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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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一惊,抬头怔怔的看着母亲,哥哥走了,这戒尺难道是给她的?她立刻将手背后,乖巧回话:“娘亲,阿桐知错了。”她自从十岁以后便没有再挨过戒尺了,今日母亲应也是吓唬她的罢?
舒孟骏也是一愣,连忙道:“娘亲,都是儿子的错,你若要罚……”
曲氏瞥了舒孟骏一眼,冷声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急,等你祖父回来自由你要受得惩罚。”说着对李四一扬手:“带他去定慈居!”
李四知晓曲氏这是真的动气了,也不多话,上前拱手:“三郎君,请莫让小的为难。”
舒孟骏不敢违抗母命,又挂心阿桐,被带走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长宁,心中焦急。
长宁眼睛慢慢瞪大,看着钟姥嬷拿出来的戒尺,下意识的向后闪避,摇头道:“娘亲,阿桐真的知错了,你莫要恼了……”
曲氏看着女儿眼眶发红,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圈的样子,心软了软,可是想到她居然穿着男装去花楼,就觉得不能在娇惯她了,以前总觉得她年岁还小,可其实再有两月她便要及笄,再是这幅娇惯的性子,难道将来去受别人磋磨吗?那倒还不如自己的女儿自己教导!
“伸手!”
长宁将手背后,不停的摇头,眼泪骨碌碌的滚下来,不停道:“娘亲,阿桐知错了……”
曲氏硬起心来,对阿蔷道:“拉出她的手!”
阿蔷看着长宁眼泪不停的往外流,心疼想要劝说两句,谁知曲氏见她不动,对钟姥嬷道:“乳娘,你去!拉出她的手!”
钟姥嬷顿了下,叹了口气,走过去低声道:“六娘子,得罪了……”说着将长宁背在身后的手硬是拉了出来,长宁已经哭出了声,曲氏的动作顿了顿,戒尺便重重落了下来……
长宁呜呜咽咽的哭声猛然一顿,只觉得那疼痛像是被点着的火石顺着掌心飞速传递到四肢百骸,最后全部堵在了胸口,呼吸仿佛都暂停了。
看着女儿瞬间红肿起来的掌心,曲氏只觉得鼻头酸涩,拿着戒尺的手松了松,到最后还是慢慢捏紧,凛声道:“今日这戒尺,一罚你归家不报,出门、归来皆要先见过家中长辈,你刚刚归家是否打算先行返回自己院中?此是一罚,罚你不知父母家中担忧,戒尺三下,你可记错?”
长宁已经疼的哭不出声来,只觉得整个掌心都火辣辣的,好像皮肤全部破掉一样,听到母亲的话,只能拼命点头,眼泪落得更凶,看的人不忍。
曲氏打完三下,忍着心痛再次道:“二罚你哄骗长辈,今日你们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对我满口谎言,无一实话,此是二罚,罚你待长辈不诚、不敬,戒尺五下……”
“啪啪”的击打声听的屋内几人心惊肉跳。
长宁眼前已经被不停涌出的泪水模糊成一片,手已经疼的麻木了,只能清晰感觉到戒尺落在掌心的感觉。她只觉胸口越来越堵,将她的哭声都堵住了。
钟姥嬷见长宁喘气急促,连忙抚着她道:“十一娘子,小六娘子有些痹了……”说着伸手不停抚着她的胸口,长宁只觉得胸口那团拥堵在钟姥嬷掌下慢慢散开,等到终于喘过一大口气,才彻底哭出了声。
钟姥嬷见状,看着眼眶已经红了的曲氏,劝到:“夫人,小六娘子已经知错了,您便饶了她罢。”
曲氏见女儿哭出声来,松了口气,转身试了试眼角,扭头又是一脸坚决,高抬戒尺对着长宁的手就打了下去,长宁的哭声更大了,站在外面的人,都仿佛觉得手心发疼。
“三罚你不守闺礼,那些地方可是你个小娘子该去的?你可知晓那里都是些什么人?你若是在那里出了事,你让我和你父亲如何心痛!此是三罚,罚你任性妄为,不思父母养你之艰难,戒尺……”曲氏眼泪快要夺眶,她有香料铺子,知道花楼女妓们的香是专用的,甜香腻人,一般人家的女眷是不会用的,刚刚在长宁身上闻到那股香味,她只觉得心都揪紧了,女儿这样装扮进了花楼,略微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她是女子,万一舒孟骏有个事情不再她身边,她一个小娘子在那样的环境,万一再遇上心术不正之人……倒时他们便是去寻人,花楼也有一千种方法让他们再也找不到长宁!想到这里,她就一阵气恨,打下去的戒尺也重了几分,长宁不停的往回缩手,哭着道:“娘亲……阿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钟姥嬷见长宁的小手已经肿起,连忙伸手拦下曲氏:“十一娘子……”
曲氏眼泪滴落,看着因为疼痛,已经哭的一脸模糊的女儿,此时瘫在钟姥嬷怀里,不停的抽噎着,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此时赤红的高高肿起,也跟着哭了出来,将戒尺一丢,抱着长宁道:“你个不省心的小东西,你可知为娘心中担忧!”
第20节
钟姥嬷见她停下,才松了一口气,不曾想到曲氏今日会生这么大的气,小六娘子从小就玉雪可爱,便是犯错,家中几位长辈也不忍狠罚,总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今日这般的苦头,小六娘子只怕还是第一次。
母女两抱着哭了一通,曲氏看着哭的眼睛肿起来的女儿,叹了口气,站起身,忍着眼泪道:“送她去定慈居跪着……稍后等老大人回来,再请大夫过来,阿蔷,你先取些之前贮藏冰雪水,给她擦拭。”
阿蔷应了声,匆匆离开,钟姥嬷扶着长宁来到定慈居,舒孟骏立刻上前,看到她举着两只肿的吓人的手,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母亲今日竟然动了大怒……
舒晏清还未到家便得知凌家大郎君被打的事情,微微拧了下眉,转头看着一旁的舒修远道:“这几日莫让骏郎出门了。”
进了家门,舒修远便觉气氛不对,还来不及问,就见自己妻子妆容素净的站在父亲院门外。
“十一娘……你这是做什么?”舒修远连忙上前,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妻子,却见妻子神色严肃,对着父亲跪下行了大礼,沉声道:“儿媳失职,未管教好家中子女,请公爹责罚。”
舒修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也跟着跪下来,“子不教,父之过”,虽还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子女有错,身为父亲必是有错在先。
舒晏清倒是没有立刻叫二人起来,开口问:“骏郎呢?”
“儿媳不知该如何罚他,便让他现在定慈居跪着了。”
舒晏清微微点头,让人将二人扶起,“如此,我便去看看他吧。”
长宁的双手已经被浸透冰雪水的帕子轻轻包着,等到帕子变热,便重新再换一块,即使如此,长宁依然疼的微微颤抖。
舒修远跟着父亲来到定慈居,还没注意跪着的儿子,便先看到女儿白一道,黑一道相互交错的小脸,再接着视线便落到她被丝帕包起来的手上。
“这……阿桐也犯了错?”舒修远不可置信的看着曲氏,又转头看着女儿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嘴巴委屈的抿着,见到自己看她,才声音小小的唤了声:“爹爹……”话音未落,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伸出两只手让他看。
舒晏清也没想到犯错的居然还有长宁,见舒修远将帕子拿下,也忍不住愣住。
曲氏让下人都出去,只剩下几人身边贴身的奴婢,才缓缓开口将舒孟骏带着长宁去花楼的事情讲了一遍。
舒修远听到儿子居然带着女儿去花楼,脸色立马就变了,舒晏清也讶然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儿女,半响后才道:“李四,去拿藤鞭来。”
长宁猛的一惊,这是要给三哥上家法了吗?顾不得手疼,赶忙道:“祖父,是我让三哥带我去的,三哥原本不想的……”
“是吗?那他为何最后又答应?”舒晏清看着长宁。
长宁手疼、头疼,哭的时间太久,抽噎的胸口也疼,脑子便有些钝,喃喃道:“三哥……我……”
舒晏清淡淡一笑:“必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被你发现,所以才如此吧?那也是他的错,其身不正,当受其乱,应罚。”
“不不不,三哥是疼我,我缠三哥缠的紧,所以……”长宁连忙摇头否认。
“那更该罚,身为男子居然连何所为何所不为都分辨不清,顶不住纠缠便应下不该应下的事情,应罚更重!”舒晏清突然声音冷了起来。
长宁看着李四手里的藤编,又慌、又怕,再看祖父已经沉下的脸色,也不知该如何替舒孟骏开脱,只觉得满心愧疚,眼泪流的更凶了,拉着祖父的袖脚,不停地低唤:“祖父,阿桐知错了……”
舒孟骏倒是坦然,从他见到长宁的手被打的那样狠,便知道今日自己是要受家法的,只不过虽然早已猜到,但是看到那根藤编,还是有些惧怕。
舒晏清坐在一旁,对李四道:“你来执行,褪衣鞭二十!”
鞭子带着破空声,落在舒孟骏身上,一鞭下去,白色的里衣便已经破了扣子,长宁看了眼,哭的更凶了,揪着舒晏清的袖脚小声祈求:“祖父,你饶过哥哥吧,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是我让三哥带我去的……”
舒晏清不理长宁的苦求,抬手轻轻握住她肿的老高的小手,默默的看着眼前挥舞的鞭子,十下已过,舒孟骏的白色里衣已经泛出点点血迹,长宁只觉得自己心里难受的紧,哭都哭不出声音来。
二十鞭打完,舒孟骏已经疼的跪不住了,大口大口喘着气。
舒晏清看着眼前一对孙儿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骏郎,你今日所错有三,其一,舒家家规,男子未及十八不得出入青楼楚馆;其二,身为兄长,对幼妹无理要求不能规劝,是你失职;这两处错误,本只罚十五鞭足矣,但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却没能力瞒住所有人,是以另外五鞭罚你做事冲动,没有计划。如此三错,你可认?”
“孙儿认错。”舒孟骏忍痛答道。
“那便好,知错悔过便是大善。”舒宴清摸了摸他的发顶,缓缓道:“一会儿你母亲请了大夫过来给你们诊治,骏郎这几日便在定慈居抄书吧。阿桐,女子不上家法,你母亲既已代我罚过你,那你便要记得今日之事,你的任性会连累你的至亲,故你往后做事要多想他人,不可肆意妄为。”
第三十章
舒孟驰走出贡院大门; 看着头上的天空,只觉得贡院三天仿佛是院外三年,随意瞥了在外等候的众多车马,一眼就看到自家的马车,笑了笑抬脚走过去。
他的僮仆已经眼尖的跑过来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考篮,连声道:“二郎君; 你可好?刚刚我见有人出来就晕过去了。”
舒孟神色间略带疲惫; 但精神尚可; 听到僮仆的话; 笑道:“这三天,里面也有晕过去的举生被抬出来的。”
“二郎君,小的迎你返家。”
还未走近车前; 便见车帘撩开,露出舒修远含笑的脸庞; 舒孟驰连忙上前; 惊讶道:“父亲……”
舒修远示意他上车; 道:“你祖父与你母亲都在家中等候。”
舒孟驰心中欣喜; 闻言笑道:“辛苦父亲前来接孩儿归家。”
上了马车,舒孟驰左右看了下,笑道:“怎的骏郎与阿桐没来?我以为他们今日也会跟着过来的。”
舒修远笑容落了几分; 看着一脸倦容的舒孟驰,叹道:“他们呀……怕是有些日子不能出来了。”
舒孟驰面带疑惑,舒修远叹了口气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舒孟驰听完脸色有些复杂; 既不敢相信,又觉得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父亲,骏郎真的带阿桐去听女伎们唱曲?不是伎人们唱曲?”
舒修远瞅了他一眼,舒孟驰立刻道:“孩儿曾与几位举生去过盛阳楼,也曾在盛阳楼见过好些夫人们三三两两的谈天吃酒,旁边是有些伎人们唱曲说书的。”
舒修远十分无奈的摇摇头,道:“盛阳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为父自然知道它待客不分男女老幼,你的那些夫人们去盛阳楼十分平常,你母亲收到的好几张帖子都是邀她去盛阳楼的赴宴的,只是门口摆了花灯的酒楼,哪家小娘子会去?”
舒孟驰抿了下唇,告罪道:“这应是孩儿的错,还请父亲责罚。”
舒修远奇怪的看着他,只听舒孟驰道:“先帝刚出百日孝期不久,这科有好几个举生邀我去盛阳楼赴文会,当时骏郎陪我在京,我便带他一起去了,父亲也知道,这种文会……都是有女妓斟酒助兴的,那日也不例外。骏郎虽然好动,但一向规矩,舒家家规,男子未满十八不得进青楼楚馆,骏郎自然不会了解女妓、伎人、雅妓之间的区别,因此阿桐提出想要去盛阳楼听曲时,他便以为是那日文会那样,所以错带了阿桐,追究起来,还是我这个兄长行止有差,未做好表率。”
舒修远眯着眼睛看他半天,才缓缓道:“骏郎的错在于他讲阿桐置身危险而不自知!”
舒孟驰叹了一口气,但见父亲没有说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回到家中,先去正堂拜见了祖父,舒晏清问了今科的题目,又听了舒孟驰的做对,捋着胡子沉思半响道:“听起来二甲应是没问题,你饭后将你所做再做一份拿过来。”
舒孟驰应是,想了想道:“孙儿在贡院时见博郡王了。”
自从舒修远使人参了博郡王一本之后,博郡王府与舒家的关系便有些微妙,舒孟驰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忧虑,看着舒晏清。
舒晏清浅笑道:“不必担心,他只是作为皇室宗亲监督本次科举是否有不合规矩、谋私夹带等不法之举,阅卷、评审是不会让他参与的,所以无妨。”
舒孟驰松了一口气,出了正堂,舒修远道:“你母亲此刻只怕正在为你忙碌着晚上的家宴,你先去洗漱,等家宴时再拜见你母亲吧。”
“是,孩儿明白。”舒孟驰挂心弟妹,连忙应道:“不知孩儿能否去看看骏郎与阿桐?”
舒修远提起这两个人,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吧,此刻两人应在定慈居。”
舒孟驰目送舒修远离去,立刻向自己的僮仆秋禾询问这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到定慈居,纵使已经提前知道两人分别受了罚,可是见到舒孟骏涂着药膏的后背和长宁包起来的双手还是心中一惊。
长宁两人见到舒孟驰,眼睛都是一亮,哗啦就围了过来,“二哥,你考完了?怎么样?感觉可好?”
“二哥,何时张榜?”
舒孟驰心里压着好多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弟妹的话:“刚刚见过祖父,祖父说二甲应是可以,至于张榜,或许要20天,也或许半月,时间尚未确定。”
听到舒孟驰的回答,长宁眉眼弯弯道:“到时张榜,我和三哥去给你看榜。”
舒孟驰摸了摸长宁的发顶,温声道:“好,那你们可要快些好起来。”
说着拉过长宁的手,看着依然肿的高高的样子,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又看了一遍趴在榻上的舒孟骏,叹了口气:“你们呀……”
听到二哥的叹息,长宁默默的垂了头,低低道:“我和三哥都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让二哥辛苦考试回来还为我们担忧,是我们不对。”
舒孟驰看了看长宁,摸了摸她的发顶,问:“手可还疼?”
长宁摇了摇头,抿了抿唇喃喃:“我这都不要紧,就是三哥后背都破了好多……”
舒孟驰看着她说这眼眶就红了起来,心里也跟着难受,却又不知说什么,沉默了半响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