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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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我是问,会不会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之类的才艺,不是这方面的。”
六位面露尴尬,都觉方才那些炫耀话把他们自己衬得猴急。
凝珑面露不悦,怨道:“我挑的明明都是干净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懂?”
较成熟的那位男郎给凝珑揉着肩,故意把气息调得悠长,趴在凝珑耳边解释道:“这些事我们从小就在练,怎么做,做到哪种程度,早已是刻在了骨子里。今晚是第一次出来接待客人,若是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客人告知一声。”
“从小?”凝珑好奇地侧身回眸,与男郎挨得很近。
“是啊。出身奴籍,便注定要做一辈子人下人。待在奴隶窝与狗抢食,干苦活儿,这样的苦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幸好遇见了馆主,把我们一帮奴隶领来,教我们各种本事,这才有了立足之地。如今干的事虽不光明,却好歹能养活自己。”
他又递给凝珑一盏茶,“做我们这行的,总会遭到各种白眼。不过习惯后,就不会在意了。”
后来几位轮流给她讲当奴隶有多不容易,试图让她心生怜惜,好能在他们身上花更多钱。
有位长相较为稚嫩的男郎一时口无遮拦,直爽说:“小娘子每动一样道具,我们得到的月钱就会多一贯铜文钱。不是真的用也行!道具都盖着一层红绸,只要把红绸掀开,就算使用。所以小娘子……”
这话倒当真把凝珑当成了个大冤种。
为了让他们有钱,她就要多花自己的钱买道具。天底下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
凝珑敷衍一笑,“我知道了。”
她的眼始终落在冠怀生身上,很想看看冠怀生是何种反应。偏偏他背过了身,故意不看她。
凝珑高喊一声:“喂,你还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呀。”
她就像养了无数门客的风流纨绔,想把屋里最后一个清醒人拉到老巢里。
冠怀生满心犹豫。去,他会被迫看她与别人男人互动。不去,他们戏谑调侃的声音又会传到他耳里。
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不过也只是从屏风后面绕到了屏风前面,依旧离凝珑远远的。
凝珑顿感无趣。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冷漠地看她被众多男人围着。仿佛就算他们上演一场不得了的大戏,他也只会这样冷冷地看着。
有人问:“这位兄弟,先前也是奴隶吗?”
凝珑点点头。
男郎们很嫉妒他。明明都是奴籍出身,他们尚在这里挣扎多年,而冠怀生早成了大户人家的下人,甚至还得到了主家的青睐。
同样是下人,他们无法抹去骨子里的谄媚。冠怀生倒一身自信,简直不像个下人,而像个佯装打扮陪情。人玩乐的少爷。
所以男郎们一心挤兑他,在凝珑耳边吐着风凉话。
隔了老远,冠怀生若想听,其实完全能听清那头在说什么话。偏偏他不愿,把耳道一闭,任由前面如何喧闹,他始终盯着屋里的盆栽看。
盆栽绿盈盈的,他头顶也绿盈盈的。
跟在凝珑身边这些日子,他快成了比乌龟还能忍的存在。
那边凝珑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勾勾手,传来一位男郎,贴着他的耳说了会儿话。
男郎瞪大眼,十分不解。
“泥人?小娘子为甚要我去买泥人?”
凝珑不耐烦地“啧”了声,“让你买,你就去买。反正有用,旁的别多问。”
男郎也聪明,搓了搓手指,“跑路钱得有吧。接待客人时,未得掌柜允许,不得擅自出馆。所以这贿赂掌柜的钱,也得有吧。我又不知那摊子在哪儿,走出去得问路,浪费一番时间,问路钱也得有。再有,千辛万苦找到那摊子,买泥人的钱,总得有吧。”
经此一算,要请动男郎,最起码花掉了几百两银子。
凝珑瞠目结舌。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自己偷偷把泥人给买喽。
不过她决心要做这件事,心一狠,把腰间的玉佩、玛瑙吊坠都解下交到了男郎手里。
“喏,把这俩拿去当铺当了,当回来的钱都足够给你赎身了。无论如何这泥人,你一定要买来。今夜买不来,往后就一直去买。”
她凑近了些,说了个地址,让男郎务必把这泥人送到那里去。
较成熟那位男郎看着俩人儿戏,委婉说道:“还得动一样道具才行,这是馆里的规矩。”
凝珑只得看向那几道玉柜。
她随手一指,挑了个束腰带。
“把那上面的红绸揭下来吧。”
男郎问:“确定?”
凝珑颔首说是。
接下红绸,男郎又跪坐到她身边。
“小娘子挑的束腰带,是这屋里最贵的物件。”
凝珑心里发冷,尴尬一笑。为了冠怀生,她花了多少真金白银。
冠怀生再抬起眼,突然发现屋里只剩五个男郎。什么时候走了一个?还是说,那男郎是不堪承受下了场?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凝珑手里拿着一个做工复杂的皮革束带。
他也就看了会儿盆栽,难道就错过了屋里的大戏?
凝珑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冠怀生再也忍受不了,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拽起凝珑。
凝珑还未回过神:“你发什么疯?”
冠怀生冷笑:“我发疯?我这样,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强硬地箍着凝珑的胳膊,罔顾她的意愿,直接把她拉出馆去。
外面冷风一吹,人才清醒几分。
“你是不是有病?”凝珑一把甩开他,揉着发红的手臂。
“我花那么多钱,什么都没用,就这么出去了,不得亏死!”
“什么都没用?”冠怀生拽走皮革带,“这是什么?”
凝珑便支支吾吾,不欲解释。
都怪冠怀生!
都怪他躲她,她才会想出门整他。都怪他想要那泥人,她才会花重金收买男郎,还被强买强卖着,买了个不知道怎么用的奇怪带子!
没用的狗东西,只会气她,旁的什么都不会。
凝珑推搡开他,“滚滚滚,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就提着衣裙往人群中挤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但气上心头,走着走着,竟把路越走越黑。
在平京城住了二十年,现在竟然迷了路。
凝珑看着愈发漆黑的街道,心里一慌。更恐怖的是,几条街巷外,好似有打斗的声音。
渐渐的,血腥味传到这里。
那里在杀人!
凝珑紧贴巷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刚想悄悄溜走,却意外踩到一根树枝。
“吱呀——”
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快要跳了出来。
忽地腰间一紧,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是谁?!
“嘘,不要动。”那人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说完,竟大胆地亲了亲她的耳垂。
“是我。”
熟悉的熏香气息传来,凝珑的心跳终于慢慢静了下来。
是程延。
作者有话说:
冠怀生:马上滚,但切大号来见你。
下更明天早六点。
第29章 苛待
◎肆无忌惮地表达占有欲。◎
或许下一瞬就会遭遇危险; 但这时,俩人还在眉来眼去。
确实是在抵出性命去互相撩拨。
凝珑不喜程延,但程延的确能让她安心,让她遇见困难危险时; 总是想去倚靠。
程延穿着一身圆领袍; 蹀躞带环腰。额前带抹额; 小臂处戴着臂鞲,蹀躞七事叮铃咣当; 完全是悠闲的武将打扮。
这身打扮把他衬得更年轻,倒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不过无论他是何模样,他都在无形间成了她会想倚靠之人。他的身份给她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浑身上下写满了“可靠”二字。
程延也觉得一旦脱去“冠怀生”这道束缚; 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占有欲。
冠怀生无法搂紧她的腰; 从她的耳垂吻到唇瓣,再往里探去。
但程延完全可以。这也就顺理成章地弥补了许多缺憾。
俩人没在原地停留很久; 很快便撤出去,在一条幽静的小道里走着,慢慢走到明亮的长道。
凝珑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侧眸问道:“那巷里; 是哪些人在闹事?”
程延直白地告诉她:“巫教信徒。许是教里出了叛徒,他们内部正在紧急处理。”
“原来是这样。”
程延却在心里想; 不止是这样。凝珑若能再往前走几步; 就能轻易看到,她的兄长凝理穿一身教袍; 戴着獠牙面具; 手起刀落杀着人。
程延主动握起凝珑的手; 心里却嫉妒得发狂。
方才在那倌馆里待着,他眼睁睁看着凝珑挨个把那些人的腹肌摸了个遍。
无非是几块肌肉,有什么好摸的?无论是冠怀生还是程延,她分明不愁抚摸好身材。
这便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吧。
程延侧目望去,那个精致面具依旧服帖地贴在她脸上。
程延不想再透过一层面具看她,手一挥,那面具便离她而去。
他认真道:“我想看看你的脸。”
凝珑只是把面具从他手里要了回来,却没再戴上。
“嬷嬷说,婚前,新郎新娘最好不见面。”
程延轻笑出声,“我确实有认真听嬷嬷的话。只不过今夜得到消息,说巫教派在御街一带有动静,这才出了门,上街巡逻。听岑夫人说,你生性喜静,不好热闹,常待在内宅里。今日中秋,你不在家里吃团圆饭,怎么出来逛街了?”
凝珑摆弄着面具,“那是他们四口人的家,却不是我的家。”
程延:“你一个人出来?”
凝珑犹豫着要不要把冠怀生给供出来,可她又想问程延面具这事,便实话实说:“还有冠怀生。”
程延:“去哪儿玩了?”
凝珑不自在地摸摸鼻,嗔道:“就在街上走一走,看看摊子都在卖什么嘛。”
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其实她并不擅长说谎。每次撒谎,小动作就会多一些,声音也会放得更轻柔,仿佛是想用撒娇掩饰不自在。
程延气她的话半真半假,却也无法去责怪她。猜想她是要问面具之事,便主动开口提及:“原先我丢给他一块料,倘若他饥寒交迫,还能把这料当了换钱,养活自己。”
“不曾想,他竟是制成了面具。”
原来冠怀生说的是真的。凝珑回:“原以为你对他这个私生子只有恨,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
程延揣摩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这么冷酷暴戾?”
凝珑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关心冠怀生罢了。”
程延吃味:“你好像对他很上心。”
凝珑想,何止是上心啊,冠怀生人都给她上了。
她傲娇地轻哼一声,“他是程家的私生子,又不是我的私生子,我为什么要对他上心?要钱没有,要脸还勉强过得去。他哪方面都不优秀,我为什么要对他上心?”
但偏偏越解释,越能叫程延看出她有多在意冠怀生。
凝珑想把这话题绕过去,偏偏程延揪着不放。
真是稀罕呐,他什么时候那么在乎冠怀生了?
走着走着,凝珑故意往程延身边凑。起初俩人中间隔着两拳距离,现在她紧紧贴着他的身,越贴越紧。
明明道路不算狭窄,可程延就是没地落脚,快被她挤到了墙上。
凝珑呢,手指从他的手心爬到他的胸膛,整个身一倾,无比自然地歪在了程延怀里。
程延被她这动静逗笑,“你想做什么?”
凝珑亲了亲他滚动的喉结,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好啦好啦,世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不要再提他了嘛,多晦气呀。”
可手指一挑,直接把他腰间环着的一个囊袋给解了下来。
随即抽离开身,继续与他保持着友好距离。
“这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程延对她的若即若离很无奈。她需要你时,你就是个香饽饽。她不需要你时,会果断地把你一脚踢飞。
“给你捎的礼物。”
“礼物?”凝珑把袋拆开,“难道你早料到今晚会在外面碰见我?”
程延摇摇头,“我本想巡逻一圈后拐去凝府,让守卫把礼物转给你。不过本就是送你的,何时何地拆开都不要紧。”
只不过方才她的举动会让他以为,她是真想抱一抱他,好纾解多日未见的想念。
看来是他想多了。
袋里装的是个小东西,拿出来才发现,原来是个用紫砂泥做的小麒麟。
很像是从她刚才看过的那个泥人摊里买来的,但仔细打量,又觉得有哪里不同。
她一时看呆了,“这是……”
“般般。”程延揉了揉她的后脑袋,“般般是麒麟的别称。我想你或许对麒麟别有一番青睐,便去学了捏泥人,捏出一个小麒麟送给你。其实早就捏好了,不过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
怪不得有点丑。一个威风凛凛的麒麟,快被他捏成了个怒目圆睁的小猫。
凝珑感激一笑,“世子有心。”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相比起来,她只是给冠怀生买了个泥人,看起来很是敷衍。
不过感激之余,心里又升起一些疑惑。程延冠怀生俩人声线相同,但那声“般般”的语调停顿,竟也一模一样。
都带着能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缱绻。
难道兄弟俩竟能相像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一点疑惑很快又被那些感激压了下去。
倒不是因这礼物有多稀奇珍贵,只是很不可置信,原来真有人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去做这等琐碎事。
换作是她,她定是不愿。先前给程延送的礼物,说是她做的,其实是云秀和院里的婢子轮流做的。
她的时间很宝贵,哪会用来做这种不重要的事呢?
凝珑收好礼物,与程延并肩走上正道。程延也不再缠着冠怀生不放,又牵起她的手。
这不由得让凝珑想起上次程延登门拜访,她也是像今晚这样,在他的喉结上做事。不过那次是点他的喉结,这次却是狠狠亲了一口。
“那日你来凝府定婚期,后来我与你单独相见,那时你怪得很呢,哪像今晚这么好说话。”
程延心里一沉,当时是治山假扮他与凝珑相处。不过也好,正能借此机会套一套她的话。
程延面不改色,“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哪里怪?想是你的错觉。”
“哪有……不是错觉。我跟你撒娇,你也不搭理我,浑身僵硬,像冻鱼一样。我点了点你的喉结,可你没给我面子,继续说着我不想听的话。”
不过再一想,这倒也情有可原。
凝珑又道:“不过那是你这个‘媳妇’第一次上门来见公婆,府里到处都是你不熟悉的下人,谨慎些倒也正常。”
程延接着她的话说:“我那时确实很紧张。”
这就对了嘛。凝珑解了疑惑,剩下也不再计较。
反倒是程延心里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审问治山。
他把治山当兄弟,治山却给他戴绿帽!
好啊,他胆子够大,竟敢瞒上欺下,借机接近凝珑。
想着想着,又不免郁闷。
无论他是冠怀生还是程延,头上都顶着一片青绿草原。
偏偏无可奈何。他不会因一次背叛就处死治山,也不会因一次寻乐就抹杀那些倌郎。
*
夜色已深,但街里依旧人群熙攘。大家想是玩累了,都解下了面具,歇在茶棚下吃茶,或是到小吃巷吃夜宵。
不过更多人会选择去河边看涨潮落潮,放水灯。
凝珑无爹无娘,不知与谁去团圆。程延有爹无娘,但从不觉冰冷的国公府是他的家。
俩人这时颇有种同病相怜相惜的意味,站在桥上,一起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