祯大爷院子时,祯大爷正在内室,因为奉命抓捕行凶之蛇,故而我们斗胆去了内室搜查,祯大爷百般阻拦,但因为安全重要,我们还是入了内室搜寻。没有发现蛇,但却发现了这件衣裳。”
  苏绶等人神色瞬息万变,哪里是什么担心苏祯安全?明眼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意图不就是冲着逮苏祯去吗?
  “婼姐儿,你难道早已经预料今夜之事?”
  苏缵此时想不这么想也不能了,到目前为止看似这事查得零零碎碎,但彼此间却又隐隐相关,为何苏婼审着审着黄氏,又转向了苏祯,而且还早有动作,派了杨佑前去搜查?她到底掌握了一些什么?
  “我不是神仙,我也不像二婶,熟知天文,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然而结果还是未曾逃出我的防备,凶手有动作了,但惯于作案的她狡猾得选择了让苏祯出面,她则躲在后头扮演着无辜清白的苏家二太太!”
  苏婼将手指直直指向了腰背绷得笔直的黄氏,语声也从先前的柔缓而变得冷冽,“柳氏是你杀的,胡氏也是你害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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