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女-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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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神爱怔然,呆滞在圈椅上说不出话来,想不到他会这么直白,拽着他衣袖的手都松了力道。
还未带她反应过来时,齐邯忽的直起了身子,又替她理了理被蹭乱的发髻,将她从圈椅上扶正。
几缕微光照在男人的绛色袍服上,他迎着光而立,柔声问她:“我要去球场了,还有一场马球赛,桐桐可要和我一块去?”
先前有他的两三场都已错过,只剩下这最后一场了。
但萧神爱最是矜持不过,也不说话,只斜眼看着身旁男子,心中思量着,倘若他再邀请几次,她又推脱不过,只能犹犹豫豫的答应下来啦。
齐邯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如她所愿相邀数次,萧神爱垂眸沉思片刻,方才迟疑着点了点头:“好吧。”她小声说,“我功课都还没做完呢,可是扔下功课去看你的。”
此时的这场球赛已经到了尾声,双方差距悬殊,胜负已成定局,故而众人也没什么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俩人一过来,便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只因俩人都生得太过好看了些,京师姿容出众者甚多,然在这俩人面前,却全都不值一提。
钟夫人一跺脚,恨声道:“我说什么来着?难怪刚才下了场就没见他人,果然是跑去找神爱了!这么点工夫都不肯放过。”
郑氏愣了一下,婆母先前不是说,不管这事儿了吗?
但她很快将这些抛诸脑后,也跟着说了起来:“确实会勾引人,神爱刚才都不在,硬是把人给引来了。”
钟夫人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让人将元正轩唤了过来,沉声道:“你近来总是出去打马球吗?我刚才听他们说,燕国公家的世孙受了伤,这会子还缺人呢,你不去试试?”
她们附近比较清静,故而钟夫人也不怕被人给听到,向着看台处扬了扬下巴:“太子他们都在呢。”
皇帝、太子、诸王,一众高官们皆在,若能被其中一人赏识,前途不可估量。
而钟夫人今日的目的,便是太子。
元正轩苦笑:“祖母,另一队有平凉侯在,是稳操胜券啊。”他朝休憩处看了几眼,无奈道,“何况今日擅马球者甚多,孙儿能不能上场,都不一定呢。”
马球是军中常玩的游戏,他本就不是很擅马球,反倒是打算走文官的路子。
像齐邯这样去往安西沙场,他自问哪怕去了,也只能做个参军。为了不堕祖辈威名,他还是莫要逞强了。
在宜秋殿里头萧神爱还敢扯扯齐邯衣袖,一出去便赶忙放开,此刻到了球场附近,更是离得有数尺远。
甫一进去,她忙道:“我瞧见我姨母了,我去找她说话,你快去准备着吧。”
元道繁此时正在同一群贵妇人们闲话,见着外甥女蹦跳着过来,忙将人揽住,柔声问:“怎的穿这般少?”
“不少呀,我里头穿了好几层呢。”萧神爱抬起自己的衣袖,笑着撒娇,“姨母你摸摸。”
元道繁捻了捻,果然发现是有好几层,只是她腰肢太过纤细了,方才看不出来。
“你大表哥昨日从北庭回来了,等过几日他修整好了,你来姨母家玩。”元道繁抚着她的发丝,声音轻柔,“姨母给你准备了好些蜜饯,等你那日过来了,再给你卤鹅吃。”
萧神爱喜食卤鹅,当即笑着应下了,又提了诸多要求,连想在卤鹅酱汁里头放点芫荽,都没曾遗漏下。
场上比赛快要结束之际,有一方却突的叫停,而后换了一人上场,同时还裁剪了自个这边的人数。算上新换上的那个,只余下五个人。
有人暗自撇了撇嘴,马上都输了还要浪费大伙时间,可别耽误他们看下一场的平凉侯啊!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刚一开场不到十声,换了人的那边便进了一球。
剩下的一刻钟内,场中五人左右驰掣,一球接着一球的往里进,没多大会就追平了比分。
只要球被新换的那个画杖黏上,怎么都难以打断。众人这回倒是看出来了,场中主力是新换上那个,剩下四人都是给他传球用的。
人越多,传球越不方便,故而只留了四个人配合他。
谢宛捏着绢帕抵在心口处,垂首去问身旁的人:“母亲,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啊?”
看了眼身旁的继女,李初柔心念一动,当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她倒是有心相助,却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许久没在京中,不认识呢。”她问,“可要我去帮你问问?”
谢宛骇得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用的。”她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要她专程去问这种事,还不得把她羞死?
球场中人多,空气难免闷了些,李初柔正要起身出去走走时,齐邯派了人过来,告诉她过几日要去趟谢府。
却不是专为看她,而是要拜见谢中书。
***
永昌坊,谢府。
宽阔明亮的厅堂内,一名青年坐在右手边,手里端着茶盏,却不着急饮用。
谢顺之下马后,穿过高大壮阔的府门,绕过雕花精美的影壁,看到坐于厅堂内的俩人时,不由挑了挑眉头。
待走近了,看到厅堂一旁摆着的一个樟木箱笼,更是心头一跳,不由得问道:“说了几日了,过来做什么呢,怎的不去看你母亲?”
齐邯躬身行了个礼,温声唤道:“谢阿翁。”
谢顺之胡乱点了个头,走到上首的位置,在谢和旁边坐下,指了指那箱笼:“这什么东西?”
齐邯回道:“近来得了些补品,念着谢阿翁许是能用得上,特来相赠。还有前朝一副元宵宫宴图,我留着无用,便想拿给谢阿翁赏玩。”
谢顺之哂笑,低头品了口茶后,声音温和:“近来可是有了什么难处?”因着两个庶妹养在他府上的缘故,齐邯每年在钱帛外,都会另外送些礼物。
但鲜少有一次性这么大手笔的。
谢顺之难免觉着,齐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特来求他。
却又觉着纳闷,凭他被太子看中为婿,有什么事求太子不是更方便?以齐邯的性子,何必辗转过来找他。
“确是有了难处。”齐邯站起了身子,迎着谢顺之讶然的眸光,恭敬道,“我家中无父兄操持,便只得自行登门,想请谢阿翁为我使者,替我行纳采问名之礼。”
谢顺之眼皮子一抽,手中茶盏都差点端不稳,忽的定睛看他。
中书令替他做婚使,这小子倒是会想。
俩人对视良久,谢顺之问道:“就找了我?可还有去找别人?”
“未曾。”齐邯摇了摇头,轻声说,“此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谢阿翁。阿翁曾是太子太傅,亦是我父亲的师傅,我自觉此事由阿翁来做,再合适不过。若是阿翁愿意相助,邯心中不胜感激。”
齐家是大族,他父亲虽没了,其实还是有不少叔伯的。然他们这支是长房,他如今亦是齐家宗子,可自行操持婚事。
谢顺之摩挲着杯盏,心中盘算着此事的好处。
他一直以来都很看好齐邯,当年齐嘉良尚在时,他便说过此子不同常人。
如今齐邯给他长子做了继子,两边的关系便更上一层楼了。
既是看中,那他不若应允算了,还能承了他一次人情。横竖也是去东宫做婚使,不算自降身份。
想到这儿,谢顺之放下杯盏,定定看他良久,淡声道:“可。”
虽早已笃定谢顺之会答应,仍是不免惶惶。此刻听到他这浅淡一声回答,齐邯心中那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齐邯登时大喜,拜道:“有劳谢阿翁了。”
“你想何时纳采,可定下了?”谢顺之又问他,“我看能不能挪出日子来。”
齐邯抿了抿唇,温声回道:“我想着是下月初十,在我回龟兹前落定,不知谢阿翁可有空闲?”
下月初十,正好是休沐日。
谢顺之算了算,也没什么老友约自个出去,便颔首道:“好,你到时将大雁和旁的东西,一并送来。”
***
已经来了女学一段时日,一群夫子们既惊讶于萧神爱学问竟很好,又满意于她无论平常怎么顽劣,上课都是乖乖坐在那,从不捣乱。
萧神爱的课业其实一向都很好。
当初萧晗找了萧衡的夫子教她时,一群饱学之士自然不愿教一个刚开蒙的小女郎,但太子只这一个女儿,又是太子亲自说道,众人才同意。
后来见她顽劣,夫子们都下定了决心要把她给掰过来,至少不能堕了太子清名。
所幸她这些年脾气虽不怎么好,人也贪玩,但课业还算尽心,对夫子们也是礼遇有加,才渐渐得了认可。
正是休憩的时间,外面喧哗不已,是弘文馆那边的儿郎们在空地上玩乐。
而一群小女郎们,则是乖巧坐在位置上,赶着今日的功课。
早些做完功课,那就能早些玩啊!
这个念头,深深植入一众小姑娘的内心,便是一旁的宋澄等人,这会子也没空讨论各家秘辛,而是埋头赶功课。
萧神爱正唰唰写东西,伸着鸡距笔去砚台中舔墨,却发现墨汁已经干涸了。
她不由拿笔头戳了戳前面的人,竖着眉哼道:“没墨水啦!”
萧玉露现在已经懒得说话了,僵着一张脸转头,拿起墨块开始研墨。用力之大,仿佛她磨的不是磨,而是刀。
“你轻一点呀。”萧神爱皱眉看她,“这可是我的新砚台。”
萧玉露气急败坏的丢了墨块,那篆刻了卧鹿的墨块被摔到砚台中,发出清脆响声,振声问道:“你怎的不让宋澄给你磨?”
萧神爱满脸的疑惑:“我为何要让宋澄给我磨?是你答应我的呀。”她往一旁看了眼,突的明白了什么,“她答应了你什么吗?”
“第一天上课那次,她让清檀给她磨墨呢!”萧玉露一看她这神情,就知道她不清楚这事儿,否则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怎能让宋澄好好活到今日。
萧神爱有些惊讶,清檀还真没告诉她。
只是清檀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想必都被她给解决了,心里觉得是小事,才没来烦她。
宋澄睁大了眼,不明白萧玉露怎么突然攀咬自己,她还想多活几年呢。当即往前倾身,想要去堵萧玉露的嘴:“你你你!你乱说!”
然萧玉露早就有所防备,轻松躲开后,接着说:“哎呀我都忘了,澄姐姐让清檀给她研墨不成,还给夫子告状呢!”见萧神爱垂眸思索的模样,再看了眼靠窗那侧,继续坏心眼的抖落道:“还有霍姑姑,她也让清檀给她磨墨。”
反正她已经这样了,被当书童使唤了这么些时日,这俩人也休想好过!!
霍从织今日才被放进学堂里头。
念及她非主犯,且又是个女郎,霍皇后只让人打了她三十下手心,又罚抄了不少书,今日才将书给抄完,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听了萧玉露的话,她目眦欲裂,撑着桌案就要站起来找她拼命。
然而她却忘了自个的手还没完全好,甫一触碰到桌案便是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一个趔趄,倏地栽倒了下去。
第31章 。定亲~“月华院太小,郡主住不惯。”……
霍从织摔了;学堂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一间学堂不算多大,仅有十数个小女郎,案几、座次、书箱、杂物堆得满满当当。
她这一摔;周遭坐着赶功课的少女有慌忙躲避的,也有去帮着扶的。因太过匆忙混乱,一个不小心绊倒了书箱;地上一片狼藉。
不管那边如何乱;萧玉露总归没受影响,躲过了眼底猩红的宋澄后,她仍洋洋自得的讥讽道:“澄姐姐跟夫子告状,说清檀不肯借她墨,哪知道呀,竟告到了人家的亲娘头上。”
宋澄面色铁青。
弘农郡夫人常年不怎么参加宴饮,她哪知;新夫子就是弘农郡夫人,那曾没入掖庭的罪臣家眷?
这是宋澄近来觉得最丢人和尴尬的事;那日萧玉露幸灾乐祸说出来后;她可谓是坐立难安;或许王夫子懒得跟她计较,也没刻意为难过她。
本来都遮遮掩掩着过去了;现在却要被人大庭广众下撕开遮羞布。
宋澄气都喘不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恨恨道:“你说乱说。”
“你可别敢做不敢当啊。”萧玉露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澄,失望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她还在嫌弃着宋澄;霍从织已经在众人的帮助下,站稳了身形,气势汹汹朝她过来。
萧神爱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避了避,嘴里念叨着:“哎呀真吓人,我那日被剐蹭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变得更严重了。”
她宝贝似的捧着自个右手,走到一旁找萧真真说话。
“阿真姐,我待会有点事儿,要找你做个见证。”萧神爱坐到对面空着的位置上,右手托着腮,与萧真真对视。
她那一双桃花眸潋滟流光,但凡与之对视久了,免不得要脸红心跳。
萧真真慌里慌张的瞥开了视线,轻咳一声:“什么事儿,竟这般正式?”
萧神爱回道:“小事。你待会签个名姓就好啦,不算什么大问题。”
那边几人还在闹腾,三人互相攀扯,将对方过往的事儿都抖了个干净。霍从织辈分高,萧玉露又是王女,只能是宋澄落了下风。
待几人累了,战事将息之时,萧神爱方才重新回了自个位次,伸手戳戳萧玉露:“别气啦,喝口茶润润喉?”
萧玉露狐疑看她,纳闷她怎的突然变这么好心,但那杯茶水都送到唇边了,正好吵架吵累了,她也不跟她客气,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却又觉得不对。
她刚才是想让萧神爱出手,来收拾宋澄几个的,怎的最后竟是亲自跟宋澄撕扯起来?
肯定是萧神爱给她下了迷魂汤!!
萧玉露兀自思量着,忽见一张纸横到了面前,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将纸往前推了推,轻声说:“歇好了没?歇好了就快签了吧。”
“什么东西?”萧玉露愣愣的,突的想起萧神爱这些天一直唰唰写的东西。
她口中嘟囔着,定睛去看,霎时两眼一翻,差点气晕厥过去。
她、她怎么想得出来的呀?
纸页最上方写着书券二字,上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十余条规定,具体内容令人发指。
诸如萧玉露要给萧神爱研墨、萧玉露要给萧神爱整理书篓等等,全都呈现在那书券中,条条框框写的分明。
工整严密的飞白字迹,却写着犹如鬼魅低语般的声音。
萧玉露的视线往下,落在了期限处,那儿现在还空着。
“六个月,如何?”萧神爱温声说。
萧玉露断然拒绝:“这太久了。”
萧神爱皱皱眉头:“并不久。何况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啊,除了在学堂里头收拾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旁的事吧?出了学堂我又用不着你。”
萧玉露捏着那张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她猛地摇了摇头,试图清醒过来,然而却还是无用功。
她很怀疑,萧神爱就是太懒了,所以想找个人替她在学堂里干活。
这个被她看中的人,可真是个倒霉蛋。
什么?原来这个倒霉蛋就是她啊。
“三个月!”萧玉露咬咬牙,一横心,将自己的底线给报了出来。
萧神爱摇摇头,复又犹豫了一会,最终纠结道:“嗯,行吧,那就五个月吧,你看可好?”
少这一个月,有什么区别吗?
萧玉露颇感无语,思忖良久后,她试探着问:“那……四个月?”
萧神爱当即一拊掌:“善!”
她抓起鸡距笔塞到萧玉露手中,握着她的手来到签字的地儿,让她写下自个名姓,催促道:“快些快些,一会儿夫子要来了。”
萧玉露隐隐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