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他是皇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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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祯想了想,对傅清辉道:“去。朕一向知晓锦衣卫办事的能力,可便是连你们,都查不出蒋姑娘知晓这两桩事的途径,足可见此番朕是遇上了更大的局。若不查明,朕怕是寝食难安。”
大昭积病许久,他力图改变,定要大昭国力再复中兴时期,绝不允许文武百官,如先帝一朝般,蒙蔽帝心,为所欲为。
傅清辉想了想,对谢祯道:“那陛下再去蒋府,莫要再食用蒋府茶水食物,臣会暗中安排更多的人,守卫陛下安全。”
谢祯点了点,随后示意傅清辉跟上,便朝门外走去。
习武自然还是要习,他御极不久,对大昭官场还未摸索清晰,实不知朝中这些九千岁留下的文武百官,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勾当。
他不会坐以待毙,一面叫锦衣卫暗查,一面他便继续和往常一样,对一切佯装不知,越是让对方放松警惕,他们便暴露的越多,且让他看看,这些人还会做些什么出来。
傅清辉跟在谢祯身边,心下倒无担忧。他们这位陛下,之所以能让九千岁放下心来扶持他登基,着实是他聪慧过人还极擅长忍耐。
当初登基之前,对九千岁一口一个厂公,遇问题时常请教,未露半分破绽,哄得九千岁头晕目眩,全然对他放松了警惕。
登基之后,第一个便收拾了九千岁,遏制了东厂势力。
就凭他们陛下这份心性,蒋家及其背后牵连之人,无疑是小巫见大巫,岂能算得了他?
念及此,傅清辉唇边挂上一丝欣赏的笑意。
谢祯和傅清辉等人骑马出宫,约莫一刻钟左右,便抵达蒋府门外。
第012章
蒋星驰已候在蒋府门外,见谢祯到来,忙上前行礼。在谢祯免礼后,便上前牵住了谢祯马匹的缰绳。
谢祯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蒋星驰面上扫过,神色间隐带审视。而蒋星驰,忙着牵马,压根没有注意到谢祯的神色。
在谢祯的印象中,蒋道明父子,常在边境军中,未曾接触过京城朝中的波诡云谲,一贯忠君爱国。武艺高强,善兵法,领兵作战勇武,但同常年在朝中的人相比,他们的心思又显得格外单纯。
所以无论是登基之前,还是登基之后,他都很欣赏蒋道明父子。这也是他为何会选择跟随蒋道明习武的缘故。
他本想着,从这些不常在京中的文武官员中,挑选出一些真正有才能之人,逐渐替换京中无才无能之辈,毕竟科举新选拔的官员,对任上的事不见得有老臣熟悉。
蒋道明父子便是他先前看好的人才,此次二人归京,他便已给了蒋星驰兵部武库清吏司一职。
只是未承想,他还是想简单了。
若只是惦记皇后之位,他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无完人,有些欲望实属寻常。
可蒋家牵扯光禄寺一案,连锦衣卫都查不出来,着实叫他心惊。
蒋星重已跟着父亲在院中练武。
今日她心情格外的好,便是连手中数斤沉的雁翎刀,此刻挥舞起来感觉都轻巧了不少。
昨日练武时言公子对她态度冷淡,但今日她已证明巳时道清观失火一事,且言公子也派了他身边的人来,想来这个时辰,他已经知晓她并未撒谎。
念及此,蒋星重格外期待同言公子今日的见面,不由朝月洞门处望去。
算算时辰,言公子也该到了。
蒋星重正想着,忽见言公子和兄长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处。蒋星重眸中一亮,朝谢祯展颜一笑。
谢祯自是也看到了蒋星重的目光,冲她含笑点头。
走进院中,谢祯不便再找喝茶的借口,毕竟从今日起,蒋府的饮食等物,他不会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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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暂且无法跟蒋星重说话,自脱去外穿的氅衣,跟随蒋道明习武。
一个时辰后,练武结束,蒋道明吩咐婢女备茶,谢祯却道:“将军不必劳烦,尚有公务未完,我这便走了。”
说罢,谢祯看向蒋星重,又看了眼蒋府后方。
蒋星重立时明白过来,冲他一点头。
谢祯收回目光,便朝府外走去,蒋道明同蒋星驰跟随相送,蒋星重则照例中途溜走,在隐蔽之处脱下甲胄交给兔葵和燕麦,只着曳撒,便从侧门离开,去了蒋府后巷等着。
又是一日黄昏时分,今日依旧是个赤霞千里的好天气。
蒋星重在后巷中等候时间不长,便见谢祯及其随从出现在巷口。
谢祯似是对身边的傅清辉说了句什么,随后朝蒋星重走来。
他堪堪在蒋星重面前站定,蒋星重便迫不及待道:“我今日在道清观见到你身边的清辉了。”
蒋星重并不知傅清辉姓什么,只从谢祯口中听过他唤清辉。
谢祯点点头,“是我派他去的。”
蒋星重面上笑意盈盈,对他道:“我本以为,凭我一己之力,救火兴许会有些麻烦,好在你想得周到。怎样?现在你信我了吗?”
谢祯沉默片刻,而后道:“蒋姑娘,因一场梦而预知未来,这等事于我而言,当真难以信服。”
蒋星重愣了一下,随后抿唇叹气。也是,这等虚悬之事,如何叫他信服?
蒋星重正愁该怎么叫谢祯相信,谢祯却率先开口道:“虽不信姑娘预知未来之言,但是现在,我相信姑娘所言之事为真。毕竟光禄寺一案,还有道清观一案,我已见证。”
蒋星重闻言,面上缓缓出现笑意:“你相信我说的事便好!至于预知未来之事,我再多向你证明几件,你便信了!”
夕阳的霞光,落在蒋星重的侧脸上,叫她五官轮廓明暗清晰,更显分明。
她接着对谢祯道:“言公子,你出身英烈之后,若只是在户部供职,着实是屈才,你可有想过更高的位置?”
她想试探下言公子的野心,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造反的魄力。
谢祯看着蒋星重灼灼的目光,眼睛微眯。
蒋家这个局,明显就是冲着他与后位而来。之前他以为,蒋星重只当他是普通户部官员。可现如今回头想想,既做了这个局,蒋道明与蒋星驰,怎么可能不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这位蒋姑娘,分明就是在他面前佯装不知,做出一副一心为民,毫无所图的样子来,以便博得他的好感。
念及此,谢祯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意,直言道:“怎会没想过更高的位置?我本就该在最高的位置上,你说是吗?蒋姑娘?”
蒋星重闻言一愣,不是……他一开口话就说这么大,还这么、这么合她心意,这……合适吗?
蒋星重似是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反问道:“最高的位置?哪个位置?言公子,你说的哪个位置?”
谢祯见她故意装傻充愣,眼底嘲讽之色愈发地浓郁。
他眉一挑,看起来愈发神采飞扬,畅言道:“这世上的至高之位,难道不是只有一个吗?庙堂之上,金銮殿中。”
蒋星重:“!”
这一瞬间,蒋星重看着谢祯泰然自若的神色,彻底愣住。
纵然她确实是想让言公子造反,但他居然也有这个想法,还说得如此不遮掩,如此嚣张,如此理所当然,当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蒋星重心间甚至忍不住怀疑,老天让她重生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让她专门来辅佐这位言公子的吧?
谢祯欣赏着蒋星重愣住的神色,唇边隐有笑意。
他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但凡聪明些的人就该听懂。他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就别在他跟前演戏了。
就在谢祯自以为蒋星重被吓住了的时候,却忽见蒋星重上前一步,离他近了些,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有这想法是极好的,但眼下还是需要低调些。”
谢祯:“?”
看着蒋星重重新站直身子,谢祯面上的笑意消失,上下打量蒋星重两眼,问道:“你什 么意思?”
蒋星重“啧”了一声,颇有些不解地看了眼谢祯,那神色仿佛在说:你这么聪明的人,连这都不知道?
蒋星重只好摊手道:“隔墙有耳,九族要紧!”
谢祯:“?”
她在说什么胡话?
按理,听自己说完那两句话,她不该抓紧跪下认错吗?
蒋星重盯着谢祯看了半晌,脑子转得飞快。
她本打算,和言公子再接触一段时间,等彼此完全取得信任之后,再说图谋造反杀景宁帝的事。
可是……言公子也是真的不见外,这才两桩事,竟是就把这么大的打算先给她说了,虽不信预知未来的说辞,但也足可见是信任了她办事的本事。
她也没想到言公子会这般信任她,她若再藏着掖着,好像就显得这份真诚有些不对等了。
可毕竟事关九族,她该不该这么快就开口说呢?
就在蒋星重犹豫之际,忽听巷口的傅清辉朗声道:“公子,宫里来人了。”
二人齐齐转头朝巷口看去,正见有一名身着内臣袍服的人,站在傅清辉身边。
想来是外宫门处在户部当差的小太监,蒋星重未作多想。
谢祯转头看向蒋星重,对她道:“在下先行一步。”
蒋星重忙道:“差事要紧,去吧。明日习武后,我们还在这里见,我有要紧事同你讲!”
谢祯复又打量蒋星重两眼,神色间疑惑之色更浓。他着实有些捉摸不透,这位蒋姑娘到底卖得什么关子?
今日先算了,国事要紧,明日再来同她掰扯。
念及此,谢祯转身离去,怎料才刚迈出去一步,却又听蒋星重压低声音道:“言公子,你心里的想法我已经知晓,多谢你的信任,你放心,我绝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但是你……短时间内,切不可再将此念宣之于口。”
谢祯回身看向蒋星重,愈发不理解她话中之意。
她知道了他的什么想法?还有为什么不能再说?
谢祯暂且顾不得,只先敷衍着“嗯”了一声,便大步离去,骑马回宫。
回到宫中,户部一众官员及兵部尚书已候在养心殿外。
众人一见谢祯,便齐齐行礼。
谢祯径直从户部一众官员中间穿过,进了养心殿,扔下一句话:“随朕进来。”
众官员紧随其后。
谢祯进了养心殿,便在主位龙椅上坐下,问道:“陕甘宁三地的赈灾款项出了什么问题?”
先帝一朝,因先帝病重,九千岁把持朝政,导致户部尚书之位空悬多年。这些年,户部的大小事务,一直是由户部侍郎邵含仲主持。
户部侍郎邵含仲闻言,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陛下,先前下拨的赈灾款项,共三十万两,但三地灾情严重,恐需追加。”
谢祯闻言蹙眉。
一旁的兵部尚书赵翰秋,亦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陕甘宁三地平叛流寇的将士,严格按照陛下所下旨意‘招抚为主,平叛为辅’,可……上个月归顺的流寇反王韩守业,于三日前复叛。”
谢祯听罢,眉心蹙得愈发紧。韩守业乃流寇中势力较大的反王之一,他归顺不到半个月,竟又复叛?
“可知缘故?”谢祯问道。
赵翰秋答:“回禀陛下,陕甘宁旱灾并未缓解,韩守业及其手下流寇,即便归顺,亦无业可守,朝廷的赈灾粮又跟不上,他便……复叛了。”
户部侍郎邵含仲接着道:“陛下,陕甘宁三地的赈灾款项,恐需追加。”
谢祯抬眼看向邵含仲,问道:“国库中,还有多少银两?”
第013章
四十七岁的户部侍郎邵含仲,眉宇间流出一丝苦闷,他望了谢祯一眼,随后不忍侧头,行礼道:“回禀陛下,算上胡坤和周怡平抄家所得银两,共四十万两。”
谢祯闻言抿唇,一个国家的国库,仅四十万两白银。
先前下拨的赈灾款项,是三十万两,可这三十万两,对灾情未得半分缓解的陕甘宁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这四十万两下拨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灾情不解,百姓无业可守,朝廷赈灾款项又跟不上,他们为了活着,便只能抱团叛乱,成为流寇。
见谢祯沉默,久久不语,兵部尚书赵翰秋,看向谢祯,神色间似有些踟蹰,他犹豫片刻,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陈情道: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陕甘宁旱情不解,百姓无业可守,流寇即便归顺,亦会如韩守业般复叛。陛下,为了大昭的长治久安,依臣之见,更改‘招抚为主,平叛为辅’之策,趁现在军饷尚足,流寇不成气候,应当以雷霆手段,肃清流寇。”
谢祯看向赵翰秋,似是在思考他的话,一旁的邵含仲看向赵翰秋,开口道:“赵大人,此言差矣。纵为流寇,仍为我大昭百姓。若有地可种,有粮可吃,百姓怎会沦为流寇?”
邵含仲转头看向谢祯,陈情道:“陛下,天灾不可控,可百姓无粮可吃,此乃朝廷的过失,我等不该迁怒于民。当务之急,理当想法子充盈国库,追加赈灾款项。”
谢祯闻言陷入沉默。
他如何不知百姓为何会成为流寇?诚如邵含仲所言,若有地可种,有业可守,百姓何至于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要去做朝不保夕的流寇?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以雷霆手段处置自己的百姓。
可国库只剩下四十万两白银。
这些年气候变化,北边土特部亦是天灾不断,时常侵扰边境,国内又有流寇作乱,必须得有一笔钱,用在军费上。
除此之外,宫内的花销,先帝一朝九千岁把持朝政时,遗留下的庞大宗亲,还有许多无能而添居其位的官员……
眼下还要追加赈灾款项,国库里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用。
谢祯沉思许久,暂且做下决定。
谢祯先看向兵部尚书,对他道:“赵尚书,流寇皆乃朕之子民,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愿他们成为刀下亡魂,对待流寇的政策,暂且不作更改。”
赵翰秋闻言,抿唇蹙眉。
谢祯再复看向户部一众官员,对他们道:“先往陕甘宁三地下拨十万两白银应急。朕会在这两日间,抓紧想出些节省开支的法子,尽快省出一笔银子。明日早朝,朕会与百官商议此事。如今国库空虚,又面临多重阻碍,当行节俭之策。”
谢祯又对户部官员道:“将户部这三年的岁报,还有记录月报和季报的银库的月报、季报,都给朕送来。”
户部众官员行礼应下。
一席话毕,谢祯示意户部众官员退下,只留下兵部尚书赵翰秋。
户部一众官员退出养心殿后,谢祯对赵翰秋道:“赵大人,朕知你平乱心切。但流寇皆乃我大昭子民,他们因旱灾而叛乱,实乃朕之过失,朕着实不忍叫他们成为刀下亡魂。”
赵翰秋闻言一惊,忙提襟跪下,颤声行礼道:“陛下……”
赵翰秋万没想到,这位御极不久的皇帝,居然会对他这样一位臣子,说出“朕之过失”的话来。
这些时日来,陛下励精图治,恢复中兴之心百官有目共睹,此番又听他出言罪己,着实震撼感动。
赵翰秋忙道:“陛下,先帝常年缠绵病榻,难理朝政。如今一切遗祸,皆乃先帝一朝阉党所留,陛下何故罪己?”
谢祯轻叹一声,示意赵翰秋起身,接着对他道:“陕甘宁三地百姓沦为流寇者众,若朝廷赈灾粮跟得上,他们又何至于此?朝廷的过失,同朕的过失又有何区别?”
赵翰秋闻言垂眸,陛下所言不差,百姓并不知换个皇帝对国家有什么影响。在他们眼里,朝廷与皇帝是一体的。更不知如今国库空虚,面对如今这诸般困境,皇帝要调派赈灾款项有多少掣肘。
他身为兵部尚书,常能得知前线消息,流寇痛骂皇帝之事,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