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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九重紫 作者:吱吱(起点vip2014.02.02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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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因为继母的缘故和窦家的人不近,只派人送了贺礼。
    自己要不要提醒三伯父一声呢?
    可她说的话三伯父会听吗?
    窦昭犹豫着。
    丁姨奶奶领着两个丫鬟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母亲把她放到了地上,帮着丁姨奶奶上茶、摆放点心。
    窦世榜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赞了声“好茶”,然后感慨:“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慎行是窦昭的二伯父窦世棋的字,是窦世样的胞弟,比窦世样小八岁,比窦世榜大四岁。他二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在外做官,在江西布政使的位置上致的仕。
    窦昭只听说过这个人,根本就没见过——她在真定的时候,他在外做官;他致仕回乡,她已经嫁到了京都。
    大红袍产自武夷,听三伯父这口气,他现在应该在福建为官。
    祖父听了哈哈大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关键是个‘靠’,怎比得上你?我们可都指望着你吃饭呢!”
    窦家在外做官的多,为了科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贤贤书”的人更多。
    窦世榜管着东、西两窦的庶务。
    他闻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表情讪然。
    窦昭记起来了。
    三伯父不仅和二伯父、四伯父、五伯父一起参加过乡试,还和六伯父、父亲、大堂兄窦文昌、二堂兄窦玉昌、三堂兄窦秀昌、四堂兄窦荣昌一起参加过乡试……好像一直都没能中。
    父亲见状端起了茶盅,迭声道:“喝茶,喝茶!”又高声吩咐母亲,“三哥难得来一趟。你去跟灶上人说一声,做几个下酒的小菜,我陪爹爹和三哥喝两杯。”
    “不用了,不用了。”窦世榜看了父亲一眼,笑道,“大哥让我给小叔带了几句话。天色不早了,我传了话就要回去了。”又道,“快过年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那也不耽搁这会功夫。”祖父笑道,父亲却拉了母亲,“既然三哥有话和爹爹说,那我们就先回屋了。”也不管母亲的惊讶,推搡着母亲出了鹤寿堂,“三哥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母亲释然,又许久没见到父亲了,望着父亲的眼神柔得像藤蔓:“那好。妾身回去服侍相公早些歇了吧!”
    “好,好,好。”父亲应着,回头朝着鹤寿堂望了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窦昭顺着父亲的眼光望了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积雪在月色下闪烁着清冷的碎芒,祖父书房里桔色的灯光显得格外的温暖。
    窦昭狐疑。
    母亲却一无所觉,一路上和父亲说说笑笑地回了上房。
    有个两鬓斑白的仆妇迎了上来,行着福礼喊着“七爷”、“七奶奶”。
    她的样子很严肃,眼神却很温和。
    窦昭一看就心生好感。
    母亲把她交给了那妇人:“俞妈妈,今天你带着寿姑歇在暖阁吧!”
    俞妈妈微笑着应“是”。
    父亲奇道:“寿姑的乳娘呢?”
    “她受了风寒。”母亲说着,径直往屋里去,“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寿姑。”
    父亲只得跟上。
    一行人进了厅堂。
    父亲和母亲往内室去,俞妈妈抱着窦昭往内室后面的暖阁去。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女人,怎能就这样离开母亲!
    “娘亲,娘亲!”她在俞妈妈怀里扭着身子。
    “四小姐,莫哭,莫哭!”俞妈妈哄着她,回快了脚步,“俞妈妈陪着你玩翻绳,好不好?”
    父亲犹豫道:“要不,今天就让寿姑和我们一起睡吧!”
    “这……”母亲目光幽怨地望着父亲。
    父亲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吩咐俞妈妈:“把寿姑抱过来吧!”
    俞妈妈迟疑着,瞥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咬着嘴唇没说话,笑道:“七爷一路风尘辛苦了……”
    “让你抱过来就抱过来!”父亲不悦。
    俞妈妈不再踌躇,把窦昭交给了母亲。
    父亲却接手把窦昭抱进了内室。
    丫鬟们端了热水、帕子进来服侍梳洗。
    母亲服侍着父亲,父亲却逗着窦昭,窦昭紧紧地粘着母亲,乱哄哄的,却有种异样的温馨和热闹,窦昭心里满足又欢快。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窦昭拉着母亲的衣襟躺在父母的中间。
    母亲支肘托腮,轻声软语地和父亲说着话:“你还是住在静安寺旁边的胡同吗?保山有没有和你一起?”手越过窦昭,轻轻地抚着父亲的手臂,大红色绣着并蒂莲的肚兜在灯光下鲜艳明丽,雪白丰盈掩不住地露出大半个山峦来,看得窦昭面红耳赤,忙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母亲,我知道小别胜新婚,我不应该破坏你的好事,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等我帮你把那个女人赶跑了我就走……
    父亲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道:“快点睡吧!明天清早父亲还要考我呢!”说着,翻了个身。
    母亲的手落空了。
    她嘟了嘟嘴。
    父亲发出轻轻的鼾声。
    屋子里更是寂静。
    母亲躺了下来,轻轻地拧了拧窦昭的小鼻子,悄声道:“你这个小坏蛋!”
    这样的母亲,真实而不失天真烂漫,惹得窦昭差点笑出声来。
    有丫鬟脚步凌乱地跑了进来,隔着帐子禀道:“七爷,七奶奶,丁姨奶奶过来了,说老太爷找七爷有要紧的事,让七爷立马就过去。”
    母亲愕然。
    睡着了的父亲却骨碌就爬了起来,道:“你说什么?老太爷让我现在就过去?”声音紧绷。
    丫鬟应了声“是”。
    父亲迟疑了片刻。
    母亲道:“那你快过去吧!说不定是与大伯父让三伯父带的话有关系……”一面说,一面坐了起来。
    “是啊,是啊!”父亲喃喃地道,掀起被子披衣就下了床,也不理会母亲在身后喊着让他加件衣裳,匆匆跟着丁姨奶奶去了鹤寿堂。
    俞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低声道:“七奶奶,您看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吧!”母亲患得患失地道,“万一说的是朝廷上的事就不好了……不还有丁姨奶奶吗?到时候我去问她就是了。”
    窦昭心中疑影重重。
    丁姨奶奶从进门到离开都垂着头,没有正眼看母亲。
 
    第八章 事发

    窦昭有心暗示母亲几句,可想到那边厢房还关着一屋子没有处置的丫鬟、媳妇子就觉得头痛。
    她哧溜爬了起来,坐在床上高声地喊着“爹爹”。
    要是母亲够聪明,就应该灵机一动,抱着她去父亲。
    如若祖父责怪下来,只要把责任往她身上一推,祖父难道还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不成?
    可是,她显然高估了母亲的智慧,也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看见她闹腾,母亲很不高兴地蹙着眉:“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还不睡?”然后吩咐俞嬷嬷:“把姐儿抱下去吧!她吵得我头痛。”
    俞嬷嬷歉意地冲着母亲笑,手脚麻利地帮她穿衣裳:“四小姐,乖,俞嬷嬷抱你去找乳娘!你别哭……”
    窦昭很想学着那些田庄的村妇朝母亲翻个白眼表示不屑。
    母亲怎么这样幼稚?
    她要是像母亲,恐怕早就被人吃得尸骨不剩了。
    窦昭一把抱住垂在床边的幔帐,哭着喊着要“爹爹”,最终还是被俞嬷嬷强行抱到了内室后的暖阁。
    没有了母亲,窦昭也消停下来,蔫蔫地由俞嬷嬷把她放在了炕上。
    俞嬷嬷默默地帮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看窦昭的目光有些恍惚,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寻常?我要去偷偷看一眼,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吵闹,好不好?”
    窦昭顿时来了精神。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看不出来,俞嬷嬷这样的精明能干。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俞嬷嬷一愣,随后慈详地笑了起来,颇有些感慨地道:“我们四小姐可真聪明,小小年纪,却万事心里都有数。不像七奶奶……”说到这里,她猛地一顿,自言自语地道,“我和个孩子说这些什么什么……”然后转身叫了个丫鬟进来:“含笑,你在这里陪着四小姐,我去鹤寿堂看看。”
    含笑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周正,一副温柔稳重的样子。
    听了俞嬷嬷的话,她很惊讶,但很快正容应了声“是”,十分伶俐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我立刻让双枝去叫您。”
    俞嬷嬷满意地点头,快步出了暖阁。
    含笑和窦昭上了热炕,见窦昭不哭也不闹,沉静得像个大人,她微微地笑,柔声问窦昭:“四小姐,我拍您睡觉可好?”
    窦昭摇了摇头。
    含笑的笑意越发的浓郁,道:“那我陪您翻绳可好?”
    难道她很喜欢翻绳吗?
    窦昭摇了摇头。
    含笑笑道:“那您想干什么?”
    “等……嬷嬷。”窦昭道。
    含笑讶然地望着窦昭。
    窦昭不理她,拉了个大迎枕过来,靠在上面发呆。
    含笑失笑,帮窦昭搭了件薄被。
    她是从父亲待母亲的态度中感觉到异样,俞嬷嬷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对劲的呢?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窦昭沉思着,眼皮子越来越重。
    不行,得等到俞嬷嬷回来。
    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妥娘,她到底是怎么人?
    窦昭摇了摇头,强行将上眼皮和下眼皮分开。
    可几息过后,眼皮又自有主张地垂了下去。
    不能睡觉!
    睡着了,说不定她就又回去了。
    到时候她回到了紫藤花那个梦里去了怎么办?
    “含笑,”窦昭使劲地睁着眼睛,“嬷嬷,找!”
    “不行!”含笑轻轻地摆手,“我要在这里陪着您。”
    “我,听话!”窦昭道。
    含笑思忖半晌,见窦昭表情越来越坚定,犹豫道:“好吧,我去看看俞嬷嬷在干什么?”随后叫了双枝进来。
    双枝是个脸儿圆圆的小姑娘,她不声不响地陪着窦昭。
    不一会,含笑折了回来:“四小姐,俞嬷嬷和夫人去了老太爷那里。”
    “哦!”窦昭让含笑去找俞嬷嬷。
    含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被发现了,奴婢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倒也是。
    窦昭是管过家的,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她只能等俞嬷嬷和母亲回来,恨自己为什么会被束手束脚,而不是像在另一个有紫藤花的梦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母亲和俞嬷嬷还没有影子,窦昭的眼皮子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她陷入一阵甜甜的酣睡。
    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有千万年,窦昭醒了过来。
    她想也没想,就跳了起来。
    有人在旁边喊着“四小姐”。
    窦昭睁开眼睛,看见了双枝含笑的圆脸。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在梦里。
    她骤然间踏实了,问双枝:“含笑?嬷嬷?母亲?”
    “含笑被俞嬷嬷叫去了。”双枝笑着帮窦昭穿衣裳,叫小丫鬟倒了热水进来。
    暖阁里热闹起来。
    窦昭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她眼睛微眯问双枝:“含笑,在哪里?”
    双枝笑道:“在老太爷那里。”说着,眼角余光看见暖帘被撩了道缝,有人朝里张望。
    她脸一沉,低声喝道:“是谁在暖帘外面,鬼鬼祟祟的?”
    立刻有个小丫鬟去撩了暖帘。
    暖帘后的人无所遁形,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我,我找四小姐……”然后虚张声势地大嚷道,“是四小姐让我帮她打听个人……”
    窦昭循声望过去,看见了香草。
    她心头微动,高声喊着“香草”。
    双枝和小丫鬟满脸困惑,但还是放了香草进来。
    香草得意地朝着双枝和小丫鬟扬了扬下巴,狗腿地跑到了窦昭面前,低声下气地道:“四小姐,您说的妥娘,我找到了。”她说完,语气微顿,眼神饱含着某种期翼地望着她。
    窦昭微微地笑。
    在济宁侯府,这样的丫鬟她见得多了。
    为了能出人头地,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她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地抓住。
    她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做法。
    如果大家都安于现状,那生活还有什么奔头?
    只不过香草的行事太过浮躁,把希望寄托于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少了审时度势深谋远虑。但她还是要感谢香草。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有妥娘的消息?
    窦昭对双枝道:“赏,香草!”
    双枝拿不定主意。
    做为主家,四小姐也太……年轻了些!
    要不要先去请七奶奶示下呢?
    她琢磨着,看见香草眼睛一亮,已曲膝向窦昭行礼道谢,之后凑到窦昭面前叽叽喳喳地道:“妥娘是后院浆洗房的小丫鬟,是七奶奶到大慈寺上香的时候捡回来的,我问遍了府里的人才找到她。您找她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您把她叫来?她很好说话的。在浆洗房,脏活、累活都抢着做,浆洗房的那些嫂子们都很喜欢她。我一打听,她们就带我找到了妥娘……”
    窦昭恍然大悟。
    能在母亲或是她身边当差的,都是窦府有头有脸的仆妇,她们又怎么会认识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反之,妥娘做为窦府的粗使丫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未参与,不过是事后听人说起而已。这也解释了妥娘的话为什么与事实不符……
    她眼皮子一跳。
    事实!
    难道以她的心底,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成?
    那她又在哪里呢?
    早先被她忽略的一些想法重新在脑海里旋转,让窦昭心惊肉跳,遍体生寒。
    有个小丫鬟冲了进来。
    “双枝姐姐,大事不好了。”她神色慌张,如临大敌,“鹤寿堂,闹起来了!”
    窦昭心里一突。
    双枝已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
    “七爷在京都的时候被个女人迷住了,”她脸色发白,“要把那女人纳进门,还请了东府的三爷来说项。老太爷气得半死,拨剑要杀七爷呢!”
    “啊!”屋里乱成了一团,“后来怎样了?”
    “还好三爷没走,把老太爷给拦住了。”小丫鬟道,“可七爷铁了心要让那个女人进门,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求老太爷答应。结果七奶奶找了去,七爷就求七奶奶。把七奶奶气得半死,不仅没有答应,还哭闹着骂七老爷忘恩负义,连老太爷都插上不上嘴。三爷见了,让大福悄悄地把三奶奶请过来。”
    “难怪含笑姐姐被俞嬷嬷叫去后就不见了影踪!”
    “那女人难道比七奶奶长得还好看吗?”
    “老太爷到底答应那女人进门了没有?”
    “那家里岂不是又要多个主家了?”
    丫鬟八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没有谁注意窦昭。
    窦昭泥塑般傻傻地坐在那里,无比震惊。
    她自主持了济宁侯府的中馈、成了当家理事的人之后就一直很是困惑,三伯父作为窦家因管理庶务有方而备受窦氏子弟尊敬的长辈,怎么会隔三岔五地就去田庄探望妾室出身、和窦家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祖母?
    原来,他是去探望她的。
    妥娘说,母亲是被迫自缢的。
    做为帮着父亲说项的三伯母,他心里应该是充满了对她无法言明的愧疚,所以才会如此吧?
    窦昭想到了三伯父看她的眼神。
    总是慈爱中带着几分怜惜。
    还有三伯父死后留下的遗嘱,要把他收藏的几幅前朝的名人字画都留给她。
    那时候窦氏还没有分家,三伯父没有私产,留给亲生儿子窦繁昌、窦华昌兄弟的也不过是几方砚台和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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