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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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就是很得意。”唐慎钰明显也带着怨怒,“你是非不分,听信谗言,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该!你以为我愿意救你?是愿愿和首辅相求,是当初皇后娘娘救了我们夫妻,我才来这里的!”
春愿知道丈夫嘴硬心软,她拉住慎钰,柔声劝:“别说了。”
宗吉嗤笑:“你们都这样看朕的吧,朕是亡国暴君,朕活该。”
说着,宗吉深呼吸了口气,要往墙上去撞。
得亏春愿眼尖手快,横身挡住,宗吉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她撞倒,她肩膀生疼。饶是如此,春愿还是急得爬起来,去搀扶身边的宗吉,“阿吉,你没事吧?”
“要你管!”宗吉甩开春愿的手,“滚!”
春愿这时候也生气了,“你恨我假冒公主,可我伺候了你亲姐姐这么多年,为你姐姐手刃了仇人,你感谢过我么?我当初就告诉你了,裴肆觊觎非礼我,你信了么?”
春愿泪夺眶而出,恨得打了下阿弟的胳膊,“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弄鬼,把我囚禁在蒹葭阁,鞭笞羞辱我,甚至把我打失忆,这些你知道么?他害死我两个孩子,你知道么?因为你的放权宠信,他将我丈夫四肢打折,眼睛毒瞎,你知道吗?说到底,谁对不起谁更多?你欠我这么多,怎么,想一死了之,根本没打算偿还了?”
这时,胡太后小跑数步上前,她头上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胡太后扬手,啪地打了宗吉一耳光。
胡瑛手都是抖的,骂道:“宗吉,从前我怕你疼你,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在母亲尚在的时候自杀?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把郭嫣母子置于何地?!我现在就说了,我感谢郭元筠教养你长大,可我也恨她宠坏了你,把你教成了一根筋!”
宗吉低头坐下,啜泣不已,“对不住,阿姐,对不住,娘。朕对不住你们所有人,朕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们。”
胡瑛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从后面环抱住宗吉,轻轻地吻着儿子的头,手一遍遍地摩挲着儿子的脸,似要记住这感觉。她望向春愿,用口型说了句“多谢”,随后,又看向唐慎钰。
唐慎钰会意,疾走数步上前,说了句“得罪了”,他手成刀状,直接砍晕了宗吉,又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往皇帝嘴里灌了些迷药。
他朝薛绍祖等人挥挥手,薛绍祖和郭定会意,打开大箱子,从里面搬出两具穿着帝后华服的男女尸体,看尸体的颜色,已经死了几日,头发里还残存着土,像是刚从挖出来不久,那女尸腹部也隆起。
郭嫣见状,手附上自己的小腹,惊道:“这……”
唐慎钰抱拳:“来不及向您解释了,委屈皇后娘娘藏身于木箱中,臣这就送您和陛下出宫。”
郭嫣深信唐慎钰和春愿夫妇,也察觉出这件事胡太后参与做主了,忙点头:“好!”她提起裙子,在跨入木箱的刹那,忽然停下,转身跪下,向胡瑛重重磕了三个头,哭道:“娘,孩儿未能在您跟前尽孝,实在愧对您。”
胡瑛双手扶起郭嫣,她看向已经装进箱子里的宗吉,拂去眼泪,手抚摩着郭嫣的肚子,哽咽着叮嘱:“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宗吉就交给你了,你多劝劝他,他脾气不好,请你一定要让着他些。这些年娘能看出来,他是爱你的。长安,就交给我吧,这些人以后还要活下去啊。”
“嗯。”郭嫣含泪答应。
胡瑛轻轻地将郭嫣往前推,“快去吧。”
郭嫣再三拜别胡太后,躺进了木箱子。
郭定等人将两口木箱子抬起,与黄忠全先一步离开了勤政殿。
这时,春愿发现衔珠走在门口又停下了。
“珠儿……”春愿疾走几步上前,柔声问:“你怎么不走?”
衔珠笑道:“我是胡娘娘带进宫的,日后她就一个人在这深宫里了,我要陪着她。”
春愿晓得,衔珠虽说脾气跟爆炭似的,但却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她将唐慎钰扯过来,夫妻两个一起给衔珠行了个大礼。
春愿含泪道:“好妹妹,多谢你这两年的伺候,多谢你上回冒死来蒹葭阁送信,想必裴肆暗算你不少次吧。”
“嗨。”衔珠腹部隐隐生疼,她被暗下过药,伤了身子,以后可能很难生养了。衔珠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他不过是警告了我几次,没什么的,我也因祸得福,皇后娘娘收我做义妹,封我为义山郡主呢。”
春愿握住衔珠的手,哭着笑:“对不住啊,刚来长安的时候,我还欺负了你,把你的名字改了。”
衔珠也是近来知道假公主的事,她莞尔道:“说起来,咱俩还真是有缘哩,我叫衔春,你叫春愿,都占了一个春字。现在我可比你大啦,我是郡主,你是平头老百姓。”
说着,衔珠朝唐慎钰挥了下拳头,佯装吓唬:“你这人,之前弄得我家公主哭了好多次,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她,本郡主可饶不了你!”
唐慎钰躬身笑道:“不敢欺负。”
春愿与衔珠相拥,在女孩耳边低声叮嘱:“日后一定小心。”
“你也是。”衔珠拍了拍春愿的背,“以后要痛痛快快地过完下半辈子。”
“嗯。”春愿郑重保证,她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唐慎钰会意,将带来的火油浇满勤政殿,把蜡烛扔进去。
顿时间,火苗就窜了起来,勤政殿里纸张多,火根本控制不住,越烧越旺。正如这摇曳不安的王朝,在轰轰烈烈后,最终只剩下灰烬。
春愿和唐慎钰牵着手,准备离开皇宫。
刚走了几步,胡瑛忽然开口,叫住她:“春姑娘!”
春愿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看见胡瑛的身影在烈火中显得越发单薄,对于胡瑛,她的感情是复杂的。
“娘娘。”春愿莞尔浅笑。
胡瑛含泪,道了个万福:“这两年,我没有给过你好脸色,也没有疼爱你,对不住。”
春愿心里空空的,笑道:“都过去了。我也对不住您,很少在您膝下尽孝。”
胡瑛望着几丈外的那个美人,仿佛透过她,要去看另一个女孩,“多谢你,照顾我女儿。”
“您要照顾好自己。”春愿忍住眼泪,和丈夫跪下,代小姐替胡太后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向着那黑暗处奔去,远方未知,但起码充满了生机和自由。
她和慎钰带着帝后,离开了皇宫。
皇宫的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烧焦的烟气充斥在上空,太监宫人们的惊吓声此起彼伏。
马车穿过长安的街巷,待到万府门口的时候,春愿和慎钰隐隐听见阵悲怆苍凉的古琴声,因着首辅早先的交代,他们没敢进去,只是短暂的在门口逗留片刻,望向那幽深府宅,遥遥向这位充满争议的名臣致礼。
……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全文终 :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日。
帝后于勤政殿相拥自尽。
万首辅得知消息后,悲愤不已,亦挥剑自刎;命主簿颜从渊将他的头颅割下;送给赵宗瑜;意思是祸国殃民的佞臣已死,您现在是如愿退兵?还是接着打?
长安城内;纷乱依旧。
胡太后命威武营即刻将秦王府的世子妃朱氏等人拘起来;放在宫里囚禁,更是宣告内外,她不愿再见子民流血死亡之事;命各军撤回,不许再打。若是赵宗瑜大将军执意进京;众人放下武器,将头颅让他摘去便是。
赵宗瑜根本没想到小皇帝这么有骨气;居然自杀了!他更没想到胡太后竟这么处置后事。
此时万潮已死,清君侧清的是谁?
他不敢承担逼死皇帝的罪名;立马率军后撤二百里,静等秦王。
约莫十日后;秦王和宗瑞大军赶来。
据说秦王十分不满老二此番的冒进鲁莽;当着三军将这小子鞭笞了一通,随后率军浩浩荡荡往长安进发。
因着胡太后先前的懿旨;秦王等人并未受到任何阻碍,顺利入京。
毕竟胡瑛乃先帝之母;该有的礼数不可少。
秦王父子和潞王等人一身缟素;进宫参拜亡帝;刚给胡太后叩头时;胡太后忽然大怒,哭得几尽晕倒。
胡太后命义山郡主衔珠拿出几件沾了血的刀刃和铠甲,两只赵宗瑜府上的令牌,一股脑扔到地上,两指指向赵宗瑜,厉声质问他为何要逼死先帝?你赵宗瑜接连给先帝发问责书,带兵前进一百五十里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又质问赵宗瑜,当日勤政殿大火,有宫人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没,事后在废墟中找到你府上的令牌,是不是你叫人纵的火?
赵宗瑜知道胡太后在污蔑他,极力争辩否认,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一身的匪气,当即就要捏着拳头打胡太后,大骂胡瑛歌女贱籍,胆敢往他身上泼脏水。
胡瑛听见这话,气恨之下就要撞棺自尽,得亏瑞世子着人拉住了,这才没叫惨案发生。
秦王虽觉得此事蹊跷,但是老二确实没有他的命令,私自给皇帝下“问责书”,更是强往长安逼近了一百五十里。
天下人都知道他秦王造反,但到底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他可担不起逼杀皇帝的名头。
到底是亲儿子,秦王只说了句老二行事太过鲁莽,命人剥去老二的孝服,在先帝灵前将老二狠狠打了五十军棍,命人看着老二,不许他乱跑乱撞。并且向百官承诺礼待胡太后,向胡太后真诚致歉儿子的失礼。
期间,有人在秦王跟前嘀咕了几句,您都没说什么呢,二爷就敢提刀杀进长安,他似乎没把您放在眼里。
秦王沉默了良久没言语,命人打了顿这嚼舌根的人,可疑心和猜忌一旦生起,那便休止不了了。
既是清君侧,那么长安的那些“佞臣”“奸贼”必得抓捕一批、杀一批、流放一批,如此才能彰显此次起事的合理正义。
长安,难安哪。
……
且说唐慎钰这边。
他让薛绍祖等人带着帝后和小坏先行离开长安,他和阿愿还不能走,因为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办。
恩师自尽后,唐慎钰曾赶到万府,虔诚地向师母小杨氏表达,他们夫妇可以替恩师赡养您和孩子。
哪知小杨氏上下扫了眼他,冷笑了声,说:你赡养?你尚且朝不保夕,难道想让我们母子将来和你过流亡的日子?
唐慎钰见小杨氏半点伤心之色都没有,忍住火气,温声问:那您有什么打算。
小杨氏将鬓边的白花摘下,淡淡道:我准备去找大公子,虽说他曾经肖想过我,被阁老杖责斥骂过,但我到底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我的孩子们是他弟妹,他不能不管我们。
说罢,小杨氏便拾掇行李,口里不住抱怨着“老鬼,家产都散给了百姓,竟一点没留给我和孩子们”。
谁知小杨氏刚走出京都没多久,就被秦王的人拦截。
秦王坐在首座,笑吟吟地上下打量小杨氏,拊掌道:忠良之后,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小杨氏顿时大哭,痛骂当初她还是懵懂少女,被万潮欺骗索取,现在更被他连累的逃亡奔走,连命都保不住了。
秦王哈哈大笑,眼里含着狎昵之色:万潮少时和朕相交甚好,放心罢,朕不会杀你,会把你送去你想去的地方。
末了,秦王长叹了口气,感慨了句:万潮啊,你的一世英名,坏在了妇人手里,你死不瞑目啊。
……
秦王入主,长安也渐渐安宁了下来。为防止前朝余孽反扑,秦王派兵巡守各处,并且接管了朝政和军务,命瑞世子安抚宗亲和百姓,抚恤战死士兵。
西市已经放开,各商铺也相继开业。
百姓们仿佛忘记了月中的那场变故,有些人甚至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到底是哪个,左右不影响他们买菜吃米就是了。
……
眨眼间,六月已至。
早起时下了场雨,所以今儿并不热。
春愿梳洗后,和慎钰一起去早市,置办些赶路必备的东西。
早市虽比不得之前繁华,但还算琳琅满目了。小贩们争相叫卖,不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只能用眼神交流。而先头最能聚集士子清议的茶馆和青楼,这会子全部歇业整顿,新帝忌讳议论前朝的事。
春愿臂弯挎着刚买好的点心,手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一齐在首饰摊子跟前挑选。
“这个发梳好看。”
唐慎钰挑了把雕刻了桃花的檀木发梳,在妻子髻边比了比,略摇了下头,放下后,拿起支镶了珍珠的银簪子,插妻子头发上,离远看、离近看,又摇了摇头。
“你到底挑好没?”春愿笑着问。
唐慎钰想了半天,耸耸肩:“觉得都不成,这家的货不行,太次了。”
卖簪子的小贩听后,不满道:“嗳呦,这位公子可是说笑了,怎么是我家的东西不好呢?您夫人天仙似的人物,就算戴根草标都顶美,什么簪子都是夫人的配饰罢了。您瞅瞅咱家的货,贵在简朴大方,今儿便宜给您买,两支一百文,另外再送您一对耳环。”
唐慎钰嘁了声:“我媳妇儿美,还用你夸?”他大手一挥:“把你压箱底的拿出来,我挑挑。”
春愿倚在丈夫身侧,她瞧见旁边有布摊,笑道:“我去扯些布,眼瞅着天一日日热了起来,我给你做件短打。”
“别走远啊。”唐慎钰担忧道。
春愿失笑:“就在你跟前儿,两步路而已。”
她转身朝布摊走去,忽然瞧见从远处走来个女人,模样清秀,身材高挑,是玉兰。
春愿脸顿时沉下,这半个月来,慎钰想尽法子搜寻裴肆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近日从宫里传出确切可靠的消息,新帝要封他的义子“赵春肆”为汝阳王,汝阳王即将尚长乐公主。
“夫人。”
玉兰走过来,躬身见了一礼,防备地看了眼唐慎钰,她不敢太靠近,小心翼翼道:“公子很想您,派奴婢来接您回家。”
唐慎钰将妻子护在身后,冷声道:“我不打女人,但你要是嘴里继续喷粪,我不介意送你见无常。”他冷眼扫了圈四周,质问:“裴肆呢?”
“他不在这儿。”玉兰取下背上的包袱,打开,双手捧起件做了一半的袍子,哽咽道:“公子说这件婚服是您给他做的,您心里是有他的。”
春愿一把抢过那件袍子,用力扯了个碎,又摔在地上踩了几脚,她每每想起当初那段屈辱,就恨得浑身发抖。
春愿眼睛发红,望向丈夫,笑道:“那时我失忆了,老梦见你,心里好像一直记挂着件事。咱们俩只拜了一个天地,还有两个没有拜哩,我便想着,做一件婚袍,兴许能记起什么。”
唐慎钰揽住妻子,柔声道:“等将来,必要让你穿一次凤冠霞帔才好。”
玉兰见这女人完全不理她,而且还说那样剜心刺骨的话,顿时恼了,尖声骂:“你个贱妇,太凉薄了!你那时残忍将他重伤,可他到现在还想着你。”
春愿想打这女人一巴掌,可又怕脏了自己的手,她笑着问:“怎么,他还没死?”
玉兰气得脸都白了,忽然跪到春愿腿边,咚咚磕了几个头,哭着求:“殿下,您行行好吧,他真的不行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您一面。您就看在他那段时间悉心照顾您的份儿上,又将唐大人释放的份儿上……”
“不要。”春愿冷冷打断玉兰的话,“你这话让我恶心。你当我不清楚他怎么想的?怕是要死了,都想拉我给他陪葬吧。我偏不,我青春正好,又有真心爱护的丈夫在身边,我还没看过山河天下,更没吃过珍馐美味,我干麽自寻倒霉,去见个晦气的阉人。”
玉兰呼吸急促,忽然从怀里掏出只匕首,瞬间暴起,捅向春愿的心口。
谁知唐慎钰一早都在提防着了,使了个小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