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添香-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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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带着丫鬟们立在院门口等着信儿,就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传来。
听到韩临风喊她,苏落云心里一喜,便走过去迎接着世子。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顺着韩临风的方向吹来一阵风,她的身子一软,竟然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那头还磕了铁马镫子上了。
韩临风的心跟着一颤,连忙跳下马扶住了她。
只见她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已经磕红了。
香草也急得不行:“不是头痛之症好了很多吗?怎么今天突然就晕了!”
韩临风抱着她时,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残留的白色药粉,立刻明白了——因为阿云的嗅觉灵敏,只他身上的一点蒙汗药粉的残留,就让她中招了。
他连忙将她交到一旁婆子的手里,让她们抬着落云进屋躺着,再用凉水缓缓拍脸。
而韩临风则赶紧在院门外脱了自己的衣服,接过一盆子凉水哗啦啦地往身上倒。
待身上药粉都冲干净了,他赶紧回到屋里,接过丫鬟手里的衣服穿在身上,坐在炕边,一边轻轻摸着她额头的红印子,一边问落云:“阿云,怎么样?头晕不晕?”
落云缓缓地睁开了眼,起初眨了眨,然后又眨了眨,然后死死盯着窗户透过来的阳光:“天……亮了?”
韩临风起初愣神,现在正是中午,当然天亮了……可下一刻一股子狂喜涌上心头:“你……能看见了?”
落云又眨了眨眼,一抹惊喜的笑在她的嘴角慢慢绽开,她缓缓移动视线,茫然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转而看向了韩临风。
她眼前似乎一片混沌迷雾,虽然能辨别出光亮,可是眼前依旧模糊一片。
比如韩临风也只是高大模糊的一团影子,可是这模糊的光亮比无尽的黑,不知要好上多少!
一时间,说不出的狂喜充盈着她的胸膛。
韩临风也惊喜万分,连忙将一直给落云看病的老郎中找来。
郎中仔细切脉,又查看了落云的眼睛,细细询问了方才磕碰的情形之后,开口道:“恭喜世子妃,你这些日子来一直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原本经脉就舒缓不错,许是方才的磕碰,让你脑子里淤积的血块移了位置,所以这眼睛好似移开了万钧重石,复又重现光明。如果继续针灸,加上汤药疏通,也许过不了太久,就能与常人无异,可以渐渐看到光明了。”
这样的话,苏落云在今天之前,连想都不敢去想。可万万没想到,一个跟头居然让她重见光明希望。
照着这么看,她倒是应该感谢那反贼裘振。若不是他撒出的这一把迷药,她不磕到了头,说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这一点点光明呢!
待郎中给苏落云针灸之后,落云被韩临风推到炕上躺着。
而他则一如往常那般,替她将鞋子摆在固定的位置上,免得她下床时找不到,喝完了水的水杯,也依着规矩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然后将方才的椅子收回到桌子底下,再将她刚刚脱下的外衫挂在了床边的钩子上,刚刚用过的手帕子也放在了枕头边。
做这些细碎的日常,韩临风已经轻车熟路。只是他往常做这些时候,落云都看不见,也习以为常。
可是现在落云的眼睛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一团影子,在屋子里移来动去。
有了光影作参照,再加上平日里他们的起居日常,落云自然能猜到了他在做什么。
韩临风动作向来轻,平时她都听不见,可是现在落云才察觉,平日里他在自己的身边时,竟然默默做了许多丫鬟做的事情。
也是,毕竟跟一个盲者生活,肯定有许多要适应的事情,最起码就是所有的物品都要各归其位。
落云一时想到,她刚刚新婚的时候,还曾因为韩临风坐过而没有及时归位的椅子绊倒。
好像也就那么一次之后,她便再没有过诸如此类的不便。
那时,她还以为是下面丫鬟长记性了,做事小心些的缘故。
现在看那团大影子走来走去,她才明白,为了适应跟她一起生活,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做这些日复一日,琐碎的事情……
这种日常而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比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语还叫人心动。
一时间,她的胸口挤涨着说不出的酸酸甜甜的滋味——总是如此,他难道不烦?
而韩临风给做完这一切,正转过头时,才看见阿云正用她那双盈满了水雾的眼儿,紧紧地盯着他呢!
当他慢慢往前走的时候,她的目光也在随着他移动,这种随他而动的眸光,简直是他见过最美的星辉。
他忍不住拥住了她,轻声问:“一直看着我,眨都不眨一下,莫要累坏了眼睛……”
这话让落云吓了一跳,觉得言之有理,立刻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点模糊的视力来之不易,可得当心着些用。
在突然重现光明之后,那无尽的黑夜就变得让人不能忍受。
可是刚刚闭了一会,她又忍不住睁开,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搂着自己的男人的眉眼。
韩临风屏息让她看了一会,直到她脸上失望的神色渐浓,他才温言道:“你的经脉堵塞了两年多,还想一下子就全好了?郎中不也说了,只要坚持服药,你的状况会变得越来越好。到时候,我专门请了大假,就杵在你眼前,让你看个够!”
落云忍不住扑哧一笑,又略带醋意道:“都说你的样子生得好,偏偏如此人间绝色,那么多女人看过了,就我这个做娘子的没有看到。这跟猪八戒囫囵吃人参果一个道理,怪没滋味的……”
现在她的眼睛有了希望,也能心情放松地说出调侃之言了。
韩临风可不爱听这话,难道摸黑将他睡了这么多回,居然没滋没味?这是在抱怨他的功夫不行,耕耘得不够精细?
当落云被按到了床榻上时,她这才惊觉到了男人的不满,只能笑着讨饶:“我错了,世子您不用看,光闻闻都是人间美味。”
韩临风毫不客气地脱掉自己的上衣,狠狠扔甩到了一边:“光闻能品出什么?给我好好地尝!”
最后这屋内又是一阵嬉笑,便没了声音,紧闭的房门锁住了满屋的旖旎春光。
落云的眼睛骤然恢复光亮固然是好事,可是潜伏的危机也迫在眉睫。
因为怕那些贼人再来偷袭,韩临风又向凤尾村征调了人手,他也将一些军务移到了凤尾村的宅院处理,在这里常住了几日。
赵归北也听闻了凤尾村口发生遭遇战的事情,特意带了迁北大营的人过来巡山。
不过周遭的山岭地势实在太复杂,有几个弟兄差点困在山上下不来。
赵归北看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岭也是发愁。
“王昀真是没用!居然将嘉勇州丢个干净!若是嘉勇州还在,那些反贼怎么可能越过这山岭来去自如?一旦那裘振缓过劲儿来,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岂不是要将梁州几个州县全都包抄了?我父亲来了,也是接了个稀烂的摊子!
听了小将军的话,韩临风没有吭声,因为赵归北说的这些,他一早就预料到了。
他原以为自己积极地筹粮,将粮食送达到王昀的手里,再造出舆论声势,卸了裘振的锐气,就能帮助王昀守住嘉勇州。
没想到只是几管奇巧的开山药火包,就将王昀的城墙炸得守都守不住了。
这么看来,王昀当初心心念念要退兵,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他那养得懒散的军队,哪里抵得过虎狼之师?
赵归北发了一通牢骚之后,又闲问韩郡主有没有来。
韩临风瞟了愣小子一眼,淡淡道:“赵公子找我妹妹可有事?”
脑筋直愣愣的小将军一点也没听出韩世子话里的不善,居然还很实诚地说:“她上回说,做了酪子糖再送到凤尾村,让我有时间来拿。”
韩临风没想到他这么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注意男女大防,于是哂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我妹妹已经定了亲,母亲在府里教她规矩,恐怕不会常来我这了。”
没想到赵归北毫无反应地点了点头,然后挠头问:“那我得上哪取?”
这次韩临风要借助强大的定力,才能忍住敲他头的冲动。
赵栋一世英名,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愣头青?好赖话都听不懂!
第82章
敢情赵小将军以为跟韩瑶做了约定;就必须守约取糖不成?
韩临风懒得搭理傻小子,冷冷道:“想吃自己买去!”
虽然他对妹妹的婚约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可是妹妹就算被退婚了;不敢也不屑于高攀驸马府的门楣。
若是坊间的传闻为真;皇后似乎对赵栋父子都抱持着甚大的怨念。毕竟渔阳公主嫁给了赵栋之后;膝下一直无所出。这让皇后对赵家父子甚是不满。
他在离京的时候,隐约也听到了些风声。
那么混乱的人家;就是火坑;妹妹万一真是嫁到赵家,连婆婆都不是亲的;又是何必呢?
赵归北在韩临风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笔直的脑筋终于转了转弯儿,有些领悟到韩临风为何发恼了。
他一脸尴尬急切道:“世子;你别误会。我又不是孩子,嘴馋非要吃糖!……是你妹妹非逼我起誓;一定要来取;不然就是狗子……要不你跟你妹妹说一声,别让我应誓啊!”
得!那笔直的脑筋似乎转弯又转错了方向。
韩临风干脆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家去了……
抱着喷香的老婆;喝着暖烘烘的热汤好不好?他是多想不开,非要在冷风里跟个傻子没完没了地扯淡!
这天晚上;他喝了热汤;又抱着老婆美美地睡下。
等到了半夜,连下人们都睡下的时候;负责转移曹盛他们的庆阳;却带着人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当韩临风披着衣服出来见他时;他一脸羞愧道:“小主公;您罚我吧;我的差事办砸了!”
韩临风的心一紧,沉声问:“怎么?曹盛出事了?”
庆阳赶紧摇了摇头:“曹统领虽然身子虚了些,可是已经安全转移了地方……可是曹小姐她……她到底是跑了!”
原来就在庆阳护卫着曹盛一家子往南边转移时,因为车上有病人,也是一路走走停停。
那曹佩儿依旧是绝食胡闹,郁郁寡欢。直到在一处宿营地歇息,偶遇两个孩童拉拽着她去河边看他们挖的泥鳅后,这佩儿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转了很多。
路过一处小镇子时,那曹佩儿嚷着要吃路边小摊的鱼糜热粥。
这姑娘一路都是别别扭扭的几日不肯吃饭,所以听了她说要吃粥,曹夫人也问能不能停下来吃。
庆阳怕出意外,便将热粥买来给他们吃。
谁想到,在客栈里时,那个曹佩儿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包蒙汗药,将药一股脑下到了粥锅里,然后分给两个婆子吃。
说到这时,庆阳气恼得脸都黑红一片:“也不知她下了多少,当曹夫人去找女儿时,那两个婆子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眼看都要断气了。还是马夫弄来了马尿催吐,才救了两个人的命。至于曹佩儿,顺着窗户溜出了客房,幸好被我安排在房后的人拦截下来了。”
韩临风皱眉:“既然拦截下来,人怎么还是跑了?”
说起这个,庆阳差点哽咽出男儿泪。他觉得自己跟西游记里的孙猴子一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天上地下的小鬼神仙,全他妈的来捣乱!
他丧着脸道:“那个曹夫人也是惯女儿的,许是看曹佩儿这么胡闹,被女儿给闹得不行了,居然改了主意,想要放女儿去寻那裘振。她说她劝解一下曹佩儿,我也信了。可谁曾想曹夫人在房里给曹佩儿打掩护,让她从一楼的窗子跳出去跑了。那客栈外似乎有接应她的人。我没料到曹夫人会来这么一手,屋后的人还没安排回去……世子,是我无能,任凭责打!”
韩临风知道,曹佩儿既然是在河溪处心情突然好转,大约跟那两个小童脱不开干系,一定是有人给她传递了消息,还给了她那包蒙汗药。
至于能这般让她言听计从的人,除了她的未婚夫裘振,不做他人想。
看来裘振在凤尾村失的面子,在那曹佩儿的身上算是彻底找回来了。
一旦曹佩儿回到了裘振的身边,那么关于裘振与曹盛不和的传言就可以不攻自破。
裘振可以堂而皇之地借着曹佩儿的嘴,编造曹盛已经去世了一类的谎言,继续以曹公继承人为幌子,蒙蔽世人……
韩临风并没有太过申斥庆阳。毕竟这不是他们疏忽,而是曹夫人存心要放曹佩儿逃跑,防不胜防。
“曹统领知道此事吗?他是什么意思?”
庆阳道:“曹统领都要给自己的妻女给活活气死,若不是随行的郎中及时下针,就是千年老参都救不回来。他当即就给曹夫人写了休书,让她滚回老家去。那曹夫人当真是个脑子蠢笨的愚妇,竟然哭哭啼啼地说这是儿女私事,是他们做父母的耽误了孩子的好姻缘。”
许是母女俩都是戏文看多了,只觉得裘振是欲展翅的大鹏鸟,只是曹盛迂腐,阻碍了鹏鸟振翅。
若真如裘振所言,他岂不是未来的一代帝王,那么曹佩儿就是协助他打下江山的一代贤后。做母亲的又怎么能阻止女儿的荣华富贵呢?
庆阳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韩临风。信是曹盛亲笔所写,寥寥数语只有一个意思:妻子短视,女儿忤逆不孝,已经为贼人之刀俎,请世子自行定夺,务以大计为重,不必顾念着他。
落云听了也长叹一口气。曹盛的纠结全在那短短数语中。
他说的“自行定夺”就是全然不管的意思,将女儿的生死交付到了韩临风的手里。
当韩临风跟落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落云都气得心里有些发堵。
“难道曹夫人不知裘振给曹统领下药的事情?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儿委身给这样一个男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韩临风淡淡道:“裘振嘉勇州大捷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们母女沿途也听到些。大约裘振给曹佩儿传递的口信里也画了大饼,让人心生期待。
虽然落云对于方二和曹佩儿这样,为了私情可以抛却一切的浓情无法共鸣,但是曹公让韩临风定夺他女儿的生死,显然将难题也一并推给了韩临风。
若是任之不管,裘振借着曹盛女婿的名义如虎添翼,后果不堪想象;若大义灭亲,寻机会杀了曹佩儿,又有违韩临风和曹盛义结金兰的兄弟之情。
落云都替韩临风上火,她一时也无法可想,究竟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困局。
韩临风倒是神态镇定。当落云问起时,淡淡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曹盛之名绝不能让裘振利用。”
落云摇了摇头:“曹统领话里的意思不可取,若是曹佩儿死于非命,裘振大约也会以此大做文章。他本来就是家破人亡之人,若是再添了爱妻被人杀害,更添悲情枭雄的色彩,就是毁天灭地都理所当然了!”
韩临风摸了摸她垂在身后的秀发:“曹大哥若是娶了你这样的就好了……”
曹佩儿能如此任性妄为,跟曹夫人教女无方也脱不开干系。若是寻常人家还好,可曹盛如今的处境,却是致命之处了。
落云长叹一口气,依着她对裘振生平履历的了解,这样男人大约连半点儿女柔情的肠子都没有,那个曹佩儿大约要所托非人。
不过听了韩临风心生感慨的话,她故意道:“好啊,我同意改嫁,你给我出嫁妆吧!”
韩临风拧了拧她的脸:“这话倒是让你接住了,想都别想!还出嫁妆?我那把佩刀要不要?”
落云伸手挽住了他的脖颈,笑着在他紧绷的脸上亲了一口,平日看着挺随和的人,可若听了这样的话,就要翻脸。
不过眼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