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摁住她-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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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回去冲了个热水澡,立即满血复活,给自己捅开了罐奶,修禅似的在宿舍里入定了。
小长假前一天宿舍里的空气松懈得很,她那两个早五晚十一游荡在外的学神舍友都在插着耳机看电视剧,不时爆出一阵大笑。
许星洲抬起头喊道:“青青,你打算做什么课题?”
李青青——学霸之一,从美剧里抬起头,随口道:“不晓得,大概整理一下近期读的书摘。”
许星洲:“……”
“怎么说也有个三四十本呢,”李青青拿杯子喝了口水道:“挂个逼格高点的名字,什么‘豆瓣书单不会告诉你的四十五本好书’啊什么的,投给营销号,应该能满足老师的要求。”
许星洲点点头:“这个绝对行得通。”
“你也想点有意思的东西,”李青青说:“我就比较懒,也没什么创意,所以拿了现成的成果,但是老师的意思是,让你去做一些能吸引人注意的、有趣的东西。”
许星洲笑了起来,咬着吸管道:“嗯,我明白。”
…
第二天,天还没亮时,许星洲就背了自己的相机出门。
她穿了条缀木珠的裙子,将头发松松扎起,钻进地铁和一群早上出工的农民工大叔坐在一处,抱着自己的相机,在车上困得不住点头。
十里长街,江面漫着雾气。街上苏式早点摊上一笼一屉热腾腾、暄乎乎的鲜肉韭菜包子和生煎,许星洲路过摊子时才觉得有点饿,花了三块五买了个包子啃了。
那摊主阿姨说:“小姑娘慢点吃,别噎着。”
许星洲笑得特别甜,说:“是阿姨包的太好吃啦。”
许星洲嘴甜,长得又俊,简直太讨人喜欢了——她在那个摊位前站着吃完早饭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那个阿姨就知道了她是大学生,早晨起一大早来做社会调研,且特别喜欢吃妈妈风味鲜肉包。
于是最后那阿姨硬是给她塞了一块热腾腾的紫米糕和茶叶蛋,在塑料袋里扎好,让她上午别饿着。
“早上起太早,会饿。”那个阿姨说:“拿着垫垫肚子,阿姨看侬可爱才给的。”
…………
……
江上雾气弥漫,远方东方明珠影影绰绰。许星洲拎着紫米糕在路边长凳上坐下,一边调自己的单反一边开始哼歌。
仍有不少人在那里拍照,许星洲抬起头时看到那个明珠塔,只觉得旧旧的,不再像她小时候那样巍峨挺立,不禁感慨道:
“……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
许星洲突然想起她四岁时曾跟着父母来上海旅游,那时她身高还不过一米,拿着棉花糖穿着花裙子,对着傻瓜相机比了一个大大的v。那时候的东方明珠崭新,形状神奇,在来自远方小城的小星洲眼中,简直是神奇的外星建筑。
——“一定是外星人来建的,”小小的星洲对妈妈信誓旦旦地讲,“妈妈你看,长得像ufo一样。”
十五年后,长大的星洲举起手机,对着黄浦江和影影绰绰的、对面的东方明珠拍了一张。
“……连你也老了啊。”许星洲喃喃说。
江畔湿润的风吹过,许星洲坐在长凳上,十余年物是人非,唯一相同的是行人仍然川流不息,她叹了口气,发了一条朋友圈:
‘岁月不饶人,连它都老了。’
毕竟江畔日晒雨打,高楼如同雨后春笋,十多年前曾经光鲜亮丽的建筑早就不再时尚,只是仍然是地标,仍是代表它们的标志。
许星洲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看着那座塔,一种酸楚感油然而生。
还有谁需要它呢?它被建造而成的目的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和自己多么像啊。
‘和自己多么像啊。’
这个恶魔般的念头一出,许星洲那一瞬间就感到情绪脱离了正轨,一瞬之间就滚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行,不能想这么多……许星洲艰难地拽住了自己的裙子。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反复告诉自己,不能想了,不要想了,许星洲。
但是情绪就是个深渊,许星洲几乎觉得眼前一黑,被情绪小人拖到了绝望之崖边上。
“……你还真在这呢。”
那一瞬间,身后一个人说。
江畔吹过一阵清风,许星洲思绪猛地被拉回,可眼眶仍通红。她转头看了过去。
…
“……”秦渡颇为复杂地问:“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许星洲赶紧擦了擦眼睛:“……我……”
秦渡想了想,难以理解地问:“是共情?”
许星洲憋闷地不发一言:“……”
秦渡站在许星洲身后,还穿着条运动紧身裤,额头上绑着运动头带,是个要去健身房的打扮。
秦渡嘲弄道:“真是啊?我倒也想过你共情能力估计不低,没想到居然一座塔……”
许星洲嗓子都还有点哑:“喂!”
秦渡从随身背的健身包里摸出毛巾递过去,嫌弃道:“擦擦。”
许星洲婉拒:“我……”
秦渡:“擦擦吧,看东方明珠看哭了,你不觉得丢人么。”许星洲:“……我真的不用……”
秦渡将毛巾丢了过去,道:“是新的。”
许星洲觉得心里有种难言的温暖,却又抗拒道:“真的不太合适……”
秦渡漫不经心地提醒:“你眼线晕了。”
许星洲立即捡起了他的毛巾,使劲擦了擦,还认真揩了揩眼角。接着她小声道:“秦渡,你别打我。”
秦渡:“啊?”
许星洲小声说:“我一开始不想用的原因是,我刚刚流鼻涕了……”
秦渡:“……”
许星洲又补充道:“不过我擦干净了!”
“在你的……”许星洲诚恳地承认:“……你的毛巾上。”
…
…………
……
江风吹过,许星洲捂着被秦渡拍了一巴掌的额头,疼得呲牙咧嘴。她侧过头看了看秦渡,秦渡看上去刚健完身,额角还有点汗,并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我有张这附近的健身卡,”秦渡道:“刚做完两组训练出来买点喝的,看到你朋友圈,应该在附近,就找了找。”
许星洲说:“……你家就在这里吧。”
秦渡点了点头,又道:“我住在这边,我爸妈不在这。”
怪不得那天他说‘我比你有钱’——许星洲憋闷地想,鬼知道这地方房价多少钱一平。可能他确实是个什么什么公子吧,许星洲想。反正在这种大学里有这么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年轻,浪荡且聪明,对自己的家庭闭口不谈,想要的一切都触手可及。
——以前没见过,不代表这种人不存在。
真可怕,以后还是绕着点这种不差钱的公子哥儿吧……许星洲挠了挠头,打算告辞……
秦渡突然道:“对了,小师妹。”
许星洲:“嗯?”
秦渡说:“我那条毛巾一百五十八块钱。”
第10章
…
许星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直觉秦渡就是喜欢找她茬,没事戳叽她两下就觉得特开心,又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心疼那个毛巾。
不过也不怪他心疼,许星洲憋闷地想,给人把鼻涕擦上去也太不合适了,终究还是自己的锅。
“那我给你买……”买个新的。
许星洲一算这个月生活费——四月份生活费两千二,买衣服花了八百吃喝玩乐花了一千多……她脑子里三下五除二算出本月生活费马上就要彻底见底了,怕是马上就得自生自灭,还要给秦渡买毛巾——那一瞬间,许星洲简直心都在滴血。
秦渡瞥了许星洲一眼,道:“请我吃顿早饭,鼻涕的事儿既往不咎。”
许星洲那一瞬间想起立跳舞,但是立刻忍住了。
许星洲乐呵呵地问:“你看学校食堂成吗?请你吃好一点的,教工餐厅早饭套餐。”
秦渡:“……”
“没有那么难吃哟。”许星洲笑眯眯地解释道:“毕竟是给教职工吃的,教职工五四精神未灭,反抗精神犹存,餐厅那个水平比学生的好多了,早上的免费汤都是真正的豆浆。”
许星洲打量了一下秦渡的表情,秦渡在听到‘真正的豆浆’五个字之后,那个表情看上去,实在是,不像个能被糊弄过去的样子……
许星洲眨了眨眼睛,她长得就好看,出卖起色相来简直令女孩都心动。
秦渡:“……”
秦渡:“你还是给我新买一条毛——”
许星洲大喊道:“你想吃哪里!你说就是了!我请!我请!怎么能让您吃教工餐厅,太他妈不要脸了!怎么会有人出这种馊主意!”
秦渡却指了指许星洲长凳上放的,已经凉得差不多的紫米糕。
“那是你的早饭?”
…
江风唰地把许星洲头发吹乱,渡船遥遥飘过,周围行人川流不息,喧闹非常。
“……这个?”许星洲茫然地挠了挠头,将那两个小塑料袋拿了起来:“不是,我吃过了,这个是别人送我的。”
秦渡:“……”
秦渡眯起眼睛问:“谁?”
许星洲不解道:“还能是谁,早点摊阿姨送我的。她说看我可爱,今天一天会很辛苦,让我别饿着自己,还给我装了只小茶蛋。”
秦渡:“……”
秦渡想都不想,吧唧一声,弹了许星洲的额头……
“阿姨是无辜的,”他冷酷无情地说:“别乱撩人家阿姨。”
许星洲被弹得懵逼了一下,委屈地喊:“去你的!我什么都没做!我才不是那种人渣!”
秦渡再度眯起眼睛……
许星洲挫败道:“也、也许是。”
秦渡嫌弃地道:“——人渣。”
许星洲:“……我没有……”
那个比她大两岁的人停顿了一下,地道:“不用你请别的了,我饿得很,现在就吃这个。”
…
十分钟后。
长风吹过,秦渡在长椅上坐着,许星洲出于妇女之友的道义,给秦渡在友客买了杯热咖啡,与他并肩坐在江畔。
江涛声阵,外地游客口音此起彼伏。
许星洲突然觉得自己像糟糕校园文里小白花倒霉蛋女主,一不小心砸碎了总裁兼学生的价值五千万古董大花瓶,要卖身给他当奴隶。
许星洲:“……喂。”
秦渡正在慢吞吞地啃茶叶蛋,闻言眉毛一抬。
许星洲伸出手说:“给我点水吧。”
秦渡:“那是我的。”
许星洲:“你那个紫米糕还是我的呢。我不用咖啡喝药,刚刚忘买水了。拿来,我不对嘴喝。”
秦渡漫不经心道:“叫声师兄听听。”
许星洲简直想骂他……
许星洲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补充:“我就是吃点药……”
秦渡摁住自己的健身包,散漫地道:“——叫秦师兄。”
“秦师兄,”秦渡混账地说:“求求你了,给我点水喝吧。说一遍。”
许星洲简直觉得这个台词是从她kindle里头的哪篇bdsm小黄蚊里抠来的,登时羞耻加愤怒,炸开了花:“你是变态吧——!!”
秦渡:“……”
秦渡似乎这才意识到台词的不妥,不说话,把健身水杯拧开,递了过去。
许星洲接过水杯,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找——她陆陆续续掏出了两个数码宝贝小徽章、一个吐泡泡套环的幼儿园玩具、两三支马克笔和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玩具,还有过气网红小黄人——开心乐园餐送的,简直不像个大学生的包。
许星洲似乎觉得有点羞耻,解释道:“都是做志愿者的时候孩子送我的。”
秦渡眯起眼睛:“……真的?”
许星洲心虚道:“……挺、挺好玩的,我就留下了。”
秦渡:“……”
许星洲终于喃喃道:“在这儿啊。太久没动了。”
然后她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满是划痕的嫩绿色药盒,里头是一堆彩虹色的小药片,有红有绿有蓝,还有黄色的小球,长得像泡泡糖一般。
秦渡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怎么神奇的人吃的药也是神奇的?这看上去一个个都跟糖丸似的……
许星洲打量了一会儿,以水冲服了一枚粉红色的小药片。
秦渡一头雾水,问:“这是在吃什么药?”
许星洲艰难地将它吞了下去,说:“桃子清口糖,家乐福超市柜台边上卖的那个。”
秦渡以为自己听错了,眉毛微微挑起。
“……糖。真的是糖。”许星洲认真地解释道:“你吃一片就知道了。”
说着,她从药盒里捏了一小片,放进了秦渡的手心。
女孩手指冰凉,指甲修剪得光滑圆润,在他手心微微一挠时,犹如满江春水一般。
“直接含就可以了,”许星洲认真地说:“不苦。真的是糖。”
秦渡满腹疑惑,将那药丸含了进去。
——下一秒,秦渡意识到,许星洲没有说谎。
那小糖片儿带着股酸甜的桃子薄荷味,清新爽口。也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是‘药’的可能性。
…
清明节假期的第一天,中午十二点钟,程雁仍躺在床上混吃等死——在被饿死之前,她点开饿了么下了一单鱼香肉丝盖浇饭,接着她的手机叮地一声,来了条微信。微信是许星洲发的。
“雁雁,我今天在外滩偶遇学生会主席了。”
程雁一惊:“……哇?他没揍你吗?”
宇宙第一红粥粥:“外滩人太多,到处都是警察,他不能揍我的,要吃处分。问题是他已经跟了我一上午。”
程雁一个骨碌爬起来,秒回:“我可不信他会这么闲!粥粥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宇宙第一红粥粥:“是吧,其实我早上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
程雁十分亢奋:“可以啊许星洲!春天来了许星洲!”
程雁坐在床上,一边挠着头一边劝:“我觉得吧,大学无论你自己怎么样,恋爱还是可以谈的,对方条件又很好!你又不是真的喜欢女孩子,只是不喜欢和男生一起玩……”
宇宙第一红粥粥:“……雁儿啊。”
程雁:“……嗯?”
宇宙第一红粥粥道:“咱俩都想多了,他连麦当劳都不和我aa,现在是我请他吃麦当劳。”
程雁:“……”
…
许星洲扫码付账,将餐盘端到了窗边桌上。
外头天仍阴着,像是又要下雨的模样,这个麦当劳开在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套餐却并没有比别的地方昂贵多少——穷苦大学生在这金子做的地界上,也就只吃得起这个。
月末的穷苦大学生许星洲叹了口气道:“您多吃点儿。”
秦渡对她微一点头,仍在和他老师打电话,他身上气场拔群,哪怕穿了一身不适合在外头招摇的运动套装、还在做着吃女孩子霸王餐这种破事儿时都显得都卓尔不凡。
许星洲听了一会儿他们打电话也听不懂,只能理解那是他们在讨论一个精算项目的问题。
许星洲开了麦乐鸡,蘸了蘸酱,外头适时地下起了雨。
……出门没带伞!伞在秦渡那里,但是鬼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今天没带……许星洲又感到了憋闷,这是和秦渡扯上关系之后的第二把伞了!上一把被许星洲慌乱之下丢在了理教,至今不知所踪……
话说是不是应该给秦渡起名为雨伞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