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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还没摁住她-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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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她不死的证明。

    …

    “——是抑郁症?”

    秦长洲嘴里叼着支烟,又把烟盒朝秦渡一让。

    主卧门在他背后关着,冷白阳光落在黑大理石地面上。秦渡从表白被拒到现在差不多快四十八小时没睡了,整个人都在成仙的边缘,一放松下来就困得要死,根本抗拒不了秦长洲发出的烟的诱惑。

    他疲倦地点了点头,诚实道:“……我连想都没想过。”

    秦长洲漫不经心地道:“我专攻外科,没搞过心理精神这方面的研究,渡哥儿你还是得去找专家。但是听我一句劝,抑郁症的话,就等她病情稳定一些了,就甩了吧。”

    秦渡:“……”

    “见得多了,”秦长洲嘲道:“根本长久不了,你不知道抑郁症患者有多可怕,简直是个泥潭。”

    秦渡眼眶赤红,连点烟都忘了,一言不发地坐在秦长洲旁边。

    秦长洲说:“一是他们大多数会反复发作,二是一旦发作就会把周围的人往深渊里拽,但是你又很难说他们有什么器质性的毛病。三是那些有强烈自杀倾向的——是需要一个大活人在旁边盯着的。”

    “连不少孩子家长都受不了,”秦长洲散漫道:“大多都是直接给丢进去住院的。听我一句劝,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乱七八糟,就别沾这种小姑娘了,这不是你负得起的责任。”

    秦渡冷冷道:“给不了建议就滚。”

    秦长洲眉峰一挑:“哟?”

    “我现在是问你,”秦渡发着抖说:“——我应该做什么。”

    秦长洲想了想,道:“我选修精神病学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我们那时候对抑郁症患者的治疗方案就那几种,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遏制自杀——这个应该还是没变。”

    秦渡艰难地嗯了一声。

    “真的,我还是那句话,”他哥哥说:“我不觉得你有能力碰这种女孩子。我不否认有男人能陪伴另一半到天荒地老,但是我不觉得你有。”

    秦渡:“……我知道。”

    “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连自己的生活都不会珍惜。”秦长洲嘲道:“——渡哥儿,你这种喜欢在生死的边缘麻痹自己的人,怎么都不觉得生活有趣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自己和解的人——”

    “——真的没有资本去碰那种女孩子。”

    秦长洲说。

    “我理解那种小姑娘为什么对你有这么强的吸引力,”秦长洲在烟雾中眯起了眼睛。

    “那个叫许星洲的小姑娘的性格,就是你的完美互补,你所想要的一切她都有。”

    “向往‘生’的热情、对每个人的善意,自由和热烈,温暖又绝望,坚强又娇怯,”秦长洲吐出一口烟雾,道:

    “——她又是火又是烟。”

    她是在水面燃烧的睡莲,又是在雨里飘摇的炊烟。

    “可是那不是你的。”秦长洲说:“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你所能支持得起的,渡哥儿,早放手早好。”

    秦渡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秦渡道:“我让你放手你女朋友,你愿意吗?”

    秦长洲:“……”

    “哥,我现在劝你,让你放手花晓,”秦渡眯着眼睛望向秦长洲:“——因为她和你家境差着天地,她家穷,你妈讨厌她讨厌得要死。还因为你年轻时还比我懦弱,连她在面对的东西都无法帮她解决,所以我让你放手,你干不干?”

    秦长洲:“……”

    温暖的阳光落在秦渡的后背上,他终于换下了淋雨的衣服,换上了家居服——他晚上穿的那堆脏兮兮的、染了血又沾了泥的衣服堆在厕所里,像是过去世界的证明。

    秦渡嘲讽地道:“你只说许星洲不适合我,你以为花晓就适合你了么?”

    秦长洲:“……”

    秦长洲终于自嘲一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我本来就不需要你说什么。回头给我介绍个好点的医生,”秦渡道:“最好尽快吧。我是不是还需要把她关系比较好的亲友叫过来?”

    秦长洲问:“父母?”

    秦渡摇了摇头:“那种爹妈不叫也罢,过分得很。星洲还有个阿奶。”

    秦长洲感慨道:“……真是个小白菜啊。”

    秦渡嗯了一声。

    “——所以我格外难受,她居然可以长成现在这般模样。”

    不知道那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的那样的一个许星洲,他想。

    过了会儿秦渡又严谨地道:“哥,你说,星洲阿奶很爱她,也有过陪她康复的经历……把老人接来之后,露出点希望她定居的意思可行么?”

    秦长洲笑了起来:“可行。渡哥儿居然开始盘算以后了?”

    秦渡也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地望向天际。

    东天一轮朝阳初升,未散的雨云被映作黄金般的色泽。

    秦长洲和秦渡并肩坐在一处,他抽完了那根烟,慢吞吞地道:“……渡哥儿,你能盘算以后,就是好事。”

    “——走了,”秦长洲散漫地道:“早起头,今朝医院也没有班,哥哥回家抱媳妇去了,你进去陪着些,小姑娘的药先按哥留的吃。”

    秦渡说:“好。”

    接着秦渡将烟摁灭了,送秦长洲去电梯口。

    电梯旁窗台上摆了一盆明黄的君子兰,被阳光晒得亮堂堂暖洋洋的,秦长洲拎着医药箱等电梯,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似的,复杂地开口道:

    “渡哥儿。”

    秦渡手还插在家居裤兜里,示意他快说。“……关于那个小姑娘,”秦长洲眯起眼睛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秦渡眉峰一挑:“?”

    秦长洲问:“——谁给她换的衣服?”

    秦渡:“……“

    秦长洲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一般,眯起眼睛看着二十一岁的秦渡:以昨晚大雨的瓢泼程度,那个小姑娘没被淋雨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今早还穿着秦渡的衣服,这概率别说p≤0。05,都小到p≤0。0001了……

    空气中流淌着尴尬的沉默,秦长洲饶有趣味地审视着自己的表弟……

    秦渡立刻连送都不送了,直接冷漠地转身滚蛋。

    …

    秦渡连着淋了两夜的雨,饶是身强体壮都有点顶不住,说话声音都有点变了,他给自己冲了杯感冒颗粒,端着马克杯,望向楼梯上他的卧室。

    他整栋公寓都装修得极为冷淡,黑色大理石、黑镜面、深灰色的布料和长绒毯,一如他本人对世界的看法,他对这所公寓生不出感情,而这本来就不是个给他容纳感情的空间。

    可是如今,十九岁的许星洲睡在他的床上。

    秦渡将感冒颗粒一口闷,上楼去,许星洲仍然蜷缩在他的床上。

    她连姿势都没怎么变——细软的黑发,白如霜雪的皮肤,指节上、额头上的红药水,手指尖微微痉挛着拽紧秦渡的被子。深灰的被子下露出一截不知什么时候崴了的、已经有些发青的脚腕。

    秦渡那一刹那,感受到一种近乎酸楚的柔情。

    那个女孩眼睫紧闭,眉毛细长地皱起,像是顺着尼罗河漂来的、伤痕累累的婴儿。

    而婴儿,应当被爱。

    秦渡把卧室里的锐器收起,从剪刀到回形针,指甲剪到玻璃杯,将这些东西装进了盒子,然后坐在了床边,端详许星洲的睡颜。

    她额角磕破的皮,梳不开的头发,眼角的泪痕,被泪水泡得红肿的眼尾,毫无血丝的嘴唇。

    秦渡握住了那个姑娘的手指。

    许星洲大约还是讨厌他的,秦渡想。

    她那样过分的拒绝甚至羞辱,数小时前见到他时惨烈的躲避,无意识的撞墙——无一不昭示着这一点。

    秦渡自嘲一笑,靠在床上,阳光镀在他的身上,窗外掠过雪白飞鸟。

    他不再去碰熟睡的许星洲。

    …

    秦渡大约是太累了,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他还真的一觉睡了过去。

    他毕竟已经近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了,饶是精力充沛都有些受不了,再加上彻夜发疯找人,情绪高度亢奋——秦渡先是靠在床上睡,后来又滑了下去,半个人支在床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秦渡一觉睡到了黄昏,才被饿醒了。

    窗外夕阳金黄,秦渡饿得肚子咕咕叫,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热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他睁开眼睛一看——

    ——许星洲退烧药药效过了,烧得迷迷糊糊,整个人乖乖软软地贴在秦渡怀里。

    第46章

    …

    下午温暖的阳光中; 许星洲热热的;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秦渡的颈窝里头,像一片融化的小宇宙。

    秦渡那一瞬间; 心都化了。

    他动情地与许星洲额头相抵,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任由金黄的夕阳落在他的后背之上。然后他与许星洲磨蹭了一下鼻尖——那个姿势带着一种极度暧昧亲昵的味道,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个姑娘细软滚烫的呼吸。

    秦渡几乎想亲她。

    如果亲的话,会是她的初吻吗?秦渡意乱情迷地想。

    ——在她昏睡的时候偷偷亲走一个初吻是不是在趁人之危?可他那么爱许星洲; 得到这一点偷偷摸摸的柔情,也应该是无可厚非的。

    许星洲嘴唇微微张开了些许,面颊潮红; 是个很好亲吻的模样。然而秦渡最终还是没敢亲,他只抱着许星洲偷偷温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倒了点热水,把许星洲扶起来,喂她先把不伤胃的退烧药吃了下去。

    许星洲半梦半醒; 吃药却十分配合; 她烧得两腮发红; 眼眶里都是眼泪。

    秦渡低声道:“……把水喝完。”

    许星洲睁着烧得水汪汪的双眼,顺从地把水喝了,秦渡问:“饿不饿?”

    许星洲没听见似的不理他。

    秦渡清醒时已经和医生咨询过; 许星洲这种缺乏反馈的情况颇为正常; 他问那个问题时本来就没打算得到任何回应。

    秦渡说:“厕所在外面; 这是我家。”

    许星洲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呆呆地捧着空玻璃杯,玻璃杯上折射出恢弘的夕阳与世界。

    秦渡又说:“尿床绝对不允许——师兄下去买点清粥小菜,你在这里乖一点。”

    许星洲这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甚至没有对自己身处秦渡家里这件事表达任何惊讶之情,只是表情空白地坐在那儿,像一个把自己与世界隔离开的小雕像。

    秦渡生怕许星洲在他不在时跳楼——尽管她没有流露出半点自杀冲动,还是找了钥匙把卧室门反锁了,这才下楼去买粥。

    他临走时看了许星洲一眼。

    许星洲坐在夕阳的余晖里,身后明亮的飘窗映着整个城市,日薄西山。

    这个姑娘曾经在这样夕阳里,抱着孤儿院的孩子笑眯眯地陪他们玩游戏,也曾经在这样的光线中抱着吉他路演。她喜欢一切的好天气,连雨天都能在里头都能自己把自己逗得高高兴兴的,像是一个孜孜不倦地对世界求爱的孩子。

    可如今,她对这个世界无动于衷,表情木然地望着窗外,像是整个人都被剥离了出去一般。

    ——秦渡被迫锁上门的那一瞬间,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烫。

    …

    秦渡去附近还算可心的粥铺买了些百合南瓜小米粥和秋葵拌虾仁,回来时天色并不早,而许星洲已经有些发汗了。

    她额头透湿,连后脖颈的头发都**的,难受得缩在床上。

    床头灯暖黄地亮起,鸭绒被拖在地上,整个世界除了他们的角落,俱是一片亮着星点灯盏的黑暗。

    许星洲见到饭,低声勉强地说了声谢谢,而那两个字就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然后勉强吃了两口粥点,就打死不肯再碰了。

    秦渡问:“你是不是昨天也没吃?”

    许星洲没说话。

    秦渡坐在床边,端起他跋涉三公里买来的粥,义不容辞地、威胁般地道:“你给我张嘴。”

    许星洲带着眼泪看着秦渡,看了一会儿才把嘴张开。秦渡吹了吹粥,称得上笨拙地动手,开始给她喂饭。

    “不想吃也得吃,”秦渡漫不经心地道:“师兄买来的。”

    他刚说完,许星洲就使劲把勺子咬在了嘴里,虽然不说话,但是绝对的非暴力不合作……

    秦渡:“……”

    秦渡试图抽出小勺,但是许星洲牙口特好,她又怕伤着许星洲,只得威胁道:

    “——你再咬?”

    话外之意是,你再咬定勺子不放松,我就把粥倒在你头上。

    许星洲:“……”

    许星洲于是泪眼汪汪地松开勺子——秦渡那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喂饭是在欺负她,但是他愣是硬着心肠,一勺一勺地把那碗粥喂完了。

    不吃饭是断然不行的,何况已经饿了两天,看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就算今天不强硬,明天也得动用强硬手段。

    秦渡喂完饭,低声下气地问:“是不是师兄买的不合胃口?”

    许星洲钻进被子里蜷成了一团。

    秦渡:“……”

    秦公子的第一次当保姆以失败告终,被看护对象连理都不理他,他只得憋屈地探身摸了摸许星洲的被周,以确定她没有藏什么会伤到自己的东西。

    ——没有,许星洲只是要睡觉。

    许星洲闷在被子里,突然沙哑地开了口。

    “……我的小药盒……”

    秦渡想了想那个七色花小药盒凄惨的下场,漫不经心地道:“……摔碎了,你要的话师兄再去买一份。”

    许星洲没回答,闷在被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秦渡在昏暗的灯光中,望向自己的床头。

    他的大床如今被一小团凸起占据——犹如春天即将破土而出、新生的花苞。

    …

    一切终究还有转机。

    许星洲所需要的——那些会爱她、会理解她的人的陪伴,还是存在的。

    在上海安顿一个年迈的老人,可能在普通人看来可以说是困难无比——但是在他手里却不是。而许星洲以后应该是没有回湖北工作的打算的,那地方对她而言,除了她奶奶还在那里这件事,对她连半点归属感都没有。

    毕竟大多数外地考生考来申城,都抱着要留在上海的打算。

    湖北光是武汉就有八十二所大学,许星洲却在填满九个平行志愿的时候,连一个本省的高校都没有填——她的志愿遍布大江南北,从北京到广州,唯独没有一个是本省的。

    秦渡咳嗽了一声,拨通了程雁的电话。

    他的衣帽间里满是熏香的味道,秦渡朝外瞥了一眼,深蓝的帘子后,许星洲还睡在他的床上。

    程雁那头应该是在玩手机,几乎是秒接。

    “喂?”程雁说:“学长,洲洲怎么样了?”

    秦渡又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她现在睡了,晚饭我给她喂了一点,她不太喜欢那家口味,明天我让我家保姆做了送过来。”

    程雁由衷道:“……学长,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秦渡烦躁地揉了揉自己头发,问:“谢就不用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程雁你有没有通知星洲的阿奶这件事?”

    程雁那头一愣,破天荒地地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这样,”秦渡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你如果没买回程票的话,连着星洲阿奶的信息一起发给我,我给你们买。时间随你们定,我这边买票容易一些。”

    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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