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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九重紫 作者:吱吱(起点vip2014.02.02完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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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昭沉思片刻,指着荷塘对妥娘道:“我们去那边!”
    妥娘不疑有他,穿过九曲石桥,到了太湖石假山边。
    俞嬷嬷和那男子已不见踪影。
    窦昭藏着疑惑离开了荷塘,迎面却撞到了大伯母和三伯母。
    她下地恭敬地给大伯母和三伯母行礼。
    大伯母一把抱起了窦昭:“寿姑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谁说不是。”三伯母笑着摸了摸窦昭的头,“和七弟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淡。
    “唉!”大伯母可惜地叹了口气,“王映雪的出身摆在那里,她要是这胎生的是男丁,七弟妹再贤淑,恐怕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原来她们都知道王映雪怀孕的事了。
    窦昭眉角微动。
    “这就是命啊!”三伯母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怅然。
    或者是觉得两个长辈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唉声叹气有点不合适,大伯母强笑道:“我们这是听书落泪,替古人担忧。七弟妹是平时没遇到什么事,遇到了事,自然就慢慢懂事起来。你看她现在,不是处置得挺好的吗?”
    三伯母颔首,亲切地问了妥娘几句话,知道窦昭这是要去看祖父,嘱咐了妥娘几句小心地滑,不要摔跤之类的话,和大伯母出了二门。
    窦昭骤然间没有了去鹤寿堂的兴致。她吩咐妥娘:“我们回正屋去。”
    妥娘一声不吭地照她的话办事,两人很快回到了正院。
    窦昭跑进了内室。
    母亲正坐在临窗的热炕上和俞嬷嬷说着话:“……崔姨娘是七爷的生母,二百两银子的聘金,也不算辱没她。至于王家要不要,那是他们的事,送不送,却是我们家的事。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虽然是妾室,可到底也是新人,腊月二十二进门,正好过小年,到了春节,也好到各房去走动走动,认认亲戚。”说着,母亲端起茶盅呷了口茶,继续道,“新房,就设在栖霞院吧……”
    “七奶奶!”俞嬷嬷一惊,没等母亲的话说完,失声道,“这怎么能行!栖霞院就在七爷的书房后面……”
    母亲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他们隔个北直隶都能搅和到一起去,难道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能清清白白了?”
    俞嬷嬷语塞。
    “何况我也懒得看他们那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母亲喃喃地道,“我放过王映雪,也放过我自己。”
    窦昭几乎要为母亲鼓掌。
    正是如此。
    天下再大,大不过自己。
    自己若是都不心疼自己了,别人凭什么要心疼你?
    既然不待见王映雪,何必委屈自己佯装贤良!
    她也是过了三十岁才明白这个道理。
    窦昭低声对妥娘道:“你等会跟着俞嬷嬷,看看她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
    妥娘点头。
    窦昭高高兴兴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娘亲,后院的腊梅开了,我们去赏梅。”
    母亲呵呵笑,亲着窦昭的小脸:“娘亲有事,让妥娘陪你去玩吧!”
    窦昭只想陪在母亲身边。
    母亲也不嫌她麻烦,一面打点着家里的琐事,一面逗着她玩。
    父亲突然过来了,不顾满屋服侍的仆妇,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枚赤金镶碧玉的簪子。
    “好不好看?”他讨好地望着母亲,“我特意去真定府让人打的。”
    簪身金灿灿,簪头绿汪汪,呈水滴状,如美人腮边的一滴泪。
    “好看!”母亲笑着将碧玉簪摆弄许久,吩咐俞嬷嬷收起来,“以后给寿姑做嫁妆。”
    父亲讪讪然:“这是送给你的……寿姑的,我以后再给她买就是了。”
    母亲抿了嘴笑:“你以后给她置办是你的心意,这可是我的心意。”
    “我的还不是你的。”父亲小声嘀咕着,欲言又止。
    母亲笑道:“你是来问王映雪进门之事的吧?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了……”然后把跟俞嬷嬷说的话重新对父亲说了一遍。
    父亲“哦”了一声,并不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又好像有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
    一时间沉默无语。
    半晌,父亲不安地站了起来,喃喃道:“你既然有事,那我先走了。”
    母亲笑着站起身来:“那我就不送了。”然后喊了含笑,“送七爷!”坐下来低了头打着算盘。
    父亲站了一会,见母亲始终没有抬头,眼神微黯,垂头走了出去。
    俞嬷嬷喊了声“七奶奶”。
    母亲眼角也没有动一下,道:“眼看着要过年了,只怕请人不易。新房那边的陈设,你还要多费费心,帮着催催外院的几个管事。”
    “是!”俞嬷嬷无奈地应声退下。
    母亲丢了算盘,笑着抱了窦昭:“走,我们去赏梅去。”
    窦昭盈盈地笑。
    时间是最好的药,不管多痛的伤口,时候长了,都会慢慢结痂愈合。
    娘亲,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解您的寂寞,抚慰您的伤口。
    窦昭望着母亲白玉般的脸庞在心里暗暗发誓,笑嘻嘻地牵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去了后院。
    ※※※※※
    晚上,妥娘告诉窦昭:“俞嬷嬷哪里也没有去,见的都是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娘子。”
    那个男子是谁呢?
    窦昭咬着手指寻思着。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她的舅母带着她的大表姐赵碧如来给窦家送年节礼了。
    “天寒地冻的,”母亲急急地将舅母和大表姐迎进了内室,亲自扶舅母上炕坐了,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恭敬地递给舅母,“让管事跑一趟就是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舅母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了件遍地金的宝蓝色通袖袄,并插着对赤金镶玉葫芦的簪子,中等个子,身材微腴,皮肤白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非常的和善。
    她朝着妥娘怀中的窦昭拍手:“来,到舅母这里坐。”
    母亲把窦昭抱到了炕上。
    赵碧如则曲膝给母亲行了个福礼。
    母亲搂了赵碧如:“大姐儿又长高了几分,都快赶上我了。”
    舅母嗔道:“只长个子不长心,有什么用啊!”
    赵碧如羞涩地笑。
    此时的赵碧如只有十一岁,手长腿长,皮肤胜雪,已隐约可见成年后的绰约多姿。
    母亲携她上了炕,大家围着炕桌吃着点心说着话。
    “……你大哥已经连续两次春闱落第,这次卯足了劲要金榜提名,连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舅母笑道,“我在家里无聊,就带了碧如到你这里来串门。”然后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母亲粉饰太平:“和从前一样。每天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
    舅母笑而不语,喝了口茶,对赵碧如道:“既来了,就和你表妹去旁边玩去吧!”
    赵碧如细细地应“是”,乖巧地下了炕。
    母亲微愣。
    舅母道:“我有话和你说。”脸上露出几分凝重。
    母亲应了声“是”,眼中已可见水光。
    窦昭想到荷塘旁的俞嬷嬷和穿官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
    出了内室,她甩开赵碧如的手,一溜烟地朝大门跑去。
    大门外,那个穿着官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正和窦家的一个管事说着话,他身后是辆平板马车,马车上装着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小厮们正川流不息地将马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
    原来那个人是赵家的管事。
    窦昭噔噔噔地跑回了二门,遇到了追她追得满头大汗的赵碧如。
    “你,你要干什么?”她捂着肚子喘着粗气,“怎么比兔子跑得还快?”
    窦昭想到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她优雅地端着茶盅,温和而不失矜贵地笑望着她:“姑母去世后,父亲和母亲原本想把你接到家里来,和我们姐妹做个伴,可你不愿意,当着窦家的人咬了母亲一口不说,还嚷着‘我不去你们家’,母亲只好悻悻然地回来了……”
    她当时觉得赵碧如的话如秋天的团扇,让人说不出来的膈应与不合时宜。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第十八章 春暖

    赵碧如牵着窦昭的手慢慢往回走。
    窦昭问赵碧如:“我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赵碧如愕然,但还是很温顺地道:“只要是甜甜脆脆的东西你都喜欢吃!”
    窦昭又问:“你上次来我们家是什么时候?”
    赵碧如看窦昭的眼神更是诧异:“立冬的前一天。爹爹让我和妹妹来问姑姑,姑父有没有回来。我们顺道给姑姑送副九寒图,姑姑赏了我们一对珠花。妹妹还陪着你翻了半天的绳。出了什么事吗?”
    窦昭摇头。
    两家的关系走得如此之近,舅母要接她去和表姐们玩,她为什么会咬舅母呢?
    回到正院,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都站在庑廊下,看见窦昭和赵碧如,含笑恭敬地上前给赵碧如行礼,笑道:“表小姐先请到厢房里坐会儿,舅太太正和奶奶说话呢!”
    赵碧如困惑地望了一眼正屋的窗棂,柔顺地跟着含笑去了厢房,窦昭却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室,正好听见舅母愤懑地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王家要是敢来人,你什么也不要说,免得低了身价,自有我出面与那高氏理论!”
    母亲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嫂嫂,何必!闹得沸反盈天的,反而让那王家的人有了说话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都是万元的不是。”
    舅母长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妹妹就是心太软!”
    母亲笑,道:“夫妻本是一体,他失了脸面,我面上也一样不好看。嫂嫂的心意我领了,还请嫂嫂回去不要跟哥哥说——不过是纳个小妾而已,难道还要惊动我娘家的哥哥给窦家脸上贴金不成?”
    “我知道。”舅母道,“到时候我一个人悄悄过来就是了。”
    “多谢嫂嫂。”母亲道,“我倒觉得,这件事越是悄无声息越好。”
    舅母点头。到了腊月二十二,果真一个人来的。大伯母问起来,舅母只说舅舅要闭门读书,大伯母也不多问,携着舅母的手去了花厅,和三伯母、四伯母、六伯母等姻亲见礼,又凑两桌马吊,赌起钱来。窦家的女眷上桌的上桌,看牌的看牌,欢声笑语的,十分热闹。
    外面也只请了父亲的几位兄长,大家说着话,喝着茶。
    王家没有来人。
    抬王映雪的轿子直接停在了花厅,穿着粉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的王映雪由个丫鬟扶着下了轿,在花厅给母亲敬了茶,成了礼。
    俞嬷嬷领着王映雪去了栖霞院,花厅里的人打牌的打牌,说笑的说笑,一直闹到了三更,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王映雪松了口气。
    扶王映雪的丫鬟嘴撅得老高,不满地道:“小姐不该劝大奶奶,您看,这哪里是办喜事的样子?”
    “休得胡说。”王映雪皱着眉头喝斥那丫鬟,“我给人做妾,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成?大奶奶来了,也不过是白白受辱罢了。你以后说话当心点,若是再让我听到这样僭越的话,我立刻送你回南洼。”
    丫鬟听着,立刻红了眼睛,曲膝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王映雪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嘱丫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切记不可惹是生非。”
    小丫鬟唯唯应是。
    有人通禀道:“七爷来了!”
    王映雪眼睛一亮。
    窦世英快步走了进来。
    王映雪忙迎了上去,曲膝行礼道:“七奶奶……知道不知道?”
    “知道!”窦世英笑道,“就是她催我过来的。”
    王映雪闻言有些激动:“多谢七奶奶全了我的颜面,我以后会把她当嫡亲姐姐般尊敬的。”
    “难道从前你没有把谷秋当成嫡亲姐姐啊?”窦世英开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谷秋是很贤淑的人。”
    王映雪笑容滞了滞,道:“这件事,是我不厚道,我亏欠谷秋姐姐良多,怕她烦我,纵然心里把她当嫡亲姐姐一样,却不知道她是不是把我当嫡亲的妹妹……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我到底不如姐姐那样宽怀大度。”
    窦世英呵呵地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王映雪目光微沉,但很快恢复了笑意。
    迎了灶王扫了尘,就到了大年三十。
    东、西两窦一起回北楼村祭祖。
    王映雪低眉顺目地跟在赵谷秋身后,有人的目光落在王映雪身上时,牵着母亲裙子的窦昭就会甜甜地喊“王姨娘”,众人恍然,纷纷夸奖王映雪的模样儿好,俞嬷嬷就在一旁解释:“是南洼王家的姑娘。”羞得王映雪脸皮紫涨。
    母亲就喝斥了俞嬷嬷几句,再有亲戚问起王映雪,俞嬷嬷再不也多说。
    窦昭只恨自己年纪小。
    王映雪感激地望了母亲一眼。
    母亲视若无睹,继续和族里的亲戚们说笑。
    可王映雪的身份还是传了出去。
    春节期间,王映雪躲在家里不愿意出去给亲戚们拜年:“都是正经的奶奶,我跟着,不太合适。”
    俞嬷嬷笑着劝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奶奶有王姨娘在身边,一来有个伴,二来也有个服侍茶水的人。”
    王映雪十分尴尬,父亲不由皱眉,朝母亲望去:“这可是你的意思?”
    母亲低头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王姨娘就留在家里吧。也免得动了胎气!”
    父亲欲言又止。
    母亲抱着窦昭出了门。
    父亲立刻就跟了过来,低声道:“你这样,只会让亲戚们看笑话。”
    “我知道了。”母亲面无表情地道,“等孩子出生了,我要不要跟亲戚们说是早产呢?”
    “你!”父亲怒目而视。
    母亲已快步上了马车。
    父亲跺了跺脚,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窦昭把自己埋在车厢里的大迎枕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母亲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这种事虽然琐碎,却让人心烦。
    好比一只落在身上的跳蚤,你不理,他咬得你浑身痒痒,你要是把他当个事,又说不出口。
    父亲不是说要把王映雪送到庄子上去吗?
    等过完了年,得提醒父亲一句才是!
    窦昭琢磨着,迎来了三岁的生辰。
    父亲、母亲、王映雪、祖父、祖母、丁姨奶奶、舅母、几位伯母都送了生辰礼物给她,母亲以寿面回礼;家中的仆妇在院子里给她磕头拜寿,母亲赏了他们每人五钱银子。他们欢天喜地的,比过年还要高兴。
    元宵节收了灯,风吹在脸上没有了寒意。
    该春耕了。
    窦昭在心里道,吵着母亲要去看祖母。
    母亲很惊讶:“过年的时候不是见过了吗?”
    “没说成话。”窦昭道,“祭祖的时候祖母远远地站着,吃年夜饭的时候祖母一声不吭,爹爹又要我陪着祖父守夜……大年初一我去给祖母拜年,她已经回田庄了。”
    “她不是给你留下压岁钱了吗?”母亲笑着从水晶盘子里拿了朵桃花插在了窦昭的丫髻上,“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打鬼主意。”窦昭嘟呶着,心里却道,祖母死后,把田庄留给了她,她安排了得力的人管着田庄,花了很多心血,才能旱涝保收,是她为数不多的颇为得意的几件事之一。
    这辈子她虽然没有被送去田庄,可她对祖母、对田庄却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过几天再带你去。”母亲见窦昭不高兴,道,“等过几天各个田庄的春耕完了,你父亲会和管事去巡庄,到时候我们和你父亲一起去。”
    祖父不喜欢祖母,这在窦家不是什么秘密。为了不触犯祖父,母亲和窦家的人一样,选择了对祖母视而不见。
    窦昭想到那个慈蔼的妇人,心里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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