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互演手册-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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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气蒸腾,衔池深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松快了不少。
宁珣从宫人手中将鱼食接过来,示意她们退下去,才开口:“放轻松些,你就算什么都不懂,也还有我。何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谋略能不能成,有时就是差了点儿运道而已。”
“说是谋定而后动,但若事事都能料准,又何必还囿在凡间,岂不是成神了?”
衔池转头看他:“原来殿下猜出来我是为什么心烦了。”
他笑起来,“还不好猜?池清萱若真有心思,不会坐以待毙,迟早会有动作。耐心些,等着看就是。”
衔池从他手中抓了一把鱼食,又洒下去:“但殿下就能料事如神。”
她这几日情绪低落,并不全是因着池清萱。池清萱的事儿不急,她能等。
她低落,只是由此发觉,她还差得太远。先前能从沈澈和二皇子手下讨得一点便宜,兴许只是因为她熟悉沈澈的行事,能在细微处稍稍撬动一丝他的心绪。但真论阴谋阳谋,十个她叠在一起,怕也能被他们一指头碾死。
她想帮宁珣,却都无从帮起。
宁珣轻笑了一声,“料不准的时候也多着,没人告诉你罢了。”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我若是想找帮手,法子有的是。”
他微微俯下身,将下巴搭在她发顶,“再说,又不是因为你聪明,我才喜欢你。”
衔池回头,陡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那是因为什么?”
他没答她,只将手中鱼食全抛了下去,看鱼群蜂拥而至,随口问道:“喜欢哪条?”
衔池仔细看了半天,指给他一尾金色锦鲤。
那条确实威风一些。
“为什么是它?”
她答得简短:“它游起来比别的鱼都好看。”
话音刚落,又紧追不舍回头问他:“殿下还没回答我,是因为什么才喜欢我?”
“挑拣才需要缘由。”宁珣牵住她的手,慢慢挤入指缝,十指紧扣:“喜欢便喜欢了,哪有那么多缘由。”
作者有话说:
衔池:为什么喜欢我?
宁珣:挑选才需要理由,我不是从所有中选了你,是从无到有,是因为你才会喜欢。
衔池:有点没听懂(?)
青衡:(举手)这题我会!殿下是被攻略的!
衔池:?我好像没怎么攻略他啊……
青衡:哦,殿下是纯靠自我攻略的来着。
宁珣:……
第84章
◎还未恭喜皇兄,终于抱得美人归。◎
第二日午后; 乾正殿。
圣人摔下手中折子,闭上眼,揉了两下额角。李德贤察言观色着; 招手叫奉茶的宫人上前,自己接过来,才奉到圣人跟前。
圣人喝了一口; 是今岁新贡的龙井; 消暑降火——暑热时他惯喝的。茶的浓淡,入口的温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便是身边儿有老人伺候着的好处了。李德贤不在跟前那段日子; 虽也不缺什么; 但总欠了点儿意思。
圣人不由得看他一眼,不过短短半年; 李德贤也显出老态,头发斑白了一片。
圣人将茶盏搁下; “天热了,杂事儿就叫底下人去做,你也歇歇。”
李德贤忙不迭谢恩:“奴才谢陛下体恤。但陛下的事儿那都是顶天儿的重; 哪有杂事。底下人爪子粗; 怕是伺候不好。”
圣人不再多说什么,缓下心神,重拿了本奏折展开,却没看两眼,便又“砰”一声掷回案上,没忍住斥出了声:“打,拿什么打; 谁去打?要朕御驾亲征不成?!”
李德贤眼观鼻鼻观心; 没敢吭声。
北疆战和不定; 这几日闹得尤其厉害,朝中争执了几回,都没吵出个结果来。
这时候商议不下战和,等到秋收的时候,形势更吃紧,更是要麻烦。
要和,咽不下这口气,但真要打,圣人自个儿也慢慢看出来了,调去云丰城那个胡总兵不是个能顶事儿的,又撑得了多久?
若要将宋轩宋将军从兴广调回去,又岂不是明摆着打圣人自己的脸?但若再调过去一位,军前三番两次换将领,又恐军心溃散。
为今之计,若不能和,那最好便是由身份压得住的,亲去北疆主持大局。
圣人闭了闭眼,将朝中之人数了一遍。一时竟挑不出合适的人选。
李德贤小心觑了一眼圣人的神色——御驾亲征自然是使不得,但也有旁的法子。
说白了,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太子。太子本身便熟悉北疆情况,且身份贵重,能鼓舞军心。
但二皇子正炙手可热,这时候太子殿下若是亲征,等再回京,便不知这京中的天变成什么样儿了。
圣人叩了两下桌案,忽地睁眼看向李德贤:“李德贤,依你看,朕这几个皇子里,有谁能替朕分忧?”
李德贤乐呵呵一弓腰:“陛下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懂这些?”
圣人直直看向他,“怎么,连你也要同朕打官腔?朕恕你无罪,说。”
李德贤背后已是一身冷汗——他上回被发落,便是因为太急着替太子殿下解围,这时候他若提太子,无论是说太子去,还是不去,都会惹得圣人猜忌。
更何况圣人对太子在北疆那四年,本就疑心不浅。
二殿下更不能提——二殿下的母家是镇国公府,圣人当年是如何煞费心思地从老镇国公手上释了兵权,他是见过的。若再叫二殿下沾染上,怕是要一发不可收拾。
那便只剩下四殿下。但四殿下身子骨弱,不擅骑射,性子也软,委实不是什么合适人选……
李德贤心思飞转,只故作为难地一顿,便开口道:“奴才也是看着几位殿下长大的,说句大逆不道的,那沙场之上刀枪无眼,纵然殿下们皆是人中龙凤,但若是磕着碰着了,陛下难免要心疼。”
圣人收回视线,“说得倒是。罢了,召太子过来见朕。”
东宫。
衔池翻了个身,在从贵妃榻上滚下去前,被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头。
宁珣放下手中政务,将她往上托了托。
昨日赏完莲回去后,衔池便分外粘他。她自己来招他,他一时没禁得住,折腾她折腾得狠了。听蝉衣说,她今儿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方才她本是枕在他膝上看话本子,翻了没两页,就这么睡过去了。
怀和进来时,正见宋姑娘躺在殿下腿上睡得昏沉,而他那曾经不近女色的殿下,却像是迷了魂一般缓缓低头,极为克制地吻在她唇上。
浅尝辄止。
怀和步子一僵,立马低下头,犹豫了一下现在退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书房里久久没有动静,他还以为宋姑娘回去小憩了。
察觉到殿下的视线,怀和硬着头皮上前,却没敢走得太近,先行了一礼:“殿下。”
他尽量小声道:“招了,说是受二殿下指使,处理掉没用的棋子。这人……”
宁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极自然地伸手捂住了衔池的耳朵,方抬头淡淡看怀和一眼:“杖毙。”
他嗓音发冷:“一百杖,吩咐下去,慢慢打,给孤数清楚了,一杖都少不得。”
怀和听了这话神色一凛,立马应了一声:“是。奴才省得。”
——殿下这是要杀一儆百,敲打其余人。那便不能在僻静处,让人死得无息无声。
其实从前不管是圣人还是二殿下,甚至有些不安分的朝臣往东宫伸手,只要不太过火,殿下心里有数,能放眼皮子底下看着,便都不曾大动干戈。
但眼下不同——谁叫他们竟把手伸到了宋姑娘身上。
这半月来便有人蠢蠢欲动着,皆被殿下挑出来悄无声息处置了,但前日殿下去宫中为太后娘娘祝寿,只一夜未归,便有人按捺不住,竟混进宋姑娘那儿的小厨房下毒。
那宫婢设计将小厨房里的人都引了出来,趁着没人,潜进去下了毒粉。好在小厨房的宫人和厨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察觉有异,便临时将宋姑娘的膳食全换了。
万幸没出什么事。
怀和领命退了下去,宁珣才松开捂着衔池耳朵的手。
她睡得正熟,分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在他松手那刻本能般去抓他衣袖。
宁珣扣住她手,眉宇间冷意渐渐褪下去。
小厨房那儿不知是胆大还是谨慎得过了头,在他回来前,竟连怀和都没禀,昨儿深更半夜怀和才得了消息,着急忙慌过来禀告。天将明的时候将人抓了起来,算到现在,已经审了大半日,刑具怕是尝了不少,这才撬开的嘴。
他没那么好的耐性,叫人下了狠手去审,还能抗这么久,必然不是普通宫婢。
但……宁禛真会这么急着杀她?
为了什么,出口气?
小福子出事那时,在书房里,宁禛不是没亲眼见过他有多护着她,用衔池的安危来刺激他,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宁珣绕了两下她的头发,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这阵子是不能放她离开自己视线了。
见她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宁珣索性将人打横抱起,送回了寝殿。
出来的时候便听人通传,皇帝召他去乾正殿,李德贤亲自来迎了,就等在外头。
其实去岁里李德贤出事儿前,还不能完全算是宁珣的人——先前李德贤帮衬着他,不过是因着受过皇后的恩。
毕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李德贤在皇帝身边的年头比宁珣的岁数还大,这么多年对皇帝忠心耿耿,想撬动李德贤哪是那么容易。
是皇帝亲手送来了良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关键之时是宁珣保住了他,甚至将他送回到原位。
何况已经走到了这步,就算李德贤不认,在旁人眼里他也已经是宁珣这边儿的了。再死守着不认,便失了意义。
宁珣慢慢往乾正殿走,听李德贤在身后低声提醒着:“圣人的意思,是想议和。”
宁珣微微颌首,没太意外。
今日下朝皇帝将宁勉单独留下时,他便隐隐猜到了。
北疆之事他不便直接开口,朝上宁禛的意思也是要战——如此才能寻得机会,让他这个太子再去北疆亲征一回。
而宁勉性子软,说是不忍百姓受战乱之苦,虽因着一直追随宁珣,从不跟宁珣在政见上闹分歧,但也能看得出是主和的。
宁珣本是主战不假,但若是真到了亲征这一步,这时候将衔池自己留在京中……
宁珣停在殿外。
宁禛倒是也在殿外候着,同他对视了一眼,草草行了一礼,“皇兄。”
宁珣还未开口,便听里头道:“叫太子进来。”
于是直接抬步往里走,路过宁禛时步子一顿,淡淡看了他一眼。
宁禛被他目光里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的寒意刺了一下,倒也没输阵,直直望了回去。
擦肩而过那刻,宁珣听见他低声挑衅:“还未恭喜皇兄,终于抱得美人归。”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他去哪儿,她便在哪儿。◎
“皇兄这美人是抱得了; 只是不知,能留多久?”
他出言相激,没成想宁珣恍若未闻; 连一个眼神都没多余分给他,径直踏进了乾正殿。
宁珣擦过时离得太近,他被撞着往后退了两步。宫人将殿门掩上; 恭谨侍立在侧。殿里没留人; 连李德贤都候在外头。
宁禛振了振衣袖,笑叹了一声; 看向李德贤:“罢了; 我去给皇祖母请安。”
李德贤一礼:“二殿下放心,陛下过会儿若是问起; 奴才再去请二殿下。”
衔池醒得早,这时候才不过将将申时。醒来发觉宁珣不在身侧; 她心口倏地一空,唤了一声“蝉衣”。
蝉衣打起帘子进来时,她已经踩上了鞋靴; “殿下呢?”
蝉衣两步走上前:“殿下被李公公请去宫里了; 吩咐了不让打扰姑娘。”
那便是宫中有事儿。衔池松下一口气,坐到榻边,任蝉衣替自己整好衣裳。
蝉衣笑着打趣了一句:“姑娘真是,同殿下腻在一起久了,愈发一刻也离不得。”
她语调同往日没什么不同,衔池却突然将手搭到了她肩上:“抬头。”
蝉衣下意识仰起头,对上衔池视线时; 又觉于礼不合似地慌忙撇开。
她脸色隐隐发白; 衔池皱了下眉:“脸色怎么这么差; 病了?”
“病了哪敢来姑娘跟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就是吓了一跳。怀和公公早些时候杖毙了一个宫人,说是奉了殿下的意思,足足打了一百杖。”
虽不至于当着东宫上下的面儿行刑,但也没避着人,打到最后那宫婢还没断气,却已经成了一滩血泥——这详细的情形,就不必告诉姑娘了。
这时候应该刚刚收拾干净。
衔池眼皮一跳,“那宫人是犯了什么大事?”
无论是不是真心,宁珣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还算温厚,这委实不像是他的手笔。若传出去,还不定要说成什么样儿。
蝉衣抬眼飞快看她一眼,心道既然殿下没吩咐不能说,那便是能说:“心术不正,要害姑娘。好在小厨房发现得及时……”
衔池一愣,不免后怕——她竟一点都没察觉。她自己用膳便罢了,可她时不时便从小厨房端吃食去宁珣那儿。她送过去的东西,宁珣不会再验一遍。
蝉衣似乎看出她的顾虑,立马道:“姑娘放心,往后奴婢都替姑娘验着,决计不会叫人钻了空子。”
后怕是后怕,但既然宁珣已经处置过了,她也没再多想。
宁珣回来时,她正在摹他的字——是她主动提的,她不喜自己原本字迹里残留着的沈澈的影子,便央宁珣先用朱笔抄了诗词,她再去描。
笔画叠着笔画,红黑两色墨迹混在一处,拓湿纸背,仿似骨血相溶。
她写得专注,宁珣近前了她都没发觉。直到握着笔的手被他握住,他自她身后环上来,引着她写下去,铁画银钩。
最后一笔落定,衔池认真比对着看的时候,他才开口:“落笔就不能再犹豫。”
蝉衣奉上热帕子来,宁珣接过来,替衔池一根根手指擦着,“昨夜半宿没睡,怎么醒这么早?”
他不提昨夜还好,提起来她不由狠狠使劲儿攥了他一下,因着蝉衣还在这儿,忍了忍没说什么。
蝉衣立刻意会,退了出去。
宁珣将她拉进怀里,手掌贴在她腰窝,轻轻揉着:“腰还酸不酸?”
他身上本就热性大,又入了暑,更隐隐灼人似的。衔池本来好好的,被他这么一抱,也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衔池推了推他,“殿下不碰着我,就不酸了。”
宁珣看她一眼,“那便先酸着吧。”
为她揉腰的手倒是没停。只是昨夜他掐得太凶,这么一揉,还有点疼。衔池骤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索性换了个话题:“殿下进宫是为何事?”
他将人彻底拘进怀里,坐下后倒是还腾得出一只手替她打扇,简短道:“北疆战事。”
衔池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这年秋里,他确实北上了一回。对战事而言,其实算不得很久,但也有几个月,连除夕都没赶回来。
她那时听话得像只木偶,对这些事也没什么概念,甚至因为宁珣不在东宫而松了一口气——他不在东宫,她既不必处心积虑地接近他,也不必骗他。不骗他,就不会暴露,不会陷入险境。
宁珣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的伤。她被蝉衣催着,抱着伤药去他寝殿时,他背对着她正除去身上甲胄。
他身上线条冷硬,新伤的伤痕醒目,虽然已经养得近好了,但仍能看得出当初凶险。
小半年不见,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期期艾艾在门口行礼:“殿下。”
他甚至没转头看她便道:“进来,给孤上药。”
衔池应了一声“是”,走到他身后,步子稍顿了顿,方转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