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互演手册-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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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霎时山呼一片:“天佑大周,此战必捷!”
衔池一直等到入夜,才见着宋将军的影儿。
也不是没人劝过,但她自己不肯走,旁人也不敢对她如何。
她虽披了大氅,但北地的冷如刀割,她尚未完全适应过来,站在外头这两个时辰,脸颊虽冻红了,唇色却苍白起来。
亲卫看得心惊胆战,马不停蹄去禀给了宋轩。
天色昏暗下去,冷得便更快了,连她呼出的热气都迅速凝在眼睫,缀成细小冰珠。
宋轩回来时便见她冻僵了般矗在门前,看那架势,他若是再不回来,她能在这儿冻成一座冰雕。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好好一个丫头片子,倔得像驴。也不知道那姓宁的拿什么骗得人连命都不要了。
见宋轩过来,衔池眼神一亮,行了一礼:“宋将军。”
宋轩看她一眼,及时挡住她将要出口的话,“先进屋再说。”
屋里点起灯,难得地烧了三盆炭。
冻了太久,衔池自觉离炭盆远了些,慢慢搓着手暖和过来。
除了守在门口的亲卫外,屋里没有旁人,他自己的地方也不怕隔墙有耳,宋轩直截了当道:“你为调兵而来,是与不是?”
衔池没多意外他能猜出自己此行的意图,点头大方承认:“是。”
宋轩又多点了一盏灯,“趁早歇了这心思。”
衔池的手紧攥,又倏地松开——她手里是有虎符不假,可宋家军这么多年只听令于宋轩,单靠虎符,即便强行调动了人,这一路上怕是也号令不动。
“云丰城的不易之处宋将军定然知道得比我清楚,太子殿下此战艰难,稍有不慎……”衔池顿了顿,“宋将军,我知道太子同将军之间有些渊源,但……”
宋轩看向她,不免有些意外——知道这丫头在太子那儿分量不轻,倒没想到,太子连最不愿旁人提及的那段往事都肯告诉她。
他笑了一声,打断道:“既然知道我同太子之间的恩怨,就更不该心存妄念。说句大不敬的,沙场之上刀枪无眼,即便真有点什么,那也是命。”
——他还是军中副将那时,因着先皇后一事,齐光将军受皇帝诏令迎敌,却因诏令有误而腹背受敌惨烈战死之时,旁人也都说是命。
衔池一皱眉,一时没忍住:“可说到底太子殿下也不过是晚辈,当年之事,同他又有多大的干系?”
“若真如将军所言,太子殿下……”他方才那话太不吉利,她不想说,索性直接道:“朝中能主事的皇子,统共只这几位。二殿下的母家是镇国公府,倘若得势,兵权不会落入外姓手里。”
“而四殿下仁慈,连对胡人也一向宽仁,主和非战,将军应当也有所耳闻。”
“唯有太子殿下知人善用,治军严明,对将士也皆是论功封赏,从不曾刻意打压武将。”
她直视着宋轩,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干脆一口气说完:“将军是性情中人,可即便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边疆为大周出生入死的数万将士打算。”
作者有话说:
宁珣(抖香囊,疯狂明示):今年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衔池:?
宁珣(手持过期护身符):虽然不信,但是得有。
衔池:哦。今年点长明灯了,听说比护身符管用!
宁珣:不要。
衔池:?
宁珣:那个灯不好贴身收。
衔池:???合着别人是祈福用的,你是当周年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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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爱慕殿下的关系。◎
宋轩嗤笑一声; 望向她的目光隐隐有些迫人:“你是太子派来当说客的?”
衔池一咬牙,起身行了一礼:“跟殿下无关,方才的话是晚辈自己的意思; 若有冒犯,还望将军海涵。”
“当年契丹五万大军压向云丰,他都守下来了。如今契丹军心不稳; 想也凑不出多少人; 至多三万罢了。”宋轩随手拿火钳拨了两下炭盆,不以为意:“再说; 他要是这么容易就没了; 那早就没了,还能活到今日?”
“当年殿下是退无可退; 只要还剩一口气,他便不可能弃了云丰!”最后也确实只吊着一口气; 随行的军医都怕救不回,伤势稍稳定下来便立刻护送回了京。
她深呼吸着稳住情绪,“当年将军也身陷囹圄; 是有心也无力; 而今形势并不似当年,将军明明能救……”
她话音一停,以大礼向宋轩跪下,平静开口:“请将军出兵云丰。”
“起来。我在北疆待了这么多年,这些虚礼,早就不讲究了。”宋轩眼也没抬,发觉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手中火钳朝外头一指; 这才看了她一眼:“就是跪我也没用。那里头有间佛堂; 你若闲得慌,不如替你家殿下去拜拜佛。”
话说完,他“当啷”一声扔下火钳起身,“夜里要下大雪,这屋里暖和,留给你睡了。”
见他要走,衔池猛地提高了声量:“即便不为太子的安危考虑,将军可有想过云丰城内那两万守军?”
宋轩脚步一顿。
“胡总兵是圣人亲调来北疆的,满打满算不过一年,云丰城里头,有不少将士昔年也在宋字旗下罢?”
“将军究竟要如何才肯出兵?”
宋轩转过身,对上她那双执拗眼睛时,竟笑了两声,指了指她身后不远处的兵器架子:“我那把重剑,饮血多年,上回来了个云游的僧人,说是剑上煞气太重,得在佛前敬奉三天三夜,消消业障。”
“若是业障消了,我便顺姑娘的意,也当结个善缘。”
那把剑沉重,寻常女子连单手拿起来都困难,遑论还要在佛前跪奉三日,天又这么冷——他是在找由头,让她自己退缩。
衔池依言看向兵器架子,去将那把重剑取了下来,连着剑鞘一同双手奉着。
这剑随宋轩征战多年,是把真正的凶刃,手上没沾过血腥的,任是谁见了心底都得抖上三抖,她也不能免俗。
本就有些怯,她又对兵刃的重量没数,刚取下来那刻不免被压得一踉跄。
宋轩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见她垂眸似是在掂这把剑的重量,及时递了句话:“若觉得难为,便罢了。太子在云丰不会出事,安排你过来,本也就是让你安心在这儿等着。”
衔池却倏地攥紧了那把重剑,抬眼直视着他:“将军言而有信。”
如此油盐不进,宋轩也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走出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夜他便听人禀告,说那丫头片子在他走后,直接去了佛堂跪着——虽说也没人看着她,但她也两手奉着剑跪得板正。
天寒地冻的,宋轩叫人将本来屋里那三个炭盆全给她搬去了佛堂,便再没过问。
只要人别死在兴广,其他的,倒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青衡也是这么想。
他只是奉殿下之命负责宋衔池的安全,至于她过得舒不舒坦,跟他何干?
衔池稍稍活动了一下胳膊——这剑太沉,坠得厉害,这才一个时辰手臂便酸得不行。
佛堂不比屋里,四面漏风,炭盆即便堆在她身边儿烧着,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蒲团太薄,泛着凉气,她将自己的大氅偷偷在膝盖下头垫了垫,仰头去看供着的那尊佛像。
佛前的香炉里有沉灰,应当是前些日子敬过香,但佛像上却蒙了一层厚尘。
从军之人,出战前讲究讨个彩头——兴许也真的有人以此为寄托,有个信仰,好叫自己在沙场上更无畏些。但宋轩显然不是此类。
她跪了一夜,几乎冻僵过去,天亮后有人来给她送饭,热乎的米粥,她囫囵喝下去才觉活过来一些。
再到日暮的时候,剑已经举不高了,稍抬高一些,胳膊便抖得厉害。
又过了一夜。
好在宋轩第二日来了。
宋轩本没打算再过问她——三天,她要是撑不过去晕了,自然不会再闹,叫军医来给她看看,保住命就是。要是真能撑过去也无妨,打晕了也是一样。
他之所以还过来这趟,是因为无意间听他的副将刘北提了一句,“倘若将军的雁雁还在,今年约莫也就是宋姑娘那般年岁,又巧在同姓,说不准会有些相像。”
怪不得他第一眼看见这丫头片子的时候,就觉多少有些亲切——也不全是这丫头知礼数的缘故。
宋轩恍惚了一霎,才回过神来笑着同刘北道:“胡说,雁雁要是还在,铁定不会跟这个似的这么拗。”
如果雁雁还活着,原来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刘北不动声色看着宋将军明显陷入怀念的神色,默默松了口气。
——他也是太子殿下当年在北疆布下的种子之一。
只是一方面曾受恩于太子,另一方面宋将军对他也不薄,一再提拔,对他有知遇之恩。
好在这些年来太子殿下并未联络他做过什么,不曾叫他难为,但这也叫他心里愈发过不去了。
而今能帮殿下所重之人一把,便帮一把——倒也不是太子殿下专门吩咐了他什么,只是见青衡都跟在她身侧,他自个儿也便猜出来了。
宋将军一生坦荡,最愧对的便是早亡的夫人和早夭的女儿。
刘北也是因着曾在佛堂撞见过宋将军上香,才知晓这些。
宋将军如今虽是孑然一身,但也曾有过婚配。只是夫人因病早亡,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没多久便受了风寒,一场高热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的宋将军醉心于收复北疆失地,顾不上家里,待回过神来,一切便都晚了。
宋轩停在佛堂外,看着里头脸上早就失了血色的衔池。
抬胳膊显然是费劲了,就这样也一直不曾将那把剑放下。
他走进去,将那把剑拿过来,“起来吧,别跪了。”
已有两天没合眼,衔池有些迟钝,愣愣抬头:“将军允了发兵了么?”
宋轩看着她那一眼执拗就头疼,蹲下身问:“你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方才从云丰那边传了信儿过来,如他所料,契丹不过派出了三万精兵而已,云丰城应当还是能守得住——至于太子能不能安然无恙,那便不是他顾虑的了。
衔池想也没想便道:“我爱慕殿下的关系。”
宋轩捏了捏眉心,“这天气,不必多,你跪完这三日三夜,腿便废了一半了。兴广不出兵,太子这一仗也顶多难打一点儿,多受几处伤罢了。值得么,图什么?”
“将军,晚辈方才说了,我爱慕殿下。”她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爱慕一个人,便会想着,若伤我十分,能换他少伤一分,无论如何,也是愿意的。”
她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补了一句:“齐光将军当年肯为皇后娘娘离京,在此地驻守,想必也是如此作想。”
“太子殿下不仅是圣人的嫡长子,也是皇后娘娘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宋轩看着她,久久没再接话。
就在衔池伸手,要将剑从他手中接过去重新奉着时,他扶着她胳膊将她拽了起来:“两万,不能再多。”
衔池眼神一亮,两条腿后知后觉的酸麻都淡去不少,兀自扶着一侧的梁柱,“何时能启程?”
“不急于一时,调度也需要时间。若顺利的话,明日一早。但还有一事。”他叹了口气,“圣人对我和太子……”
“晚辈晓得。”衔池早便思衬过此事,闻言立刻接上他的话:“若圣人追究,这虎符便是我自太子身边偷来的,太子并不知情。宋将军是迫于虎符才被迫调兵出城,同太子之间并无联络。”
宋轩看她一眼,见她目光坚定,头似乎更疼了:“私盗虎符可是要杀头的。说不好,还会连累全族。”
衔池却只点了点头。
娘现在远在荆州,踪迹抹得干净,想必牵连不上。若真能连累池家,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宋轩哑然失笑,“罢了,白费口舌。”
他本也只是吓吓她,契丹生变,北疆正是用人之际,这节骨眼上圣人不敢妄动北疆军务,多半不会太计较。
“虎符可带在身上?”
“不敢离身。”衔池从身上拿出那只锦囊,解开系带,将里头的虎符倒出来,双手奉上。
她从云丰走前将太子私印和虎符收在了一处,这样一拿,那方印便露了出来。
宋轩视力极佳,但还是眯着眼确认了一眼,不免有些惊诧——太子未免太将这丫头放在心上了。
这二人的关系,想必不是她爱慕太子而已。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有太子私印,怎么不早拿出来?”
衔池抬眼,“拿出私印来,难道将军便会同意调兵么?”
宋轩笑了两声,“不会。”
“但见此印如见太子,该是不能叫你在这儿跪这两天了。”
“我若不跪,将军又如何能允下?这私印拿出来只会碍事罢了。”嘴上似在嫌弃,手上却仔仔细细将它重新装进锦囊,珍而重之地收好。
宋轩一挑眉,还是先说回正事儿:“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叫他们出城驰援云丰,想必过不了几日,你便能收着好消息了。”
衔池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虽小却坚决:“我要同去。”
两万蓄力已久的将士,连带云丰原本的两万守军,对契丹三万,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宋轩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出去:“罢了,随你。别拖后腿就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6 01:40:36~2023…09…27 00: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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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原来纵然长夜无明,而今也有一盏灯,肯为他亮了。◎
青衡压根没想过她真能说服宋轩出兵; 猝不及防代她受了统兵之权。有宋轩亲自坐镇,这两万人交接得顺利,天亮之前便已整装待发。
衔池换上宁珣为防万一给她备好的软甲; 扶着矮柜站起来。
不眠不休地跪了两日,方才也不过才歇了三个时辰,换衣裳的时候她看了一眼; 膝上早已发乌; 走一步都生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往外走了几步; 还好; 能受得住。急行军,从兴广赶去云丰; 也就一日光景。
天还未亮,她抬头朝云丰的方向望过去。
还不知云丰城里现下是什么境况; 希望她赶到他身边时,一切还不晚。
一定要来得及。
不过卯时,两万大军便从兴广开拔; 浩浩汤汤; 直淹向云丰。
她骑马从未骑得这么久过。出发前,青衡知道劝她不住,便早备下了护送她原路返回兴广的人马,只等着她体力不支,好将人送回去。
没成想这一等从黎明等到了夜里,她一直默不作声,眼见着云丰将近了; 却也不曾落下半步。
青衡难免诧异; 他被殿下派去宋姑娘身边也有段日子了; 再怎么不屑上心,多少也对她有些了解。
在东宫时太子殿下将人养得精细,事无巨细,皆要亲自过问,甚至亲自经手才放心——热着不行,冻着不行,连用膳时少用了一些,亦或是闷在屋子里太久没见着太阳,这都不行。
久而久之,青衡难免觉得,宋衔池这人便像是只养在金笼子里头的名贵鸟雀,娇贵得稍有不慎都能一指头戳死。
这样的女子,不适合长留殿下身边。
到兴广城这段时日来,他才有些改观。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