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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司南-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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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聿恒默然点头,注视着那张山河图:“可是,没有标记。”
  所有的山川河岳都只是白点连成的线,苍白而冷漠,就连曾发生过灾祸的顺天、黄河与钱塘,也没有任何异常。
  阿南又凑到竹膜上的金字前,仔细地查看上面,但最终还是失望了。
  “还是不行啊……她留下的这个谜,如今已经有了底,可‘点’要去哪里寻找呢?”
  在竹衣上细细搜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没有发现任何踪迹,阿南只能道:“不论如何,既然有了这张地图,那么再要找到确定的关键点也不难。更何况,咱们还有渤海湾下那个水城呢,先去那边看了也不迟。”
  船只从长江驶入秦淮河,在灯火辉煌处徐徐靠岸。
  官府拨给江白涟的船就停靠在河边,船沿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晃着腿嗑瓜子。
  阿南一眼看到是绮霞,正看着江白涟笑,他已经急急跳上自己的船,没好气地问绮霞:“你来干什么?”
  绮霞捂嘴一笑,拉着他就进了船舱。
  阿南心下好奇,等下船时,又听到那边船上传来绮霞一声低吼:“少废话,赶紧给我穿上啦!”
  她偷偷隔着船舱木板的缝隙往里面张了张,只见绮霞手中拿着一双鞋,摔在江白涟的身上,郁闷道:“姑奶奶平生第一次替别人做鞋,你居然敢不要?”
  江白涟别开头,声音颇不自在:“我天天在船上打赤脚惯了,要穿什么鞋子?你拿去给董浪或者卓少吧。”
  “他们的脚和你一样吗?我可是特地量了你的尺寸给你做的,别人怎么穿啊?”绮霞气不打一处来,“我一边跟你说话一边偷偷用手比划你的臭脚丫,我容易吗我?”
  听她这么说,江白涟脸色稍霁,别扭地拿过鞋在脚上比了一下,问:“你看你这缝得歪七扭八的,董浪和卓少都不嫌弃?”
  “我给他们缝什么呀!他们想穿不会自个儿上成衣铺买去?”绮霞怒吼一声,见江白涟脸色反倒好看起来,她眼睛一转,又转怒为喜。
  她凑近他,笑嘻嘻去挽他的手,甜甜地问:“好弟弟,你不会在吃醋吧?姐姐跟你交个底吧,真的只给你一个人做了鞋,而且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别人做鞋!”
  江白涟臊得满脸通红,一把甩开她的手道:“你赶紧下船吧,我要划船去城外了,这边夜间停船可是要收泊船税的。”
  “那带我一程呀,刚好我今天没事,正想去城外转转呢……”
  阿南憋着笑,心中暗想江白涟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哥,哪逃得出绮霞这个风月老手的掌心啊。
  她轻手轻脚回转身,看着江白涟的船沿着秦淮河向城外划去,绮霞这死皮赖脸的,居然真的没被赶下船。
  ……………………………………………………
  朱朱:所以你每次摸着我的手说棋九步的时候?
  阿南:对,我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个慈祥的老婆婆……
  所以——
  今天也是阿南不知道朱朱为什么生闷气的一天。


第104章 共此烛夕(1)
  天色已晚,东宫的灯火一一点亮。万千灯光映出高高低低重檐攒角,缥缈如天上宫阙。
  太子妃在侍女们的簇拥中踏入东院,屏退众人迈入殿内。
  一眼看见正在伏案忙碌的朱聿恒,她向来雍容的面容不由蒙上一层无奈之色:“聿儿。”
  朱聿恒起身迎接她,却听她埋怨道:“母妃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注意身体,又被你当耳旁风!”
  朱聿恒指指案上堆积的卷宗,道:“前日出去了一趟,耽误的事务得补上,还要着手准备前往渤海事宜,安排好此间事宜。这些都是大事,拖欠不得。”
  “天大地大,在为娘的心里,只有孩子最大。别的什么大事小事,搁置几天怎么了?”
  “今年灾祸频仍,若不及时处置,或将牵累黎民受苦、一地流离,怎可搁置?”朱聿恒扶她在殿内坐下,道,“而孩儿晚睡一两个时辰,又有何关系?”
  “日后积劳成疾,你必有后悔的一日。”母亲忧心叹气道,“儿大不由娘,看来母妃必须要找个人,替我好好管管你了。”
  朱聿恒一笑置之,没有接这个话茬。
  “怎么,你不把爹娘的期望放在心上,难道连圣上都敢忤逆?再不把太孙妃定下来,你如何消受圣上赏赐?”见他这模样,太子妃只能再挑起话头,问,“前次在行宫内,几家闺秀你也都见过了,可有中意的?”
  朱聿恒无奈道:“当时那情形,我哪有空去关注这些?”
  “那也无妨,娘已替你相看过了。吴家那位姑娘真淳可爱,朝中亦颇多她祖父的门生;柳家的姑娘相貌最出挑,家族也算清贵……”
  朱聿恒听着母亲点数,只笑了笑,干脆拿起自己未曾看完的文书,翻了起来。
  太子妃有些不悦,抬手压在册页上,问:“那么,聿儿你的意思呢?”
  朱聿恒淡淡道:“母妃知道孩儿想要的,并非那些。”
  太子妃脸色微沉:“聿儿,你别执迷不悟。你的太孙妃,可以是任何人,唯独那个女匪,是绝不可能的。”
  朱聿恒掩了折子,抬眼看她:“女匪一词,母妃勿再提起。行宫一案近日经查证,真凶已呼之欲出。此事我会妥善处理,请母妃放心。”
  太子妃心下一震,口气微变:“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聿恒沉默地望着她,许久,才低低道:“袁才人之死,若真的需要一个承担者,那也应该是刺客,而不是阿南。”
  太子妃敛容,嗓音微冷:“刺客不就是阿南臆造出来的?”
  “我想,是不是臆造的,母妃应该比世上任何人更清楚。”
  这语调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太子妃拂袖而起,紧盯着自己的儿子,连气息都急促了几分。
  见母亲失态,朱聿恒抬手挽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镇定下来。
  他亲自去掩了门,拉她与自己一起坐下:“其实,孩儿早该叩问母妃,只是担心您受惊,又心知母妃绝不会做出令东宫动荡之事,因此一直未曾开口。”
  太子妃双唇微颤,翻转手掌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欲言又止。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昭然若揭,母妃若再不对孩儿坦承,怕是孩儿有心也难以替您遮掩了。”朱聿恒目光澄澈,一瞬不瞬地盯着母亲道,“更何况,此事关系孩儿切身存亡,请母妃一定要告知,当时您在偏殿内休息之时,是否看见了那个刺客?”
  “切身存亡?”太子妃紧盯着他,惊疑不已。
  朱聿恒不忍对母亲讲述自己只剩数月寿命之事,便一语带过道:“是,个中情形十分复杂,待此事完结,圣上定会亲自与父王母妃详谈,如今……还不是时候。”
  听他搬出圣上来,太子妃紧握着他的手,惊怔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艰难道:“是……我确实看见了刺客。”
  见她终究开口,朱聿恒心头稍缓,等待她说下去。
  “当时……我在偏殿内歇息,看见对面瀑布之下,有个刺客蹲伏,似要伺机而动。他的身上有血迹,腰间还赫然插着一把匕首!而你的父王和袁才人正在阁内安睡,刺客只需几步便可跨入阁中!”
  朱聿恒问:“您当时为何不叫人,却反而用镜子去晃照袁才人?”
  “当时殿内一片混乱,而瀑布水声太大,我纵然大声疾呼,对面的侍卫恐怕也不可能听到,反而会惊动刺客孤注一掷。我情急之下,抓起手边的镜子照向对面,将炽烈日光聚向袁才人,希望强光晃眼能让她惊醒,发觉刺客入侵。谁知……”太子妃声音微颤,低喑又急促道,“谁知那光线如此灼热,竟将她头上的绢花引燃了!我看见她慌乱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要浇在自己头上,不知为何却又放下了,反倒向着瀑布跑来……”
  朱聿恒心中一闪念,再剧烈的光线,让绢花烧起来怕是也要一段时间,母亲当时怕是早知阁内熏了助眠香,仅用亮光晃刺是无法惊醒的……
  但他终究没有当面揭穿她隐瞒的心思,只低叹一声,说道:“那壶内是刚送进来的滚烫热水,袁才人势必无法用它浇头灭火。而外面伺候的人取水又要一段时间,还不如两三步跑到外间高台,檐下全是瀑布水垂落,须臾间就能扑灭头上火苗。”
  所以她惊慌地奔出右阁,头顶的绢花在燃烧中散落,金丝花蕊也掉落在了桥缝之内。
  “可我不知道刺客竟如此凶残,在被袁才人撞见后,他竟不是跳水逃跑,而是下手杀掉了她!”太子妃神情灰败,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缓了一口气后,声音才算是稳了下来,“袁才人是荥国公之女,伯仁因我而死,邯王又来兴师问罪,所以母妃无论如何,都得遮掩住这个秘密,绝不能牵连到你与太子,使东宫陷于动荡。”
  “所以,您授意将绮霞打落刑狱,在她被孩儿洗清罪名释放后,又多次找人收拾她,就是因为她运气不好,偶尔看到了您照出的白光?”
  “一个教坊司的贱人,也不知命怎么那么硬。”见自己所做的事情被儿子毫不留情地揭开,太子妃反而扬起了下巴,冷硬道,“别说一个乐伎,无论是谁——从司南到邯王,只要可能危及我们东宫的人,那母妃就算死,也要将他们一一扫除。为了你们,为了东宫,我粉身碎骨亦无憾!”
  朱聿恒缓缓摇头,不知该如何劝解自己歇斯底里的母亲。
  最终,他只劝道:“不必多费心机了,更别再利用此事做文章,借阿南和海客给邯王挖陷阱。母妃别忘了,在苗永望死后第二天,我便接到了圣上的飞鸽传书,让我远离江海,然后,行宫瀑布便出事了。”
  太子妃脸色巨变,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你的意思是……”
  “圣上掌握的内情,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多。”朱聿恒声音低缓而清晰,道,“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尤其还是阋墙之争,绝不明智。”
  “可……爹娘已经行动,这一切,又该如何是好?”
  “这倒也无妨,我会妥善安排一切。”朱聿恒的神情波澜不惊,只揽住母亲的肩紧紧抱了一抱,“阿南的冤屈会洗清,刺客会落网,邯王我也自有办法收拾。只希望母妃好好待堂儿,他失去生母已经惨痛,切勿再给他增添阴霾,以免袁才人泉下不安。”
  儿子已经长大,肩膀比她更为宽厚,足以承担风雨,护佑东宫。
  太子妃听着他肯定的话语,心乱如麻又觉得欣慰,在他的肩上默然靠了一会儿。
  在儿子面前卸下了心头难以言说的重担,她有羞愧也有轻松。事到如今,原先劝婚的话已再不可能说出口,她与儿子再坐了一会儿,最后问:“你当真有那么喜欢阿南,甚至……不在乎她背弃过你?”
  “在乎。”朱聿恒缓缓道。
  她带着竺星河离去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恨她。
  直到现在,他心里依旧扎着那根刺,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拔除了。
  但……在逃离拙巧阁的死阵之时,他紧握着她的手,跟着她在恍惚中往前狂奔,不知道前路何在时,他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自暴自弃——
  或许,他能拥有的仅此而已。
  不知道前方在哪里,不知道是否有生路。可命中注定,她是这世上唯一能与他牵着手,在困境中冲突跋涉的那个人。
  即使她并不属于他,可他的路途中,却唯有一个她。
  等到心神略为镇定之后,太子妃匆匆离去。
  朱聿恒站在殿门口目送她,深夜中一排宫灯簇拥着她走向黑暗的前方。
  烛光中她一身锦绣,可再亮的灯也只能照出周身数步,谁也不知道前路究竟隐藏着什么。
  夜风从开启的殿门外疾吹而入,引得殿内灯光一片摇曳。
  无数团光芒自宫灯中洒下,打着转在朱聿恒的周身投下明明暗暗的影迹。
  朱聿恒在殿内缓缓踱步,低头看着自己散乱的影子在金砖上的波动痕迹,想着母亲刚刚说的话——
  刺客蹲伏在对面瀑布下的高台上,而且听母亲的口气,时间应该不短。
  他在等待什么,还是在寻找什么?
  可当时,父王与袁才人正在酣睡之中,本应是他最好的下手机会。
  而那个一无所有的高台上,除了一套瓷桌椅、两个水晶缸之外,似乎便再无任何东西了……
  他思索着,在灯下无意识地徘徊。
  地面的金砖一格一格排列着,在摇曳的灯光下,有时蒙上黑色阴影,有时却显出白色反光,在光影中黑白加错。
  这让朱聿恒想起阿南对照笛衣绘出的山河图,一个一个格子,黑黑白白,也是如此……
  他抬头看向琉璃宫灯,恍然想起,那日阿南跃上高台穹顶,点燃那盏琉璃灯时,如同幻境的一幕。
  原来……如此。
  那看似空荡荡的高台之上,有一盏关先生亲手设计制作的琉璃灯!
  如同醍醐灌顶,他拉开抽屉,抓起里面那个卷轴,大步走出了殿门。
  天已经黑了,坊间静悄悄的,正是酣眠时刻。
  可阿南租住的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不情不愿地披衣起床,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然后提灯过了小院,隔着门问:“谁啊?”
  “董大哥,是我呀,绮霞。”
  阿南诧异地拉开门,照了照孤身在外的绮霞:“深更半夜的,怎么一个人来找我?”
  “哎呀别提了,我今天搭江小哥的船出城玩,结果、结果有点事儿耽误了……现在都宵禁了,我回不了教坊司,幸好你这边离城门近,出入方便,我来借住一宿你不介意吧?”
  阿南当然不介意,甚至还打着哈欠下厨房给她弄了两个荷包蛋,靠在桌上打量她:“看你容光焕发,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
  绮霞吃着荷包蛋,眉飞色舞:“才不告诉你呢……要不帮我烫壶酒吧,我现在晕乎乎的,想喝点。”
  “唉,对我呼来喝去的,却只给江小哥做鞋,董哥我伤心哪……”阿南给她烫上酒,端了碟花生米往她面前一搁,“对了教你个事儿,其实人手腕到手肘的长度和脚掌一样长,你以后再给人做鞋,不用特地去量臭脚丫了。”
  “哎呀,你居然偷听我和江小哥说话,真不是个男人!”绮霞嗔怪地一拍筷子,又想起什么,“对哦,你本来就不是男人,哼!”
  阿南顿时一惊,没想到绮霞居然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份了,她错愕之下,干脆也不掩饰声音了,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见天儿跟你待在一起,还同床共枕的,有时候早上醒来靠太近,就发现你的胡子是粘上去的了,不然我哪敢大半夜来找你借宿?”说到这儿,她才惊觉,“咦”了出来,抬手指着她瞪大眼睛,“你、你的声音……难道是?”
  “是我。”阿南抬手轻拍她的后脑勺,感叹,“真是千瞒万瞒,瞒不过枕边人啊!”
  “你你你……你是阿南?!”绮霞差点没跳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太监扮男人执行公务,所以才受皇太孙宠幸!”
  “什么宠幸?我们只是一起办事,各取所需。”这暧昧的形容让阿南心口猛然一跳,赶紧否认,“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合作什么呀,你们年纪轻轻的,就不能搞点男女关系?”绮霞有了点醉意,抬手扯掉阿南的胡子,捏着她的脸颊左看右看,“啧啧啧,你就每天用这种脸对着皇太孙殿下?要不要姐姐教教你,怎么让男人乖乖听话,永远逃不出你手掌心呀~”
  阿南打开她的手,跟她碰了碰酒杯:“你先把江小哥搞定再说吧。”
  绮霞笑嘻嘻地抿了两口酒下去,脸上终于露出点羞赧神色:“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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