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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合喜-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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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雨胡同是条不大不小的胡同,路也弯,但是两端都临大街,因此也不缺人行。只是还是算比较僻静的,尤其是两边老宅子里伸出来的高高的树顶笼成了树荫,更添了几分幽深神秘的气息。
  胡记客栈在巷子中段,原来的四合院改成了一排三间的门脸儿,院前拴着只大黄狗,见了人来并不嚷,甚至还摇着尾从地上爬起来,探长脖子上前嗅秦烨的衣摆。秦烨唤了声“大黄”,又唤了声“坐”,那狗子便乖乖坐回原处,只是还仰着头咧着嘴望着他,尾巴还在不停拍打旁边的花草。
  “三爷来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迎将出来。是个三十出头的俏妇人,脸上脂粉很厚,偏偏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慈蔼,打量着他说:“有日子没见,倒像是胖些了。”又道:“快进屋去!我烧了上好的碧螺春。”
  秦烨随她进屋,此时天幕已沉,店堂里已经掌起了灯,两个小伙计正在擦着并不多的几张桌椅板凳。
  秦烨在屋东角的椅上坐下,瞄了一眼柜台后墙上挂着的房牌,说道:“五姨这儿今儿客还不少。”
  端茶来的妇人扭头看了眼,嗐了一声:“不就那么两三个人?要死不活的。也就糊口了。”
  秦烨闻了闻这茶,道:“这茶熟悉。我父亲拿的吧?”
  “嗯呐,上回打发人送了些来。”
  秦烨问:“我父亲这阵子没来?”
  五姨撇嘴:“我怕是大半年没见他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秦烨闻言笑起来。
  五姨脸上赧然,又问他:“吃了没?我去给你做饭。你喜欢吃笋,正好我让人晒了些笋干。”
  秦烨歪头想了下:“那就来碗臊子面。”
  “你等着。”
  五姨起身走了。
  秦烨打发小厮端着茶,也信步走上了楼。
  苏婼趁着夜色到了客栈,迎门的伙计听她说要找秦烨,迳直就把她带到了楼上。
  秦烨刚好吃完一碗臊子面,在喝茶漱口。
  “好香的油泼面的味道。看来此间厨子手艺不错。”她在圆桌这边坐了下来。
  “那是自然。”秦烨道,“这腌笋臊子可是拿猪油辣子爆香,再拌了鸡蓉香蕈的的。我家老头子当年就是被这手厨艺给吸引住,一连三月,乐不思蜀。”
  苏婼讶异:“这店是你父亲的相好开的?”
  秦烨歪着头:“确切地说,五姨是他过去的相好。他们来往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苏婼惊讶地张嘴。
  秦烨把茶放下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相好的那么多,又不是个个跟他的都是阮氏之流,他们好他们的,跟我有什么相干?”
  苏婼把嘴合上:“我只是惊讶她为什么还会煮面给你吃?”
  “何止煮面?那会儿我惹毛了老头儿,被他拿鞭子抽的时候,还是她奔上前替我挡住的呢。”
  苏婼疑惑:“那她倒挺豁得出去的。”这么舍本,不是为了进秦家?
  “原先我也像你这么想来着,不过后来,我才发现她真的是看我可怜。她是个傻子,要是懂那些媚惑的手段,老早就进秦家了。我家老头儿只服她的厨艺,连我母亲都不行。她要聪明些,凭这个,能在秦家呆得稳稳当当。”
  苏婼释然。
  她问:“王府大街铺子那边什么情况?这里安全吗?”
  “安全。”秦烨看着门外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人知道这里跟咱们有关系,我父亲是早就没来了,他是此道上的高手了,就算来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察觉。我知道你爹谨慎,不是遇上他,我还不让他来呢。
  “——等着吧。要是情况有变,王府大街那边会有人来送讯的。”
  说完他招手让路过的伙计来收碗,刚刚好伙计走进来,楼下街道上就隐隐传来了马蹄声。他飞快把身子探到窗户边,瞅着下方缓步行来的一行三骑,然后快速收身,望着同到了窗边的苏婼说:“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
  藉着门下灯笼,苏绶一身妆束已被照得清清楚楚。
  苏婼默立了一瞬,而后唤来扶桑,绕过纱栊,一道进了里间。
  而这边厢秦烨也立刻退出了房间,到了隔壁屋,招手让已经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国公府护卫过来,拿起旁边一袭袍子给他,再把那半幅的鬼脸面具也给他,随后退到后头与苏婼会合。
  先前苏掌柜上了钩,秦烨就立刻让人去禀了韩陌。原是预备韩陌亲自过来,但他那边正在拿罗智,走不开,于是便派了两名护卫——孙浩和何旸过来,自然这鬼脸公子的主意也是韩陌出的。如今已换上装扮的人便是孙浩,何旸此时也与苏婼在一处,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好回去向韩陌交差。
  苏绶停在客栈门下,先自四面扫视了一圈,使了个眼色给随后跟来的苏缵,待他吩咐后方的随从守住了周边,才又翻身下马,与苏缵及从苏家铺子带来引路的汉子一道走进来。
  “客官可是住店?”风韵犹存的掌柜娘子笑眯眯地迎出来,“真是不巧,奴家这店小,今儿没房了。”
  苏绶瞅着她:“我不住店,我来找人。”
  “客官找谁?”
  苏绶望着楼梯,信步走过去道:“我找我要找的人。”
  说完他便已不慌不忙地踏上了楼梯。
  五姨追上去:“客官您这是要干什么?扰了我的客人——”
  “吴淳,先给掌柜的付些茶水钱。”
  苏绶说完这句,人已经到了楼上。
  而这边厢,吴淳也已经掏出两张银票,沉沉的压在了五姨的手上。


第227章 该当何罪?
  “哎——”
  五姨冲着他上楼的背影唤了一句,但见他头也不回地上去了,便偃旗息鼓,露出慧黠的一笑,把银票收了,去了后厨。
  苏绶走上楼梯这一路,已经把这小客栈的环境扫视了个大概,到了楼上,吴淳与那汉子也到了,汉子在他眼神示意下来到了当中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
  门内静默片刻,而后就传来年轻的男音:“哪位?”
  汉子道:“是,是我,沧州刘家的佣人,今儿早上才跟公子见过面的。”
  不多时,屋里就传来脚步声。
  走廊下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接着,门开了,露出来一道矫健挺拔的身影,脸上戴着半幅脸的面具。
  苏绶打量着这个人,从他的身上到脸上,再从脸上到衣着打扮上,最后落定在他清澈的双眼上。很明显这是个有身手的年轻人。目光清澈,更说明他还是个见过世面的淡定的年轻人。不过从他垂在身侧,但是又紧握着的双拳能看出来,他应该是惯于听命于人的。
  苏绶知道这个不会是鬼手,半垂了眼帘,示意汉子回话。
  汉子哈着腰道:“公子,这位是我们东家的朋友,看了鬼手大人制的锁,也想来向鬼手大人求一把,还请公子通报一声。”
  这鬼脸公子当下朝苏绶看过来,眼波竟然十分平静,看完了就透出不悦:“谁让你随便带人来的?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吗?”
  苏绶瞧着他这副神态,不光是见过世面的,而且还像是一直都是跟惯了有地位的主子,难道这鬼手还真来历不凡?
  “公子,通融通融,这位老爷可是诚心诚意求上门的。”
  汉子赔着小心。
  这鬼脸人带着不耐烦:“行了,在这儿等着吧。我先去问问。”
  说完把门一拍,又关上了。
  吴淳很生气:“这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大架子?”
  汉子伸手安抚:“这位爷小声些,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鬼手的人,他答应去通报就不错了。”
  苏绶听到这话很不舒服。他苏家锁器技业名满天下,几时轮到他人在面前以“大名鼎鼎”称诩?但如今苏家子孙不肖,担不起祖宗留下的盛名,如今让个来历不名的后辈给抢去了风头,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时望着紧闭的房间,也只有无语而怔怔。
  屋里是里外两间房,只是连通着的那道门口较为隐蔽,且有屏风遮挡,根本看不出来。
  苏婼在里间喝了半盏茶,一直贴着墙壁在侧耳倾听的秦烨就倒转回来了:“田颂来了!”
  苏婼放了茶,果然门一推,韩陌派来的护卫田颂就摘下鬼脸面具走了进来:“来了来了,苏大人亲自来的。果然一来就指名要见鬼手求锁。”
  扶桑提着心口:“那见不见?”
  “当然不能见。”苏婼道,“你把他请到屋里来,然后按我们先前合计好的去办就行了。”
  田颂捏着下巴嘶了一声:“可我看苏大人有些来者不善。万一他闯进来怎么办?”
  “闯进来也不怕。”秦烨看着后头,“五姨在这儿兜着呢,在她的地盘,逮不着。再说了,苏大人这会儿最头疼的事可不是鬼手,他有比抓到鬼手更急着解决的,我赌他不会这么冒失。”
  田颂点点头:“那行。”
  说完把面具套上,然后去了。
  外面苏绶这几个等了不过片刻工夫,却觉得格外长久似的,好容易门开了,那鬼脸人却道:“几位进来吧。”
  吴淳见状,当先走进屋内,看了一圈后才在门内躬身把苏绶迎了进去。
  这是间极普通的房间,靠东面有个屏风,虽然看不到那边情况,但也很容易能猜出来里头还有间屋子。而他们追踪了许久,为京城人所奉为锁道神人的“鬼手”,此刻就在里头!
  苏绶这么耐得住性子的人,这一瞬间,也还是有了一丝气血浮动。
  “这位先生,请坐。”
  田颂当先在屋里的主位上坐下,然后向苏绶摊了摊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苏绶道:“鬼手先生如何不见?”
  田颂轻哂道:“我家主人从不见客,先生有什么事,直管跟我说。”
  “哦?”苏绶道,“那你们主人规矩还挺大。”
  “我家主人或许不能与先生地位相比,但在锁道一行,那还是可以说句没怕过谁。先生特意寻到此间,不也是因为我家主人名声在外吗?”
  吴淳被他倨傲的态度引发不快,当下冷声道:“好大的海口,既然这么能耐,不知又何以要藏头露尾?”
  “我家先生只是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吴淳哂道:“究竟是不喜欢打交道,还是因为京城有苏家天工坊在名声在前,不敢露面?”
  田颂投眼看过去:“这位先生到底是来求锁的,还是来讨没趣的?”
  苏绶当即看了眼吴淳,旁边汉子也跟着扯了他一下,吴淳闭起了双唇。
  苏绶看向田颂:“我当然是来买锁的。但是既然鬼手从来不与人打交道,那我又如何确定你家主人确实就是鬼手?”
  田颂闻言即从袖子里掏出铜钱那么大小的精巧至极的铜锁来:“先生在别处见过这样的锁具吗?”
  苏绶将这锁接在手上,只见其大小不相上下,但精巧却各有各的精巧,不要说他这个行家,就是一般人拿到手上,都能看出来它们的出类拔萃。这样的锁,他在天工坊都很长时间没见到过了。他又翻到了锁器的底部,上头刻着的“鬼手”的徽号清晰可见,也与其余鬼手所制的锁的徽号别无二致。
  “先生看来是个行家。如今可能笃定了吗?”
  在他的催问下,苏绶把锁放下来。然后道:“看来我运气不错,京城人无一能睹真容的鬼手,我差一步之遥就能遇见了。”
  田颂扬唇:“确实是运气不错。晚来片刻,先生都要见不着我了。你既然要制锁,那当知我家主人的锁卖的不便宜,钱带了吗?”
  苏绶向吴淳伸手,接过来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这里是五百两。”
  田颂伸手来拿。苏绶却将之按住。
  田颂挑眉:“先生这是何意?”
  苏绶道:“银子我有。但你可知道,买卖私铜是犯法的?”
  田颂顿了下,声音不悦:“先生想干什么?”
  苏绶交抚着双手,缓声说道:“朝廷有律法,私下采矿,以及买卖铜铁,均须被问罪。重则服劳狱,轻则罚银钱,鬼手卖的锁动辙数百两,据我所知,自鬼手出道以来这几个月里,至少已经卖出了十几把锁,涉及上万银两,你可知道按这笔款项论罪,你们该当如何?”
  不愧是进士出身的大理寺少卿,一番话说得平平缓缓,却又重若千钧,屋里气氛立刻就凝滞下来了!
  看着立刻就僵住了身形的鬼脸人,旁边握紧双拳的吴淳,都颇为解气地深吸了一口气。


第228章 与鬼手的买卖
  田颂先前跟苏婼合计过,当然知道苏绶会来者不善,却也没想到他一来就开始下手。默了片刻后他执起桌上的茶壶,翻开杯子斟了杯茶推过去:“先生这话,不像是来求锁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敢问我家主人可是得罪过先生?”
  苏绶缓声道:“得罪倒谈不上,只是我有一件事不解。你们不惜触犯朝堂律法,也要隐姓埋名在京城制锁卖锁,到底有何企图?”
  田颂道:“当然是为了牟利,行商之人不为牟利是为什么?”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藏头露尾,而不是正大光明在街头开铺做营生?”
  “那是我们的自由。先生未免管得太多了。”
  “可如果我刚好就是管治私铜买卖的相关官员,”苏绶朝他看过去,目光渐渐沉凝,“阁下也觉得你们能保有这份自由?”
  先前就已经很不融洽的气氛,这时候显得更加凝重了。
  如果田颂不是替苏婼办事,那此刻少不得要掀桌了,偏偏他对彼此情况了如指掌,知道苏绶容不下鬼手,方才这话也绝不是夸海口,他是大理寺少卿,若按律法来论,苏婼确实是落了私下买卖铜料的把柄,苏绶要治“鬼手”,那是理直气壮的。
  默凝片刻,他深深看了眼苏绶,起身进了里屋。
  隔着墙壁,苏婼他们早就听到了,不待田颂说话,她就招手让他近前,然后压声与他说了几句。
  田颂听完朝她怔了怔,随后才听命出去。
  苏绶端着先前斟好的那杯茶,并没有喝,而是执在手中转动着。他眼望着田颂出来,一直到他坐下,也没有急着开口的意思。
  田颂道:“原来先生并不是来买锁,而是有备而来。”
  苏绶昂首:“京城遍地是天工坊的铺子,要买锁,何妨费这功夫找你们?”
  田颂扬唇:“还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田颂点头:“看先生通身气派,即便不是身居要职,也定然是哪方的贵人。想来先生也是没有那闲工夫与我在此多费唇舌的。那我就明白简短地说了,先生此番前来,不断以言语相逼,似有与我主人存有过节之意,我却不知先生究竟目的是为何?”
  苏绶放了杯子:“既然你们直截了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私卖铜料之罪,但你们三日之内,必须离开京城。”
  田颂道:“先生对我等的驱逐,可有官文条令?”
  苏绶冷眼:“若等到官文条令下来,就不是这个阵势了。你确定要吗?”
  “先生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我家主人妨碍了先生什么。思来想去,我家主人进京数月,深居浅出,除去制锁卖锁,素不与人往来,绝不可能与人起冲突开罪谁。惟一有可能的,也就只有与制锁卖锁相关的一些人了。先生想必是其中之一?”
  苏绶对于他们有这样的敏锐心思,不感意外,却也更肯定了先前的猜想,这鬼手主仆,绝不会是寻常人。
  田颂继续道:“但凡从我家主人手上买锁的,无不是抱着一百二十分的诚意前来,我家主人是替他们解决难题,而不是给他们制造麻烦,所以他们不可能会针对。而那些因为锁具而遭遇麻烦的人,他们也不太可能越过锁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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