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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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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灭顶感冲上来时,血锈味在他们唇齿间弥漫开。
  季时秋松开她,急喘气。
  吴虞目视他滚烫的脸,他就避开眼。
  她笑一下,将湿漉漉的手拿上来,手指去揩他前襟,一下,两下,许多下,前后左右,直至全部搽干净。
  季时秋心跳都快断节奏。
  先后洗完澡出来,吴虞换了长袖,款式似修身秋衣,质地偏薄,颜色为远山灰。
  她貌似没有穿文胸的习惯,总是张扬地展示着所有身体上的起伏和凹凸。
  季时秋翻个身,将目光从她身上扯离。
  吴虞回到床上,手机一刻也没离身。
  她跪坐到他身后,一指弹戳戳他脊椎:
  “转过来。”
  季时秋忍了忍,侧回去,她就顺势躺下,将手机搁放在他们之间。
  两人的信物静悄悄卧在那里。
  季时秋敛睫,盯着它,许久未移。
  吴虞拨开鼻尖的发丝,叫他:“季时秋。”
  男生看回去。
  “以你妈妈的名义回答,你多大了?”
  “……”
  季时秋说:“十九。”
  “听起来像假的。”
  “真的。”
  “还念书吗?”
  男生一顿:“不念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
  吴虞正欲往下盘问,季时秋启唇:“你呢。”
  女人心不在焉地抚着指甲:“我什么?”
  那处鲜红如浆果,盈盈欲滴,思及方才如真似幻的一幕,季时秋喉咙不自禁发紧。
  他肃着脸:“别只问我。”
  “唷,”吴虞翘起睫毛,注视他:“对我好奇了?”
  季时秋抿起唇。
  安静少顷。
  “秋,”女人诡异的新昵称将他视线牵回去:“你是不是很想……趁我睡着,再把照片偷走跑掉?”
  她一边说笑,一边拿起手机,将它插进了胸口的沟壑里。
  季时秋喉结滚动,说出遇见后第一个颇具人味的骂腔:“有病。”
  —
  接下来一天,他们都会同床共枕。
  睡前吴虞惯例要求季时秋抱住自己,季时秋照做,但隔阂并未因此消除。
  这点在季时秋的感观里尤为强烈。女人的身体跟她的脸、她的眼没有分别,明明眷念地贴着他,渴求体温,但依旧有种无法侵蚀或溶解的薄凉感。她左胸下面埋着的,仿佛也不是跃动的心脏,而是一枚悄无声息的冰凌。
  稍一使力,没准就会被扎穿手心。
  白天闲得慌,林姐唤他们去下地。
  季时秋在稻浪间帮忙,吴虞则立在田埂上,抱臂旁观,如地主家监工的姨娘。
  她白裙子翻飞,像一片揉皱的废纸,又被风展平。
  季时秋偶从远处起身瞄见,会觉得,下一次再抬眼,她飘走也不意外。
  然而,整个下午,她都钉在原地。
  站乏了,就挥手喊季时秋名字,要他把衣服脱给她。
  季时秋蹙眉,以为自己听错,歪头确认。
  “来啊——”她圈手到唇边,放大音量。
  季时秋走回去,停她跟前:“要衣服干什么?”
  他在田下,她在埂上,此刻两人的身高间距也被拉小,吴虞几乎能正视他:“我站不动。地上脏,拿来垫着。”
  季时秋立刻脱掉上衣,摔她手里,赤膊走回去。
  围观的林姐白得便宜,乐不可支。
  日暮时分,她笑呵呵起灶台,说今晚不用付餐费,她请客。
  女人将剁成块的土鸡倒入铁锅,油花噼啪四溅,辛香溢满了整间屋舍,惹得邻里黄狗溜来门边祟祟探头。
  吴虞和季时秋在餐桌相对而坐。
  吴虞滑着手机,不时嗒嗒敲两下,专心致志。
  季时秋就看那条狗。
  狗长得笨头笨脑,又有点鬼精,蓄意要往厨房的方向靠,人一看它,立马不动,人低下头,它就加紧迈开四肢,能走几步是几步。
  季时秋跟它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几回合下来,他不自知地咧唇。
  “你会笑啊。”
  女人意外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季时秋敛色,不再逗狗。
  黄狗逮着时机,一鼓作气冲进厨房,换来林姐尖细的叫骂声。
  吴虞按黑手机,翻转到背后,看那个笑意朗朗的小男孩儿。
  他们有一样的笑容。
  像清亮的弦月,即使下一刻就会被阴云遮熄。
  ……………………………………………………
  看评论区有说看不懂,云里雾里的,
  可能大家习惯了文案或文章开头就揭晓人物属性,所以会觉得摸不透?
  但这篇文就是这样的,男女主的设定会随着剧情展开和关系递进慢慢浮出水面。
  另外,怎么还有问这是不是种田文的?
  不过想了想,目前是有点那味儿。


第7章 第七片落叶
  上山的时间定在傍晚。林姐懂得看天,依据五点多的一场微雨,她断言,明早定会有漂亮的云海。
  水泥路面湿漉漉的,季时秋跟着吴虞进隔壁小超市,提前准备上山的补给。
  黄毛又在打手游,态度敷衍:“自己拿啊。”
  吴虞目不斜视,走去货架间。
  季时秋被当做人形购物篮,没一会,手里就揣满小面包,士力架和矿泉水。
  眼见大差不差,两人回到柜台前。
  黄毛算着钱,偷瞄吴虞身侧高瘦的男人。目及他头上眼熟的黑色鸭舌帽,他一瞬记起什么:“你不是——”
  不是前两天杵他店门外的那条“丧家犬”么。
  吴虞淡淡接话:“怎么?”
  黄毛笑开来,牙缝黑且不齐整,他阴阳怪气:“就是羡慕哈,长得好看到哪都不缺关照。”
  季时秋当没听见,要了个塑料袋,撑开来,将吃的喝的挨个收进去。
  吴虞看了会他手,又转身钻回货架。
  再回来,两听啤酒被随意丢进塑料袋。
  季时秋动作一顿:“你上趟山要带这么多水?”
  吴虞语调平静:“反正不是我背。”
  季时不跟她斗嘴。不想斗,也斗不过,拎上袋子出门。
  回到旅社将东西都收拾进吴虞用的背包里,两人正式出门。
  吴虞将钥匙抛给林姐,“先帮我收着。”
  林姐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竹篾篓,双手接住:“好咧,明晚帮你俩带饭。”
  走出去一段,季时秋突然顿步:“等会。”
  吴虞问:“怎么了?”
  季时秋不言,转身快跑回林姐跟前。
  林姐仍在原处目送,见他折返,还有些意外,两人说了几句,林姐不断点头,又朝吴虞这边打望。
  最后,季时秋跟着她进了家门。
  吴虞站得较远,一句话都没听见。
  等季时秋回来,吴虞眉微挑,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季时秋张开手,给她看掌心的小瓶风油精。
  见他长袖长裤,还戴帽子,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吴虞不禁问:“你怕被蚊子咬啊?”
  季时秋说:“怕你被咬。山里蚊子很毒。”
  吴虞反问:“那又怎样?”
  季时秋失语。
  感觉她比野蚊子还毒。
  雨后的山,沁着一丝湿凉,天幕呈现出非常纯净的鸡尾酒蓝。湖水像一面新崭崭的液晶屏,放映着沉静的天与山,树与云。
  横穿沃田,跨越渡桥,再到真正登山,吴虞都走在前面。
  她没换掉下午那条及膝的连衣裙,行走间,小腿肚白得晃目。
  很难不注意那边,尤其眼见着上头泥点子增多,又被草野刮出细细的红痕。
  有多个瞬间,季时秋想叫住她问:“为什么要穿裙子爬山。”
  他怀疑她以前根本没爬过山。
  但这个判断在一刻钟后消失殆尽,面前的女人走得并不吃力,身轻似燕,如履平地,连喘息都稳定。
  越往上行,山里越安静,也越发幽森。钩月隐入愈渐茂盛的草木,夜完全意义上地降临。
  季时秋打开手电筒,避免失去方向。
  实际上,也不容易失去方向,旧时山农有大智慧,石板路延绵千里。即使不那么平整,但坎坷间顺路而行,也总能通往山顶。
  唯一的缺点是没有扶手。
  吴虞的老家也依山傍水。幼时她心情憋闷,喜欢一个人跑山里,来回往复下来,山于她而言就有了另一层意象。她常在周末或假期上山,昼出夜返,跑累了就坐卧在大树下打盹,日光从枝叶间筛下来,将她身体淋得烘热。山就像个不会说话的老人,瘦骨嶙峋,可当她靠向他绿色的心脏,就能感受到脉搏和温存。
  不知多久,两人都有些累了,吴虞停下身,取出手机看时间,又塞回去。
  “水。”她伸出手。
  “几点了?”季时秋拧开瓶盖,将矿泉水递过去,自己也拿出一瓶来喝。
  “七点多。”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近两小时山路。吴虞找了块半人高的石头坐下歇息,季时秋在她旁边探照环境。光线范围一下子缩小,更深露重,只照出缀满水珠的草杆。吴虞无所事事地四处望,视野里,一株没有叶子的树吸走了她注意力。树不知因何死去,兴许是人为损坏,亦或是没熬过酷暑。但它显得那么独特,光一晃而过时,发白的树枝就会像闪电一样撕裂夜色。
  吴虞打开手机闪光灯,从石块跳下来,想凑近细看。
  季时秋回头,就见女人已不在原位,魔怔一般朝着另一边走去。
  刚要叫她,她一声尖呼,人栽坐下去。
  草木急促窸动,季时秋急忙上前查看。
  “怎么了?”他将手电光投到她身上。
  女人狼狈地淹在荒草里,样子却无比镇定:“应该是踩到捕兽夹了。”
  季时秋蹲身查看,旋即瞪大眼。
  所幸只是绊倒,腿脚并没有被捕兽夹卡住,但伤势不算轻,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吴虞小腿蜿蜒而下,洇入鞋缝。
  汩冒的血流刺激着季时秋神经,以至于太阳穴都突跳发疼。
  “你乱跑什么!”
  憋了一路的疑虑和担忧也在此刻爆发,男生的质问劈头盖脸砸下,如兽吼,在静夜的深山格外清晰。
  吴虞稍稍吃惊地抬头看他。
  “是我自己想摔的吗?”她问。
  季时秋眼圈微红,喃声:“赶不上日出怎么办?”
  吴虞闻言,也来了脾气。
  她把手机丢到蓬松的草间,又横臂去指漫长的山道:“走,上去,别管我。”
  她说着话,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或示弱。
  季时秋深吸一口气,拾起手机,用衣摆擦了擦,复而蹲下身去,试图扶她肩膀:“能起来吗?”
  吴虞不答话,也不看他。
  季时秋将黑色手电咬在嘴里,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捞起。
  吴虞挣扎着,被抱坐到刚才的石块上。
  再垂眼,面前的男生已单膝跪地,借着手电光细细端详她受伤的位置。
  那里被枝杈划出个口子,血流不止。
  季时秋放下背包,抽一沓纸巾,用力压着:“疼么?”
  吴虞面无波澜:“不疼。”
  他重新开一瓶水,为她冲洗腿上的血迹。
  男生神情专注,指腹有茧,粗砺但小心地搓揉着她腿肚,很快,酥麻感漫遍全身,几乎能盖住痛意。
  吴虞痒得轻笑一声。
  季时秋撩眼看她,有些莫名。
  刮伤的创口有些深,他用用半包纸巾压了好久,血也没止住。季时秋左右看,又去包里翻找,末了抓两下头,上下打量吴虞,搁下空掉的矿泉水瓶。
  他双手拉住她裙摆,撕啦一下,用力扯下边缘一道白色布条来。
  吴虞一惊,但没吭声。
  季时秋把它当绷带,仔细熟稔地捆绕包扎好,又握住她腿,在没有受伤的部位找点按压,询问疼或不疼。
  吴虞均照实作答。
  接着,他又以同样的方式去检查她另一条腿。
  吴虞见他心无旁骛:“你在摸什么?”
  男生吐出两个听起来颇为专业的名词:“体格检查,触诊。”
  吴虞笑:“你是大夫啊?”
  季时秋没出声。
  刚要抬头再交代几句,他留意到自己蹭了血的衣袖,不由盯着上面猩红的斑痕怔神。
  直至女人问:“你怎么不撕自己衣服?”
  季时秋回过神来:“这不是我衣服。”
  吴虞说:“我花十块钱给你买的,怎么就不是你衣服?”
  季时秋不理会这话,把剩余的半包纸巾丢给她,浇干净手要起身。
  女人未受伤的那只脚蹬上他膝盖,止住他站立。
  因为刚才的检查,他脱掉了她的运动鞋。此时,她的脚,就隔着白色的棉袜,从他大腿内侧蹭过去,停留在他下腹,用脚趾挤压着。
  季时秋胸腔缓慢起伏一下。
  “消停点吧。”他拿开她为非作歹的脚,突地变得像个大人,语气沉稳,情绪沉稳。
  随后勾起她鞋跟,给她穿上,又紧紧扎了个端正对称的蝴蝶结。
  吴虞怔怔看着他。
  季时秋临时决定背她上山。
  中途,他们在半山腰的树下铺开毯子,休憩补充体力。
  面积不大的薄毯刚好能盖两人,吴虞偎依在季时秋怀里,手搭着他胸口。
  感受着下方的一起一伏,她突然觉得,山的心跳可能不止于风吹动树梢,山的体温可能也不只是太阳照射在蔓草上。
  凌晨两点的闹铃将他们唤醒。季时秋背上吴虞,接着赶山路。
  天色尚还昏黑,吴虞拿电筒照路,一手圈住他脖子:“累吧?”
  季时秋轻嗯一声,没有否认。
  山里早晚温差大,夜间尤为冷,多数时候都薄雾四笼,凉风穿林。但此刻负重而行,每一步需得使力,季时秋只觉周体不断升温,额角和后颈都渗出细密的汗。
  是很累,但他不想计较了。
  能有人陪自己追赶生命尽头的这趟天明,也算是他末日前的最后一晃流星。


第8章 第八片落叶
  临近五点,两人正式登顶。
  少了草木的挡掩和缓冲,山顶的风吹得人身体直打晃。天刚蒙蒙亮,而云团已经在四面翻涌,聚积,像灰白色的海水,浓而缓慢。它们几乎静止地蠕动,盖住下方的一切。而附近几个山头,是黑色的岛屿陷在里边,星罗棋布。
  季时秋将吴虞放坐在地面,又将背包轻摆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吴虞随着他动作抬头。此刻的季时秋,正摘了帽子扇风,四处张望。持续数小时的徒步理应让他精疲力竭,但他不见半点倦态,面色红润,眼神澄亮,像回光返照的病患,初见奇景的游人,笼罩着一层怪异的兴奋,与前两日的他大相径庭。
  吴虞从包里翻出一支士力架,拆开咬一口,询问季时秋要不要吃。
  季时秋摇摇头。
  吴虞问:“你不饿吗?”
  季时秋说:“不饿。”
  吴虞咔嚓咔嚓咬着,白巧克力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延,甜齁到喉咙疼。
  她平视前方,略略出神。
  季时秋的声音打断她神思。他说:“我去那边看看。”
  吴虞警觉地抓住他手腕,扣留住他。
  季时秋垂眼,等了会,女人并不开口。
  不知是不是风太冷厉的关系,吴虞的鼻头轻微泛红,她昂头看着他,眼底有了情绪,变得咄咄逼人,扯他的手也没有丝毫放松。
  季时秋注意到她同样冻得发红的指节,抿唇:“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后,我可以送你去我们半山腰休息过的大石头那里。”
  他声音异常冷静,没有波动:“来之前我和林姐说过,如果傍晚五点前我们还没回旅社,就让她带人上山找你。”
  你放心。
  这三个字,他不确定该不该说出来。
  吴虞勾笑:“原来风油精是幌子。”
  季时秋语气淡淡:“山里蚊虫本来就多。”
  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腕部剥离:“照片给我吧。”
  赌气一般,吴虞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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