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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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如利噢了声:“你有什么感觉?”
唐慎钰猛喝了好几口汤:“胀,还有些疼,在最末端有一条极细微的血痕,若不仔细看,察觉不出。不似指甲刮痕,也不似正常房事擦伤,似乎是刀尖划痕。”
夏如利沉吟了片刻,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淌出鸟鼻涕?”
唐慎钰只觉有人扇了他几耳光似的,他深呼吸了口气:“有一点清汤,但没有正常喷出的那种东西。”
夏如利心放下大半,再次与瑞世子对望一眼,接着问:“那她呢?”
唐慎钰拳头攥住:“没看清,只看到被褥、她身上还有我身上皆有血迹,暂不能判断到底是处子血,还是她伪造的。”
唐慎钰闭上眼,使劲儿回想,头还是刺痛,他猛地睁开眼:“想起了,她当时腕子没有缠裹纱布,在淌血。”
夏如利身子往前探,笑着问:“那么你醒后呢?你在不在她身子里?”
唐慎钰咬紧牙关回想,忽然感觉腹内一阵翻滚,恶心感再次袭来,他急忙拍打车壁。
马车将将停下时,他一把掀开帘子,弯腰猛吐起来,狠狠涮了几遍口才罢。
唐慎钰后背贴在车壁,嘴抿住,用鼻子深呼吸。
夏如利凑上前,目光灼灼:“唐子,咱们接着刚才的,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入。身?”
唐慎钰有些不舒服,还想吐。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宗瑞抬起手,阻止住夏如利:“好了,他身子不适,先不要问了。”说着,宗瑞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钰儿。”
唐慎钰鼻头发酸,强撑了这么久,终于轰然倒塌,他瘫坐在车内,上半身趴在瑞世子腿上,只觉得像冰乍融入热水里,温暖又舒适。
“大哥,我,我不是个东西,不仅忘了今儿是你生辰,还惹出这样污糟的事,害得你大晚上的替我奔劳。”
“没事没事。”
宗瑞抚着唐慎钰的肩膀、头发,亲昵地摩挲年轻男人的背,温声道:“你素来刚强自立,从不肯求人,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再者,你和褚姑娘的婚事,当初是我揽下的,为着我和她舅舅刘策是八拜之交的关系,这几年你对褚姑娘处处忍让,而今被她算计,我也有脱不了的责任。”
“你别这么说。”唐慎钰抱住宗瑞的腿,哽咽了:“这世上只有你最疼我了……”
宗瑞像哄小孩子般:“别想那么多了,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是非观后我再叫醒你。褚姑娘的事,我给你体体面面地解决好,别担心啊。”
唐慎钰闷闷不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居然会被个女人算计。”
“怎么会。”宗瑞柔声道:“大哥晓得你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褚流绪再混账,到底和你定过亲,她自杀了,你不会冷漠不理。这才是男人该扛的责任,钰儿,你长大了。”
唐慎钰嗯了声,觉得紧绷的情绪,正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脑中乱糟糟的麻,也渐渐地理出点头绪。他坐起来,倚着瑞世子盘腿而坐,用力搓了几把脸,看向身侧的大哥和夏如利:“我忽然想起一事,当时那女人得意洋洋地举起胳膊,叫我看,说我糟蹋了她,弄掉了她的守宫砂。我当时还在药劲儿头上,脑子都木了,没留神,现在想想,她胳膊光洁如玉,这不对劲。”
宗瑞按住唐慎钰的肩膀,问:“为什么不对劲?”
唐慎钰心情逐渐开阔起来:“按说,若是男女刚发生过关系,守宫砂不会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总会留点红印儿,少则两三天,多则七八天,才能完全褪去。如此说来……”
宗瑞顺着说:“褚姑娘早有相好的人了。”
夏如利挑眉笑,足尖踢了下唐慎钰的脚,促狭:“瞧瞧,咱家问的这些事到底还是管用的吧。”
唐慎钰朝夏如利拱了拱手,紧蹙的眉头松展开来:“我当时就质问过她,是不是有谁在背后撺掇她,叫她算计我,她没说。”
唐慎钰转身,从箱笼中取出个布包,打开,给宗瑞和夏如利看里头的香炉和未燃烧完的红色香粒,沉声道:“依照我这些年当差的经验,这脏东西通常出现在秦楼楚馆,单用是迷香,若是添了酒用,会变成烈性春。药。”
不知怎地,唐慎钰心头忽然闪过一个人。
褚仲元……褚流绪……青楼……烈性春。药。
唐慎钰身子一颤,喃喃自语:“平南庄子……”
夏如利自然注意到唐子的失神,他手指点着腿面,笑吟吟道:“你方才说褚姑娘可能有了相好儿的,哎呦,咱家猛然记起一宗不太体面的事。去年底,你小子去留芳县办差,因为某人的缘故出了点岔子,咱家提点你,将密档上去留芳县的日子由腊月廿五,改成腊月廿七,保了他一命。当年他跟着褚仲元胡混过,也曾帮过褚姑娘的忙,给褚家小子换过牢房。当初他姚州失踪,褚姑娘恰巧在扬州,而今褚姑娘忽然回京都了,他也回来了,褚姑娘住在城外是非观,他住在京郊平南庄子……唐子啊,逛窑子这事儿有第一回 ,就有无数回,能上瘾的,而这脏药出自那脏地界儿,一件事可能是巧合,许许多多,难道还是巧合?你知道他面上敬你,心里早不知嫉恨成什么样儿了。”
唐慎钰头杵下,没言语。
宗瑞是绝顶聪明之人,揽住唐慎钰,对夏如利笑道:“事没有绝对,你也在猜测。一则,钰儿这些年在北镇抚司当差,得罪了不少人,兴许有人来寻仇,利用了褚姑娘;二则,听钰儿那会儿在府里说,褚姑娘提出过,想要钰儿帮她从继母手中夺回嫁妆,她为自己谋划,单独做下这事亦有可能;三则,钰儿如今身处高位,即将尚长乐公主,朝中党派林立,斗争频繁,有人不愿意看见他得势,联合褚姑娘算计他,也有可能。”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外头传来阵吵吵嚷嚷之声。
唐慎钰一把掀开车帘子,瞧见这会儿已经快到是非观山下了,在不远处,薛绍祖手里举着火把,衣裳头发凌乱,鼻青脸肿的,唇角鼻边还流着血。
唐慎钰大惊,立马跳下马车,冲过去,双手抓住摇摇欲坠的薛绍祖,问道:“怎么回事!”
薛绍祖手抹了把鼻血,跺了下脚:“约莫半个时辰前,山上忽然来了五个精壮汉子,操着扬州口音,说他们是褚小姐先前在扬州雇的武行之人,连日赶路,专程来接大小姐褚流绪。属下自然不可能叫他们带走那女人,和大田一块将那几个人逐出是非观。哪知那五人身手了得,携带刀和棍棒,不由分说上来就打,将褚姑娘和海叔等人带走了,走前还放了把火。大田急着要灭火,顾不上追,属下觉得不对劲儿,冒死追了出来,哪知又被他们围着打,打得老半天动不了。刚爬起来,正要追出去,就看见这边有马车和火光。”
唐慎钰急忙用帕子替薛绍祖擦额头上的伤,怒不可遏:“能将你和大田伤成这样,绝非寻常之辈!”
而这时,夏如利走上前,按住唐慎钰的胳膊,望着漆黑的远方,冷笑数声:“咱家敢用人头担保,褚流绪背后绝对有人,哪家武行的人会来这么及时,偏在处理她的当口来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有心谋害你,你就算再小心谨慎,也躲不过身边人的算计,这是有备而来啊。”
唐慎钰知道,今晚出来的全都是王府里的好手,他当机立断,转身喝道:“立马去追,死生不论,总要给本官带回点东西!”
说着,他犹豫了片刻,似下定了决心般,从袖中掏出块腰牌,递给一个侍从,咬牙道:“你拿着我的腰牌,去趟平南庄子,先暗中搜查有没有褚流绪等人的行踪,若是被发现了,就说京中逃走个江洋大盗,恐躲在庄子里,只要有我的腰牌,他们不敢为难你。”
……
今晚随行出来的王府高手,全都追那伙“扬州主仆”去了。唐慎钰则和瑞世子、夏如利三人上山,去了是非观。
唐慎钰身上的媚毒解的差不多了,脑子也清明多了,细细盘算着这几日的事。褚流绪回来后,他当机立断,逼迫这女人签下了“解除婚约书”,就怕出什么事,特特将薛绍祖和李大田安排在是非观,时时刻刻盯着这几个主仆。
绍祖和大田绝对可信,是老头子派给他的。
方才他仔细盘问过这二人,留守在是非观的期间有无异常。
薛绍祖努力回想过,说褚流绪最近情绪一直郁郁寡欢,不曾发现有何不对。但有一件事很奇怪。
薛绍祖说他认床,在是非观的这几天其实睡得并不踏实,可初四那天晚上,却睡得特别香甜。
李大田闻言,立马跟着说,他初四那晚也睡得很死,直到天大亮才醒来。
……
唐慎钰心里多少有七七八八的底儿了,让薛绍祖和李大田先行回京医治。
内院的上房被泼了火油,烧的差不多了,诗稿、衣裳、家具都成了黑炭,外院是下人住的,暂没连累到,他举着火把,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
今儿已经是初七,如果初四夜里被人投了迷香,估摸着早都被褚流绪打扫干净了。可唐慎钰不放弃,一寸一寸地搜,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绍祖和大田之前住过的屋子墙角,搜到指甲盖那么大点的红色迷香。
唐慎钰把物证包在帕子里,拿着大步走出屋子。
这会儿空中弥漫着股烧焦木炭的臭味,已至深夜,天空乌云密布,零星下几点雨,山中树木林立,风吹来,甚至还有一丝丝冷。
唐慎钰扭头瞧去,内院主屋黑乎乎的,似还有几抹火星子,像垂死的毒蛇眼睛,虚弱地一息一阖,最终彻底湮灭。
观门口守着王府的大管家,那人端着灯笼,警惕地巡守。
而在外院的正中,生了个小火堆,赵宗瑞和夏如利两个搬了个小凳,坐在火堆旁说话。
唐慎钰疾步走过去,将布包展示给宗瑞和夏如利看:“搜到了,看来在今日前,的确有人暗中潜入是非观,和她私会。”
瑞世子人胖,俱热,坐得稍远些,他不晓得从厨房的哪个犄角旮旯寻了块牛肉,用铁筷子插上,正专注地烤。
而夏如利抻长脖子,眯眼看那小小香粒,莞尔浅笑,一副了然的神情:“瞅瞅,这才叫灯下黑呢。”他坏笑着睥向唐慎钰,打趣:“你说谁给她教的,这次睡了你,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她们娘儿俩,她哥哥的侄儿侄女,她背后的男人,一辈子吃死你小子!少不得还想吃公主一口哩!”
“哼!”唐慎钰俊脸阴沉着,盘腿而坐,将地上的盐罐子递给宗瑞,他不冷,但还是伸手去烤火,“等着吧,等咱们的人把那几个畜生追回来,拷问拷问,就晓得了。”
夏如利讥讽地笑:“你小子心里清楚,人家这回是有备而来,估摸是追不上了,就看平南庄子里能不能摸出点东西。”
夏如利似想起什么,眼里尽是鄙夷,幽幽道:“若真是那位爷,那这事可有趣多了。算算呗,他在去姚州的路上忽然失踪了二十多天,去哪儿了呀?”
唐慎钰早都在心里算过了,大概、或许,能在青州和扬州打个来回。
他低着头,攥住拳头,沉默不语。
夏如利摩挲着唐慎钰的背,摇头道:“我早在留芳县就给你说过了,先定远侯不错,可这儿子着实不行,自己作死罢了,还连累了你,这回可能又连累死他祖母,若真是这样,他不敢承担责任,扯出这连篇的谎,真不是个东西!唐子,你打算怎么办?”
唐慎钰想起了姨妈,还想起了去世的姨丈,他心里又恨又气,身子都在抖。
“唐子!”夏如利抓住唐慎钰的腕子,面色严肃:“都说老奴是半主,咱家今儿冒犯,逞一逞主儿了,你告诉利叔,你打算怎么办?嗯?”
唐慎钰呼吸急促,看向宗瑞,大哥这会子专注地烤肉,并不搭理他这茬。
夏如利紧着又逼了句:“你别只顾着报恩,把自己的前程性命填进去了!”
唐慎钰长叹了口气,咬紧牙关,闭眼寻思了片刻,道:“正如世子爷那会儿在马车上说的,我这些年惹下的人太多,再加上最近刚办了户部尚书程霖,又得罪过裴肆,仇敌不少。今晚的事暂时还不明朗,未必就一定能确定褚流绪背后的人是周予安。”
说着,他拳头攥住,又补了句:“但我会暗中派人去青州…扬州…京都这一带的客栈、渡口查,还有那种地方,拿着周予安的画像去查,再,再查一查这种迷药,是不是出自那一带。”
夏如利听见这话,满意地松开了唐慎钰的手。
瑞世子紧皱的眉头也松开,将烤好的牛肉递给唐慎钰,温声道:“你今晚吐狠了,快吃点肉垫一垫。”
“还有点恶心,吃不下去。”
唐慎钰揉了揉肚子。
宗瑞还是撕了一块,塞进唐慎钰嘴里,笑骂:“我生辰的寿肉都不吃啊。”
他给夏如利也递了一块,然后往铁筷子上串了块生肉,接着烤,道:“今晚我原打算亲自把这姑娘送回扬州,和她舅舅商量着,把她送去幽州,让老头子亲自看她成家落户,没想到她竟给跑了。到底她给钰儿下了药,也脱了衣裳,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能把她追回来罢了,追不回来的话,将来兴许会发生些不利于钰儿的事,咱们得商量一下了。”
“好办。”
夏如利大口嚼着肉,“遇见孔子,咱们讲仁义,这要是遇见了龟孙子,咱们就讲兵法。她不是想要往唐子身上栽么,咱就先给她来一手,就说她之所以不愿意回家,那是因为早都有男人了。”
夏如利嗤笑了声,手摆了个太极:“索性把水搅浑,就说她和那个管家海叔还是河叔的勾搭在一起了,否则,那海叔为何撂下自家妻儿,这三四年陪她住在京城!这回三年之期已到,她讹诈唐子一万两和大宅子,甚至打算行刺唐子,事情败露后携带细软和老奸夫跑了,哪怕将来肚子里有了,也是老奸夫或是小白脸的!这丢人败行的事,我看褚家和刘家怎么给咱们交代!”
唐慎钰抿唇狞笑,这未尝不是个混水摸鱼的好法子,他看向宗瑞,发现宗瑞面含忧色,沉默不语。他晓得,大哥是个宽厚仁善之人,便轻声询问:“大哥,您怎么看?”
“老夏这法子虽好,却有些过于厉害了。”
宗瑞往火里扔了块柴,道:“当初哪,我是想给钰儿寻个名门闺秀做妻子,没成想竟闹到这般地步。褚丫头丧母丧兄,父亲病重,对她不管不养,家中继母不好相与,导致那孩子性子别扭,全靠她舅舅刘策撑着护着。她既然曾跟钰儿定过亲,说到底也算是自家人。咱们疏于照顾,让她误入歧途,是咱们的过。”
宗瑞沉吟了片刻,道:“凡事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到底牵扯到女儿家的清誉名声,而且人是在京都消失的,咱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咱们得想法子圆过去。我的意思是,咱们暗中知会她舅舅刘策,只说她疑似被人利用失身,稀里糊涂参与了朝中党争,但不要说她在钰儿跟前脱了衣裳,就说她要行刺钰儿,事败后被人救走。党争的事厉害,她舅舅刘策可不敢含糊,更不敢插手。咱们这边尽力找她,找到了带去幽州,好好规劝,引导她重回正途。”
夏如利冲瑞世子拱了拱手,笑着问:“可若是将来这姑娘坚持要谋害钰儿,她那舅舅也是块糊涂点心,非要往唐子身上讹呢?”
瑞世子淡淡一笑,将手里那块废了的牛肉扔进火里,看着肉烧出油,最后烧成了黑炭,掷地有声道:“那咱们家的孩子,也不是好欺负的,必定叫他们十倍奉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5 21:34:25~2022…11…26 23: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