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换心之后-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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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燃脸上的笑停滞,所有表情瞬间收起,“你干什么?”
阵法里事物都停滞,萤火虫也定格在空中,气氛一点点变得冷凝,湛尘欲言又止,此刻他心中太过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不是让我来找你吗?现在已经找到,该回客栈了。”
花燃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往常不同的表情,他是那般冷静,仿佛她先前一切都是在自作多情,像个跳梁小丑。
她的脸冷下,一时不知是不是该骂人。
湛尘的做法她无从指摘,她早知他佛心坚定,是她不信邪非要尝试,现在的结果也只是证明他确实一心向佛。
她不能骂他的道不对,只能自我窝火。
阵法破碎,花燃穿着一身舞裙,相较于刚才热烈又圣洁的红莲模样,现在像是高山之巅冒着冷气的孤梅。
她说:“你滚吧。”
她抬手扶着头,感觉这个火气涌上脑门,让她的脑袋都有点发晕,她拿起桌上的茶水灌入口中想降降火,却越喝越晕。
等她意识过来茶水有问题时,湛尘在她眼中已经变成三个。
口中酒气弥漫,回想起三娘准备茶水时的表情,还有那句“茶也会醉人,少喝为妙,可以适当分享”的含蓄暗示,她头疼不已。
三、娘、害、我!
花燃血气往脸上涌,向前一个踉跄,天地都在旋转。
她有些站不住,湛尘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却被全然失去身体控制的花燃带着往下倒。
“你怎么了?”湛尘无暇顾及其他。
花燃说话开始不清晰,“喝了点酒……?”
这种感觉很熟悉,跟她第一次喝酒时一样。
也不知道三娘是怎么把酒混入茶水中,她竟然一点味道都没闻出来,而且这酒竟然还是不一般的醉人,她才喝了两杯。
花燃揉揉眼睛,面前的三个湛尘看得她眼花,她顺着湛尘的下巴摸过去,碰到湛尘的嘴唇。
这张嘴不在任何一张脸上,着实诡异,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想到今晚精心准备的一支舞竟然没能引起湛尘的任何反应,她脑子一热,抱着丢脸不能她一个人丢,至少得把湛尘拉下水的想法,细心用口脂涂抹过的红唇贴上湛尘紧抿的唇线。
湛尘整个人僵住,心脏剧烈收缩,血液流淌的速度加快,若不是花燃现在不清醒,必定能共感到他的情绪。
纤薄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体温透过薄薄的纱裙传过来,他甚至不知该怎么把花燃扶起来。
清心咒彻底失效,此刻神佛都渡不了他。
他僵硬地将花燃抱起,拿出僧袍将她整个人盖住,冷着一张脸抱着她走出醉花荫。
一路速度极快,回到客栈后把花燃放到床上,僧袍揭下,他措不及防地看到两行清泪,她睁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像是枝条摇摇欲坠的花。
“阿烟……爹娘……我不该跑的,不该独活的……”
细细碎碎的疼痛在湛尘心中蔓延,他抬手擦去花燃脸上的泪珠。
花燃睫毛轻颤,水润的眼睛看着湛尘,她喊出湛尘的名字,然后哭得更狠了。
“你这个破和尚,我辛辛苦苦练那么久的舞,特意跳给你看,你竟然敢不喜欢,要不是我没法杀掉你,我一定要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没有不喜欢。”
湛尘低眸,用清水沾湿帕子,一点点为她擦去脸上哭花的妆容,在擦到她眉间的红莲时停住片刻才继续。
不敢喜欢,不该喜欢,不配喜欢。
花燃还在哭,一把推开他的手,指着他的嘴道:“你还吃我的口脂!”
湛尘凝固,半晌才缓缓用帕子在唇上一抹,鲜红的印子出现在帕子上,他喉结滚动,忍耐地闭闭眼睛,继续给花燃擦脸。
“酒量不好就不要喝。”他说道。
明天醒来,要是还记得今晚的事,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情。
花燃:“我也不想喝,他们都笑我……”
酒量不好,一杯就倒,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问题是她喝醉后比较奇怪,不吵不闹就爱哭。
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在千杀楼,一醉就莫名其妙开始哭,她丢脸丢了个大发,被楼里人当做笑柄说了许久,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酒。
花燃:“你不许笑我。”
“好,我不笑你。”湛尘开始摘她头上的首饰,摘发饰时动作很轻,怕扯疼她。
“他们都没你好看,我不喜欢。”花燃哭够了,开始小声抽噎,话题跳跃。
“三娘说这是她压箱底的舞曲,没有人能抵住,你为什么不喜欢?就那么讨厌我?”
湛尘手中动作顿住,“没有。”
不喜欢他们,那喜欢谁呢……
花燃声音沙哑,“我要睡觉了,你快滚。”
“那你放手。”湛尘目光落在她手上,细白的两手紧抓着他的手掌。
花燃:“我不!”
湛尘:“那我如何走?”
花燃:“你把手砍了放在这。”
湛尘:……果然跟一个喝醉的人是无法讲道理的。
他没有离开,静坐在花燃床边,任由她牵着手。
她个子高骨架却不大,连手也才有他的一半大小,或许是小时候受过苦,没吃好才导致后面没长好。
莫名其妙的,他清晰记得花燃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关于她的过去,让他很想回到那个时候去看一看她。
花燃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的头因为过量饮酒有些疼,要揉揉头时发现手中有东西,拿起一看,是一只古铜色的手掌。
顺着手掌往上,她对上一双晦暗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她抽出手,扶着头坐起,在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后又迅速躺回去,拉过被子盖住头。
“出去!”
湛尘一夜未眠,默默起身离开。
半盏茶时间后,换好衣服的花燃推门走出来,身上是最平常的黑衣,她的日常衣服就是这样一身黑色,比起花一般的红裙,黑衣的她更像暗藏锋芒的宝剑。
湛尘观察着花燃的神情,斟酌道:“你没生气吧?昨天……”
“昨天?”花燃抢话。
“昨天我就是练一下新修习的术法,不过看你没反应,可能醉花荫的术法不太适合我,后来我好像喝醉了,没发生什么吧?”
湛尘沉默片刻,摇头:“没有。”
她不记得醉酒之后的事,也是好事。
“那就好,走吧,找点吃的去。”花燃率先下楼。
她勾起嘴角,三娘有时候说得也挺对,适当的卖惨确实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50章 帮忙
◎路见不平◎
花燃点了一碗馄饨; 热气腾腾的馄饨在清凉的清晨很适合用来抚慰五脏六腑。
只有一碗,因为湛尘一般不吃。
她拿勺子舀起一个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在金黄的汤水中泛着油润的光泽; 牙齿咬碎馄饨; 鲜香迸发; 她眯起眼睛笑道:“好吃。”
店主听见; 笑道:“我家可是开了百年的馄饨店,等我祖爷爷开始,店一直往下传到我手里,要是味道不好可开不了这么久。”
花燃笑呵呵夸赞两句; 又见湛尘直勾勾盯着她; 她眉毛轻挑,又点了一份素的。
素馄饨汤底由各种菌类熬制,内馅也是豆腐和菌的混合,不沾一点荤腥; 味道却并不比荤馅差。
本来是要给湛尘点的,她没忍住吃了半碗。
她舀起素馅馄饨; 举到湛尘眼前摇晃,招猫逗狗似地笑道:“尝一尝?”
勺子没换,馄饨没换; 不想让对方吃的意味极其明显; 笑容恶劣; 像是在玩一个恶作剧。
湛尘定定盯着她不说话; 她又感无趣; 把手收回; “不吃就不吃; 干嘛这样看着我?”
好像她把他怎么了一样; 又没摁头逼着他吃!
湛尘垂眸,心中两个念头激烈交战,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抓住花燃的手将勺子拉回,就这她的手吃掉馄饨。
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真如花燃所说,味道极为不错。
花燃愣住,还真吃啊?估计是真饿了,这么不忌讳。
她故意提醒道:“勺子是我的。”
他嘴里这颗馄饨也是刚才她吃的那半碗里的。
“嗯。”
湛尘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勺子,拉过她面前的素馄饨,又舀起一个慢条斯理送入口中。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花燃“啧”一声,这话的意思就是她心思脏所有才觉得有问题呗?
她看着湛尘吃馄饨,问道:“广清说你不吃东西,是因为吃相太狠不好看,所以才不吃,可你现在不是挺正常吗?”
湛尘:“这么多年的修习,已经有所改善,只是习惯不食。”
花燃追问:“为什么以前是那样?”
湛尘吞下最后一颗馄饨,垂眼看面前的碗,金黄色的汤上飘着几片青葱和紫菜,阳光洒过浓密的眼睫,在他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眉间红痣在阳光下鲜亮夺目。
“我出生在风陵渡,是个弃儿,被养父母捡回去,六岁时养父母外出遭遇意外双双身亡,堂叔占据家中财产,待我不太好……”
不能继续受先生启蒙,无法读书写字,搬到最僻静阴暗的角落,每日需要做活才能换来饭食。
他吃饭是与其他家仆们一起,每日供应的饭菜定量,要是不吃就只能饿着,太饿干不了活就会被责骂鞭打,所以必须吃饭。
但吃饭要靠抢,其他都是成年人,他必须抢得更快更狠才有可能填饱肚子,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十三岁被方丈带回净光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修正过来。
方丈以佛子的名义带他入寺,周边全是陌生打量的眼光,他必须事事做到最好,才不负净光寺佛子的称呼,为避免露怯干脆不吃,反正辟谷丹也顶饿。
花燃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听湛尘说话,他的声音很平静,情绪也无起伏,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他做得很好,她在寺中见到过其他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尊敬。
不过敬重有余,亲密不足,他把自己装在一个“佛子”的框里,隔开人间烟火,喜怒悲欢,日复一日的修习,最终成为她所见到的孤冷模样。
不知清寂,不懂情爱,封闭自己,像一根柱子沉默地矗立在净光寺里,即使并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
花燃没安慰,轻飘飘道:“那你岂不是错过很多美食?”
湛尘:“口腹之欲不重要。”
“你就是因为只吃辟谷丹营养不均衡,才会变得这么呆。”花燃三两下将碗里的馄饨吃光。
“走,带你见识见识这世间万千美食!”
见识美食第一步,吃根糖葫芦,糖葫芦这种东西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是流传最广的街头小吃。
广清爱吃糖葫芦,想必当年忍饥挨饿的男孩也不会讨厌。
万里镇好吃的东西不少,但各种食物都极具万里镇的特色,做什么都要带点酒在里面,着实令人困扰。
路过一个小巷,巷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和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
“怎么才这点灵石?是不是藏在哪里没拿出来?你想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们搜?”恶声恶气的嗓音飘到巷子外。
一道稚嫩的嗓音颤颤巍巍,“真的没有了。”
“回家多拿点钱来,这点够喝什么酒?”
“家里也没有钱……”
“那我把你打残,看你有没有钱去医馆就知道你家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没钱!”
……
花燃和湛尘拐过街角,经过巷子口,巷子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一个穿着打补丁的十来岁瘦弱男孩和三个健壮的青年,小孩被围在墙角处,脸上都是淤痕。
为首的青年抬脚狠狠踹在男孩小腿上,男孩薄薄的背脊剧烈颤抖,捂着小腿重重抽气,却没有大声哭喊,一双眼含满泪水,默默往下流。
两人出现在巷口,引起巷中四人的注意。
男孩满眼乞求,嘴唇嗫嚅,低低地哀求道:“能不能救救我,求求你们……”
青年则是恶狠狠威胁:“别多管闲事!”
花燃将眼前四人各自的动作收进眼底,不用费力去猜,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劫掠。
“你们继续。”她脚步不停,向前走去,没有插手的意思。
男孩愣住,看着花燃即将走出巷口,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冲出包围圈跑过来,脚步不稳摔在花燃身前,“姐姐,你帮帮我,救救我吧……”
湛尘原先已经放慢脚步,以为花燃会出手,此时跟上来的速度慢了花燃一步。
男孩见花燃不为所动,又转头去求湛尘,“你一定是寺庙里普渡众生的师父,救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湛尘犹豫,见花燃还是没有插手的意思,转头朝三个青年道:“停手吧。”
阻止这场单方面的虐待只是一件极微小的事情,男孩实在凄惨,举手之劳的事情,没必要任由事件发生成为惨案。
至于因果线,一路至今,他身上牵连的还算少吗?
青年评估着湛尘和花燃的修为,最后还是没选择动手,丢下几句狠话便离开巷子。
巷子归于平静,一场风波无声消弥,男孩抬头,左边眼角青紫,含着泪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湛尘摇头,“无事。”
男孩擦去眼泪,平复下心情,小心翼翼道:“我叫崔宸,家住在北街后面,想请师父去我家做客可以吗?谢谢你赶跑他们。”
湛尘去看花燃,花燃双手环胸在走神,察觉到湛尘的视线后,歪头笑道:“送佛送到西,想去就去呗,我也不介意再走这一点路。”
男孩在前面一瘸一拐地带路,花燃凑进湛尘低声笑道:“不是说神佛无情吗?佛子什么时候开始动心,有这种慈悲心怀了?”
湛尘沉默许久才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无法回应。”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想法,说完话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可他必须说清楚,那支舞诠释了花燃所抱有的心思,令人心惊,却注定无果。
昨夜他思考到天亮,为自己抱有的不该存在的心思感到羞愧,但他修的是佛,走的是无情道,私情本不该存在,这是渡己悟道的一环,他不该惶恐排斥,而是体验和放下。
花燃:?
她什么心意?她怎么不知道?
湛尘克制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却又忍不住落在她的衣角。
北街都是一片年代久远的房屋,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空中的酒香没有热闹地带那样醇厚清冽,而是变得浑浊起来。
崔宸推开一间屋子,将花燃和湛尘迎进去,“这就是我家,家里只有我和爷爷,爷爷年纪大,耳朵和眼睛都不怎么好。”
他扯开嗓子朝屋内大喊一声:“爷爷!有客人!”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屋里走出,边走边咳嗽,“小宸,你说什么?”
崔宸:“客人!咱家来客人了!”
“哦哦,那快去给客人倒酒。”崔大爷抬起头在屋中摸索好一会儿,才定位到花燃和湛尘的位置,指着一旁的桌椅让客人坐下。
花燃:“不喝酒。”
“不喝酒?”崔宸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只有外来人才有可能不喝酒,正好我家里有一点茶叶,我去给你们泡茶。”
花燃打量屋子,墙角杂乱堆着各种东西,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一看就是疏于打理,不过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和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难以整理好屋子也可以理解。
崔宸忙活好半天才匆匆跑过来,捧着一壶茶倒到茶杯里,“久等了,太久不喝茶都忘了茶叶放在哪,我找好久才找到。”
茶水的品质一般,汤体浑浊,味道也不够香。
花燃:“我不喝这么次等的茶。”
崔宸失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