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添香-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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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笺有些傻眼,因为这和她原来设想的援手大相径庭。
为何姐姐非要她诉诸公堂?落云嫁的男人可是皇亲国戚,若是私自解决,岂不是更好?
可田妈妈听了她的话,连冷笑都有些懒得笑了:“大姑娘说了,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个。你若信她,便自照做。若是不信,就自想法子吧。”
说完,田妈妈便用力甩脱了她,转身回去了。
苏落云也没有再派人去苏家过问这些事儿。
她给彩笺出的方子,并非要报复,害她名声尽毁的下策。若是她自己也遭遇此等恶心事,大约也会如此,甚至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跟那种禽兽共度一生。
父亲总骂她铁石心肠,岂不知,她在苏家才更像是那个掌事的大家长,瞻前顾后,样样都放不下。
看落云惆怅,韩临风从背后抱住了她。关于自己那个蠢货小姨子的闹剧,他后来也知道一些,自然也猜到了苏落云不开心的原因。
落云顺势靠入他的胸膛,缓缓地说了自己的心事,末了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心肠还是不够狠?”
韩临风慢慢搂紧了她,低声道:“你不一向如此吗?明明有一群糟糕到极点的家人,却一直努力拉拽着他们。也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心动心疼……”
犹记得她父亲倒卖御供闯祸时,这个女子也是前一刻伤心落泪,下一刻又是擦干泪水,努力想着解决的法子。
他自知自己绝对做不到落云的这点。
表面温和的他,其实有着硬冷到极点的心肠。可是他希望自己的身旁站着这样一个内心柔软的女人,也可以像包容家人那样,无限包容没有那么美好的他。
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都仿佛为他量身定制,让他渐渐迷醉甘之如饴……唉,只是他要离京时,这个女人到底会不会也把他当成不离不弃的家人,始终坚守在他的身边呢?
落云一直没有等来府尹的伸冤鼓咚咚作响,倒是苏家悄咪咪地开始张罗苏彩笺的婚事,准备从租来的院子里抬走嫁人。
显然,彩笺还是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还是听了父亲的话,准备嫁给了自己的大表哥。
当彩笺要成婚的前两日,谢氏专程来世子府,跟苏落云说起这事儿。
苏落云只是淡淡道:“父亲倒是没变,永远将自己的名声利益排在儿女之前。若是父亲和大夫人你觉得将彩笺嫁给丁家是好的,我这个嫁出去的外人自然也没话说……不过有件事,我得跟大夫人你先说好,我弟弟归雁的亲事,以后不劳父亲操心,毕竟他常年经商,认识的人脉有限。最近世子已经为他寻了几户人家,正在斟酌着验看八字。我父亲一向耳根软,他若听了别人的煽动,给归雁配了不相宜的亲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横竖也不能让别人顺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说得是真的,因为苏彩笺的事情,也给她提了醒,她要早点给弟弟定亲,免得父亲起幺蛾子。
世子告诉她,说是过些日子,朝廷要外放出去一批官员,若是有李大人保举,弟弟也会在其列。
等他定了亲,外放立府,自可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她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弟弟的宅院立了。
这话听得谢氏脸儿微微发紧。因为她这两天正琢磨着要将自己的侄女给苏归雁相看呢。
毕竟这么年轻的翰林编修,前途不可限量,谁家不是争抢着定下?
可是苏落云这么说,就是绝了父母之命,指明了她这个当姐姐的要做主了弟弟的婚事。
若是以前,谢氏只怕要当场笑出来,教训苏落云不懂礼节,越俎代庖。
可是这谢氏嫁过来也有些日子里,多少了解这位大姑娘才是家里真正的话事人。尤其是她将苏彩笺母女,还有丁氏一家捆来的那一出,着实是铁腕手段。
她说的“横竖不能让别人顺心”可不是气话。所以谢氏也懒得再参和继子的婚事,只陪笑着应下。
谢氏讪笑着一一应下后,便借故离去。
谢氏走后,落云立刻让人将谢氏用过的杯碗统统扔掉。
她最清楚,被父亲和后母抛弃是什么样的滋味。
因为她和弟弟也曾经陷入这样无望的泥潭。
幸好在一片漆黑里,她带着弟弟挣扎着爬出来了……
彩笺甚至努力一下都不愿意,只是惯性接受别人安排摆布。只怕是那烂泥刚没过脖子,更凄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过彩笺上轿子成婚那日,到底是发生了意外。
前来接亲的喜婆入屋的时候,突然发现彩笺不见了。
等丁家人家里家外的找时,没找到新娘子,却等来官府的衙役。原来那彩笺穿着一身红衣,在两个丫鬟的帮衬下,一路跑到了衙门口,敲鼓鸣冤,将姐姐给她写的诉状给呈递上去了。
那状纸陈情恳切,条理清楚,甚至触犯的法条都标注详细,府尹倒也省事,只要验明所诉之事为真,便可当堂审判了。
苏鸿蒙借口着苏彩笺已经从族谱除名,并非他的族事,压根不想来人,奈何府尹传唤,必须到场。
待一干人等到齐,自然又是一阵扯皮。
最可恨的是那丁氏,为了以后在丁家好过,居然当场翻供,替丁顾才做起了伪证,只一口咬定了女儿跟表哥私通,犯下此等丑事。
彩笺起初还对她的娘亲抱持希望,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颠倒黑白,一时也是万念俱灰,竟然突然站起,直直朝着堂柱子撞去。
苏鸿蒙看的心惊,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死在眼前,心里岂能过意得去?
而且,他特别迷信风水——这一身的红衣,若是当堂撞死,岂不成了冤魂厉鬼,怕是死也要缠死两家!
就在他有些动摇,想着要不要翻供之际,世子府的世子妃却送来了按了手印的供词一张。
这是她当初派人捉了丁氏夫妇,还有丁顾才时,独独审问了丁顾才,让他按下手印的供词。
原本是给父亲的准备的,没想到父亲只想和稀泥,却在这时用上了。
丁顾才想要反悔,说世子妃是屈打成招。可惜府尹又不是傻子,眼前这情形怎么看不出来。
若是两情相悦亲上加亲,为何苏家要将女儿除名?若是两个私相授受,为何彩笺穿着嫁衣拼死也要告状?
像丁顾才这样的奸猾之人,府尹看得多了,只扔下刑讯的板子,按住丁顾才打。结果没打两下,丁顾才便全招了,只说自己已经知道悔过,不是要娶了苏彩笺成全了名声吗!
可惜苏彩笺却不愿嫁。
苏鸿蒙倒是想要私了,可惜他将苏彩笺除名了族谱,做不了彩笺的主了。
至于那丁氏,乃是跟丁顾才有亲眷关系,所以她的主张,府尹也不采纳。
这个官司最后,端看彩笺自己的意思。彩笺虽然愚钝,可是身边的喜鹊和鸣蝉倒是早就替她拿了主意。
这两个丫头不傻,平日看丁顾才看她们的眼神都犯恶心,岂能让二小姐真嫁了这人,所以她们当初听二小姐自己跑出去求大姑娘,便让她听了姐姐的话。
整个苏家,真正心眼好的,其实就是那个看起来像石头一样硬的大小姐。
第65章
这些日子;彩笺自己总是做噩梦,梦见那日醉酒,那畜生扑过来;自己却无力反抗的情形。
所以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几次掏出了落云给她写的诉状;真是看一遍就哭一次。
直到不得不上轿子的今天;她听到前院传来丁顾才得意又嚣张的声音;恶心得又想吐,这才终于下了决心学姐姐的样子,奋力搏上一把。
所以府尹问她的意思的时;她斩钉截铁道:“恳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民女不愿嫁那恶人!”
府尹看着世子府送来的供词;心里也有数了。
于是大人当堂就扔下了板子;将丁顾才在公堂上打得皮开肉绽;押入监狱等着发配边疆。
至于丁氏夫妇,因为是从犯;包庇罪儿,一应入狱;什么时候交了赔偿受害女子的钱银,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去。
苏鸿蒙忙了这么一遭;到底还是闹到了公堂上,一时间也是无语摇头。
因为是密审;他总算是保全了自己的这张老脸。待出来时,他黑着一张脸冲着苏彩笺冷哼道:“苏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你这么能耐,就挺着肚子;爱上哪就上哪去吧!”
说完;苏鸿蒙丢下她;拂袖而去。
苏彩笺苍白着脸;心里空落落的。曾几何时,她觉得爹爹是宠爱她的。
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所谓的父爱,也不过如此。有时候,人得设身处境,才知其中难处。
她如今不在苏家族谱上,又无人依靠,待热血上涌冲动过后,从衙门口里出来时,也是一脸慌张茫然。
一辆小驴车倒是早早停在了衙门口,田妈妈从马车上下来,冲着彩笺招手。
彩笺如同看到救命的稻草连忙过去。田妈妈递给了她一个小行囊道:“我的老乡在临县开了个药铺,有十几亩药田,须得有个可靠的人看顾着院落。那里很清静,你若愿意,便去那帮帮她,吃住也算有了地方……你如今月份也算还好,到了那里,会有相宜的郎中替你想法子,端看你是想不想留这孩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二姑娘若愿意,便上车吧。”
彩笺这辈子已经习惯了别人给她出主意。如今父母都依靠不得,听了田妈妈这么说,却不去想其中的利弊,只觉得如释重负。
她的头脑不算聪慧,唯有针线一类动手的活计很灵,至于其他的事情,到了那里安顿下来再说。
待以后,她得了丁家的赔偿银子,最起码能在乡下买上屋宅和田地。丁家当初收刮了苏家不少的油水,这些银子,他们出得起。
所以彩笺抹了抹眼泪,叫上鸣蝉和喜鹊,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田妈妈都没想到她能这么痛快地上马车。
这要是个拐子,真是轻轻松松就将这无脑的给拐走了,摇头叹气之后,田妈妈吩咐车夫启程,马车一路而去。
待苏鸿蒙回家醒过神来,准备将苏彩笺先送到庙庵里时,却发现苏彩笺并没有回租来的院子,已经带着两个丫鬟,不知去向……
这寻常人家的家事难断,那么帝王家的家事就更加难断了。
因为前些日子的在宫里的遭遇,苏落云也一直挂心着宫里的风向。
韩临风也说,陛下最近依旧噩梦不断,精神萎靡,御医也说不好陛下会不会好转。
而六皇子和九皇子的皇位之争,显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若是连皇后都已经下场,那么随后必定还要有更大的动作。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就连苏落云这样的京城散仙都被差一点卷入谋害皇嗣的罪名里,可见京城已经是危墙之下,很难自保其身。
如今的皇后能稳固后位,自然是朝前有脸面,宫中有势力。
而琼贵妃这边被频频打脸,狗急跳墙,谁也不知道恒王和瑞王这场皇位之争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至于六皇子,最近又开始春风得意,因为琼妃的兄长临阵脱逃被斩首,着实震慑了琼贵妃一党。
如今许多军权上的事情,也移回了六皇子的手里。
陛下虽然心内偏爱老九,但是边关战火频起,实在不是招惹长溪王家的时候。于是六皇子岌岌可危的地位又变得安稳了许多。
这两日,他在兵部与诸位大人商议着前线筹备军粮,外加补选些驻守城池的将军人选。
就在这时,他的亲信送来密报。
恒王的幕僚看过后,与他商议:“前线来报,叛军已经开始率军逼近嘉勇州。现在叛军势头太盛,若是硬碰硬,只怕主力有所折损。王昀上将军的意思是,以嘉永州为线,利用湍河之水的天险,将叛军暂时隔离开。只是……王昀将军现在掌管经州、嘉勇州两处要塞。现在嘉勇州是注定守不住的,从王昀将军手里丢了的话……只怕琼贵妃那边要借此大做文章。”
六皇子也知道,现在那叛军小将裘振一路攻城,势如破竹。
如此情况下,王昀若是与他相争,虽然也能胜,但是手里的兵马必定折损大半。王家如今在朝堂站稳脚跟的资本,就是手里兵马。
嘉勇州失利,正好可以调配别处兵马前去消耗。而王昀就可以避开叛军的锋芒,待得两厢消耗得差不多了。王昀便可上去渔翁得利,既收复了失地,又可以一家独大。
一句话,就是王昀舍不得自己经营多年的家底。
若为了叛军折损兵力,未免因小失大,乱了王家在朝廷的阵脚。为今之计,就是舍弃嘉勇州,再利用天堑,退居经州,便可以一当十,保存兵力,轻松固守了。
可是要丢弃嘉勇州,便必须有个正经的名目,不然在朝堂上便要给有心人提供靶子了……
心思流转间,幕僚小声道:“最近军粮筹备甚是紧张,不如寻个替罪羊,只要供应不上粮草,王昀上将军就不得不弃车保帅,到时候拿了运粮官祭天就是了。”
六皇子觉得此计可行,可是要谁来充这儿替罪的倒霉蛋呢?
心思流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威胁,可总让六皇子在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偶尔费心琢磨一下。
如此绝妙的机会,派他似乎再好不过。这么一个草包,办砸了差事是理所当然,也算是给嘉勇州失守寻了合理的借口。
就算他差事办得中规中矩,前线兵荒马乱,不小心死在阵前的话,也是太正常不过……
而且嘉勇州的粮仓,正好在梁州附近,如此调配,似乎合情合理,毫无挑剔!
想到这,六皇子微微冷笑一下,在运粮押运官的名单上再填上一个名字——韩临风。
当然为了让这个草包上阵看上去更堂而皇之,更是为了以后王昀拥兵不战,推卸阵前失利的责任,六皇子也煞费苦心地安排了韩临风一帮狐朋狗友也上了名单,以示公允。
当然,在驻守城池的将军人选上,六皇子也费心思地安插了些他想要提拔的自己人。
这战乱之时,也是手握军权的绝佳机会,六皇子自然要好好利用。
正好,陛下前一阵子感慨朝廷青年才俊有些青黄不接,以此来历练宗室子弟,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毕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前线吃紧,这些年轻子弟正是为国效力之时。
当六皇子的名单被吏部公布出来时,除了六皇子倚重的贤才感恩戴德之外,吏部的门槛子差点被一群纨绔子弟的亲友给踏平了。
各色不能应差的理由齐齐上阵。什么肺痨病,腿伤复发,甚至有年二十的说自己刚出了水痘。
总之这些纨绔都知道后方补给乃是费力不讨好的活。
虽然不必冲锋陷阵,可是筹措调配不当,半路丢粮,或者运得晚了,都是要掉头的死罪。
他们在京城里好得很,可不想自讨苦头吃。
六皇子被找得恼了,一律批驳回去,只下了死命令——只要还带毛喘气,都得给我上阵!
不过韩临风接到这个委任令时,倒是觉得甚好。
这天回来得早,他闲来无事,照例双手涂抹了药油,一边给落云按摩着脚底足穴,一边跟她聊天。
这是给落云看病的郎中教的法子,足底通百穴,常常按摩,对于落云的眼疾大有裨益。
偏偏落云足下怕痒,总不让香草她们按。于是韩临风便揽下了这差事。
落云的一双玉足被他的大掌用力握住,再往回一扯,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不过为了分散她的精力,让她忍着些,他便说道:“我原本准备让父王给陛下写了奏折,说他最近身体欠奉,加倍思念长子,恳请陛下恩准我早些回梁州。不过现在看,倒也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