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讲武德-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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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俞便说:“明日我登门去拜访。”
曹印问:“那江南的学子,你又该如何?”
李令俞:“有人会替我安抚。”
曹印惊疑片刻后问:“宋彦光?”
“对,他出身寒门,这么多年始终不得志,做事有些绝情。陛下便不喜欢用他。虽然我不曾跟着他读过书,但我们毕竟有师生之谊,科考前,我曾写信提醒他莫要上世家大船,陛下既然广开科考,就是愿意给天下寒门学子一条路,望他三思。他这才给江南大批寒门学子写了推荐信。”
宋彦光十分渴望权力,十分想得到当权者的认可,可惜萧诵不肯用他。
“宋彦光文采确实好,但做事狠绝,也多被人诟病。”
李令俞无所谓说:“只要他能力好,我不在乎什么个人名声,只要他能安抚江南学子,能理清江南学政,那我就肯用他。我只以能力论人,不听名声那一套。而眼下也只需要这样的人,该改一改官场的风气了。”
曹印便说:“这事可以先缓一缓再说,江南之事,还没那么紧迫。眼下,你该见见宗室的人了。”
毕竟是认祖归宗的事。
李令俞不在意说:“这事还是让圣人去解释吧,我不心虚,也不想解释。重审我父王的谋逆案,怕是不可能了,他们父子在世,就不可能会翻案。”
曹印听得眼神一黯。
李令俞说:“人证我收着,等时机合适了我再考虑重审此案。这里面死的人太多了,其实要说有多大作用,并没有。倘若圣人开口,其实没有难度,只要他写一封罪己诏,我父王就能名声清白,给庐阳王家小的死,也有个交代。但这么多年,他能面对我,也能日日见他的十弟,却不肯给我们一个交代。你说,为君者,是不是时间久了,都会变得麻木不仁?”
曹印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李令俞叹了声气。
这问题直接牵扯到她后续的登位。毕竟她在名声上不占优势。
要想继位,她必须先替豫章太子翻案,再者才是她登基的事。
尽管李令俞说了不见宗室,但总有宗室想要见她。
第二日清早,她特去拜访了吕匡渊。
大清早的上都城,初秋中雾霭沉沉,街角的羊汤店已经开门了,而吕宅还是那个吕宅。
吕匡渊比去年看起来老了很多,见她来也不惊讶,起身让位说:“殿下坐。”
李令俞问:“先生也不肯认我这个学生了?”
吕匡渊大概惊讶,抬头看着她,不说话。
李令俞问:“先生当年为何辞官?先生又是为何会警惕我?”
吕匡渊几次想开口都没说话。
李令俞长驱直入:“苏绎和先生是挚交,是吗?”
吕匡渊点头。
“先生和我舅舅曹文延,也是挚交。先生当年将我偷出来,大概是没想过我会活到如今吧。”
吕匡渊握着茶杯的手,慢慢垂下。
李令俞见他不说话,便说:“我曾调查过很久,但始终不知道我是被谁偷出来的。那日在曹家,突然听闻,曹文延的妻子姓吕。苏绎曾说,不是他救了我,只是他看见了,没有出声而已。”
吕匡渊:“这一切,只是凑巧而已。”
李令俞却说:“阿竺和阿符自小跟在我身边,但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我经过的几个人的手,才得以活命。我只是不懂我为什么会在李尚的家里。”
吕匡渊问:“李尚呢?”
“死了,被谢鹏程杀了。”
吕匡渊叹了声气,然后才说:“当年他收养你的时候,有人问过他,要想清楚,若是答应了,这就是带进棺材里的秘密。他说他早年得以见过豫章太子,太子于他有恩。没想到他因为这个秘密,送了性命。”
李令俞便说:“救我的不止李尚,若没有先生,我也出不了吕家。”
吕匡渊摇摇头:“不过是凑巧,总不能看着你就那么被杀了。”
吕匡渊亲眼见了太子和三个太孙被杀,那是他早年的噩梦。
当年事发时,云奴并不在太子府,正被曹文延的夫人吕氏带回娘家了。
吕氏听闻出事,便将孩子藏在吕家,独自归家去了。
当时吕匡渊也被查,曹文延夫妇被杀,吕匡渊怕露馅,便把孩子转手给了陈侯暂养。几日后吕匡渊接到了江南富商姚之问的信,说是受人之托,来接孩子。
吕匡渊没敢给,但豫章太子谋逆案已经越演愈烈,上都城杀得血流成河,他分身乏术,便听了姚之问的安排,便写信让陈侯将孩子交给姚之问出面买的奴和婢,几个人谁也没见谁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将此事按下去了。
没等年底,圣人避居北宫,新帝登基,这件事才自此翻篇。
吕匡渊当时也不知道姚之问把孩子给了谁,陈侯也不知道。
直到姚之问死后,吕匡渊才收到信,姚之问仍然没提孩子在哪里。
只说豫章太子于那人有恩,孩子在他家里定不会出事的。
但谁也没想到,她偷龙转凤,换了身份照样平步青云。吕匡渊试探过她几次,大概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李令俞想了想说:“豫章太子当年下江南,为江南寒门学子怒杀了世家子弟。李尚就在那之后才进京的。”
吕匡渊看着她,心情很复杂,她平平安安长大了,是好事。
可她不止是平平安安长大了,她拥有父亲和舅父的才情,也有祖父的谋略。眼下已经摄政,假以时日登基称帝,自不必说。
她这一路走来,让人始料未及。
叙完旧,李令俞起身深深躬身,“学生萧懿安,请先生助我。”
吕匡渊看着她,既不应声,也不拒绝,只是看着她。
李令俞躬身并不起身。
吕匡渊问:“立身不正,百官讨伐,你拿什么立足?”
李令俞抬头看着吕匡渊:“百官讨伐名目,无非是安社稷,清逆贼。我不讲祖宗社稷,只求百姓安康,至于天下学子,随他们说吧。广开言路,未必不是好事。若是说我立身不正,我认,可若是我误国,那我不会认。”
吕匡渊:“眼下北境如何了?”
“危难之时。”
“朝堂之上呢?”
“沸反盈天。”
吕匡渊便说:“你要我如何帮你?”
“学生今日请先生出任御史中丞一职。”
吕匡渊却说:“我若是接受了,那百年之后,便是一身骂名。”
李令俞摇头:“我请先生,不是让先生替我安抚天下学子的。我想请先生替我广纳人才。”
她现在太缺人了。
吕匡渊问:“你要什么人才?”
“不拘什么人才,不论出身,不讲门第,只要是人才我都需要。”
吕匡渊迟疑很久,才平静说:“我应你。”
李令俞这才起身说:“学生谢过先生。先生百年之后,学生定然替先生修书立传,还先生一个清名。”
吕匡渊却说:“你都不在乎名声,我怕什么。”
李令俞看着他,没来由笑起来。师生一笑,相顾无言。
“那我还有事,便不打搅先生了。”
她匆匆来,匆匆而去,
吕匡渊的长子吕夷繁一直在隔壁,听闻李令俞走后,急着说:“父亲,薛洋才罢官,朝中骂声一片,您这么那就答应她了?她最是巧言擅辩,可父亲要背这满朝的骂名。”
吕匡渊手里还拿着圣人命他撰修的史书,淡淡笑着说:“你们都虚长了年岁,竟然远不如她有魄力。”
一个君王,不惧骂名,不惧讨伐,不惧名声。
广开言路,收天下人才。
大梁的天,终于是要变了。
李令俞出了吕宅,要穿过铜驼街,又想起宫变那日拜访庐阳王。
便让阿符拐道又走了一趟庐阳王府。还是那个老仆开门。
这次老仆比上次殷勤了许多,说:“殿下在书房里,老奴领您去。”
李令俞跟着老奴穿过院子,萧澈在书房里和萧诚下棋。
见李令俞来,萧诚笑着起身,也不说话。
萧澈便说:“坐吧。那日北宫见,你如今怕是很忙。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李令俞便说:“交还您的东西。”
萧澈笑了下,并不收:“给你了,便是你的。”
李令俞问:“谢殿下。当年姚之问是不是受你所托,才北上来寻我的?”
萧澈温和看着她,“是。”
李令俞便说:“陛下大概是知道了。”
萧澈丝毫不惧,轻笑了声:“是吗。”
李令俞屡次受他之恩,便说:“你若是想回江南,或是想去哪里,尽管去吧,从此再没人盯着你了。”
萧澈却说:“等你的事结束了,再说吧。”
“你当真只是因为我父王,才这么关照我的吗?”
萧澈看着她,最后只说:“是。”
李令俞不知道怎么还这个恩。便笑笑,起身说:“那行吧,这些以后再说。我今日还有事,小皇叔若是闲来无事,可来宫中寻我。”
萧诚还小,笑了声说:“这几日跟着父亲学画,怕是没时间。”
李令俞便说:“对面街上就是我家。家中有许多画,你若是喜欢,就上门去取。”
萧诚听得眼睛都亮了。
李令俞便起身告辞。
等回了宫中,曹印已经在等着了,见她回来便问:“怎么样?”
“吕先生答应了。”
曹印这才长舒了口气。眼下朝中对李令俞多是讨伐和谩骂。
索性李令俞不在意这些。
司州城破后,向南十七里处是一处镇子,位于山脚下。
严柏年领兵就驻扎在这里。
副将曾担忧说,这里太靠近司州城,一旦突厥人惊觉,咱们人手不够,杀不过他们。
严柏年当日手中攥着李令俞的信。肩上和脸上的伤还没好,坐在帐中垂首,却说:“我们不打,要打就要出其不意,司州城一定要夺回来!马叔的仇也要报!”
马迁死的极其惨烈,被突厥人枭首挂在军中。
严柏年缠着腕上的绷带,阴狠道:“总有一日,我要杀尽突厥人,取了他们王上的项上人头!”
副将毫不怀疑他的决心,他确实当得起少年将军,这半个月杀了七八场,均不落下乘,这才将突厥人挡在司州。
第88章 萧诵
司州眼下凶险; 但平城和营州也没好到哪里去。突厥人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南下。只是平城地势占了便宜,且平城是三州的都督府所在; 兵力更强。
平城军乘着司州拖住突厥兵主力,平城方向的突厥兵向司州靠拢之时,便拼死逆势向北推进; 杀到了柔然人的地界了,彻底截断东西两边突厥兵的联络。
营州再向东; 便进了契丹人的地盘,突厥人进不去营州的关口。所以这就将突厥放在东线的兵力围在这里。
严平骏和长子担着北境的安危,父子俩同众将议了一夜,一致决定举兵向东,将平城以北的突厥人彻底剿灭; 这是绝佳机会。
可这样一来,平城以西的司州、并州; 就变成了孤城,没有平城的支援; 怕是很难。
严平骏担心幼子,可眼下的边境众将,生死是最不能代替的事,也是最不值得提起的事。
众将走后; 严平骏站在沙盘前来回推演; 不肯离去,严择川劝父亲:“崧柏知道轻重,既然将来要做主将; 他就必须要有这一遭。”
严平骏叹气:“他十六便上了战场; 差点死在战场上; 眼下也才不过二十一,我怕他有个闪失。他性情好勇,向来聪明,也最懂的险中求胜。我怕……”
怕他年纪轻轻折在司州。
严柏年一直跟在兄长身后,严择川一样担心弟弟,但为安父亲的心,便说:“上都城如今摄政的是豫章太子的幼女,永安公主。崧柏和永安公主是挚交,北上的援军定然会保崧柏。”
严平骏听闻更是叹气,便说:“谁能想到上都城变了天,更没想到那李令俞,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女。”
严择川却说:“她眼下摄政,是不是皇太女还另一说。”
严平骏却说:“既然已经摄政,便就是拿住了上都城。只要有边将再助她,她稳坐那个位置,只是早晚的事情,百官挡不住的。”
严择川想说弟弟,但严平骏却说:“崧柏生来生性散漫,也做不了上都城里的富贵公子。”
那便是将来皇太女登基择夫,崧柏也不适合。
严择川见父亲不想再说,便也不辩驳。
司州城外的援军驻守在镇外的半山腰上。这是李令俞让秦周送来的人马。
李令俞的第二封信,也跟着来了。
李令俞忙乱中,实在想不起说什么,只能一再嘱咐他慎重,莫要涉险。
严柏年,司州城破,非你之过,眼下军中缺将,兵马不强。你记着,不要想着险中求胜,不要冒死冲杀。两军对阵,自有章法,非一人之力可扭转局势。司州眼下确实处于劣势,可你若是有什么差池,于我来说,不止是北境少了一个少年将军。我的冠军侯,只有一个……
严柏年字字句句看着。她只字不提她在上都城过得怎么样。
也不说她是怎么坐上摄政的位置的。
她一介女流,死里逃生,上都城宫变谋反,她是怎么在谢家的青州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剿灭的乱军。
她一句都没提。
只让他好好保重。
严柏年收起信,揣进怀里,心里暗暗想,云奴,你坐在上都城,九边之镇我来替你看顾,我要让朝堂中,没人敢难为你……
李令俞并不在乎这个,人都会趋利避害,只要大势所归,她不怕有人反她。
秦周的京郊营这些时日正在整顿,上都城最近出不了乱子。但北境南下的难民要有人收容。
不止要凑北境三州的粮草,冀州、豫州一带也要调拨粮草安顿难民。
既然是大梁的民,她就要养。
李肃做事确实稳妥,不过几日,便进宫来报账。
户部如今能调遣的钱粮供北境暂时不成问题,萧诵这些年省吃俭用,确实攒了些家底。
她的旨意写得很快,但调拨粮草,还要州府报上来,曹印等人议过后才能批下去,她一人说了不算。
御史中丞任职的旨意,她早上下的,连着下了三道,让吕匡渊辞无可辞。
中午吕匡渊就进宫来了。
曹印和吕匡渊这么多年,见的时候并不多。
两人各自寒暄几句,并不多言。
但眼下的局势,都知道不太好,不说远的,就说上都城,这些时日,写讨伐檄文的比比皆是。书院学子们日日议论。
以至于远在江南的学子们,也开始写文章讨伐李令俞的摄政。
和吕匡渊一同进宫的,还有礼部的人。也是为了说这个。
李令俞刚收到河东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看。
先打开礼部的折子,因着京都衙门也换人了,成了曹印的门生。
这些时日上都城的读书人闹的乱糟糟的,京都衙门便到处抓捕写檄文的学子、书生门,闹的怨声载道。
礼部新上任的侍郎叫吴廷翰,当年曾在东宫左春坊任职,结果因太子失仪被罢黜,后做过裴虞幕僚,之后便在上都城书院里讲学。因才学十分出众。
百官罢官后,他因受人举荐,李令俞便见了人。毕竟是曾经也算认识。
几乎对答之后,李令俞给了他礼部侍郎的职位。
吴廷翰手中几个折子都交给了李令俞,殿中几个人都看她的反应。
李令俞都翻开看了眼,不由笑起来,这些人到底是读书人斯文,骂人也不痛不痒。有的甚至还跑题了。让李令俞觉得,他们比她可生气多了。
便笑问:“就写这个,这有什么可抓的,让他们只管写去吧。”
吴廷翰便说:“怕他们日日闹,被有心人利用,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