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互演手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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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定主意,小声解释道:“我是个舞女,脚伤了,也便废了。舞坊养了我这么久,自然紧张。”她凑到他眼前去,眼神清澈,“你不相信?我叫宋衔池,你若是不信。。。。。。”
宁珣撞上她的视线,眸中却始终平淡,“不信什么?”
她瘪了瘪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都告诉你了我是谁。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衔池顺势说完,便假装伸手去揭他面具——她动作特意放得缓慢,等着他一把扣住她手腕拦下来。
可指尖触碰到冰凉面具的那一霎,他竟微微低下了头——仿佛是为了方便她摘下。
衔池的手愣在半空。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拦她?!
那她是摘,还是不摘?
若是摘了,即便他当下不杀她,可她要是日后不小心在哪儿撞见了这位太子殿下,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珣抬眼,自面具后面好整以暇看着她。
衔池像是被烫了手,登时后撤了一步。
“不是要看看我是什么人?我说了不杀你,你怕什么?”他抬手绕到耳后,像是要亲手解开面具。
衔池立马转过身背对着他,心思转得倒快:“是我想岔了,亡命之徒罢了,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你昨夜杀了那么多人,日后要是后悔了,怕我去官府指认你,杀我灭口怎么办?”
身后那人轻笑了一声,紧接着传来火石的声音,火苗一跃,周遭便亮起来。
见她愈发不敢回头,宁珣将点起的灯烛放在莲座前,“你今夜,是不拜了?”
衔池左右为难,犹豫了半晌,才捂着眼睛慢慢转回来,伸脚摸索着蒲团在哪儿。
宁珣屈指轻轻敲了敲脸上半边面具,“松开吧,没摘。”
衔池当即松开双手,长出了一口气,就着昏黄烛光转头看他。
他脸上的面具在暖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让她想起许久前,她夜里去书房陪他的时候。
他若是紧连着几日都忙得她见不着人,池家那边必然会催她往他跟前凑。有时也没给她什么任务,就是让她去表达一番关切,多露露脸。
池家催完,她就得尽快挑一天,捣鼓些吃食,晚上给他送书房去。其实她的手艺并不好,即便做样子在小厨房耗上一整日,出来的东西口感上也很是糊弄——好在样子上过得去,反正他也不会吃。
每每是她提着摆盘精致的食盒进来,嘘寒问暖几句,将碗碟一一在他面前排开,便知情识趣地退开。
宁珣在看政务时,大多不会让衔池留在身侧,可为了应付池家的眼线,她又不能太快离开,于是就去一边儿的贵妃榻上倚着翻翻书。
书房里很静,又点了凝神的香,她看倦了便会直接小睡一会儿。宫人知道她的习惯,给她点的灯总是要暗一些。她有时无聊,就扭头透过昏黄的烛火看宁珣。偶尔恰好碰上他抬眼朝她这儿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她也不避,只适时地露出两分爱慕,冲他粲然一笑。
只要她在书房赖的时间够久,这样一遭下来,池家就不再催了,她能清闲好几日。
衔池收回视线,默然跪在佛前。
宁珣就在她身后看着。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收了收心,不再去想那些已经隔了阴阳的回忆,尽量让自己显得专心些。
她这回拜的流程简单,不过小半个时辰便了事。饶是这样,起身时腿脚也已经发麻,她一面轻轻捶着腿一面转头看过去,宁珣已经倚在一边儿,闭目小憩。
她腿脚麻得厉害,乍一走路像是步步踩在了刀尖上。衔池心念一动,算着同宁珣之间的距离,轻声轻脚从他身边走过去——走到他身侧时,受伤的那只脚腕“正巧”一酸,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朝他那儿倒过去。
宁珣骤然睁开眼,这段距离凭他的身手躲开绰绰有余,可他的视线不经意扫到她还绑了一层伤药的脚踝。
电光火石间,他下意识抬手,以剑鞘扶了一把。
衔池抓住剑鞘,惊魂未定地长出了一口气。
她脚腕上的伤虽不妨碍行走,但也还不算痊愈,若是再压一下崴一下的,怕是真要难好。
她自然知道这样很危险,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方才那下她倒得太急,他虽扶得及时,脚腕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衔池强忍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抓的地方靠近剑柄,同他的手几乎挨在一起。这样仰着头看他时,未免便靠得太近。但这个距离于她而言是熟悉的,她没觉出什么不妥,只望着他的眼睛,娴熟地笑着同他道谢。
话说完她便退了一步,步履如常地离开。
衔池走出去,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蔽起的月亮。
她还是笑着的,但原本满载在眼中的盈盈笑意却于瞬息间褪了个干净。
他肯捞她这一把,就说明,宁珣对她的疑虑还不算深。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对她查得太细。她记得自己夺月坊里的身份是沈澈亲自盯过的,虽是提早了些,但应当还顶得住。
那这几晚的事儿,她就可以全部瞒着池家。
只希望。。。。。。过了这遭,她和宁珣,别再有什么交集得好。
庙内。
等她走远,横梁上倏而跳下一道人影,单膝跪在地上,向宁珣行了一礼,“殿下。”
他一身夜行衣全然融进了夜色,倘若不出声,即便是近在眼前,也会被人无意识地忽略过去。
宁珣伸手在烛火边,垂眸看着微微跃动的烛火,问道:“看清楚脸了么?”
“看清楚了。”
“去吧。”
地上的人影依然不动,似是有些迟疑,半晌才问了一句:“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若是属下查出什么来。。。。。。”
“她若真是有心接近,无论是奉了谁的意思,杀了就是,不必再回禀。”
“是!”那人领命,烛火一跃间便消失不见。
烛火兀自颤着,他两指压在烛芯上一捏再一捻,火苗生生捻灭。
庙里陷入漆黑夜色,与外头融在一处,连带着那尊金身佛像,也匿了身形。
第三夜。
宁珣负手而立,望着那尊佛像,听着跪在地上的影卫统领青衡回禀。
青衡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壮着胆试探性地问了句:“即便如此,那舞女在这儿见过殿下,属下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自家主子并没有一口否决,他继续道:“不如今夜属下就去。。。。。。”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外头远远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当即噤了声,消失不见。
衔池推门进来时,见宁珣正在端详手中长剑。长剑拔出鞘一小段,在昏黄的灯烛下,泛出寒光。
她自顾自走过去,借他的烛火点了香,敬拜佛前。
作者有话说:
衔池:(试探一下)(再试探一下)(救命玩脱了!)(尝试圆回来)(继续试探)
宁珣:。。。。。。
第8章
◎若真能再碰上,那时再杀也不迟。◎
宁珣抬眼看她,咔嚓一声,剑鞘合拢,“脚还疼么?”
衔池回头,像是有些讶异他还记得这回事儿,“多少还是疼,但好在你昨夜接住了我,没再伤到,应当就没什么大碍。”
他“嗯”了一声,看她如往常一般跪拜。
他早便发觉,她看起来虔诚,实则心不在焉。一边糊弄,一边还偏偏要拜。就算真有神佛,哪个会成全她?
宁珣轻笑了一声,衔池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心情好,借机装作随口问道:“你还要在这儿留几日?我过几日就要下山了。”
“比你早些,今夜就走。”
可不是得早,他是东宫,接连几天夜里都不在宫里待着算怎么回事?
可算是让她等到了。等他一走,她就开始找东西!
衔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将欣喜压在心底,面上反而露出两分错愕,“这么快?”
宁珣没接她的话,她心里正雀跃着,连带着看这天天跪的佛像都顺眼了不少。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神佛在上,过了今夜,只希望以后一面都不要相见——没成想他也在看她,她的目光猝不及防撞上他,便空白了一瞬。
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极短暂地胀了一下。
她看向手中的护身符,突然记起在东宫的时候,她打着他的旗号去护国寺求护身符回来那次,他在她房里问她那句“护身符呢?”
上辈子,她没把护身符给他。
衔池摩挲了两下手中的护身符,叹了口气。算了,就给他一个吧。即便要扔要烧的,也随他好了。
他们都说,这护身符很灵验。
毕竟上一世,他的命途也不好。若能康健一生。。。。。。想起东宫那场大火,她不自觉伸手,在胸前按了按。
像是被烟尘呛了满肺似的。
大不了这两天她再为池清萱重新求一个。
拿定主意,衔池收拢心神,拜了最后一次。
宁珣见她突然正色起来,拜得诚心诚意,刚有些诧然,便见她起身回头,将手中宝贝似的捧了好几天的护身符递到他眼前,认真看向他:“这个给你。”
她背对着灯烛,可眸中却有着细碎的光。
宁珣淡淡望着她手中的东西,不置可否。
衔池以为他是不信神佛,所以便不屑于这些东西,没来由地有些气恼,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他手里一塞,“随你怎么处置。”
把护身符塞给他,她径直朝外面走去。
外头树影沙沙作响。
直到远远走出一段距离,衔池才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离得太远,已经看不清。
衔池前脚刚走,青衡后脚便出现在庙中。
“殿下,可要属下追上去。。。。。。”
宁珣的视线从外面收回来,神色依然很淡:“不必。”
一个舞女罢了,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留着也便留了。
若真能再碰上,那时再杀也不迟。
他低头,看了眼因着受伤还略有些不自然的左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护身符。
他明里暗里打压佛道数次,此时手里拿着这东西,未免不伦不类。
想到这儿,他抬手将护身符欺上烛火——衔池走时将门微微敞开了些,风倏地从中灌进来,烛火一跳,只舔上护身符一角,便被风吹熄下去。
罢了。
留着也便留了。
青衡见状,刚要说不如交给他去将这东西毁了,便见自家殿下将护身符收了起来。
他刚要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想必殿下是有别的打算。
衔池借着月光走回去。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脚步就慢下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宁珣。
遇见也便罢了,她又同他周旋了这么久,该找的东西没找,倒在他眼前给自己招了不少疑心。
好在他就要走了。
衔池抬手按了按额角,这几天太紧绷,又连着吹了几夜的风,受了寒,头隐隐作痛。
自己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池立诚性子谨慎,绝不会透露半点消息给她。她没能真正进入他们的世界,即便想去查,也毫无头绪。
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消磨时光,不会有任何进展。
即便她能靠折腾自己,一直拖着不去东宫献舞,可池家不会一直养一个废人,她倒是好说,那娘呢?
她这时候在京中认识的,除了池家人,也只沈澈——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再有半分指望沈澈的了。
衔池心事重重走回自己借住的地方,轻手轻脚推开门。
榻上空空荡荡,只一床薄被堆在那儿。
衔池心里一惊,猛地扭头——本该躺在外间榻上的人影,此时正站在门后。明月没有点灯,见她进门,冷不丁唤了一声:“小姐这么晚是去了哪儿?”
衔池吓了一跳,仓促往后退了一步。
火石一擦,房里陡然亮起来。明月放下手中烛台,看了一眼她的腿。
衔池神色一变,低头咳嗽了几声,自然而然带了几分困倦道:“方才不知怎么醒过来,便翻来覆去再睡不着,胸口闷得慌,出去透了口气。没走远,又看你睡得正沉,就没叫你。”
明月一噎,话说到这儿,她信不信都不能再追问什么——再问下去,反倒还是她这个贴身丫鬟不够警醒,照顾不当了。
反正是在护国寺里头,天色这样晚,屋外也不会有什么人,又能出什么事儿呢。
明月心思一转,开口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夜里外面总是冷的,小姐仔细别受了寒。小姐方才,应当只是在门前转了转吧?”
衔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诚恳点了点头,主动道:“外面太黑,我胆子小,没敢走远。这两日脚踝感觉好多了,就试着走了一段,我想着,多走动些,也能早点好起来。”
明月干笑了两声,“夜里出门总归不方便,往后小姐若是还睡不好,可以叫醒奴婢,有人陪着小姐,也好有个照应。”
衔池应了一声,径直回到榻上。明月吹熄了烛火,在外间窸窸窣窣躺下。
衔池抬眼看向她的方向,若有所思。
今夜的事儿算是揭了过去,但她的脚,也再装不了了。
第二日一早,明月醒过神来,思前想后仍是心里没底——小姐的脚伤拖了这么久,怎么一下子便好得这样彻底?
这里不好叫郎中,前前后后又只有她一个人照看着,若是小姐的脚在这儿落下病根,再跳不了舞,县主不会轻饶了她的。
她琢磨了一会儿,认定还是早回去请个郎中来看看比较放心,于是找了块空地,将带出来的信鸽放飞回去。以防鸽子半路被人抓到,她依着县主来之前的吩咐,只在鸽子右腿上系了一根红绳,除此外没带半句话。
红绳的意思是尽快来接她们回去。
衔池对此一无所知,早晨醒来,她便同往常一样在讲经堂抄诵经书。
抄到一半,她抬手揉了揉脑袋——今日昏昏沉沉的,还头痛得厉害。
身上的不适感在晌午过后愈发明显。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惹得人困顿得睁不开眼。她强撑着精神,一笔一划去抄经书,抄了两行,就不住地点头。
衔池半闭着眼又一次重重点了下头时,被一只手及时托住了下巴。她惺忪睁眼,看清来人时霎时便清醒了。
沈澈依然带着遮掩面容的帷帽,这时节上便穿了大氅,也不知是何时站在了她身侧,她竟然毫无察觉。
沈澈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见她抬眼望过来,顺势便抬了抬手,她的下巴依然搭在他手掌,却是微微仰头看着他。
他动作与语气皆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这么困,就不抄了。”
衔池蓦地站起来,避开他手,动作干脆利落,接话的语气却柔着:“为清萱姐姐求护身符呢,怎么能半途而废?”
沈澈坦然收手,低头咳了几声,“你家里最不缺这些东西,不必这样辛劳。”
“他们的是他们的。”她话音一顿,转而问他:“不过,阿澈怎么过来了?”
眼前人听见“阿澈”这两个字时,眉宇都松快了些,“来接你回去。”
可她还没找到护国寺里的那样东西。别说找到,至今她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衔池迟疑了片刻:“是出什么事了么?倘若不急的话,我还想多留两日,这护身符还没求成。。。。。。”
“你父亲想你了,念叨了两日,说祈福这几日也足够了,等不及要接你回去。”他嗓音温和,听起来倒像是真的一般。
过去十几年从没想过她,如今不过离开几日便说等不及要接她?
衔池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既然这样,我再留两日,求成护身符便走。”
“心意在便好,也不必拘泥于几日才能求成。”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