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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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些手段瞒得了陌生人,却瞒不住亲近的人。他,阿肆,五公主,甚至姜纾、楚云和、贺兰贵妃,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吗?
今上到底有多忽略这个长子,以至于再三会面,他却认不出来?
楚溪客有点生气了,又很心疼钟离东曦。
“鹿鸣。”
今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唇齿间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我。”
楚溪客挺直脊梁,不想给父皇母后丢人,尤其是在这个满载着他们一家三口记忆的地方。
今上眯了眯眼:“见了朕,为何不跪?”
楚溪客不卑不亢道:“学生最近在太学修习礼仪,先生刚好说道,国朝学子面见君王无需行跪拜大礼,从前倒是有一种‘蹈舞之礼’,如今人们觉得繁琐,便不大用了……陛下若想看,学生给您来一段?”
慢悠悠一段话,既讽刺了今上不懂礼仪,又暗指他上位后礼崩乐坏。楚溪客都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都想好了,如果今上真让他行蹈舞之礼,他就给他来一段某音跳大神版祭祀舞!
意外的是,今上似乎并不打算强求,反倒嗤笑一声:“这伶牙俐齿的劲头,果然跟你母亲很像。”
鹿鸣的母亲?
楚溪客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不对啊,他记得那位大舅母平时都不说话,总是沉着一张脸,小小的楚溪客都不敢靠近他。
很快,他就知道,今上说得根本不是鹿鸣的母亲,而是他的亲生母亲,鹿攸宁。
今上知道了他的身世!
一个老太监从后殿颤颤巍巍走出来,满是褶皱的眼皮缓缓掀开,盯在楚溪客那张泛白的脸上。不等楚溪客做出反应,对方枯瘦如老树根的手就突然抓过来,紧紧钳住他的手腕。
衣袖被撩起,手肘上面三寸处,有一个铜钱大的伤疤,时间已经很久了,疤痕浅淡几乎看不出来,楚溪客自己都没注意。
老太监却目露凶光,粗鲁地扯着楚溪客的胳膊,指给今上看:“就是他!那日摔下梅树的并非鹿家嫡子,而是小太子!”
尖细难听的嗓音在耳边炸响,一段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他三岁那年的一个午后,趁着宫女打盹儿,鹿鸣悄悄把他带出了寝殿。为了让他痛痛快快爬一次树,鹿鸣还和他换了衣裳,这样一来,即便被宫女发现也不会立即被揪回去。
“反正她们向来不在意我。”小小的鹿鸣这样说。
那时候,楚溪客也太小了,听不出这句话里隐含的抱怨和记恨。他反而很开心,觉得鹿家小表哥偶尔也不是那么坏。
然而,就在他刚刚爬上树的时候,宫墙那边突然伸过来一根又长又粗的杆子,头上还绑着尖锐的钩子,大概是想勾梅枝,却把他从树上捅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疼痛、鹿鸣飞快跑走的背影,还有掌宫女官惊惧的脸……
再后面的事楚溪客不大记得了,因为他后来哭晕过去,只隐约听说母后责罚了那个偷睡的宫女,还有一个年年在宫中偷折梅花、高价卖到宫外的老太监。
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尖刻苍老的面孔,楚溪客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这个老太监是三皇子找来的。
自从上次,三皇子在楚溪客这里吃了瘪,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他。
也是巧了,前段时间有人送了一批东宫中的旧物用来讨好他,借此暗示三皇子入主东宫指日可待,三皇子十分受用,但凡与储君相关的物件,都会亲自看一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鹿攸宁的画像。
正常情况下,前朝皇后的画像是不会轻易流入民间的。然而,那幅画中鹿攸宁穿的却不是皇后冕服,作画的也不是宫中画师,而是先帝亲笔绘制的一幅日常小像。
算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吧,因此鹿攸宁从未公开过,而是藏进了床头的百宝箱里。
宫变那日,鹿攸宁原本的计划是,把楚溪客和真正的鹿鸣一起托付给姜纾,还为他们安排了一队死士,会一路护送他们去秦州。
谁知,鹿鸣竟不信她,自己偷跑出去,还偷了她的百宝箱,他以为那个箱子里藏着金银珠宝,实际里面只有帝后之间的情诗、小像,还有楚溪客穿过的虎头鞋、戴过的小金锁……这些才是鹿攸宁最宝贝的东西。
那一夜,鹿攸宁为了寻回鹿鸣,几乎把身边的死士都派出去了,险些让姜纾和楚溪客无人护卫。好在,最后还是在一处失火的偏殿里把人给找到了,可是,鹿鸣却被大火毁了容貌。
后来,姜纾还是依照鹿攸宁的嘱托带着鹿鸣和楚溪客去了秦州。只是,为了不连累驻守在秦州的鹿家人,他没有停留多久,就带着楚溪客离开了。
至于那个百宝箱,小小的楚溪客认出那是母亲的东西,想过要回来,鹿鸣即使烧伤昏迷都死死抱着,不肯给他。
楚溪客是哭着离开秦州的。
再后来,鹿鸣醒了,发现百宝箱里竟是一堆“破烂”,便生气地丢进了水塘里。
这幅鹿攸宁的画像还是鹿家一个管事婆子好不容易才抢救下来的。
那位管事婆子在鹿攸宁入宫前侍奉过她,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人是鹿攸宁。她不敢还给鹿鸣,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给毁了,因此便私藏了起来。
前不久,管事婆子生了重病,去世前叮嘱儿子那幅画像的底细,为的是让他好生保管,逢年过节给鹿攸宁上柱香。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儿子早就染上了赌瘾,为了筹集赌资竟把鹿攸宁的画像给卖了,还四处吹嘘,这是前朝皇后的私像,世上仅此一幅!
因此,这幅画像才辗转到了三皇子手里。
宫中画师所作的画像突出的是鹿攸宁端庄的形象,雕琢之下,与她本人的气质大相径庭。这幅画像却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因此,三皇子一眼就认出,楚溪客和鹿攸宁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三皇子急于抓住楚溪客的把柄,因此派出大量人手去秦州、去洛阳、去后宫寻找当年的物件和知情人,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本鹿鸣烧伤后写的“复仇日志”,还有这个被鹿攸宁责罚过的老太监。
查到最后,三皇子已经顾不上和楚溪客的私怨了,而是邀功般把这一消息上报给今上。
今上的人脉和手段自然比三皇子更多,很快就有了更为详实的证据。
今日把楚溪客抓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此刻,鹿鸣那册用凌乱字迹写满了怨恨与诅咒的日志,正被小太监托着,摊开在楚溪客眼前。
楚溪客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并不慌乱,不过也没打算承认。
“这样的日志我能写十本,我还说自己是皇长子的小情人呢,陛下信吗?”
今上:“……”
“你不必再狡辩,不管你是鹿鸣还是前朝太子,朕都不会再留你。”
楚溪客突然喊起来:“阿淼,等我死了,你就找个好人嫁了吧,那半张藏宝图我只告诉了你,你记得去找阿爹啊!让他把玉玺藏起来,宁可摔碎了也不要被抢了!”
今上明知他在耍花招,然而听到“玉玺”二字,依旧禁不住脸色大变:“玉玺果然在你手里!”
“不在我手里难道在你这个乱臣贼子手里吗?”楚溪客故意做出一副嚣张无比的样子。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今上相信他有所依仗,不敢轻易动他。
这是姜纾教他的。
自从楚溪客假借“梦境”之说对姜纾坦白了《血色皇权》中的剧情,姜纾就一直在招揽人手、筹谋布局,努力改变书中的结局。
姜纾还拉着楚溪客演练过,万一他的身世暴露被今上抓住该如何脱身。
结合姜纾对今上的了解,楚溪客越是表现得胆大无礼、有所依仗越能降低今上的警惕之心。
姜纾还告诉楚溪客,只要他以玉玺和藏宝图相要挟,今上就不会轻易动他。
去年大旱,国库没有多少收入,今上又在暗中增兵,银钱更是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国库都快被他掏空了,今上做梦都恨不得天上掉金条。
最要紧的还是玉玺。没有玉玺,今上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各地藩王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不受朝廷的管辖,周边属国也不再对大昭毕恭毕敬。
对此,今上早已暗恨许久,所以玉玺对他的诱惑力比藏宝图只大不小。
此刻,楚溪客把之前的演练发挥得淋漓尽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手里不只玉玺,还有藏宝图!你就不好奇为何国库会空空荡荡,一个铜板都没有吗?”
今上目光一沉:“果然是你们干的!”
楚溪客谦虚地摆摆手:“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是先帝未雨绸缪罢了。先帝早就料到在他驾崩后会有人狼子野心,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各地藩王,所以提前把国库搬空了,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今上咬牙道:“藏去了哪里?”
楚溪客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他:“是我傻还是你傻,保命的东西,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有你说的时候。”
今上阴冷一笑,拍了拍巴掌,紧接着曹岩就把林淼揪了进来。
“这就是你的小情儿?果然生得精致脱俗,就是不知道,禁军校尉的刀划在这样一张脸上,会不会增色几分。”
楚溪客心头一紧。
林淼却昂首伫立,傲声道:“那就要看看,曹校尉的刀是先划伤我的脸,还是割断我的脖颈了。”
今上嗤笑:“蝼蚁小民,自不量力,你以为朕会在意你的生死?”
“我在意。”楚溪客肃声道,“他要是死了,我就立即咬舌自尽,你就等着我阿爹找你报仇吧!”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舍得死。”今上冷声道,“曹岩,先废他一条腿!”
曹岩当即拔刀,对着楚溪客刺下去。
楚溪客就地一滚,而曹岩的刀“不小心”刺偏了,好巧不巧扎在楚溪客胸口。
楚溪客“嗷”的一声惨叫。
林淼大惊失色,一下子扑过来,不顾刀锋凌厉,双手一抓,把曹岩推开,然后他的手就按在了楚溪客的胸口上,一边按着一边哭喊起来。
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楚溪客的胸口被刺破,血流不止的样子。
就连今上都吓了一跳,低吼道:“曹岩,你怎么回事!”
曹岩转身执手,刚好挡住今上的视线:“禀陛下,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的确存了死志。”
今上眉头一蹙,起身去看。
楚溪客疼哭了,不是因为胸口,而是心疼林淼,为了陪他演戏,林淼居然划破了自己的手!
今上视线落在他胸口被刺破的衣襟上,隐隐看到一抹亮光闪过。
他冷笑一声,道:“来人,扒了他的衣裳!”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父皇,救我!”
今上一怔,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脚踢开殿门,逆着光大步走来,仿佛裹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他身后,阿肆与云烟一人握着一把刀,刀刃分别抵在二皇子与三皇子脖颈。
钟离东曦微微一笑:“二换一,这买卖陛下做不做?”
第117章
“东、钟离兄!”
楚溪客激动之下,险些说漏嘴,幸好关键时刻反应过来; 然后把林淼往云浮那边一推,自己则哭唧唧地扑向钟离东曦怀里。
“幸好你来得及时; 不然我就要被这个狗皇帝废掉一条腿了!”
意外的是; 钟离东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心疼地亲亲他,安慰他,甚至连回抱他都没有。他依旧那么直直地站着,胸膛硬邦邦的; 好像并没有把楚溪客放在心上。
楚溪客愣愣地放开,试探性地戳了戳钟离东曦的脸; 险些以为自己抱错了人。
钟离东曦终于抬起手,扣住他的手腕; 把他推到身后。还是没有抱他,也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
楚溪客傻掉了。
不过; 钟离东曦好歹是来救他了,还顺手带上了两个皇子。
不; 应该说是三个。如果把阿肆也算进去的话。
今上第一眼看的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二皇子,然后; 顺着那只握刀的手就看到了阿肆。
“李东曦!你疯了吗?居然和乱臣贼子搅合在一起!”
阿肆无辜地眨了眨眼; 很是认真地解释:“你在叫我吗?可是我不是‘李东曦’啊,我叫‘钟离初景’,阿兄给我起的名字——初景和东曦一样,都是初升的朝阳; 这个你知道吧?”
今上:“……”
他看到两个皇子被挟持的那一刻头都大了; 根本没办法用理智去思考阿肆话中的深层含义; 只是习惯性地滥用威严。
“李东曦,朕命令你把刀放下!”
“都说了我不叫‘李东曦’……”
阿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因为心情不太好手就不小心抖了一下,二皇子“嗷”的一声惨叫,脖子上多出一道鲜红色的血痕。
今上脸色大变:“李东曦——”
钟离东曦捏了捏耳垂,慢悠悠地说:“别叫了,我也改名了,不对,确切说我只是改姓了——重新介绍一下,鄙姓钟离,名东曦。”
今上瞳孔一缩。
今日,钟离东曦没有易容,也没有特意往羸弱文气的风格装扮,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足踩战靴,银冠束发,毫无保留地释放出骨子里的凌厉与肆意。
这样的他,和今上年轻时是有几分相像的,同时,也更像钟离家的人。
今上的脸色一寸寸转白。
当年,钟离东曦尚不足月,钟离夫人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外室,也就是如今的德妃,惊怒之下早产生下钟离东曦。
钟离家本就对今上不满,因为此事更是下定决心断了这门婚事。没想到,今上的做法更为决绝——
他赶走了尚在孕期的外室,在钟离夫人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因体力不支在大雨中晕厥,终于打动了钟离夫人。
可是,钟离夫人虽然暂时原谅了他,内心深处却没有真正释怀,时不时就要把这件事翻出来闹上一番。她还利用钟离家的势力把今上身边的人里里外外都换了一拨,并随时查岗,几近监视——那时候今上还没有篡位,只是一个因相貌出挑而攀上高门闺女的禁军校尉。
夫妻做到这种程度,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今上因此迁怒到钟离东曦头上,看都不想看这个亲生儿子一眼。
直到此刻,看着钟离东曦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今上一阵恍惚。
“你是……大郎?”他喃喃出声。
钟离东曦讥讽一笑,这可真是久违的称呼。
这似曾相识的嘲讽神色刺痛了今上,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钟离一家高高在上的姿态。
今上大步走到阿肆身前,用蛮力扒开阿肆的领口,死死盯着他心口处那个青色的龙形胎记。
阿肆显然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做,因此并未阻止,反而憨憨一笑,说:“药水刺上去的,是不是和阿兄那个很像?”
今上没理阿肆,而是飞快地转到钟离东曦这边,试图重复扒衣服的动作。
就在这时,钟离东曦身后窜出一个人,白兮兮的手指头往今上跟前一竖:“别碰我家东曦兄,让我来。”
就是护食的楚溪客了。
他暗搓搓抬起眼,观察了一下钟离东曦的神色,发现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非常小气地扒开一丢丢衣领,指给今上看。
钟离东曦胸口已经没有那个龙形胎记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像是用烙铁烫的,还不止烫了一次,因此伤疤叠伤疤,层层昭示着钟离东曦对这个胎记的厌恶。
今上目光一颤,一张脸阴沉可怕。他看向钟离东曦,又看了看阿肆,咬牙道:“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你们怎么敢!”
楚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