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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云鬓添香-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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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临风目送走了受伤的酒友,也正准备回转,却被身后的赵驸马叫住。
  韩临风笑着转身,问赵驸马还有何事吩咐。
  赵栋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涂抹了水粉的吊儿郎当的男子,半响无语。
  他曾经因为带兵,在梁州停留月余。
  那时的赵栋虽然是大魏的驸马,却更喜欢整日与兵卒在一处吃喝。当时他得了几匹烈马,便带着几个骑术了得的好手驯马。
  那时驯马的操场上,引来了当地的孩童贴着栅栏围观。其中一个少年看着那些好手被颠落下马,居然出言耻笑:难怪大魏丢掉了北地二十州。军营里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还不如回家奶孩子去!
  手下被这楞头小儿激怒,反问他敢训这野马吗?
  那少年虽只十二三岁的样子,毫不畏惧,利落爬上栅栏,入了场子后,真的翻身上马去了。
  接下来,赵栋看到的是一个骑术高超的孩子,像个机敏的小猴子一般,紧紧贴附马背之上,将最烈的一匹野马累得精疲力尽。
  最后烈马没了脾气,乖乖驮着少年在操场上围跑……
  赵栋当时看着那神采飞扬,桀骜不驯的孩子惊为天人,直觉这少年胆识了得,为可塑之才。后来他才知,这孩子居然是先帝的孙辈——北镇王的儿子。
  虽然遗憾不能将一个少年英才招在麾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栋一直对这位皇族后裔寄予厚望。
  没想到不到十年过去,曾经胆识过人的英姿少年竟然也感染了京城的靡靡之风,作出涂抹水粉的阴柔之举。
  这两年赵栋也时不时戍边离京,来不及跟这韩世子深聊。今日总算得了机会,他有些话要同韩临风讲。
  相比于那些从小就养废了的公子哥,这个曾经傲立马上的少年堕落如斯,才叫赵栋最痛心疾首。
  所以虽知希望渺茫,赵栋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劝醒这孩子,莫要再跟郭偃之流为伍,一味荒芜了人生。
  当听到赵栋提起他年少驯服野马的往事。韩临风只是无奈笑了笑:“小时淘气得没边,仗着自己练了几天骑术,就做出如此不识好歹的事情。我父王后来知道了,用藤条狠狠责罚了我。从那以后,我连马缰绳都没碰过。”
  赵栋皱眉,复又说道:“若是世子喜欢,你可以来我军营练习骑射。以你的天资……”
  还没等赵栋说完,韩临风微笑打断了他的话:“多谢驸马盛情,只是我已非孩童,为何还要舞刀弄枪地打闹?如今太平盛世,驸马您也不必太紧绷了心神……对了,燕子湖上酒楼里的佳酿醉人,驸马若有空,我愿带着驸马一起对湖畅饮……”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赵驸马冷声说了没空,便转身拂袖而去。
  韩临风脸上的笑意渐渐转淡。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是半真半假。
  最真的,就是挨罚的事情。
  当年他在兵营出了风头,回去与父王炫耀,却被父王用藤条狠狠抽了三十多鞭子。
  犹记得当年父王一边抽打一边怒喝:“无知小儿,只一味逞强,却不顾满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我平日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记住!生在这梁州地界,吃喝玩乐没人会管你,可你若生出龙凤之心,想要彰显才干,那还是趁早寻条深河,跳进去再重新投胎去吧!”
  那三十鞭子,全不留余力,若不是母亲当时哭着扑在他身上承了几鞭子,父王很有可能当场就抽死他了。
  从那以后,他再未在人前骑马,练习刀剑……
  等韩临风回到王府书房时,庆阳再也忍不住,小声道:“小主公,您一向跟郭世子交好,为何今日却……”
  他一直随侍在韩临风的身旁,眼看着小主公隐在角落,一颗石子快速击中了郭世子的马屁股。
  小主公虽然不与郭偃是同样的人,但是毕竟在一起吃喝玩乐甚久,并无口角,为何今日突然翻脸?
  韩临风垂下眼眸,淡淡道:“忍他甚久了,若只吃喝玩乐,倒也无伤大雅,没想到他竟然起了侮辱良家之心,这样的祸害无法无天,摔断了腿,也能老实几日。”
  庆阳眨了眨眼,疑心小主人是替那位苏姑娘出头。
  不过主子与那韩世子的确没有什么真切的情谊。毕竟没见过猛兽与家犬成为挚交的。
  那郭偃不过是小主公在京城里醉生梦死的障眼法子。
  先帝忌惮魏宗帝一支。在先太子那一代开始,北镇王府的儿孙都是韬光隐晦,夹着尾巴做人。而小主公这么聪慧之人,更是深谙其道。
  别看先帝前些日子痛骂了韩临风一顿,岂不知,处于韩临风这般质子地位的人,被骂成酒囊饭袋,也好过被赞誉成栋梁之才。
  陛下痛骂了他一顿后,过了几日又给了世子嘉赏,让他更方便吃请便是明证。
  想到这,庆阳又觉得小主公不一定是为那个盲女苏姑娘出头,大约是他是伪装久了,实在厌烦郭偃这个纨绔,这才小小惩戒了郭偃,舒展一下心情吧?
  韩临风看了一会书,觉得眼睛疲累,便独自信步走到了后花园。
  被魏惠帝责骂了一通后,世子府里许久没有举办宴会了。管事觉得场院有些发空,便买了些绿植,趁着春季回暖时,种植在院子里。
  韩临风闲来无事,喜欢一个人独处,在满眼翠绿间行走静思。
  他自幼偷偷习武,吐纳内气浑然天成,所以走起路来比普通人也轻些。所以就算隔壁院子里有人,也不会察觉到他。
  就在韩临风走到北院墙处时,便听到隔着两道院墙似乎有主仆二人在说话。
  “大姑娘,您是没看见今日那个郭世子色眯眯的样子,那眼睛似乎往肉里盯人。您下次再遇到他,可别再跟他说话了,我看他不像个正经人!”
  紧接着韩临风听到了那女子熟悉的清朗声音:“不用看,也能知其人,听说他曾经调戏过威远侯的儿媳,被人堵在后厅打。若不是仗着他家老子,只怕他也不能活蹦乱跳到处招摇……韩世子怎么会跟这种人交好……”
  这最后一句,说得语调甚轻,倒像是自言自语。
  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不解,问道:“这些世子不都是一丘之貉?韩世子虽然模样生得比郭世子那个矮子好多了,但是吃喝玩乐样样沾染,能玩在一起,不是很平常的吗?”
  苏落云似乎也无法反驳,只悠悠长叹了一声,低低道:“只是觉得他……怪可惜的……”
  虽然目不能视,可几次的接触下,苏落云却觉得韩临风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肤浅。
  尤其是他几次含而不露的帮衬,分明是个心思通透,做事有城府之人。
  这样的人,会跟个不看场合的急色鬼成为挚交?苏落云真是有些不得其解。
  她并不知,自己感叹的那一句“怪可惜的”,伴着一阵春风,散到了爬满月季枝的院墙外,入了垂立墙下之人的耳中。
  韩临风听了面无表情,只听见隔墙主仆二人窸窣的脚步声远去。
  他自入京来,日夜做戏,差一点都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样的人。
  而世人对他明里暗里的嘲讽,也时不时会传入他耳。
  韩临风自问能做到宠辱不惊,但没想到有人不用眼,便觉得他并非腐烂透顶的纨绔,浑然忘了,其实她这才是那个该“可惜”的人……
  他慢慢合上眼眸,伴着清风嗅闻,似乎闻到了那清灵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低声吟道:“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想来她的店名“瘦香斋”,就是出自这一句清雅的古诗吧?那个清灵的女子,不也正是一株寒院中,傲然孤长的寒梅吗?
  不知这样一株与众不同的香梅,将来会入谁的梦中?
  其实不用香草提醒,苏落云那日见了郭偃,被他言语调戏后,也暗自警醒,随后几日都不再去新店里了。
  不过郭世子并未如她所想那样前来纠缠,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后来她从前来探望她的徐巧芝和陆灵秀的嘴里才知,郭家的那位世子居然从马背上摔下,不光折断了腿,还伤了腰。
  别说调风弄月了,郭世子现在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整日哀嚎不已。据闻爱子心切的永安王府王妃,气得带人上门找赵驸马算账。
  可是却被同样爱夫心切的渔阳公主毫不客气地怼了回来。于是两厢拉扯,甚至一直闹到了皇帝那里。
  陛下不好偏私自家女婿,但也没法因为这意外而重责赵栋。毕竟是郭偃自己太娇弱了,全无他家先辈冲锋陷阵的武风。
  最后陛下和稀泥的结果就是,取消了今年春狩侯门贵子们骑马演示的环节。于是那些上不去马儿的娇贵公子们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十分感谢郭偃的断腿。
  同时也有人遗憾,若这次郭世子能一口气摔死,说不定能免了以后数年的春狩折腾。
  苏落云听闻郭偃瘫在了床上不能出门,也大松一口气。不然被这种肆无忌惮的纨绔缠上,想要摆脱就难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深深感念起赵驸马来,给驸马府备香时,也额外多添了几份。
  落云的新店虽然才开张,却已经积攒了大单子的主顾。头一个,便是这位渔阳公主。
  如今公主府许多香品都直接绕过了老字号的守味斋,转给了瘦香斋。
  这类正得宠的贵客的生意最好做,不缺钱银也不赊账,当苏落云一脸难色地跟公主府的管事提及,新店开张,没有钱银周转,须得先交定金时,管事甚至毫不犹豫直接付了全数的银两。
  “苏大姑娘,公主现在看中你,别家的香连闻都不闻一下。你只管将香品调好,以后的银子却得由着你赚呢!”
  苏落云自是应下,赶紧让香草包了份厚实的红包,谢过管家在公主面前替她美言。
  管事毫不客气地收下,笑吟吟道:“我看大姑娘是个能成事的,给贵人行差,靠的是三分本事,七分人情世故。姑娘你参悟得倒是通透……”
  其实这些圆滑的手腕,苏落云是跟继母丁氏学来的。
  当初丁氏入门,靠着会与人好处,没几日就将族中上下的亲友收买殆尽。
  小时候,落云觉得是亲族薄情,待后来渐大了,才明白经营人脉的重要。如今她自己单过,少了父亲撑腰,更要学会圆滑小意,一点点地撑起自己的人脉场子。
  这些高门贵宅子里的管事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方才管事那么痛快给了她银钱,自然是要见好处的。
  苏落云不敢吝啬,给那管事的钱很是厚重。管事觉得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可出手竟然比她那个继母还阔绰,自然也是心满意足。
  她赔笑着将总管送出去后,又缓缓舒了一口气。
  眼下,钱银的窘境总算解除了。可接踵而来的却是香料供应的问题。
  苏家不光有守味斋这类成香铺子,更是掌握着大宗上好香料的供货。
  苏鸿蒙能入榷易院,也是因为有如此神通广大的门路。
  瘦香斋这样新立的铺子,进货便是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若是寻常些的香料还好,马上就要有大货供应的集市了,苏落云只要肯多花银子,总能买来。
  可是类似黄熟香、乳香这类都是舶来品,须得海外供应。这些都是被榷易院垄断了,偶尔有些次等货品下放,出现在市面,也是一货难求。
  换而言之,苏落云就算有钱银,也无法大手笔批来这些特供的货色。
  先前配香,她有借口从驸马府的库房周转。可是现在她自己立门做生意了,总不能继续掏渔阳公主的库房啊!
  了解这香料生意关卡的可不光是苏落云,苏鸿蒙早就料到了女儿开门做生意后,要遭遇的第一桩难事。
  苏鸿蒙生日这天,就算父女先前闹得不愉快,落云也得带着弟弟给爹爹庆贺。
  一家子人吃饭的饭桌上,苏鸿蒙垂着眼皮,用筷子头戳了一大块肘子皮道:“落云最近出息了,撬了老店不少的生意。可别眼大肚小,给自己吃撑了!”
  死丫头可真有本事,挖走了好几个守味斋的老主道。她也不掂量一下,在香料这类做熟的行当里,没点根基能站稳脚跟吗?
  再说了,她挖走的那些富贵金主,什么宝贝疙瘩没见过?只不过起初被她弄的那些花样子迷住眼而已。待以后发现她拿不出什么金贵的香料,也就知道那个“瘦香斋”究竟是什么下九流的货色了!
  若围拢不住那些贵人,立铺子就是干烧银子。
  到最后,死丫头怎么吃下去的,就得怎么囫囵个地给他给吐出来!
  面对父亲的冷嘲热讽,苏落云不光眼瞎,耳朵似乎也聋了,只任着他奚落,不见那天登门吵闹时的牙尖嘴利。
  最后还是归雁心疼姐姐,假装腹痛,借口着回去休息,这才拉了姐姐早点出了苏家大宅的门。
  等姐弟出了院门子时,身后的大厅里传来彩笺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丁氏让兄弟俩慢点吃的声音。
  似乎他们出来后,那厅堂里没了“外人”,气氛才终于活络了。
  “姐,我们不该来,爹爹也不喜欢我们来……”
  听着弟弟意志消沉的声音,苏落云知道他心里的难过究竟是什么。
  她温言宽慰道:“他对我们再不好,也是我们的生身父亲,若不来祝寿,便坐实了不孝的名头。我无所谓,可你是要考功名的,不能落下不孝的污点。不过是听几句风凉话,权当他在发牢骚就是了。”
  “父亲说你的铺子开不长……”苏归雁觉得让双目失明的姐姐如此劳累,操持家用,是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没本事,“姐……要不,我不考学了,让我帮着你做生意吧!”
  听了这话,苏落云却将失去焦距的眼瞪得圆圆的:“一派胡言!水往低流,人往高处走。你将来要做官,如何能经商?若目光短浅,不思上进,才不懂得心疼我!别担心铺子上的事情,我自有法子!”
  虽然夸下海口安慰了弟弟,其实苏落云对于香料进货的事情也觉得有些棘手。不过想着市集马上就要来了,倒也希望大在。
  恰好小舅舅到京口护送上司坐船,又折返回京城公干,顺便又来见了见落云姐弟。
  这次落云自己有院子,便径直将舅舅请到家中,温了热酒,切了白肉,舒服地畅饮一番。
  胡雪松见外甥女几日的功夫,就从貔貅姐夫那撬了一间铺子,只能佩服地连饮三大杯,同时又有些怅然道:“你一个女孩家,也不必将钱银看得太重,若是能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我才放心。如今京城里倒是歌舞升平,可是北边的边关战火从未停歇。等哪一日天下大变,烽火连天的时候,谁还在乎闻的是香还是臭?……你要找,就找个能护住妻儿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可千万不能要……”
  归雁听了这话一缩脖子,疑心舅舅在讽刺自己的身体太瘦弱,连忙咬了一口肉补一补。
  而落云只当舅舅饮多了说醉话。她哪有嫁人的心思?再说好男儿,谁又愿意娶个瞎子当老婆!
  吃完了饭,落云让归雁回书房读书。而她要跟舅舅说些私隐的话。
  此番舅舅前去公干,正好要路过蜀地。落云想让舅舅去蜀地找人打探一下,关于父亲当年在蜀地经商的私隐。
  胡雪松觉得奇怪,便问落云是听到了什么。
  落云说道:“我听田妈妈说过,那丁佩跟父亲是一早就认识的,若舅舅能查出些确凿的证据,也算握住了她的短处,日后她若再兴风浪,我和弟弟也不至于任她揉搓。”
  香草中毒的事情,让若云知道了丁氏的狠毒本性,有时也睡不着,落云想的都是如何捏住这毒蛇的七寸。
  她处处挤兑自己,自己没有些把柄,说不定哪日,又要落入她的圈套。若是舅舅此去,能打探到丁佩的一些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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