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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东宫互演手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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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没停,只是雨势小了些,天色依旧阴沉,潮得人浑身不舒服。
  她拧了一把帕子,正要去看看姑娘醒了没,一回头却见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蝉衣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听见她问:“长乐公主给的那块腰牌收在哪里?”
  蝉衣这才看清自家姑娘身上的是同自己一样的宫婢装束,当即睁大了双眼:“姑娘是要……”
  “去找长乐公主。”
  长乐给过她一块腰牌,本是戏称若哪日同她皇兄闹别扭了,可以转去投奔她。
  衔池想着,这时节上圣人本就心烦意乱,宁珣又恰是此时出事,本只有八分的火气怕也得烧成十二分。
  不然为何将他扣了一夜?照理说事发突然,尚未完全查清前,宁珣贵为太子,至多只是禁足东宫。
  这时候若能有人替宁珣说两句话,兴许能好一些。
  她能信得过的,只有长乐了。
  蝉衣说什么也要随她一起,她拗不过,便带上了。
  雨还在下着,宫道上没什么人。
  衔池刚松下一口气,再抬头,便见一队巡查的侍卫朝她们的方向而来。
  她心一紧——她的身份不宜被细查,这时候翻出来东宫夜宴那支舞,宁珣的处境只会更糟。
  若是平常,她带了长乐的腰牌,自然便会被放过去。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东宫出来的,东宫二字便足够引人注意。
  既然避不开,衔池便同蝉衣一起侧身让行。
  领头的那个侍卫打量了她一眼,走了过去。
  下一刻却突然折返,手已然握住剑柄,盯着她满脸狐疑:“哪宫里的?”
  “是本宫这儿的。”
  衔池尚未来得及出声,便听身后一道温婉女声。
  眼前的侍卫立刻松开剑柄,单膝跪地请安:“叩见温妃娘娘。”
  衔池亦回过身,向来人行礼。
  来人三四十的年纪,保养得当,一身式样简单的秋香色宫装,只简单戴了几样首饰,不至于朴素太过,显出几分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直到打发走了那队侍卫,她和蝉衣才被叫了起。
  “本宫认得你。你同你姐姐,长得很像。”
  温妃先是看了蝉衣两眼,轻轻叹了一声,才转向衔池。
  她端详了她一会儿,眼中难掩惊艳,“你也是东宫的人?”
  衔池一福身,应了一声“是。”
  她想起传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时候急匆匆过来,是为太子?”
  温妃是四皇子宁勉的生母。
  听长乐说,她和宁勉从小便跟在宁珣身后,而温妃娘娘曾受过皇后娘娘恩惠,多年来也明里暗里帮过东宫不少。
  于是衔池也没欺瞒,又行了一礼:“奴婢是来求长乐公主的。”
  “好孩子。”温妃轻轻扶了她一把,“兹事体大,本宫不敢议论。去寻长乐,也是个法子。既如此,便不耽误你们了。”
  她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婢:“青竹,送她们过去。”
  青竹在前头引着她们两个,三人很快便走远。
  有宫婢替了青竹的位置,为温妃撑着伞,她远远望着前头三人的背影转过拐角,忽地又叹了一口气,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声:“可惜。”
  接着便抬步向前走去,宫人的伞忙不迭跟上。
  有温妃身边的人相送,去见长乐这一路顺利了不少。
  见到衔池,长乐倒是没多惊讶,只重重叹了一声:“就知道你会来,一路受寒,先喝口姜茶暖暖吧。”
  她挥退了伺候的宫人,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衔池端着长乐硬塞过来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公主如何知道的?”
  长乐言之凿凿:“你与皇兄情深义重,皇兄出事,自然会坐立不安,又没有旁的法子,便只能来寻我了。”
  她说到情深义重时,衔池便呛住,搁下茶盏咳了好一会儿。
  长乐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过放心,找我算是找对了。”
  衔池眼神一亮:“公主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办法倒算不上。”长乐摸了摸鼻子,“皇兄这回的情形有些复杂,我插不上话。”
  “别说我了,皇兄被罚跪在乾正殿外,昨夜那么大的雨,温妃娘娘看不下去,过去送了伞,但父皇没开口,皇兄也没接。”
  衔池垂下视线,声音很轻:“跪了一整夜?”
  “何止,现在也还跪着呢。”
  乾正殿多少人来来往往,白日里让他跪,是分毫没给他留面子。
  何况昨夜骤风急雨,他一个人跪在殿外,会不会想起八年前的那个雨夜。
  衔池掩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不觉间声音里便染了几分湿气:“还有多久?”
  长乐摇摇头,“父皇没说。二皇兄带人去了一趟东宫,再回来的时候,父皇便动了好大的怒,叫皇兄出去跪着了。”
  怕衔池担心,她不由得多解释了几句:“也是碰巧,前几日父皇命皇兄彻查朝中贪腐,谁成想皇兄第一个查的就是叔父,叔父急匆匆进宫了一趟,告到了皇祖母那儿,父皇便暂缓了此事。紧接着便……”
  “不管怎么样,叔父的气还是要出的。所以这跪,多半也是跪给人看的……”
  长乐说着说着自己都没了底气。
  她还不知二皇兄到底是从东宫查出来了什么。
  但皇兄是太子,即便要罚,也不该如此大动干戈,叫人疑心是太子彻底失了势。
  “不过简单直接些的法子也还是有的。”长乐站起身,“你且回去等着吧,一个时辰就好。”
  衔池抬头,似是不解。
  长乐眨了眨眼:“我身子可比不上皇兄,顶多跪上一个时辰。等我晕过去,皇兄自然也就能回去了。”
  衔池倏地站起来,“公主……”
  长乐打断道:“皇兄已经跪了一整夜了,这样大的雨,再跪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得跪坏了。父皇向来疼我,不会责怪,放心吧。”
  何况这事儿她已经做惯了。
  回去这一路上,雨又渐渐落得急了。
  即便小心撑着伞,也还是湿了衣摆。
  蝉衣知道自家姑娘畏寒,又最怕湿了衣裳,所以一回去便先替她换了身衣裳,正要去备热水,却听她低声道:“不用了,我去等殿下。”
  “姑娘在屋里等也是一样,殿下若是回来了,会有人来说一声的。”
  衔池摇摇头,“我心慌。在外面还稍好一些。”
  尤其是在见过长乐以后。
  兴许是愧疚罢。
  再阴差阳错,将他按跪在乾正殿前的无数双手中,也有她的一只。
  蝉衣无法,找了把结实些的伞,陪她等在檐廊下——若是殿下回来,这是第一眼便能望见的地方。
  不知等了多久,雨势愈来愈大,地上早聚了水洼,深的地方能没过脚踝。
  衔池她们站着的地方还好些,地势高,又有遮雨的檐。
  雨点依旧打下来,声势浩大,连成一片,腾起一层薄薄的雨雾。
  终于远远望见了人影。
  宁珣身上还是昨日去早朝时的蟒袍,早被浇得湿透。内侍小心在旁撑着伞,时不时想扶他,可他没伸手,内侍也不敢僭越。
  许是跪了太久,他走得很慢,但步子依然稳着,分毫不显狼狈。
  若是不知情,定会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去淋了一会儿雨。
  他是东宫太子,站在离这天下至高的位子最近的地方,远远望过去,步步平稳。
  可她已经知道了他走得很难。
  衔池安静望着他的方向,眼眶慢慢红了。
  雨落得愈发急,打在檐上,声声催人。
  她从檐下奔了出去。
  蝉衣反应过来要跟上去撑伞时,已经追不上她。
  靴子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又重重落下去。
  这时节的风里已经带了寒意,阻着人。
  宁珣微微停了一下。
  靴子吸满了水,很沉。
  雨势太大,衔池几乎睁不开眼。
  终于奔到他身前的那一刻,本是想着他腿上有伤才停下,可她跑得太急,又一路淌过水,乍一停下,不受控制地往下跌去。
  她跌得很重,本以为要跌进水中,却被一揽,紧接着摔进他怀里。
  宁珣将她妥帖收拢,一如过往无数次。可因为在雨里跪了太久,他能自己站起来已是勉力支撑,接住她的那刻,不可避免地跪了下去。
  衔池用力抱紧他,随他滑落。
  慌了一天的心骤然安定下来。
  却跳得更快了。
  她被他紧紧箍住,落下来的雨大半被他挡去,两人半跪着,以一种极度嵌合的姿态相拥。
  而大雨滂沱。
  作者有话说:
  宁珣:滂沱的是雨吗,滂沱的是她的爱!她好爱我!
  衔池:
  不确定,你要不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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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宋衔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愣在宁珣身后的内侍慌忙上前两步; 将伞撑在两人头顶。
  风灌进来,绸制的伞面猎猎作响。
  没有人开口,一时只听得风雨声; 彻底浇熄她未出口的话。
  她本有千万种说辞可以宽慰他,可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言语累赘。
  蝉衣匆匆踩着水跟过来; 勉力用伞将两人完全罩住。
  衔池扶着宁珣艰难站起。两人贴得太近; 他湿透的衣裳完全将她也沾湿,风一过; 便刮出彻骨寒意。宁珣将胳膊搭在她肩上; 任她分走他一部分重量,也顺势替她挡住风。
  最后一步跨上阶石; 衔池听见他问了她一句。
  他嗓音低哑,许是因为虚弱; 声音轻得瞬间便散进了雨里。
  她分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为什么。”
  衔池怔了片刻; 抿了抿嘴; 只当没有听清。
  回的是他的寝殿。御医很快便进来,衔池这才跟蝉衣回去,将一身秋雨冲洗下去。
  她沐浴完出来,被热气蒸腾过,脸上才显出点血色。蝉衣不放心地又给她多披上一件衣裳:“姑娘嘱咐小厨房煮的粥煮好了,奴婢吩咐人给殿下送去?”
  “我去吧。”
  宁珣跪了一夜直到现在,想必一直也没吃什么东西。
  外面雨渐停了; 衔池一路走得小心; 身上愣是一点没湿。
  她进到他寝殿时; 宁珣已经换了身干燥中衣,倚着被褥坐在榻边。殿里有股淡淡的药膏味道。
  两人视线相接,衔池的步子稍顿了顿。
  殿里伺候的宫人顷刻间便都退了出去。
  衔池脚下一转,站定在桌案旁,将粥和小菜从食盒里拿出来,若无其事道:“殿下还是先用点粥再歇下……”
  “过来。”
  她回头,见宁珣半支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嗓音依旧有些沙哑:“孤不方便走动。”
  衔池去倒了一盏驱寒的热姜茶,走到他身侧递给他。
  宁珣伸手,却没接茶盏,而是扶住她手腕,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她转身要去将茶盏放下,一直掩在衣袖里的右手却被他轻轻扣住了小臂,拉了过去。
  她方才特意用左手给他递的茶,就是为了藏住右手那点伤。
  右手手背上昨儿被窗子夹得那一片早起了淤青,高高肿起来,不过轻轻抚过去一下,她便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手怎么了?”他皱眉,旋开一旁的小罐子,清凉的膏体打着圈慢慢在她淤青处揉开。
  “昨日风大,关窗的时候被挤了一下,不要紧的。”
  他指腹有茧,动作即便再轻柔,也让她微微有些疼。衔池往回缩了缩手,手腕却被他扣住。
  宁珣一手托着她的手,与她掌心相接,另只手为她慢慢揉开血瘀——药膏被他指腹温度融化,镇住她手背的肿疼。很快,除了疼和药渗下去带来的清凉之外,血瘀舒散的酥麻酸爽泛上来,让她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
  “不要紧还疼成这样?怎么不叫御医来看看?昨日涂上药,现在就该消肿了。”他抬眼,眸光倏地一利,“有人拦你?”
  衔池摇头,没多说什么:“只不过是昨日还没这么疼。”
  其实今日本来也没这么疼。
  在他回来之前,她都已经忘了手上还有伤。
  方才蝉衣帮她沐浴时,小心翼翼用热水泡了一会儿,那时候也不觉得疼。
  “孤不过一日不在,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不仅是手,眼下也微微发着青,连脸色都苍白了些。
  她抬眼看向他,“所以殿下不能不在。一日也不行。”
  宁珣手上动作稍稍一顿。
  他发觉自己愈来愈分不清她话中的真假虚实。
  下一刻却听见她公事公办道:“昨日二殿下来过,领了禁军将书房围了,似乎还从里头拿出来了什么东西。”她坐直了身子,将手也抽了回去,“同二殿下一起的,还有郡主生辰宴那日宣旨的那个公公。”
  话里还是勉强掺进去几分心有余悸。
  宁珣捻了捻指腹上沾着的药膏,淡淡“嗯”了一声,倏而问了一句:“他从孤的书房里拿走了什么,你不知道?”
  他问得随意,重点似乎在前半句。
  饶是如此,衔池心跳也还是快了一拍,“衔池没敢凑近,只远远看了一眼。”她比划了一下大小,“先前没在书房看到过。”
  宁珣轻笑了一声。
  想让她坦诚一些,就这么难。
  她远远甩开了伞,朝他跑过来的那刻,他还以为,他能将她拥住了。
  宁珣将她的手重新抓了回来,慢慢揉着她的手心,再向上,从指根揉到指尖。
  有些痒。
  衔池蜷了一下手指,迅速跳过了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真心实意地开始担心:“长乐公主怎么样了?”
  他倒是敏锐:“你去见了长乐?”
  今日一早长乐便去了乾正殿,父皇不见她,她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殿外——怕他这个当皇兄的斥责,长乐跪得离他远远的,是以二人并未说上话。
  她以为他是怪罪她自作主张,牵连长乐,便小声解释了两句:“殿下彻夜未归,我打听不到消息,实在没办法才……”
  他抬眼,语气很淡,手上的力道却重了两分:“你担心孤?”
  衔池的心跳一滞。她本该娴熟地应一声“是”,而后添油加醋地告诉他这一路有多么惊险,她为他担忧得整夜不眠,她对他的心意天地可鉴。
  可她没有。
  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慢慢握紧了他的手。
  宁珣深深望住她。
  她不需要为他去找长乐。
  何止,其实她也不需要把自己弄得一身憔悴,不需要在瓢泼大雨里不管不顾地奔向他。
  她那么讨厌雨雪。
  她完全可以好吃好喝地等在这里,等他回来,或者回不来。
  他若回来,她再凑上来关怀几句就好。
  这样的天气,又正是东宫出事,只有安分待在这儿,她才是安全的。她去找长乐这一路,但凡出一丝纰漏,捅到了御前,被父皇知道她是如何进的东宫,别说沈澈,兴许连他都保不住她。
  她不会不知道。
  衔池突然被他勒进了怀里。
  她有些错愕,但还是下意识回抱住他。
  他勒得很紧,语气仍淡然着,却紧贴着她耳廓:“宋衔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反应了一会儿,以为他在说自己去找长乐一事,便拍了拍他的手:“虽是冒险了些,但好在一路都很顺利。长乐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宁珣默了默,“还算好。秋雨寒凉,对女子而言尤其伤身。即便如此,也还是足足跪了半个时辰,父皇才松口。”
  “孤在那等了一会儿,好在御医说没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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