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互演手册-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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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怕妹妹担心,便没说全。如今妹妹既然亲眼见着了,我便不瞒了。”
“那日沈世子身边的小五来取玉佩,我不愿给他,起了争执这才伤了脸。可后来我去镇国公府,沈世子却不认。”
衔池一愣。
池清萱脸上的伤做不得假。若不是她信宁珣亲自查到的,此时此刻,她都要以为池清萱说的是实情。
“沈世子早便对父亲有所怀疑,怕父亲暗投太子,他们许多决策父亲都不知道。就如这玉佩,究竟为何到了太子手中。”
“但父亲对二殿下忠心耿耿,如何劝得?何况你也看到了,不过沈世子一句话,父亲便将我送到了这儿来。”
衔池叹了口气。
听到这儿,她算明白了,池清萱嘴里虚虚实实,没一句可信的。
池清萱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她怀疑,是沈澈认定她投了太子,借玉佩让她和太子间生出嫌隙,绝了她的路。
或者说,是沈澈不顾她的死活,甚至想借太子之手杀了她。
她一时有些想笑。
怎么,池清萱是怕她回头去找沈澈当退路?
她不在乎池清萱方才说的那些,却在想送玉佩一事,究竟是池清萱自己的主意,还是另有人指点?
池清萱自顾自接着道:“为这伤,我高烧了好几日。所以听说沈世子要将宋夫人送去京郊时,我已是有心无力。”
她抬眼,试探着望进衔池眼底:“可我听说,宋夫人……被接走了?若是妹妹做的,我便也放心了。”
衔池摇头,神情落寞:“太子确实准备动手,也是存了要挟我的心思,可却晚了一步。我娘……不知去了哪儿。”
池清萱若有所思,劝她少忧心,宋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话说到这儿已经差不多,池清萱最后压低了声儿问:“二妹妹方才说,太子想借你引出背后之人是何意?难不成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二殿下的意思?”
“如何能不知道?可太子不全信我,即便我招了供,”她直直盯着池清萱,“他也疑心,还有旁人。”
池清萱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心疼似地看着她。
她是特意出言惊动池清萱,看她后头是什么反应——若她受人指点,这几日怕是会想法子给那人传信。
如今该说的都说完了,衔池不想和她再待在一处,便以不能离开太子眼前太久为由,告辞离开。
确认衔池一行人走远,池清萱将门窗关拢,神色倏地冷下来。
她跪坐在屋里供奉的佛像前,捻着佛珠,念了一句心经,而后长拜不起。
姿态虔诚。
而那把沾了她自己血的匕首,早被她擦净收好,一路带来了护国寺——正收在佛龛下的矮柜里。
那日她不惜亲手毁了自己的脸,就是为了两方都能信她。
她告诉宋衔池,玉佩是被小五取走,而在镇国公府,她说了一样的话。
小五那时就在沈澈身边,闻言惊诧看向她。
她脸上的伤口那时还血淋淋的,轻易便能取信于人。于是她三言两语便让他们猜测,是太子的人伪装成了小五,连抢带骗,她才丢了那块玉佩。
——毕竟穿了夜行衣,她如何能分辨清楚?
至于太子如何知晓池家,那便只能是东宫里头那个,自己投了诚。
只是没想到,太子和沈澈,竟都没杀宋衔池!
如今宋衔池毫发无损,沈澈却对她生了戒备,宋弄影的事儿一出,她不得不自请来护国寺潜心礼佛。
池清萱念了一声佛号,跪直了身子,闭着眼捻动手中佛珠,良久,方在佛前卸去心中恶念。
衔池等着宁珣出来,百无聊赖,便进了佛堂求签。
她摇签筒,掉出来那支签子她没细看,只见着是只下签,下意识便想放回签筒重新摇。
但余光瞥见有僧人在侧,她一时没好意思,便捡起那支签子看。
签子上写了四句,“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工夫。”
什么枉费,一看就不是好话。
她下意识地不愿去想是什么意思,刚要收起来,便见一旁的僧人走过来,双手合十朝她一礼:“这位施主,可要解签?”
衔池没多想,还了一礼,便径直将手中签子递了过去。
那僧人看过后,语气平静解释道:“此签之意,乃万事不可强求。”
衔池皱了皱眉。
早知道便不求这签子了。
她不出声,那僧人以为她是不明白,便多解释了两句:“万事万物皆有其定数,是为天命。若反其道而行之,恐徒劳无功。”
衔池却只笑了一声,抬眼望向那僧人。
僧人情不自禁避了一下——她目光太过灼人。
只听见她清脆开口:“天命若是阻我,为何不能强求?”
僧人摇了摇头,见她如此,也不再多劝什么,只去整理了一遍签筒。
衔池看了半天,悠悠叹了口气:“罢了。”
还在佛前,这样忤逆的话能不说还是不说得好——毕竟她还年年来求护身符。
想到护身符,她灵机一动,记起先前蝉衣说过,在佛前供奉长明灯祈福,要比护身符还管用些。
只是护国寺香火不断,想供灯的人太多,一时怕是排不上。
——但今日不同。借了东宫的势,眼下佛堂都是空的,供一盏灯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朝刚收拾完签筒的僧人又行了一礼,诚心诚意问道:“可否供一盏长明灯?”
语气之柔和,仿佛方才质问为何不能强求的人不是她。
宁珣进来寻人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情形。
正逢夏时,日光强烈,佛堂明亮。
佛法庄严,空荡佛堂里,她双手合十,跪坐蒲团之上,佛前摆着刚刚点起的长明灯,灯火正盛。
她如那年他在破落佛堂初见时那般,神情郑重——明知她并不信这些神佛之说,每回见了她,却总让人疑心她是虔诚得不能再虔诚。
衔池拜跪叩首,起身,再跪再叩。
三叩首后,那僧人问她,“施主是替何人祈福?”
她望向那尊金身佛像。佛像俯瞰着世间,目露悲悯。
良久,她深深一拜:“求佛祖垂怜,佑太子殿下,千秋万岁。”
作者有话说:
【前世小剧场 !下方小虐预警!】
永平三年冬,护国寺。
大雪将至,天色昏昏如天地将倾。
佛堂灯火明亮,金身佛像俯瞰着世间,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佛法庄严。
年轻的帝王跪于佛前,三度叩首,面容平淡地起身,借烛火点起香,敬奉佛前。
住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手上佛珠一停,“陛下心中无佛,又何苦年年来此?”
佛堂诵经声起,远远穿过风雪。
宁珣没有应声,只垂眸看向佛前燃了三年的一盏长明灯。
明灯火苗一颤,始终寂寂无声。
三年,她一回都没有入过他的梦。
【池清萱的误判】
池清萱以为——
沈澈:她投了太子,背叛了我,人也没用了,扬了吧。
宁珣:她处心积虑接近我,几次三番陷害我,嘴上说就我一个,其实跟别人私定终身,扬了吧。
衔池:步步为营,谁的话都不信。
实际——
沈澈:有点在乎但不多,反正迟早还是我的,我只是把她暂时放在那边而已。
宁珣:孤知道爱妃是狐狸变的。
衔池:宁珣说的肯定是对的!
池清萱:???就没一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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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又不是因为你聪明,我才喜欢你。◎
宁珣步子慢下来。
日光从松木雕纹的窗棂间透进来; 微尘浮动。
积年累月酝下的檀香厚重而浓郁。
虽是初夏,外头还是热,一迈进佛堂便明显觉出一丝凉意。
衔池正从蒲团上起身; 佛像金身折射出的光线太强,被她身子遮去小半,随她动作倏地洒进他眼底; 刺得他微眯了眯眼; 眼前景象隐隐失真。
“殿下!”
衔池转过身才看见他,眼神一亮; 统共就隔了几步远; 却等都没等,直接朝他跑过来。
温热身躯撞进怀里的感受真实; 宁珣不自觉勒紧,低头看她:“怎么了?”
她嘴上说得掷地有声; 心里其实还是被那签文搅得隐隐不安,看见他这刻,才算定下心神。
衔池长长出了一口气; 抱紧他:“想你了。”
其实统共才分开一个时辰。
宁珣克制地吻了吻她侧脸; 意犹未尽:“我也想你。”
东宫的侍从守在佛堂门前,早见怪不怪,规矩低下头。
回去的路上,她将自己和池清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只一事说不通。我早知池清萱厌恶我,可她这时候要我的命,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真如池清萱所愿; 她那时候死在东宫; 除了能让池清萱自己出口恶气以外; 对二皇子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她没死,池清萱又将此事推到沈澈身上。
衔池越想越没道理——难不成池清萱就只是为了出口气?毕竟二皇子还要用她的时候,池清萱没法儿下手,如今用玉佩一事便可借宁珣的刀。
虽然说得通,但她总隐隐觉得,还是有哪儿不对劲。
她不觉越想越远,完全没留意身边人愈听愈古怪的神色。
宁珣抬手掐住她后颈,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在她茫然的眼神里,慢慢将她后颈的筋揉开,淡声重复她方才的话:“我防着你,对你用刑?”
她不觉仰起脖子,身子在他手下渐渐放松,软绵绵靠在身后软垫,“我随口诓她的,不然说什么?说殿下和我琴瑟和鸣,鸳鸯……”
这话脱口而出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她最开始住进东宫时,蝉衣给她用的床帐。
鸳鸯交颈的绣图,暧昧得大大方方。
当初那床帐还是宁珣吩咐换下去的。
后来他提了一回,是那夜里,她扯坏了他寝殿的帐子,床帐掉下来覆在两人身上,她一时受惊绷紧了身子,宁珣安抚着过来吻她。帐子被刻意缚在她眼前,交缠在一处的心跳声便愈发明显。他喘息着去咬她耳朵,克制的间隙里同她商议,不如将那顶鸳鸯床帐换回来。
她嗓子一时有些发干,不由去端小案上的茶水。
却有人比她更先一步,宽大手掌包裹住她的,一同握住那盏茶。
“鸳鸯什么?”
衔池探身向前,飞快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他一时不察,手果然一松。
她的手失了桎梏,顺理成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将话题转回来,正色道:“池清萱背后若是有人指点,我们一走,她多半要联络那人。若能派人盯着她,兴许会有收获。”
宁珣“嗯”了一声,将她手上茶盏接过,放到一边,“寮房简陋,影卫不好藏身。但往来香客众多,可以叫人装成香客,守着她。”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衔池认真想了想,摇头:“暂时没……”
她话说到一半,便陡然被他吻住。
他太熟悉她,亲了一会儿她便迷迷糊糊松了戒备,直到马车重重颠簸了一下,她颤栗一下,才抓住他的手。
她看向衣衫齐整的宁珣,刚想起什么似的,嗓音哑着:“外面还有人……”
再怎么着也还有车夫在赶车。
“他们不敢听。”宁珣分出一只手捂住她嘴,低声诱哄着问:“要么就小声点儿?”
衔池抬手勾住他,脖颈紧绷着仰起,望着他的目光一霎溃散。末了,宁珣收回手,亲了亲她唇角,话音带笑:“这才叫交颈。”
衔池懒得搭理他,靠在他肩上,疲乏仿佛自筋骨里泛出来,闭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宁珣松松拥着,低头看着她分外安静的睡颜,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拨开。
他听见她在佛前求的了。
但千秋万岁,唯有能日日相见才有意义。
衔池原本对池清萱打算得确实不错,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宁珣为给太后祝寿而去护国寺请住持开光一事在宫中传了开。
熙宁郡主当即便自请去护国寺住上半月,日日吃斋念佛,为太后抄经祈福——她自小便进宫跟在太后身边,太后对自己的孙辈们都没有对她这个甥女上心,太后的寿辰,她的孝心自然不能被旁人压过去。
尤其是太后一直不怎么待见的太子。
她这么一闹,余下的皇子公主们不去都不成。
最后还是护国寺那边架不住宫中的金枝玉叶们突然这么一窝蜂地住进去,出来说有心则灵,也不拘于时间长短。
于是最后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只去小住了两日。
宁珣因着前头去过了,才免去这一茬。
衔池一时也分不清熙宁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这一出闹剧下来,不管池清萱背后是否有人授意,都毫无对证了——池清萱是官宦之女,在护国寺常住礼佛的消息也没藏没掩,为全礼数,皇子公主们过去,她也必然要露面问安。
这样一来,先前安排多少人盯着她也是无用。
衔池一连几日都闷闷的,话本子也不看了,做什么都说没心情,唯独宁珣布置给她的课业倒是全没落下,甚至还多做了些。
太后寿宴,宁珣推辞不得酒,遣人同衔池说了一声,当夜便留在宫里。第二日又有琐事缠身,直到天色暗了才回去。
他没提前知会,衔池一时也不知他已经回来,身上又沾着酒气,便先去换了衣裳。怀和同他回禀着衔池这两日的情况,说她方才早早用完晚膳便回了书房,一声不吭地温书。
宁珣眉一挑,进去书房看她时,见她手里那本书已经翻到了最后。
这本要难读一些,原是要她七日读完的,这才不过两日——看得也专注,他走到她身前,她都浑然未觉。
他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她用来纾解心情的法子倒是特殊。
宁珣将书卷从她手中抽走,“再这么读下去,要成老学究了。”
衔池这才惊醒似的,眉眼一弯,倏地站起身,结结实实抱住他:“殿下回来也不说一声。”
宁珣揉了两把她后颈,“说了你又不去接,费那功夫做什么?”
刚进东宫那会儿还时不时等在他从宫中回来的路上,蝉衣怎么劝都不听,如今别说等,竟是连迎都懒得迎了。
衔池眨了眨眼,“左右殿下回来都是要来寻我。”
她有恃无恐的,这些日子来蝉衣都不劝她去多做什么了——委实也没必要。她不多做什么的时候,宁珣还算克制,她若哪天闲暇无事,多用了几分心思,十有八九便要受不住他。
宁珣笑起来,牵起她手,“出去走走,整日闷在屋里,也不怕闷傻了。”
这时辰金乌将落未落,有凉风驱散暑热,正是出去走走的好时候。
他牵着她,走过湖中长廊——东宫有片湖,占地不小,栽植的半池莲花正盛放,这儿是赏莲最好的位置。
东宫湖边的景色极好,衔池先前不爱过来,纯粹是受前世死前那一夜的影响,对水有着入骨惧意。
可自从春猎那时,她拥着宁珣跳了那一回悬瀑,这惧意竟就此散了。
莲叶底下有锦鲤穿梭,宫人奉上来鱼食,衔池抓了一把,扬进湖中。
鱼群聚拢过来,浮光跃金的湖面下攒起一片红橙。
水气蒸腾,衔池深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松快了不少。
宁珣从宫人手中将鱼食接过来,示意她们退下去,才开口:“放轻松些,你就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