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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惹春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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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老葛暗笑,自己都快六十的人了,一生经历过无数的生关死劫,如今竟被个二十几的后辈小子的煞气所压迫,可是,谁人不怕北镇抚司的鬣鹰酷吏?这回办成了这宗差事,怕是唐大人又要高升了吧。
  正在此时,老葛看见唐慎钰放下酒葫芦,端起个漆盘,阔步朝上房走去。
  老葛探着脖子瞧去,上房还亮着灯,才刚他还听见里头的春姑娘咳嗽了几声。
  哎,估摸着春姑娘今晚又要遭罪了。
  ……
  上房昏暗得很,屋里仍残留着股甜甜的香味,氤氲热气退散去,使得桌面上残留层轻薄似纱的水雾,一切显得那样真实而冷漠。
  灰色床帘挂在铜钩子上,春愿蜷缩在被子里,手紧紧地捂住发痛的小腹,按道理,她的月事应该在初八前后,大抵这回大痛大悲,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许久,着了凉,这才提前来的吧。
  那会儿唐大人离去后,小坏很快就过来了,帮着她擦身穿衣。
  不愧是打小在医馆里长大的孩子,小坏熟稔地给她缝制月事布,还谆谆叮嘱她,这段时间要注意保暖,不要喝凉的,更不要碰冷水,女人家一定要保持情绪松畅,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等拾掇好身上后,已经到丑时了,小坏恋恋不舍地去邻居王婶子家睡去了,走得时候还笑嘻嘻道:姐姐你早些睡,赶明儿我给你包饺子吃呀。
  多好的姑娘啊。
  春愿叹了口气,拉起被子准备去睡,谁知刚闭上眼,就听见门外传来阵熟悉的脚步声,唐慎钰,她倒也没在意,听小坏说,昨晚上她昏迷后,大人寻了张躺椅,就陪在床边。
  左右在他跟前,她早都没有了任何私隐,随意吧,就当他不存在。
  想到此,春愿忙翻身朝里,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人步履沉稳,径直朝床这边走来,春愿只感觉床边一沉,进而闻到股浓郁的酒味,她打心底里惧怕唐慎钰,屏住呼吸,压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阿愿,你睡着了?”唐慎钰手隔着被子,按住女孩的胳膊。
  春愿紧紧闭上眼、抿住唇,佯装睡熟。
  “我刚才看见你翻身了。”唐慎钰直接戳破,他面色如常,依旧衣着齐整,便是连头发都不曾乱一丝,许是喝了些酒,眼里稍微有些醉意,见女孩一动不动,他唇角勾起抹冷笑:“我数三声,一、二……”
  春愿打着哈切,忙翻过身,循着他的声音,困倦道:“刚睡着了,是大人来了么?这么晚了,大人怎地还不休息,您这几日奔波劳累……”
  “起来,喝止疼药。”唐慎钰打断女孩的话,他把手里的木盒子放在小矮几上,又往床头垫了几本医书,把烛台安放在上面,随之,俯身从背后搀扶起春愿,给她背后点了两个枕头,从矮几上端起碗还冒着热气儿的药,吹了几口,把碗沿儿凑近女孩的唇边,喂她喝药,温声问:“烫不烫?”
  “还好。”春愿小口喝,便是烫,她也不敢说,不过说起来,大人深更半夜还记挂着她脸和身上疼痛,给她送药,倒也不那么冷漠。
  “多谢您。”春愿声音微有些哽咽,手附上小腹:“其实女子月事痛很平常,你不必太在意。”
  “那行。”唐慎钰将空碗放到一旁,命令道:“你把寝衣脱了,正面朝下躺着。”
  “啊?”春愿愕然,有些慌了,手紧紧扽住被子:“您又要干、干什么呀?”
  唐慎钰挽起袖子,扫了眼他刚才带进来的漆盘,上头有崭新的干湿手巾、烈酒、几个小瓷瓶、一张折好的纸等,他用湿手巾仔仔细细地擦手,连指甲缝都不放过,淡淡道:“记不记得今晚同你说过,沈小姐肩膀上有朵梅花,所以你也必须也刺一朵。”
  “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春愿小声嘟囔了句:“明儿也可以弄啊。”
  唐慎钰皱眉道:“明儿我有事,得一大早去趟关山驿,寻到驻守在那儿的下属,交代他们办一些事,紧接着还得去一趟利州,来回起码得十几天。”
  “可……”春愿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躲。
  唐慎钰早都看出她的不配合,他将用过的手巾掷在漆盘上,冷冷道:“我同老葛打听过,这县城里只有一个瘸老头会刺青,若是你愿意让他给你肩膀上刺,行,明儿我让老葛把他喊来……”
  “别别别。”春愿急忙往开解寝衣带子,十分不情愿道:“还是您来吧。”
  作者有话说:
  记得留言哈。


第24章 你就没碰见过中意的男人?
  说话间;春愿便将上面穿的全除去,她双臂遮挡在匈前,这次倒没之前那般拘谨恐惧;但还是难为情得很;低下头小声问:“然后要做什么?”
  唐慎钰瞥了女孩;微微蹙眉:“往肩膀刺青,又不是往肚子上;何必都脱掉;阿愿哪,以后做事情前要动动脑子。”
  “是。”春愿臊得耳朵发烫,恭顺地点头;心里却骂了几十遍狗…日…的,你他娘的就不能事先说明白!她摸索着拾起肚兜;穿好后,像死鱼似的正面平躺到床上;心惊胆战地等着,拎起耳朵听;唐大人好像没什么动静。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身上一暖;原来他将被子给她盖到了身上;只留上半边肩膀袒着。
  唐慎钰用烈酒浸湿干净的纱布,打开木盒;挑了跟最细的针,轻轻地擦拭;看见她瑟瑟发抖着;问:“害怕?”
  春愿摇了摇头:“您方才给我喝过止疼药了。”
  唐慎钰莞尔;随口问:“谁给你点的守宫砂?”
  春愿:“红妈妈。”她顿了顿:“原先我家小姐说;守宫砂没多大意义,如果一个男子真心爱你,是不会介意你什么出身,倘或他不爱你,你便是最清白金贵的姑娘,他都不看你一眼。可是红妈妈还是偷偷强给我点上了,她觉得我迟早会落到她手里,有守宫砂,就能卖个好价钱。”
  唐慎钰从怀里掏出张画了梅花的图纸,打开,轻放在春愿身上,随之用那浸了烈酒的纱布,仔细地擦拭女孩的右肩膀。
  春愿猛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凉飕飕的。
  唐慎钰将刺青用的红颜料倒在小碟子里,用水化开,有一道没一搭地问:“你是哪里人氏?”
  “不知道。”春愿呆呆地说:“我是个孤儿,早都忘记爹妈长什么样了,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人,小时候做过乞丐,后头又在杂耍班子里当人猴,骗客人们的银子,再后来小姐把我买走了,我们俩相依为命,她在留芳县给我落了籍,叫我认余婆子当娘,让我…干干净净地做良民,我勉强算是顺安府本地人吧。”
  “你家小姐是个好人哪,只可惜这世上好人通常不会有好报。”唐慎钰叹了口气,拈起支锋极细的笔,蘸了点颜料,在春愿的肩膀上找准了位置,比对着纸上的纹样画。
  “痒。”春愿感觉像被蚊子叮咬般,忍不住要躲。
  “别动。”唐慎钰啪地打了下她的肩膀,用手肘按在她背上,防止她乱动,又问:“你在留芳县住了这么多年,就没有碰见到中意的男人?”
  “我不晓得什么是中意。”春愿老老实实地回答:“常往欢喜楼送水的阿泰哥待我挺好的,从没有鄙夷我的长相,他有时会给我带几个他娘做的地耳包子,他说我是个好姑娘,我应该挺喜欢他的,但去年他娶了买油家的姑娘,我难过的哭了好几天呢。”
  唐慎钰笑笑,小女孩的悸动总是那么单纯简单,他画好梅花后,拿起刺青细针,在她肩头下了第一针,细微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嘶……”春愿疼得倒吸了口冷气,要紧牙关,忍住。
  唐慎钰抹去血,手法极娴熟,开始刺第二下、第三下……他刻意闲聊分散开春愿的注意力,瞅了眼她手臂内侧的殷红印记,轻声问:“要不,就让那个阿泰哥抹去你的守宫砂吧?也算了了你的一桩痴念。”
  春愿眉头紧锁,没吭声。
  “怎么?”唐慎钰嗤笑着问:“现在身份不一样,看不上了?”
  春愿微微摇头:“他成婚了,我不可以打搅的,再说,我后来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喜欢他。”
  “你倒实诚。”唐慎钰手指揩掉她肩上的血,轻舔了口,没什么味道,他快速下了几针,问:“疼不?”
  “适应了就不疼。”春愿顺便奉承了句:“幸亏您给我喝了止疼汤,您可真是个好人。”其实她额迹早都疼出了层冷汗。
  “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唐慎钰笑了笑,垂眸一瞧,五瓣梅花已经有了雏形,他温柔地扎了一针,补了句:“但本官对忠心的下属很看重,只要你将来好好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了你。”
  春愿抿了抿唇,嗯了声。
  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陷入了一种暧昧又冷漠的尴尬。
  外头北风扯着嗓子嘶喊,拍打的窗户纸噗噗作响,屋里却又极安静,蜡烛的火苗轻微地抖动,男人的影子在床帐上投出块大大的黑斑。
  就在此时,春愿的五脏庙忽然造起反来,叽里咕噜直叫唤,在这静谧的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春愿着实有些尴尬,试着找话头,“那会儿小坏给我送了点龙须酥,可甜了。”她趴得久了,胳膊有些发酸,便稍稍挪动了下,忖了忖:“小坏今晚同我讲了她的身世,我本以为自己够可怜了,没成想这世上还有更凄惨的人,她爹爹杀了她娘亲,祖母被不孝子气死……哎,葛先生便是恨儿子,也不该把气都撒在小坏身上,动辄打骂,他可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说到激动处,春愿竟胳膊侧撑着起来,颇有些气愤地求唐慎钰:“大人,我瞧着葛大夫很敬重您,您能不能说一下,让他以后对小坏好一点。”
  “趴好。”唐慎钰半个身子坐到床上,右手紧紧捏住针,左手强将女孩按倒,继续刺,轻笑着问:“你觉得老葛蛮横不讲理?”
  “对!”春愿咬牙道。
  “阿愿呐,本官今晚再教你个道理,其实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唐慎钰眯住眼,专心致志地刺,淡漠道:“你看着老葛对小坏很恶劣,对吧?那你先听本官讲个故事,十数年前,老葛在皇宫里当差,乃太医院之首,专门侍奉皇帝太后的御体,三十多岁的他话少谨慎又和气,吃着宫廷俸禄,在外头又有自己家族的生药产业,是个体面人。当年京中的豪贵,上到王府公门,下至寻常官吏,请他瞧病都得恭恭敬敬地下帖子。”
  说到这儿,唐慎钰顿了顿,眼里闪过抹杀气,语气依旧平静:“那时候先皇很宠幸一个伺候了他二十几年的太监,命那太监做司礼监的秉笔,兼东厂提督,那太监官职虽然不大,但却很有权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春愿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大人,什么是太监?”
  唐慎钰笑笑,反问了句:“如果你家里养了条公狗,一到了春天就发性儿,若是你不想让他到处跑着寻母。狗儿,该怎么办?”
  春愿直接道:“把公狗骟了呗。”
  刚说完这话,她耳朵顿时红了,小声道:“大人,我似乎懂太监是什么了,就,就生不了孩子的男人?”
  “聪明。”唐慎钰赞了句,接着道:“当年太监和老葛都是近身伺候先皇的,彼此就有了非同一般的交情,恰巧太监有个侄子和老葛的女儿年龄相仿,于是,两家就结了儿女亲家。说是侄子,其实大伙心里明镜儿似的,那分明就是太监入宫阉。割前就生的儿子。”
  唐慎钰叹了口气:“老葛的闺女生的是花容月貌,举止又庄重,偏偏她那丈夫是忽然发迹的无赖混子,仗着叔父的权势,无恶不作,成婚不到半年就开始流连烟花巷,接连不断地往回带侍妾,还经常打骂葛小姐。小姐每每回家哭诉,都被老葛训斥,说妇人以柔顺体贴为本,叫她忍耐规劝,小夫妻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可是天长地久的虐待,谁人能受得了?有一回,那混人与猪朋狗友在家吃酒,命妻子出来陪坐一会儿,哪知那些混账友人假借吃醉,就动手动脚地调戏葛小姐,她丈夫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开玩笑,说今晚叫夫人去陪。”
  春愿都听生气了,不知不觉攥起拳头:“真是岂有此理,老葛到这时候还不管么?”
  唐慎钰冷笑了声:“父亲常年累月的劝和不劝分,丈夫的轻贱虐待,最终把葛小姐逼得走上了绝路,她配了毒,打算和丈夫同归于尽,于是在过年那日准备了个小席面,往饭菜里下了药,葛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与那混人把酒言欢,没多久就中毒倒下了,没料到,他们年幼的儿子在父母昏迷后闯进来,吃了块肉,小孩子哪里有大人那般强健,当即七窍流血暴毙。后来下人就发现不对劲,急忙进来救治主君和夫人。后来葛小姐被救下后得知此事,痛不欲生,而她那丈夫眼见唯一的儿子丧命,一怒之下,勒死了葛小姐。”
  春愿听得心惊胆战:“这就是老葛流落到这小地方的缘故?”
  “自然没这么简单。”唐慎钰皱眉道:“原本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太监和老葛都不痛快,一个没了女儿外孙,一个没了亲孙子,且下毒的是葛小姐,这场官司真闹起来,只会伤了两家的体面,便都心照不宣的约好,以后谁都不提此事。谁知那混人却不依不饶,偏要为儿子报仇,七年前,正好发了周淑妃下毒谋害先皇一案,其实淑妃也可怜,听信谗言偷偷给先帝进奉能滋补的金丹,先帝身子早都虚弱不堪,才吃了几日就差点升天。
  先帝大怒,命北镇抚司立刻去查,周淑妃头一个倒霉,那混人看见机会来了,买通了一干人,诬陷老葛拟了金丹的方子,意图谋害圣躬,又说老葛经常与各权贵往来,偷偷将陛下龙体情况和脉案告知他人。
  先帝本就多疑,当即让北镇抚司去查,偏巧就查出三皇子和几个武将密谋造反一事,偏巧老葛那段时日正时常出入三皇子的王府请脉,如此这般的凑巧,再加上有人在先帝跟前煽风点火,先帝便更认定老葛涉嫌谋反,后头开了诏狱,夷了老葛三族!”
  春愿惊呼了声,竟忘了肩膀上刺青的疼痛,颤声问:“三族,人是不是很多?”
  “不多不少,百十口子吧。”唐慎钰面色凝重:“这事发生在先帝丹凤二十三年,原本很简单,就是周淑妃被宫里的奴仆挑唆了献了虎狼丹药,哪只却发了谋反案,前朝,后宫,京城乃至地方,受牵连的人众多,死伤近万,后头大家说起这年的这宗官司,都称其为丹凤之变。”
  春愿心突突直跳,这些高位者手握生杀大权,一怒就有无数人被牵连送命,怨不得之前小姐被害死后,唐大人那样冷静的人会一度失了方寸,焦躁得在雪地里练刀宣泄,他办砸了差事,若是被仇视他的人晓得了,可不得像葛小姐丈夫一样,千方百计地谋害他么。
  “大人,既然老葛被判了夷三族,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春愿疑惑不已,她猛然想起这两日所看到的,老葛对大人毕恭毕敬的,忙问:“是不是您?”
  唐慎钰笑着嗯了声:“本官父母早亡,是姑妈抚养大的我,老葛当年替姑妈治好了顽缠多年的痼疾,本官便想法子把他救出来,便算报恩了。”
  春愿忙奉承道:“那您很厉害啊,当时您也才十几岁吧,竟能从大狱里把人救出来。”
  唐慎钰没理会,接着道:“当时老葛阖族就剩他一个了,他易了容,日日徘徊在前女婿府邸跟前,想要伺机报复,正巧看见府上老妈子偷偷往外扔死孩子,老葛好奇之下跟上去,等人走后,他便从桥下的石头堆里把还未满月的死婴挖出来,也是奇了,那孩子忽然有了呼吸,哇地一声哭了。”
  春愿心里咯噔了下,抢着问:“那孩子是不是小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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