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绾云鬓-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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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日日殚精竭虑,为了筹集军饷费神。你重病在身,一半的事儿都给你七弟揽了去,如今他提出‘衡税’法,手下的人去西北各省收缴欠税又立了大功,皇上龙颜大悦,近日外头都在传,皇上将要立……”
“咳咳……”赵云屹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简直是惊心动魄,掏肺挖心一般的难受,赵瞻就快说到自己的打算,被他这么一打断,便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等他咳完。
若不是不得已,他赵瞻又何苦要来拉拢一个将死将废的太子!
柳茯苓被他这猛烈地咳嗽声吓得一颤,弹错了一个音,手僵在当场,不敢再继续弹下去,厢房内陡然只剩太子那连绵的咳嗽声,赵瞻光听他咳,烦躁道,“停下来做什么,接着弹!”
柳茯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心中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赵云屹总算是缓过来,哑声道,“皇叔,你看我这副样子,又能做什么呢?”
“你才是长子,太子殿下。”赵瞻沉声劝道,“持盈守成,比白手兴家简单,身为皇叔,如今只想助你一臂之力。”
赵云屹眉头一动,抬眸看着他,深褐色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与惊诧。
不等他多言,赵瞻便接着说,“茯苓,过来。”
柳茯苓的心猛地一跳,虽早就料到会如此,可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紧张地手心冒汗。
她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上好的云缎勾勒出她纤腰盈盈,一看便见是满眼的青丝如瀑,面若芙蓉,眸如点漆,精致漂亮宛若盘中精雕细刻的点心,可口香甜。
赵云屹扫了她一眼,怔愕一般的看向赵瞻,“九皇叔这是何意?”
“平日也没见你宠幸什么人,这是皇叔送你的好礼。”赵瞻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身子时常不适,寻常的姑娘不懂事,皇叔便帮你找了个可心人儿,侄儿放心,干净的。”
柳茯苓眉头一动,垂着头,没有出声。
“九皇叔折煞我也,您说的事,还需从长……”
“美人儿在前,良宵苦短,你也稍稍解点风情才好。”赵瞻打断他的话,扔下一句,哈哈笑了笑,便迈开大步关门离开。
这是硬绑着他上同一条船了。
赵云屹似乎想起身,可下一秒,他却感觉到一双温软的手,轻轻地捉住了他的……小指。
那手指头触之如棉,软而腻的触感,仿佛在他的心上轻轻勾了勾。
“大人……”柳茯苓跪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声音软糯,带着央求与讨好之意。
九王爷给她的机会便只有这么一次,决不可让他轻易离开。
柳茯苓已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可看到赵云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她心头还是猛地一颤,连着手指都有些微微发凉。
实际上,赵云屹长得极好——他身形修长,身量颇高,看着瘦些,显得有些弱气。可他眉若高山峻岭,眸中点点寒星,烛光跃动,鸦羽长睫在他脸上投下一大块阴影。
精致,漂亮,却丝毫不显女相,反而显得他典则俊雅,气度非凡。
柳茯苓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在苦苦练琴,对讨好男人方面并不大擅长,何掌事也说过,只要她往那一坐,不必去讨好什么,自有男人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上来。
可如今这位显然“不大行”的太子,却让她没了主意。
除了太监小厮和女子外,看到柳茯苓时,从未有一人的眼神是这样的……古井无波。
看到这样平淡的眼神,柳茯苓知道今日形势恐怕十分不乐观……可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轻轻勾了勾赵云屹有些微凉的手指,咬住下唇,缓缓靠近他,轻声说,“大人喜欢听什么样的曲调?妾身接着弹与您听……“
她一凑近,浅浅淡淡的香气便开始幽然浮动。
那是今日清晨,九王爷给的小瓷瓶里装的特制香露,据说有催青的作用,她涂在了手腕上和脖颈处,只要靠近,便能闻见。
赵云屹原本平静无波,可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时,却是眼瞳猛地一震。
熟悉的味道。
一如当年雷雨之夜,当时,他的母妃虚弱躺在他的怀中,她浑身散发着幽然的香气,人却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口中的吐完了,眼眸便开始流出血泪来,染红了她姣好的面颊。
那夜大雨滂沱,幽香缭绕,母妃李氏,终究是死在了他的怀里。
赵云屹头疼欲裂,眼前闪过数个印在他记忆深处的画面,可那香味入鼻之后,却仿佛钻入他的血液,胡乱喷涌,激起他男子的方刚。
“大人?”柳茯苓见他忽然面露不适,心中不由紧张起来,轻轻唤了他一声。
赵云屹听到这一声,才像是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女子,她刚好抬头看着他,一双清凌凌的眼,水润润的,眼眸中露出些担忧。
她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夹带着微妙的香气,令他一瞬间几乎难以自控。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
随后,柳茯苓便被他冰冷的眸子看得背后发凉。
明明呼吸急促的是他,耳根涨红的是他,衣衫下显露出形状的是他,手指发烫发热的也是他,可是柳茯苓却只感觉到他身上森冷的气息,那不是欲念的冲动,却像是……纯粹的想要弄死她似的。
因为那眼神中,几乎是半带着杀意。
柳茯苓依旧勾着他的手指,他的手已经由冰凉变得滚烫,灼得她浑身不自在。
可她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想将手缩回来,可她刚一动,那人便顺势一翻手掌,捉住了她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袭来,柳茯苓一个激灵,下意识想挣脱,正在这时,赵云屹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他已俯身,距离极近,仿佛下一秒便要咬上她的耳尖。
“用的什么香?”他声音有些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气息却灼热。
柳茯苓立即应声道,“大人,这是楼里姑娘常用的香。”
他微垂眸,看她的耳朵尖儿,白皙可爱之处因为自己的呼吸而变得红润。
她虽使劲浑身解数撩拨,真一碰到她的手,赵云屹便感觉到她的肢体的僵硬和不受控制的轻颤。
这些反应,当真是生涩极了……
根本不像是在明月楼中常年耳濡目染的姑娘。
赵云屹不动声色,手指轻抚她的手腕,食指却若有似无地搭在她的脉上。
“常用?可据我所知,这香只有宫中才有。”他紧接着道,眼眸淡淡注视着柳茯苓。
柳茯苓一愣,心念陡转,心跳得厉害。
“明月楼隶属教坊司,与宫中也有些联系,这香应是从宫中流传出来了。”柳茯苓哪里敢透露这香的来历,暴露了九王爷,她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赵云屹已经许久不咳嗽,听到她的话,却忽然咳起来,柳茯苓这才借机脱身,好在他力道不大,她轻易抽出手来,站起身往后退了些,规规矩矩的候在一旁。
赵云屹却没有像刚刚那般咳得连绵不绝,他只轻咳一声,像是掩饰什么情绪似的,抬眸看向站得远了些的柳茯苓。
流传出来?可真是会信口开河。
她恐怕没有发觉,刚刚她手腕的脉象,已经将她所有的心思都暴露无遗。
事到如今,柳茯苓的虚实,赵云屹已探得差不多了。
他身子火热,柳茯苓在一旁愈发令他烦躁,见她站得远,赵云屹找了个由头,“站那么远做什么,他们便是让你这样伺候人的?”
“大人恕罪……”柳茯苓听到这话后悔不迭,赶忙上前。
方才他明明就一幅没有兴趣的模样,如今却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柳茯苓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且刚刚他的那些问话虽然平缓,语句上却是步步紧逼,让她一时紧张,忘了自己的目的,只想躲远点。
“把这些下三滥的香用在我身上,这便是九王爷口中的懂事?”赵云屹却再次开口,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戳心,“我竟不知,明月楼的姑娘如今都这样有本事了。
“妾身愚钝……”
“确实愚钝。”赵云屹轻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那笑带着些讥讽,柳茯苓整个人如同堕入冰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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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修)
不等柳茯苓有更多的反应,赵云屹再次开口,这一次却并不是对着她说的。
“来人。”
柳茯苓知道这下彻底完了。
厢房门一声轻响,外头迅速有人应声而入。
“殿下有何吩咐?”一位男子快步来到赵云屹的身边,像是他的近身侍从。
“青叶,把她弄出去。”赵云屹声音冷然而出,虽听起来有些虚弱,却依旧有十足的气势。
柳茯苓听到这话,眼眶终于开始泛红。
她明白,自己等了许久的机会,终于在这个瞬间彻底的失去了。
那位叫青叶的侍从立刻来到她的面前。
这侍卫长了一双丹凤眼,面容清秀,却总是皱着眉,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他在嫌弃对方。
柳茯苓只抬眸看了这侍卫一眼,心中最后的一点自尊也消失殆尽,她自然不会赖在这儿不走,便咬着唇忍着泪,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她一动,青叶便问道她身上的幽幽的香气,眉头皱得更深,立刻屏息凝神,离她远了几步。
柳茯苓出了厢房后,外头立即乱做了一团。
青叶无情地关上了厢房门,喧闹繁杂之声关在了门外,然后迅速来到赵云屹的面前,低声问,“殿下,要回宫吗?”
“告诉外头的,我身子不适,今夜要宿在这儿。”赵云屹慵懒地靠在软垫上,一句一句地吩咐青叶,“叫丁太医过来一趟。”
“是。”
“刚刚那姑娘,好像叫……茯苓。”赵云屹手指轻轻点了点一旁的矮几,“查查她与赵瞻的关系。”
“是。”
“去吧。”赵云屹伸手,刚想要喝茶润润嗓子,手碰到瓷杯,却又顿住了。
“殿下,我去让人给您换一杯热茶。”青叶说着便要伸手。
“别动。”
青叶手指一僵。
“被她一扰,我倒是差点忘了。”赵云屹声音渐冷,“让人去查,今日这杯茶,从何而来。”
“是。”
……
与厢房内的清净肃然全然不同。
柳茯苓一走出厢房,迎面便撞上了在门口候着的人们。
她远远地她看到何掌事急冲冲赶来,随即,她便听到了九王爷的声音。
周围无关人等都被遣散,九王爷问她,“怎么回事?”
九王爷再不像方才那般温和,声音里透出十足的寒意,他盯着柳茯苓,几乎要把柳茯苓的骨头都给浸出冰来。
柳茯苓跪了下来,“殿下闻到了香味,问那香来自何处,妾身不敢说。”
九王爷眼尾抽搐了两下,按捺住怒意,“然后呢?”
给柳茯苓的那瓶香露来头不小,是他花了千两银子才得来的好东西,不仅不伤身,而且对于赵云屹这样身弱的男子而言,反而有活血凝气之效,让那小子精神抖擞一整夜应当是不成问题。
照理来说,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
柳茯苓还未来得及开口,厢房门便适时开了,青叶从里头走出,恭恭敬敬朝着九王爷说了刚才赵云屹吩咐的其中几个要求。
随后补充了一句,“太子身子不适,让属下捎句话……谢九王爷好意,他心领,只是男女之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柳茯苓猛地抬头,青叶已经朝九王爷行了礼,快步离开。
“九王爷,妾身……”柳茯苓百口莫辩。
“该罚!”不等九王爷开口,何掌事见势不妙,便抢先呵斥柳茯苓,“虽然你未及笄,不懂事,日日只顾着练琴,可杂家平日也让你跟姐姐们多学些,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九王爷却不理会何掌事这种明斥暗护的话语,他跨步上前,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怒声道,“没用的东西,花了这么多银子养你,这种时候倒是开始自命清高了?”
只可惜了他那高价弄来的香露!
柳茯苓红了眼眶。
“罚。”赵瞻吩咐何掌事,他说完这句,便看到柳茯苓眼泪滑下脸颊,那画面极美,衬得这姑娘跟画儿里头走出来似的。
乖巧,漂亮,无可挑剔,这是他当年亲自挑的人,如今已经快要长成。
再长大些,定然是楼中魁首。
更何况,平日里,她也立下不少功劳。
何掌事善于察言观色,见九王爷如今的眼神,立刻见缝插针,“王爷,按照楼里的规矩,她还未及笄,是不必伺候人的,楼里也未给她安排嬷嬷学礼,您要不先放她一马,待她及笄之后,乐伶酒会,绝对场面盛大,若是还不行,再严惩不迟。”
何岁年说到乐伶酒会,倒是提醒了赵瞻,赵瞻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道,“小惩大诫,不要伤及皮肉。”
“是。”何掌事忙不迭的应道。
……
明月楼的禁闭室设在地窖里,晦暗潮湿,静谧阴沉。
两年前,柳茯苓刚进楼时,曾因为逃跑被抓回来严惩,罚鞭刑二十,代妹妹桂枝受刑二十,结果只打了二十一下,她便不省人事,血肉模糊。
自那以后,她便成了那群姑娘中最听话的一个,再也没有进过这里。
柳茯苓被绑在木椅上,何掌事皱着眉看她,他身边站着九王爷的侍从,时刻盯着何掌事,便是防止何掌事对她手软或是暗度陈仓的。
柳茯苓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少年。
她心中一惊,那是冬青,她的随身小厮,今日他染了风寒,应当在屋里头休息才是。
冬青也是太监,原本跟在何掌事身边,后来何掌事身边人够用,便被打发到了柳茯苓身边。
他看着柳茯苓穿着单薄的衣衫被绑在椅子上,眼眶都红了,一脸的不忍。
“还不快去。”何掌事吩咐冬青。
冬青立刻应声,亲自去拿了水桶,提来一大桶水来。
明月楼外下着大雪,正是隆冬季节。
有人监视,冬青也无法帮什么忙,只能在往柳茯苓头上浇水的时候,稍稍温和一些。
“哗啦——”
柳茯苓只觉得从头顶到躯干,冰冷刺骨到发疼,那水很快便打湿了她全身,她艰难呼吸,乌黑的发丝贴在面颊上。
她咬牙忍着,浑身发抖。
冬青已经快要哭了。
“再来。”何掌事呵斥道。
冬青硬着头皮再提了一桶水,尽量轻柔地浇在她的身上。
水从她的头发上滴落下来,柳茯苓喘着气,身子不由自主得发颤。
何掌事觉得差不多了,偏头问一旁的九王爷侍从,“您看如何?”
“嗯,辛苦何掌事,那我便回去交差去了。”侍从也明白,九王爷说的小惩大诫,便是稍稍做个样子,真把人弄成重病,面子上也难看。
“有劳了!”何掌事露出笑来,恭送那侍从出了禁闭室。
冬青见人走了,立刻冲上前去,替柳茯苓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他动作极为利索,虽看着脸上还有几分病气,手上却没有半分迟疑,柳茯苓见他如此,不由开口,“风寒好些了吗?那药有用吗?”
冬青“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柳茯苓浑身都被冻僵了,颤颤地扶他起身,却见他眼中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