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讲武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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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元之被她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莫要痴缠!都知你顽劣不堪……”
李令俞打断他:“谢先生为何单挑你和陆俨悉心教导,你当真不知吗?孔章才学比你丝毫不差,为何得不到谢先生教导?因为袁家如今没有入仕的子弟,其他师兄亦不过是寻常百姓出身,我更不必说。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何元之有些被问住了,呐呐道:“你这是恶意诬陷……”
李令俞收起画,丝毫不在意身上的污迹,潇洒笑说:“我倒是无妨,这天晴天阴,于我都无碍。师兄去取茶叶吧,别误了先生待客。”
她带着画穿过大半个书院,到山长的客堂里,听见里面的笑声一片,她站在门外,在考虑怎么和宋彦光请假。她已经出来快十天了,家里还有一屋子女人等着她回去壮胆呢,她也不怎么放心把她们扔那宅子里。
正发愣,被过来的谢寅之撞见,问:“你来干什么?”
李令俞也不想理会这个小人,低着头不说话,里面人问:“幼文来了?”
她跟着答:“是。”
谢寅之被气得干瞪眼,恨不得吃了她。反正她又不做君子,自然怎么爽快怎么来。
李令俞拾阶而上,进了大厅,入目几个中年男人,都是黑色幞头,圆领窄袖袍,一看就是朝中人,见他进来,其中一个笑问:“这就是你那最小的学生?”
宋彦光一身鸦青的长袍,见她一身污秽,笑说:“完成了?”
李令俞规矩地行礼,然后将画卷递给他后,静静站在他后面。
其中一位问:“文叔又得了好东西?”
宋彦光打开了画,半晌都没答,静了片刻才说:“这是我回来后,学生送我的。”
这画太奇特,这种画法他从未见过,此画是好是坏,他竟然一时间说不上来。
那人见他静默,边说:“那让我见识……”,话说到一半,也停住了。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这样大笔渲染,色彩艳丽的画人物。何况还是一副讲学图,人物众多。
接二连三的人都沉默,其中最先开口那位,冲李令俞说:“我是方从晦,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李令俞知道,方从晦,枢密直学士,一个没有权力的闲职,但品级很高。说明他深得上面人喜爱,要么就是家世非凡。
她笑得像个吉祥物:“小子姓李,唤李令俞,先生取表字幼文。”
谢寅之干瞪眼看着,站在身边晦涩不明的看她,李令俞当作没看到。
据她了解,这几年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外面镇上的小院子里,极少来书院,因为宋彦光不在,代管的先生谢寅之极不喜欢他。
宋彦光也说:“几年不见,幼文在丹青上有这般进益。”
方从晦朗声:“我新得来些颜料,不知小友可有兴趣?”
李令俞笑起来,眼睛里都写着有兴趣。
宋彦光阻止:“他学业多有疏漏,日后要多加勤奋才行。”
李令俞顺着赶紧请假:“学生正有个不情之请,家中有事,特此告假。”
宋彦光哦了声,问:“我记得你父亲……”
谢寅之可算逮到她的尾巴了,赶忙接话:“牵扯进了江州案,至今……”
方从晦却解围说:“这好说,明日我正好回城,带你一程。”
李令俞躬身:“那小子就先谢过方先生了。”
方从晦性情文雅,极喜欢她的机灵劲儿。也极喜欢她的画。恨不能和她成忘年交。
李令俞目的达到了,就先告退了,去准备行李,这次回去怕是不会回书院了。
等她一走,剩下的人都开始研究她的画,宋彦光重新铺开,方从晦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夸口:“我敢说,至今无这等技艺,她才十五岁,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谢寅之只觉得命运弄人,反驳:“只是些奇淫巧技,旁门左道算不上真正的学问。”
宋彦光伸手轻抚着画中从门外照进来的飘渺的日光,确实可堪称开宗立派的技艺。
而他才十五岁。
除了谢寅之,其他几位都看出这技艺的不同了,直到山长杨昉进来,问:“文叔待客,我不请自来,各位海涵。”
宋彦光还是爱不释手的摸着画,左侧的字像是拓碑而来的书法,但又不完全是,也是十分飘逸。可赞一句上佳。
杨昉看了眼画,凝重片刻,问:“这是谁的手笔?”
方从晦:“你们书院人才辈出。”
杨昉否认:“郎君说笑,这绝不是我们书院能教出来的技艺。”
宋彦光却淡淡说:“这是我小徒弟画的,就是前几日我校考弟子,令他起笔记录的学生。”
杨昉盯着画,反复摸索,这现代立体的透视画法,在场的人闻所未闻。
李令俞并不知一帮人因为他的一幅画吵翻天,现代美术,总结了东西方几千年的历史发展,系统的将每一种技艺都加以反复练习,惊艳这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早,方从晦已经在等她了,她依旧只领着阿符和宋彦光拜别,宋彦光嘱咐:“过两日我也会回城,到时候幼文来家里找我。”
李令俞心知他有职务在身,肯定不会呆在书院,满口答应,搭了方从晦的顺风车就进城了。
方从晦这人真是识情识趣,问李令俞:“小郎君住在哪里?”
“家中遭灾,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借住在亲友在石头巷的宅子里。”
方从晦:“城南起火,我倒是有耳闻。居然是幼文家遭灾。不若……”
李令俞说:“母亲信佛,舅舅担心她,就让我们住在他名下的私宅里方便照看。”
她编瞎话的本事堪称一绝,瞎话张嘴就来。
等她到路口,再三拜别方从晦,并许诺替他画一副画这才脱身,阿符跟在后面问:“小郎君不去书院了吗?”
李令俞背着包裹,兴趣缺缺地说:“父亲的事还没有定论,我怎么有心思读书呢。”
我上学可上得够够的了。
等回了家才知道,家里又出事了,她才走了十天,方氏起初觉得,是他们不肯真心救李锋,执意要回老家,柳氏性格懦弱,拦不住泼辣的方氏,被气得一病不起。
又加上天气热了,宅子周边的白磷一直起火,从仆人们开始,到周边邻居都在传家里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条巷子都被传有了不干净的东西。家家门户紧闭。
方氏也不敢走了,去愿会寺求了平安符,结果回来后也病了,家里人这下更惶恐了,其他没病的也吓病了。
接二连三的人也都得心病了,李令俞和阿符回去,只见小院子里鸦雀无声,像作空宅子似的。
第6章 待价而沽
李令俞走进后院,喊了声:“阿竺?”
阿竺从旁边的偏房里出来,见他们回来,惊讶又惊喜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李令俞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阿竺领着她进屋,给他细细解释,她还正在熬药。
她听完心说,这还是我的锅?
他走之前将小院子规划了一番,厨房统一放在后面,所有女人都住在正院里,倒是没起什么龃龉。
她换了身衣服,进女眷院子里,门口守着仆妇罗娘子见她回来都惊喜的问安,仿佛家里的男人回来了,就不怕了。
她进房间,见门窗紧闭,吩咐:“今日天气不错,把窗户打开,门也要开着通通风。”
小柳氏守在大柳氏床边,见她回来满脸惊喜。
大柳氏见她回来,勉强起身,尽管李令俞不是她生的,但是只要她是个男人,就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
她忙问:“母亲如何了?”
大柳氏性情温和有点懦弱,是被方氏气的,又加上着急上火,就浑身不畅,算不上大毛病。
“没事了,幼文怎么回来了?”
李令俞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笑说:“母亲去外面晒晒太阳吧,今日天气很好,我陪母亲。”
大柳氏听得甚是妥帖。但又心里惶恐家里出了事。
“幼文,要不请道士来家里看看。”
李令俞微微笑了笑,“母亲不用担心,今日午饭就摆在外面,我等会儿有事和你们说。”
李令俞一回来,家里的感觉立刻活过来了,院子里的仆人们敢叽叽喳喳说话了。
方氏迟迟不肯出来,李令俞让阿竺进去请,几个小女儿住在后罩房和李令俞在一个院子里。
李姝最大,领着三个妹妹在做针线,李令俞进去的时候几个人正凑在一起比花色。
都和她不怎么熟,李姝见了她明显惊喜,“刚才就听见阿兄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李令俞随意拿起手里的纸,不答反问:“做什么呢?”
离她最近的李朱有些拘谨地答:“二姐姐教我们绣花。”
李锋是个地痞无赖,他女儿倒是乖巧。
李令俞伸手拿起她手里的绣绷,看了眼,夸道:“不错。”
下面两个小的都看着她,她冲几个小萝卜头笑笑,和李姝说:“等会儿去外面院子里吃午饭,咱们大概能搬家了,到时候你们几个依旧住在一个院子里。”
李姝好奇:“搬去哪里?”
李令俞笑笑:“不知道。”
那要看她的画,能卖个什么价钱。
阿竺进来说:“午饭准备好了。”
一家人坐在一张桌上,家里的仆人也不剩几个了,和妾室坐在另一桌上。
李令俞也不提方氏和柳氏的龃龉,和大柳氏谈心说:“我让阿符看好了宅子,过些时日,咱们就搬家吧,总借住也不太好。”
方氏眼睛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哪来的钱?”
李令俞:“赚来的。只是目前钱还没到手。”
大概她这个说法太不要脸了,柳氏为难说:“这,要不要先等等再说?”
李令俞尝了口齁咸的炖菜,心里安慰自己,再忍忍,我一定要雇一个烧菜好吃的阿姨。
吃完饭后,李令俞让阿符取了白磷,和一群弱不禁风的女人们解释:“我出门前,家里不安宁,一直有人盯着咱们家,我怕家里都是妇孺,有人会欺负你们。走之前就在宅子外面撒了些药,这药天气一热就会起火,但不会灼伤人。只是用来震慑那些盯着咱们家的宵小。”
白磷放在日光下片刻,到燃点会有蓝色火焰跳跃起来,院子里的女人们都看呆了,厨房做饭的仆妇喊:“我那天看到的就是这个!”
这帮女人的思想被她的科学给打开了,科学在脑子里冲刷着,迟迟没有回响。
最后,她们的思想走进了另一个极端,只得出一个结论:李令俞居然会鬼神之术!
李令俞也不管她们怎么想,反正健健康康活着就行吧。
一顿饭后,她钻进房间开始起草第二幅画。
有第一幅的识货人在,第二幅自然奇货可居。
现代美术因为画具和颜料材料和几千年的美术历史融合,多了一些短平快的速成,
她需要摒弃捷径,从基本功入手,她要画一副传统的工笔花鸟画。争取卖个好价钱。这捉襟见肘的日子她可过够了,一大家子女人哭哭啼啼,为了一点钱,让十几岁的小姑娘窝在房间里整日整日的绣花,她看着就觉得眼睛疼。
连着在家呆了几日,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对方问:“这可是李令俞府上?”
阿符根据李令俞的嘱咐,收了信。
李令俞的画还没完成,见阿符进来,问:“可有人来找我?”
阿符沉默寡言,将手里的三封请柬都给她。
第一封来自方从晦,第二封信来自裴虞,第三封信是先生给他的。
她想了很久,带着画去了先生家。
宋彦光住在东城的义井里,她穿过大半个城,路过愿会寺,见寺庙外聚集了很多人,最后又绕路直到快午时才到达老师家里。
宋彦光曾任中书舍人,因回家守丧,辞官离京,如今归来依旧住在旧宅里。
开门的是一位很老的管家,见她年少,和气问:“你是郎主的学生吧?”
李令俞跟着他穿过回廊,边答:“我是先生最小的学生。今日特来拜访先生。”
宅子宽阔但又空旷,少了生气。
进了后面院子,听见里面的宋彦光问:“幼文来了?”
李令俞应声:“是。”
宋彦光正在写字,见她进来也不客套,开门见山说:“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只是我如今无能为力。”
李令俞:“不敢劳烦先生。”
这话点到为止,师徒多年未见,李令俞是个假弟子,宋彦光也未必就是真师傅。
他是俗务缠身,多年没有关照过学生。两人心照不宣只当是重新接触。
“你怀里拿的是什么?”
李令俞这才放下背着的画匣。
未成形的画,已经初见风雅,宋彦光写信邀她,也是惊叹她小小年纪,竟然一笔丹青,技艺卓绝。
工笔和写意不同,现代工笔结合西方艺术,她不讲什么文化,只求精益求精,能卖个好价钱。
宋彦光盯着画,伸手摸着叶子,问:“你的丹青是谁教的?”
李令俞撒谎:“自己学的。”
宋彦光:“撒谎。”
李令俞一口咬死:“我常年住在书院外的院子里,大多数都是自学,先生一问便知。”
袁兆宗说过了,李令俞被谢先生连番申斥,后来就不怎么来书院了。
宋彦光问:“这画又是谁的?”
李令俞:“不知道。家父身陷江州案,我不敢说他清白,不敢强求前程似锦,只求学到一技傍身,好能养活家人。”
宋彦光骂道:“糊涂!明日开始每日来府上。我有事吩咐你。”
李令俞真不想来,她是靠着假儿子的身份到处游走。她人是假的,给人当儿子也是假的,既没有前程似锦的理想,也没有飞黄腾达的愿望。
宋彦光见她不答,问:“你有什么难处可以直说!”
李令俞摇头:“没有难处。”
宋彦光:“你为何不想读书,为何不想考功名?”
李令俞心说,我一个大姑娘,我从小读书读到大,我考什么考?
见她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宋彦光也理解,她一介小吏之子,自有他的难处。
但这幅画经了宋彦光的手,会卖个好价钱。
当天她带着画又回去了,阿符问:“这画不是送给先生的?”
李令俞:“自然不是,这画需要一个名头,先生会替我想好的。”
等半个月后完成,她第二次去拜访宋彦光,正值他曾经的学生来拜访,见了此画格外喜爱。
宋彦光做中人,以物易物,用永和里的一处带院子的小宅子换这幅画。
李令俞欣然接受,宋彦光这才知道她如今带着家人,借住在亲戚家里。
永和里离先生府上不远,内城和外城天差地别。
她反正是很满意了,古玩字画这类东西,不是硬通货,价格是随心,全凭喜好,显然那位太原王非常喜爱此画,而且豪横。
她回家后一通知要搬家,顿时炸开了锅。
家里的人一听要搬到内城去,各各惊喜万分,大柳氏踌躇,问:“住在你舅舅这里,还能少些是非……”
李令俞:“那边宅子离舅舅府上更近,不过隔着两条街。”
方氏忙说:“就是,内城里住的都是贵人,咱们住着也放心!”
说是搬家,如今一贫如洗,没什么可搬的。那边宅子里家具都是现成的。到底是官宦人家的私宅,处处精致,样样妥帖,众人无不喜欢。
搬家后第二天,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江州案,再次浮出水面,江州案的另一个涉案人,王伯纶被带进京,此案再次在朝堂上翻起风浪。
第7章 养家糊口
裴虞行走在在东宫,前面的宫娥给他带路,不时有路过的宫娥驻足观望他,传闻中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