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换心之后-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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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像是要散架一般,更不用说突突发胀的脑袋,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重新开始爬。
这一次更小心谨慎,爬到最后整个人都变得僵硬麻木,终于抵达这座刀山的最高处。
鲜血被她蹭在身体各个位置,刀山消失,衣物恢复,一身僧袍残破不堪,星星点点的血迹就像一株株盛放的彼岸花。
走过刀山,便是火海。
火焰蒸腾而上,比人还高,灼热的温度还未靠近就能感觉得到,火浪一层高过一层。
她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踏入火海之中,翻滚的火焰没有将她烧死,灼热的温度烫得头发卷曲。
焦糊味弥漫,喉咙被火焰烤得发干,豆大的汗珠接连从下巴滑落,眼睛被烤红,汗水从额头下滑路过眼睛,像是哭了一场,可她不会哭。
火海没有尽头,她走了许久,疲惫的身躯撑不住太多念头,走到最后所有纷乱的思绪全部消失,只剩下唯一的想法。
我要成佛。
为什么?
救苍生。
人的变化真是最奇怪的东西,没有任何预兆,若是一年前有人跟她说她是救世主,以后有一天会为天下人而去赌上自己的命,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是疯了。
而如今疯的人却变成了她,她不能看着湛尘被恶念吞噬意识,只余一副躯壳,不能无视孤月影、广清、苏夏等等一众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伏冷霖没有将彻底她培养成无情无爱的刺客,是致使他失败的最大原因。
火海走到终点,周边环境乍然变幻。
她变成一个小兵,跟着将军上战场,在胜利的号角响起时,死在敌人的刀下。
别人将有灿烂未来,而你即将化为枯骨,怨恨吗?
不,天下太平,便是心愿。
她变成一个老妇人,在河边洗尽全家衣裳后抱盆回家,家中儿子游手好闲刚回来,骂骂咧咧说饿了,儿媳指着鼻子骂她动作怎么那么慢,还不快去做饭。
她变成一个年轻男人,刚考试完,出来等待金榜题名,然而名落孙山,有人暗中告诉他,他的名字被某家公子替代。
她变成一个刚及笄的庶女,生母已死,嫡母厌恶,亲爹不管,她被迫嫁给一个又胖又丑的老男人当小妾。
她变成一个毫无天赋的小修士,从小被人骂废柴长大,好不容易辛苦修炼,有了一点成绩,结果殒命在两个强大修士的争斗中。
……
这世间并不干净,纳污藏垢,即使如此也可以为苍生放弃性命吗?
天地间不只有这些糟糕的事,还有更多美好的地方,百姓愚昧则需要开智,梦蓬莱不公则应受到约束。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茅草棚,茶水摊,上一次在阵中见到过的老婆婆再一次出现,她脸上仍旧是挂着笑容,问出同样的问题。
张三母亲和王家的男人争执,误把张三母亲推下河淹死,张三去讨说法时,王家女人带着孩子出来,两人一起撒泼抵赖,王家二老也骂他娘是活该,张三气不过,直接打死王家五口人。
张三有没有罪,该不该杀?
花燃低眸,“该杀。”
“哦?”老婆婆目光祥和,像个包容后辈的祖母。
“为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张三母亲十分可怜吗?无缘无故遭受无妄之灾,张三原先也是个讲理的,却被王家人逼得发狂,难道错的人是他吗?”
花燃:“他有错,错在不够理智,动手时被人发现,错在不知冤有头债有主,杀太多人,便会缠上无数因果。”
她信奉的理念是以血还血,这一点不会发生改变。
她不是神佛,无法客观评判他人得失,这只是随意给出一个答案,若是她说的是不该杀,也能编出不该杀的理由。
如果她和张三相识,她会觉得张三无错,如果她和王家人交好,则感觉张三冷血恐怖,一切都是按照个人立场来,这就是人心。
老婆婆笑眯眯道:“你为成佛而来,难道不应当怀揣一颗平等之心吗?这个答案会不会有失偏颇?”
“那我这个答案可以过关吗?”花燃神色淡淡。
老婆婆摇头,叹息道:“不够,你太青涩,自我意识过重,还达不到成佛的要求,不过你有天赋,或许你可以在阵中修炼无情道,成则生,败则亡。”
正因万物无情似有情,无情道是最接近佛的大道,要公正客观,真正做到抛弃七情六欲。
花燃:“可命中注定,我生来是救世之人,若不成佛,如何救世?”
老婆婆摇头道:“阴阳正邪,世间人的命数并不只有既定的一条,太多的东西会牵连因果,若你就此圆寂,也是果。”
“我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佛修,从来听不懂各种绕来绕去说不明白的古怪话。”花燃抬头,目光直视老婆婆。
“如果佛的终点是变成无情天道那般,那我宁可不成佛,我走我自己的道。”
老婆婆讶然,“你自己的道?”
“你是问佛阵的阵灵吧?”花燃笑笑,“其实我没把握成佛。”
在成佛和任由湛尘失控之间,她选择第三条路,同样是生死之博,她不会把所有筹码压在通过问佛阵上。
阵法灵力狂卷,涌入花燃体内,她以自身为容器吸纳无尽灵力,硬生生将自己的修为堆上去。
谁说问佛阵只有破阵一个选择,她要将这个上古阵法纳入体内,借此作为经脉的替代品,不用成佛,她只需要比湛尘强就足够。
老婆婆发愣,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声音稚嫩,苍老外皮逐渐褪去,露出一张年轻脸庞来,阵灵骂骂咧咧,委屈不已,“你竟然想吃我?!”
她遵守主人的命令,在此伫立上万年,想要挑选出一个真正能够成佛的人,这么多年难得遇到的一个天生佛骨佛心的人。
她只想打磨一下对方的性子,再放放水让对方成佛,她也算是完成任务,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合就要吞了她!
这是人吗?这是牲口!
感受到阵法中的灵气被疯狂吸纳进花燃体内,阵灵慌忙道:“算了算了,我让你通过便是,你这样强行吸纳阵法灵力,稍不注意就会爆体而亡。”
花燃悬浮在半空,衣袍猎猎作响,黑发飘扬遮去她大半张脸,一双极其明亮犹如火焰燃烧的双眸格外夺目。
“我不成佛,既然命数不是天注定,那我走我的道,逆这天,又如何?”
阵灵都快哭了,“刚才的话是我骗你的,你一定能成佛,这是命中注定啊!”
她此刻抽自己两嘴巴的心思都有了,让她话多!
疼痛遍布全身,整个人都像是被猛烈拉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开来,花燃身上逐渐出现星星点点的血迹,皮肤皲裂,血色漫天。
阵灵:“你停下吧!”
花燃:“我、不……”
狂风漫天,天崩地裂,无数阴云压在花燃身上,她仿佛扛起一整片天空,背脊直直挺立着,仿佛一根坚韧青竹,绝不弯曲。
阵灵看得发愣,半空中的女子已经看不清面容,这一幕如此震撼,天上的斜阳幻象都成为花燃身后背景,天地扯开裂口,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花燃无比清晰。
恍惚间有谁在耳边说过,当命定之人出现时,必定光彩夺目,让人一眼就知道是她(他),对方当有无尽的勇气,一身傲骨,如一把利剑斩尽世间阴霾。
主人,我好像找到你说的命定之人了。
第116章 种子
◎众生祈愿,万物载托◎
问佛阵外; 梦蓬莱因花燃一番话掀起巨大风浪,浩劫竟然是伏冷霖一手策划,而伏冷霖已死; 浩劫却没有结束。
怪事越来越多; 像是在证实花燃所说的话。
无数人汇聚到净光寺来; 想要详细打听事情细节; 然而知道一切的方丈已经不在,如今净光寺主事者是尚且青涩懵懂的广清。
各路散修对于花燃的议论自然也没有停歇过。
“我们大可不信那妖女的话,谁知道她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招?”
“都什么时候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如今梦蓬莱妖兽频频发狂; 灵气也明显减少; 是个瞎子都能看出异常。”
“要我说还是先把花燃找到问个清楚,我们听到的都是她说的,或许她故意隐瞒一部分内情,我们也不得而知。”
“去哪找?谁知道她在哪里; 从一开始就都在找她,过了这么久连点消息也没有; 之前千杀楼内讧大战,要不是伏冷霖身死,我们连花燃曾经回到过千杀楼都不知道; 她要是想躲起来; 谁能找得到。”
“我不信这妖女的话; 说不定只是一点正常的天地异象; 是她危言耸听; 故意恐吓我们!”
……
各种言论纷纷扬扬如雪花飘下; 对于花燃的看法众说纷坛; 不过持怀疑和否定态度的人占大多数; 毕竟花燃先前的名声确实不太好。
在众人揣测花燃意图,商量要不要派一部分人先去探查所谓恶念化身是否存在时,广清站出来,填补花燃未说尽的细节。
惊才艳绝的前任佛子湛尘是恶念化身,种人唾骂厌恶的妖女花燃是救世之人。
如此反差的言论,比花燃先前的话更加令人震荡。
各大宗门都坐不住,纷纷谴责净光寺竟然瞒着如此大的事,净光寺一句“如果我们说你们会相信吗”的反问让他们哑口无言。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相信花燃是救世之人,即使事到如今,也还是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
当即便有人反驳道:“小方丈是不是被妖女蒙骗,花燃怎么可能是救世之人?”
“没错,她杀了那么多人,丹心宗被她屠戮的事你们都忘了吗?”有人附和。
广清不惊不恼,“敢问诸位,你们之中谁和丹心宗的人真正接触过,而不是道听途说?”
众人一时答不上,他们确实只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关于丹心宗的事。
广清的声音坚定有力,“丹心宗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宗门,只不过是一个套着壳子坏事做绝的千杀楼门下傀儡,你们可以去丹心宗废弃的旧址探查,不会发现任何一具尸骨。”
丹心宗的一切都是伏冷霖故意做戏给花燃看,为的就是让花燃以为大仇得报,失去拼命活下来只为报仇的那口气。
把丹心宗塑造成名门正派的样子,加深花燃对正道都是伪君子的印象,在丹心宗功成身退后再引导正道追杀花燃,伏冷霖再适时出面,加固花燃对千杀楼的忠心。
前面都很顺利,只不过在最后出了一点小岔子,净光寺突然出现横插一脚,带走花燃。
丹心宗本就是个空壳,广清特意去废墟上看过,翻遍土地也不见任何尸骨,所谓被花燃杀死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气氛慢慢沉寂下去,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消息太过震撼,需要稍稍消化一下。
“我相信花燃是救世之人。”孤月影站出来,大声说道。
“我们也相信。”孤月宗和其他兄弟姐妹也站出来为花燃撑腰。
众人惊愕着望着他们,净光寺僧人默默静立在一旁,先前让花燃留在净光寺都已经摆明他们的态度。
有人问道:“花燃人呢?她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说清楚?”
广清低头,轻诵一声阿弥陀佛,开口道:“花燃已入问佛阵。”
问话的人哑然,上古阵法问佛阵,进去之后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活着成佛就是化成舍利。
“谁在说花燃道友的不是,背后论人是非,可不是君子所为。”
一道剑气落下,震得周边风浪起,剑直直朝地下插去,并没有刺穿地面,而是精准的悬浮在一片干枯落叶之上,任凭周边尘土飞扬,落叶纹丝不动。
“君子剑程楚渊!”有人惊呼。
程楚渊把手搭在剑柄上,“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
众人议论声起,几十年前,谁不知君子剑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靠一把剑闻名梦蓬莱,为人又讲道义,曾是梦蓬莱最热议的剑修。
可惜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淡出众人视线,有传闻说他身负重伤,修为再无寸进,甚至再拿不起自己的剑。
没想到今朝君子剑再次面世,修为更进一步,出现的目的竟然还是为花燃发声。
在他之后,飞云宗少宗主席子烨和夫人岑南双也赶到,席子烨依旧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我的半个徒儿去哪了?”
有人迟疑问道:“敢问少宗主的弟子是?”
席子烨:“忘了和你们介绍,花燃是南双的徒弟,也就算我是半个弟子。”
岑南双目光从众人身上瞥过,神色淡淡,姿态冷傲。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飞云宗少宗主,即使是“半个弟子”,也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质疑的,什么时候花燃竟然扯上这样的关系?
姚珂卉也随之赶来,神医之名在梦蓬莱已经慢慢传开,她同样是来寻花燃,原先还有些愤愤的人彻底不吱声。
岑南双朝姚珂卉挑眉,姚珂卉轻点一下头,并不说话。
都是假死逃叛的人,竟然意外地这在里相遇。
往后几日,来到净光寺的人越来越多,药谷、万里镇、望潮城、百花城,麦青、柳白、鱼冬、金群芸、徐君平、阿芷……甚至还有海妖,都是为花燃而来。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深海之中也遭到恶念污染,海中鱼类不是身体腐烂就是发疯寻死,海妖也不得不上岸寻求生机。
随着梦蓬莱所受污染加深,因伏冷霖死去而彻底沉寂的行尸走肉再次复苏,它们本就是依靠恶念而生。
没有人控制的行尸越加疯狂,见到活人就撕咬,体内的恶气和毒素还会传递到活人身上。
众人不能继续在净光寺待下去,所有宗门联合分配人手和资源,一同抵御行尸。
然而会累会饿的人无法与不知疼痛的行尸抗衡,妖兽灵兽也在恶念影响下攻击人类、自相残杀,死去的活物越多,恐怖的敌人就越多。
孤月影擦去脸上的污渍和腐肉,地上的行尸已经被分成几块,无法爬起来再攻击人。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希望阿燃姐快点出来。”
旁边有个同样气喘吁吁的修士,一边喝水一边说:“你就那么相信她,万一她成不了佛怎么办?”
孤月影瞪他一眼,“她要是无法成佛,你就等着被这些行尸咬死吧!”
修士看一眼行尸,疯狂摇头,“不了不了,花燃一定能成佛!”
这场争斗,一打就是半个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没有人再有余力去怀疑花燃,就像没有人能够解决这场灾殃。
也曾有人尝试进入问佛阵,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接纳佛修的问佛阵竟然不再设有限制,但进去的人不到半天魂灯便熄灭,无一例外。
若是佛修还能留下一颗舍利出现在高塔里,其他人便是消失得彻彻底底。
除了相信花燃,等待花燃,他们别无选择。
休息间隙里,广圆会来到问佛阵外,看着阵中一片茫茫白雾,无数次想进去,但又怕只是做无用功。
在外面至少还能多抵御几次行尸,若是进阵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知道自己心性不坚,不然当初也不会阻止花燃入寺。
当做信仰的佛子是恶念,所厌恶的人却是天生佛心,听起来实在讽刺。
他在外面站了许久,念诵一篇又一篇的经文,语气虔诚,为花燃祈福,为苍生祈福。
酆都城主也不再悠闲,沉入到幽冥的恶念并不少,还有不断来自风陵渡的阴魂,业火到处烧着,一不注意就有阴魂被烧死。
他将业火吸入体内,勉强压制着,也不知何时会爆发,如今他的指望也只有那不着调的徒弟。
忙疯了的鬼差也在心中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