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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了不起的唐伯爵-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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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伯爵洗了手,挽起衣袖,开始擀包子皮——

    他急需做一些事情,来冲淡噩梦,转移注意。

    老村长正在包豆腐粉条素包子,这是考古队今天的早饭,两个男人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但配合默契,彼此间已是很熟悉的关系了。

    考古队有严密的保密制度,唐伯爵这个法国人在考古队的身份是临时技术员,只负责3d扫描仪的使用和数据录入,不许参与挖掘和文物出土工作,因而不需要像其他队员那样整天灰头土脸在考古现场。

    作为考古队最闲的临时工,唐伯爵每天在空空如也的村子里转悠,或者和留守山村的老人们聊天,晒太阳,打听兽夹村过去的人和事。

    考古队都觉得唐伯爵带昂贵的设备支援山区田野考古,是厌倦了都市繁华,来体验淳朴乡间生活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只有老村长的老父亲看透一切,他坐在村口麦场大石磨上,戴着几乎没有摘下来过的雷锋帽,双手揣在军大衣里,胸口口袋一排毛/主席像章在夕阳下铮铮发亮,“你是在想一个女子吧?”

    唐伯爵很意外,差点从石磨上摔下来,“您……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24章 消灭一点,舒服一点

    老太爷:“你刚才看手机里一个女子,那女子好看,就是太瘦,胖一点、屁股大一点才好生娃。”

    老太爷有阿尔茨海默病,脑袋长了个橡皮擦,他的记忆和智商一天天被抹去,唐伯爵一天三顿饭和他一起吃,他还每天都问:“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他的记忆遗失很奇怪,忘记现在,却记得清过去,毛/主席语录更是倒背如流,好像灵魂困在一个平行世界,永远走不出来。

    只有面对“阅后即焚”、“过目即忘”的老人家,唐伯爵才会放松自己,有时候拿出手机看存储的照片。

    唐伯爵莞尔一笑,“她很好,勇敢乐观,心地善良,就像这太阳,可以驱散黑暗,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我觉得配不上她,我害怕自己的过去太复杂,给不了她幸福,还会拖累她。”

    老人家记性差,简直是个人形的树洞,唐伯爵放心和他说话,坦白心事,显示本性。

    “你不要怕。”老父亲站起来,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太阳,瞬间有指点江山的豪气,“毛/主席说过,‘一点不怕,无忧无虑,真正单纯的乐神,从来没有,每个人都是忧患与生俱来,学生们怕考试,儿童怕父母有偏爱,三灾八难,五痨七伤,发烧四十一度’,吃饭怕噎死,就不吃饭了?你喜欢那女子,就告诉她。”唐伯爵说道:“她未必喜欢我。”

    话虽如此,唐伯爵心想,她应该对我有些好感。

    “长征不是一天就走完的,你得走出第一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老人家慷慨激昂,“‘这世上的东西,你不去搬它,它就不动,比如这张桌子,我不搬它,它就不走’。”

    唐伯爵:“我觉得时机未到,我的敌人太强大了,我怕敌人伤害她。”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这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一切反动派的逻辑。帝国主义绝不肯放下屠刀,他们也绝不成佛,直至灭亡。但是我们人民的逻辑是——”老人家双手握拳,站在石磨上胡乱飞舞,像和风车决斗的唐吉坷德:

    “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俄国人民革命胜利是遵循了这个逻辑,我们也要遵循,帝国主义忘我之心不死,我们要斗争到底。”

    老太爷身体不好,兴奋过后猛烈咳嗽起来,唐伯爵从自己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枸杞水,喂给老人家喝了,决定不告诉他苏维埃早就解体,俄国革命最终还是失败了。

    老太爷简直是个语录复读机,话语和爱情不沾边,却又神奇的打动了唐伯爵,在理智和情感的天平面前,渐渐偏向了后者。

    天边出现一丝微光,粉丝豆腐馅包子摆了两个蒸笼,老太爷不知何时起床了,拿着一本潮湿发霉的旧书来到厨房,随手撕了几页纸,用火柴引燃,烧水蒸包子。

    火苗舔舐着纸张,纸有些潮湿,面对火苗的热情,不得已勉强配合着燃烧,升起一股青烟。

    正在擀包子皮的唐伯爵不禁咳呛了几声,老父亲看见陌生人,立刻抽了一根粗长的柴火问道:“你是谁?你来我家厨房干什么?娃啊,快广播村民来抓反革/命特务!”

    他浑然不记得昨天还给唐伯爵做过勇敢追求爱情的思想工作。

    “爹,是自己人。”老村长解释过无数遍,“村里来了考古队——就是挖古墓、破四旧的老师学生,不是什么特务。爹可别再疑神疑鬼的了,把柴火放下,怪吓人的。”

    “原来是破四旧的同志。‘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老太爷扔了粗柴火,撕了几页纸张,重新引火烧水:

    “这位同志,别怪我多疑,谁叫你长了一张好看的特务脸呢,‘我们绝不可能因为胜利,而对帝国主义放松警惕,谁要是放松警惕性,谁就要在政治上解除武装,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老村长替父亲道歉,“我爹就是这样,老糊涂了,一有外人进村,他就要追问到底,不过他也做过好事。上次那帮盗墓贼冒充考古队进村,就是爹不停的唠叨我检查他们的证件和介绍信,要组织上确定身份,吓跑了盗墓贼,要不然,那些古墓早被盗了。”

    唐伯爵笑道,“肖队长说考古研究所要感谢老太爷,送你们家一面锦旗,等制作好了,和下一次补给一起送过来。”

    火塘青烟缭绕,唐伯爵又咳嗽起来,看了一眼老太爷用来生火的旧书,神色一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翻看旧书,这是一本线装的旧家谱,已被撕了一半,是徐家家谱,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咸丰年间。

    唐伯爵问:“老太爷,这是从那里找到的?剩下的部分呢?”

    “这纸软和,上厕所用了。”老太爷眼神茫然,“那里来的?我不记得了。家谱是封建毒瘤,或是抄家抄来的?”

    老村长很紧张,“这东西是文物?我爹损坏文物要赔钱吗?要坐牢吗”

    “没事,我就是好奇,你们姓王,怎么有徐姓家谱。”唐伯爵翻看着家谱,上面记载着每个男性的生卒年和埋葬地点,“从坟地记载来看,徐家也是兽夹村的人,可是你们村里好像没有人姓徐?”

    考古队忙着田野挖掘,只有唐伯爵有闲工夫和老村长父子搭话聊天,打听兽夹村大小事,大到村里的人口变迁,灾年丰年,小到谁家发财,谁家做官,谁家有孩子不争气进了监狱。

    但从未听说有徐姓人家。

    老村长欲言又止,老太爷嚷嚷道:“徐家是地主阶级,我们是农民阶级,对待阶级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从家谱上看,徐家是村里望族,世代都是大地主,还出过秀才和进士,有本事的都走出大山,不再回来,渐渐的,家族凋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衰落的徐家在村里还是一霸,或许是做了太多缺德事,徐家人口稀少,血脉即将断绝。

    恰逢灾年,老太爷家交不起地租,徐大地主乘机逼着老太爷把妻子交出来,只要给他生个儿子,就放人,免债。

    往事实在难以启齿,老村长叹道:“娘为了给我挣一口粮食,不得已给地主生了儿子,死在产床上,我们王家和徐家结了深仇大恨。”

    解放后,土地改革,老村长家开始拥有自己的田地,徐大地主也为了生计亲自下地种田,他的儿子——也就是老村长同母异父的弟弟,也划成地主成分。

    后来一场席卷全中国的运动开始了,这场运动中,失去妻子的王老太爷是骨干,熟背语录,组织批/斗会,破四旧,还上过当地县报纸。

    徐大地主一家成了批/斗会常客,在一次批/斗过程中被打破头,死了。

    “他的儿子呢?”唐伯爵问。

    老村长一手捏出六个褶的包子,“地主害死我母亲,可是地主的儿子是我弟弟,每次村里开批/斗会,我都把他偷偷藏起来,给他送饭送水。地主死的那一天,他不见了,家里几件旧衣服也没有了,估计跑了吧。”

    “那个地主是——”唐伯爵看着添柴的老太爷。

    老村长点点头,低声道:“是我爹打死的,为我母亲复仇。”

    充满鲜血和泪水的往事总是那么沉重。徐家在兽夹村成了忌讳,村里无人再提,好像徐家从未存在过。

    唐伯爵心有所感,喃喃道:“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凝视,与恶龙搏斗,最终变成恶龙。”

    复仇,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太爷突然从马扎子上跳起来,右手捂着口袋上一排毛/主席像章,“‘事情就是这样,他来进攻,我们把他消灭了,他就舒服了。消灭一点,舒服一点;消灭的多,舒服的多;彻底消灭,彻底舒服。’”

    事发突然,老太爷动作剧烈,一时脑供血不足,身体像煮熟的面条,晃晃悠悠,晕厥过去,唐伯爵和老村长合力将他抬到火炕上躺下。

    唐伯爵担心老太爷身体,拿出卫星电话,打给上次送他来兽夹村、开吉普车的黑车司机,“我反正不忙,送老太爷到镇上医院检查一下。”

    “不急不急,我先给爹打两针,看看效果再说,我爹身子骨弱,恐怕禁不起路上颠簸。”老村长从地库拿出两个袋装注射液,都是营养液,一袋氨基酸、一袋葡萄糖。

    有行医执照的医生不可能来这个废弃的小山村,老村长自学成才,非法无证行医多年,技术熟练,给亲爹挂水,一针见红,一气呵成。

    一袋氨基酸打完,换葡萄糖时,老太爷就醒了,宛若电脑重装系统,问守在身边的唐伯爵:“你是谁?你来我家做什么?来人啦,抓敌特!”

    老村长赶紧跑来安抚亲爹,唐伯爵往焖烧杯里装了两个热包子当午饭,背着钓鱼竿,“我去钓几条鱼给老爷子补补身体。”

    河面已经结冰,唐伯爵捡了几根柴火,支起火堆,用石头在冰面上砸了个洞,烤着火,钓着鱼,山林作伴,四处无人。

    唐伯爵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卫星电话,“我找到了他和兽夹村的联系,原来他在地图上用笔圈住兽夹村,是因他来自这个山村……”

    他讲了徐氏家族往事,“徐氏家谱前面的撕了,只保留清朝咸丰年间以后的,但最后一个记在家谱上的人,叫做徐继祖。”

    电话另一端:“不会吧,难道徐继祖有长生不老的本事?他看起来比你我还年轻。对了,果然如你推算的那样,徐继祖去找刘顿解释,但是刘顿不相信他的话,已经拉黑决定以后不联系了。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呵呵。”

    唐伯爵:“我怀疑家谱里的徐继祖,其实就是卢国光。你在网上发dna亲子鉴定,逼徐继祖拿出出生证辟谣,出生证上的父亲叫做徐思成,福建人。他在父亲被批/斗致死后出走,流浪到福建落地生根,改名徐思成。去了欧洲换身份,又改名卢国光。”

    电话另一端:“我查过徐思成的户籍,显示他死于沉船事故。”

    唐伯爵:“死不见尸,肯定是为了换身份故意制造的海难,徐思成虽然从户籍上死了,骨子里传宗接代的本能,他把自己的原名徐继祖给了亲儿子,延续血脉。我收集了老村长用过的筷子,带回去化验,如果dna和卢国光有一半符合,那么就证明了我的推断,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是走出大山的卢国光,把兽夹村有古墓的消息告诉盗墓贼。”

    ☆、第25章 余生请多指教

    “他爹死在这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估计恨死了这个地方。”电话另一端:“不过即便如此,你也无法证明卢国光和之前进村的盗墓贼有关联,没有实证,根本扳不倒他。”

    “至少我们对卢国光有更多的了解。”唐伯爵说道:“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盗墓贼绝对不是来杀王老太爷复仇的——老人家身体弱,毫无还手之力,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从我去盗墓贼出没的几个现场来看,他们找的方位,用的考古铲打五花土勘探都是专业级别,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盗取文物。如果卢国光和盗墓贼有关联,目的肯定为了文物。”

    电话另一端:“老大爷是如何拿到徐氏家谱的?”

    唐伯爵:“估计是老太爷当年抄地主家抄出来的,家谱代表着血脉传承,老太爷的妻子被徐家当做生育工具死在产床上,抄了家谱,也是复仇的一部分。他当年带人破四旧,烧祠堂,却冒着风险留下家谱这种封建余毒,是出于复仇慰藉的心态。只是阿尔茨海默病越来越严重,记忆渐渐消失,藏了多年的家谱拿出来当厕纸、引火做饭,已不记得家谱背后的意义。”

    时代裹挟着人的命运,再渺小的人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用放大镜来看,就是一部普通人的史诗,只是到最后,无论伟人或者普通人,都化为尘埃。

    交代完这些日子的发现,唐伯爵挂断了电话,输入刘顿的号码拨过去,无需看手机通讯录,他都记得那串毫无规律的号码。

    他现在摸到对手的底细,对方似乎不那么强大到毫无破绽、不可战胜了。或许,战胜恶龙,不一定要变成恶龙,他可以有第三种选择。

    彩妆工作室里,刘顿正在和化妆师们开会讨论公司新项目电视剧女主角的妆容设计。

    “各位,你们要把国产偶像时装剧的现实代入妆容设计里,这和我们最擅长的时装周广告硬照和t台妆容表现是两回事。”

    刘顿切换着ppt,大屏幕出现模特的硬照和t台照,“舞台设计和灯光都在凸显模特的五官轮廓,人们看到的是焦距效果。”

    刘顿播放了一段各种热门偶像剧片段混剪,“但是偶像时装剧完全不同,目前拍摄流行用柔焦镜头,加上电视剧后期调色,这种磨皮效果连演员的微表情都很难看出来,正常妆容的效果就更加大打折扣,所以我们需要——”

    手机震动,显示卫星电话的号码。

    刘顿很意外,一向冷淡的唐伯爵怎么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难道有什么急事?

    她把切换ppt的遥控器交给首席彩妆师,“玛丝洛娃,你来讲。”

    这个ppt就是玛丝洛娃做的,她有三大爱好:唱k,撸串,追剧。

    总裁办公室,刘顿接通了电话:“什么事情?”

    唐伯爵一愣,没事,他就是想和她说话了,可是凭他们现在已经冷淡的关系,这话怎么有点像骚扰,说不出口。

    唐伯爵:“虾仁馄饨吃完了吗?”

    什么情况?忽冷忽热的,已经吃了好几天外卖的刘顿满是疑惑:“嗯。”

    唐伯爵:“我春节会回家的。”

    刘顿:“所以你——”你敢不敢把话说完?敢不敢!

    唐伯爵:“你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做什么?做饭吗?你又不是我请的家政,刘顿不知如何接话。

    唐伯爵见刘顿沉默,说道:“回来给你修佛像,我们之前说好的。”

    听得刘顿想打人。

    无论在年龄,心智还是经历上,她都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如何听不出来唐伯爵的弦外之意?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不会说出“等我回来”之类的话。

    漂亮的皮囊、有趣的灵魂,还有钱的人,牢牢掌控者爱情游戏的主动权,去吸引、去征服,挥舞胜利的旗帜,有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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