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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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修远熄了内室的烛火,躺到床上道:“都好,从父亲那里出来,本是要来见你的,我让他早些回去歇息了。”
曲氏闻言放了心,想起前两日收到的书信,心中又是一愁,转身道:“二郎,大嫂前日来信说褚家送嫁的人十日前已经启程,怕就是这几日到京,褚家在京都没有宅院,若是安排到咱们家在京郊的别院怕也是不好,不若咱们包下一间酒楼安置他们你看如何?”
“忘了告诉你,这件事情父亲已有安排,明日早朝这科前十名的授官任命估计便会下来,驰郎八成是要外任的,父亲的意思是在驰郎任前便将亲事给办了,故而褚家在京都住不了太久,当年母亲为嘉敏在北郊备了一处庄田做嫁妆,谁知嘉敏进了宫,那处庄田便一直闲置着,父亲说褚家若是来了,不必进京,直接住进北郊,你明日着人前去收拾整理。”舒修远声音有些疲惫,说完这件事,轻声道:“十一娘,莫要忧虑了,睡吧。”
“昨日今科大比结束,天佑我朝,人才辈出,为国之栋梁,朕已定出今科前十位进士的职用,今日便于各位臣工议一议吧。”
昭和帝说罢,对旁边招了下手,王德安便拿出册子念唱起来:“今科头名清河崔庭轩,拟任从六品起居郎,今科第二名京都陆砚,拟任从六品起居舍人……第四名舒孟驰拟任衢县县令……”
随着官职一项一项报出,殿上的众位大臣纷纷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带着几丝惊讶。起居郎与起居舍人品级不高,但却都是圣上的贴身随官,一向都由圣上信任的人担任。众人对陆砚得此职并不觉得奇怪,圣上从小的伴读,本就是圣上信任的人,随侍圣侧并不奇怪,只是崔庭轩居然也得如此职位……有几位大臣微微抬头看向昭和帝,见圣上面色平平,复又低头开始揣摩起圣上用意来,余光瞥见前方的博郡王,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莫不是……因为成为博郡王女婿的原因?
授官文册很快念完,昭和帝的目光从众位大臣身上扫过,开口道:“众位臣工觉得如何?”
昭和帝今日脸色并不好看,众位大臣也是极其有眼色的,生怕一不小心引起雷霆之怒,纷纷附和:“臣等无异议。”
昭和帝见状,便示意王德安将册子交给凌云霄,淡淡道:“既如此,吏部便按例办吧。”说罢也不等众臣反应,直接起身向殿后走去。
王德安正要张口唱出散朝二字,昭和帝突然道:“让执玉进宫谢恩。”
第三十六章
陆砚见到宫内的小黄门时先是一愣; 听到传谕微微皱了下眉,心中有些疑惑。他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将议定他们的任职,但也是等吏部正式下达了文书之后; 才会让他们进宫谢恩; 而现在让他进宫去谢恩?
他看了眼来传谕的小黄门,是王德安的徒弟; 在承庆殿殿内伺候,收回目光; 对身边的棋福道:“去告知母亲; 就说我回来后再去见她。”说罢抬脚跟着小黄门出了定国公府。
到承庆殿时; 昭和帝正在站在窗前把玩着一件瓷器,见他过来,笑道:“执玉过来看看; 青州一大早送过来青瓷,你看如何。”
陆砚看了眼放在一边的几件瓷器,器型别致,釉色绚丽莹润; 如烟云一般瑰丽。
“上品之作。”陆砚中肯的评价道。
昭和帝哈哈大笑,将手中正在把玩的笔洗递给王德安,“放朕书案上。”说罢转头对陆砚道:“虽不算极品; 但好在造型新颖,看着新鲜也能多批几份奏疏。”
陆砚浅浅一笑,没有接话。昭和帝知他话少,也不在意; 与他一边往书案前走,一边平常般的询问道:“执玉家中可曾替你相看亲事?”
陆砚奇怪的看向昭和帝,见圣上面色正常,仿佛只是随便拉的家常一般,便也老实答道:“尚且不曾。”
昭和帝轻轻“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一番陆砚,道:“怕是因朕之故吧,否则凭执玉的相貌人品才学怎会如今还未定下亲事,朕可听说京中许多小娘子都颇喜欢看你呢。”
陆砚怔了下,看着昭和帝感叹的样子,只能干巴巴道:“倒也不是,是臣无心娶妻,便也未让家母上心寻访。”
昭和帝笑了下,坐到书案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陆砚坐下,“执玉如今已取得功名,也是时候成家了,朕……给你订门亲事如何?”
陆砚微垂的目光猛地抬起,看向昭和帝的脸上一脸的惊讶,顿了顿才道:“不知是谁家小娘子?”
“舒六娘子……”昭和帝直视陆砚:“舒相的嫡孙女,容貌自是不必说,与舒贵妃有三四分相像,是个美貌的小娘子,与你十分相配。”
陆砚眉心微皱,昭和帝没有错过他的表情,立刻问道:“执玉……觉得不好?”
陆砚看了眼昭和帝,见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便道:“并非如此,只是……”
想到舒六娘子娇柔稚嫩的声音,再想到那日万云寺所见,美自然是美的,可看起来似乎颇为娇气。他对妻子的外貌无甚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打理好家宅,不至于让他在外忙碌之后回家还不得清净,而舒六娘子那样娇柔的小娘子,应是被人捧着宠着的,恐难当家理事。再者……陆砚眉心微蹙,他虽对崔庭轩与舒六娘子被拆开有几分同情,可若要他娶舒六娘子,心中还是有几分介怀,猛地被棒打鸳鸯,万一心怀怨气,这日子又该怎么过?
昭和帝看他久久不语,便知他心中不愿,叹了口气道:“执玉,撇开小六娘的样貌满京都无人能及不谈,便是舒家的家教也不会教出一个蛮不讲理、不识大体的女儿家来,朕听闻老师在江南时,经常带着小六娘去书院给学子们授课,你便是不信任舒谏议及其夫人的教导,也该相信老师对小六娘的教导不会差……”
陆砚看向昭和帝,见他如此劝说,便知这门亲事圣上定是要做成的,便是自己此刻不答应,只怕过几日也会叫自己再谈此事,直到自己答应为止。如今能这这般对自己征询劝导,已是念顾着与自己的情分了。
想到此,陆砚起身躬身行礼:“圣上所言有理,砚多谢圣上赐婚。”
昭和帝盯着陆砚看了许久,从书案后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执玉,你不必今日立刻应下,可回去想想再来复朕。”
陆砚看了眼昭和帝,微微一笑:“谢圣上体恤,只是臣应下的并无不甘,想来也是臣与舒六娘子的缘分,前几日家母还说要替臣去舒家求娶舒六娘子呢,今日能得圣上赐婚,是臣之荣幸。”
昭和帝听到陆砚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也明朗了几分,好奇道:“定国公夫人见过小六娘?还起了替你求娶的想法?”
陆砚想到那日母亲的话,也是一笑:“是省试前,家母在万云寺遇到了同去万云寺祈福的舒夫人与舒六娘子,返家时便说舒六娘子貌美乖巧,十分可心。”
昭和帝笑了起来,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朕也放心了。你先回去告知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这件事情,朕的旨意随后就到。”
“是,臣先告退。”
看着陆砚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昭和帝长叹了一声,遥看着外面的青柏,半响后转头对王德安道:“你亲自去请舒相进宫,说朕……有事相商。”
陆砚出了宫门,看着外面喧嚣的街市,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桩婚事来的太过突然,而将要娶得小娘子无论样貌、家世也远超他心中预料,以至于他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
骑马缓缓从熙攘的御街经过,心中情绪有些难以描述,经过一间茶社时,他勒马驻足,扭头看向那日长宁所站的窗口,不知为何就想到她看向崔庭轩时灿烂的笑容,却依然掩不住身上浓浓的伤心。
陆砚慢慢转头,默默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那样伤心的她得知自己也被赐婚时,又该是如何的情绪,可会哭的更凶?
陆汝风有些呆滞的看着陆砚,半响才喃喃道:“圣上为你订了舒相的孙女?”
陆砚点头,看了眼还在震惊状态的父亲,道:“是,赐婚圣旨很快就到,还请父亲快些准备。”
秦氏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舒小六娘?真的给你订了舒小六娘?哎呀,真是太好了!”她拍掌笑道,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的喜气洋洋,也不等陆汝风还在发怔,就开始招呼下人们清扫院门、清水洒地、搭设香台。
秦氏一边有条不紊的布置着,还不停的看着陆砚道:“我看这真是天定的姻缘的,要么怎么在你省试前让我见着了小六娘呢,可见就是为了让你在科举后和她结成夫妻呢!”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猛拍了一下巴掌,面色变得认真起来,定定的看着陆砚说道:“接旨之后,你要与我去一趟万云寺答谢方丈。”
陆砚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秦氏,见她态度严肃认真,便点点头:“是,孩儿遵命。”
“为何答谢方丈?”陆汝风反应过来才发现秦氏已经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便只能继续坐着发怔,反正圣上赐的婚事满意不满意都得受着,何况这位儿媳妇的家世无可挑剔,让他更无话可说了,只用等着接圣旨,然后办喜事就行了。听到秦氏的话,心中好奇便想也没想的就问了出来。
秦氏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那日我替砚儿求完墨腚,发愁他的亲事,便问了一句,方丈当时就笑呵呵的说砚儿金榜题名后便是洞房花烛夜,两件喜事成双,这不正应了方丈的话!可见这桩喜事真的是上天注定……哎呀,这么讲,莫不是咱们家要快快将舒六娘子迎娶进门,若是拖得太久,洞房花烛夜如何算的紧随金榜题名后呀!”
陆砚原本还听的好好的,听到母亲一副恨不得明后两日便把亲事做成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舒六娘子好像还未及笄,怕是舒相也不会让她及笄前出嫁。”
秦氏有些泄气,想了下脸上又带出笑容:“这无妨,从小六娘及笄后的日子里挑一个最近的便是了,反正宜早不宜晚!”
陆砚拧了拧眉毛,不知道为何一直记着昨日舒六娘子那样伤心的样子,下意识的想将时间拖得长一些,便道:“赐婚来的太突然,舒六娘子又是家中娇女,还是要让舒相家细细准备为好。”
陆汝风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见妻子与儿子为了婚期意见不同,便打哈哈道:“还是先拿了庚帖再让人合日子吧,或前或后此刻都不好说,这八字六时相合,不是咱们想哪天便是哪天的。”
秦氏想想觉得也是,便点点头,瞥了眼陆汝风道:“圣旨快要到了,公爷还是去请老夫人吧,妾身打发人去请世子、世子夫人和家中的几位郎君、娘子们过来。”
舒晏清随着王德安进入承庆殿,昭和帝立刻起身前迎,不待他行礼便将人扶起来:“老师不必多礼,朕还是老师的学生呢。”
舒晏清笑了起来,依然是按规制行了礼后才道:“圣上的学生礼,在学士院臣都受着呢。”
昭和帝扶着舒晏清落座,有让王德安上了茶,才拿起基本奏章递给他道:“这是前几日三省送来的任命奏疏,朕略微改了几人,其余都依旧按照三省意思……老师着人看过之后,若是无异议便发告身吧。”
舒晏清接过奏章,打开看了起来。昭和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人事调动任命,舒晏清与林大人几位官员也是费了心思的。圣上与先帝不合,因故当年大部分先帝朝的官员对太子都颇为疏远,此次官员调整圣上一直没有表态,但是三省拟定人选时,还是斟酌了再斟酌,这份名单也是出具的颇为辛苦。
昭和帝见舒晏清开始看奏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动了动唇,轻声道:“老师觉得执玉如何?呃……与任命无关,只是论人。”
舒晏清放下奏章,抬眼看向昭和帝,半响后微笑道:“是个不错的儿郎,只是性子冷了些,但却颇为可靠,算个可依托终生的郎君。”
昭和帝刚刚咽下的那口水顶在胸口不上下,堵了半天,突然有些讪讪的笑了起来,笑毕带着几许愧疚看向舒晏清,低声道:“老师……朕对不住你。”
舒晏清将奏章放到一旁,起身道:“圣上都是为了社稷,臣无怨尤。”
昭和帝突然觉得喉头有些酸,默了片刻后,看着舒晏清的双眼沉声道:“朕定保小六娘一世安宁!”
小剧场:
长宁:你不愿意我,我还不愿意你呢!
陆砚:并没有很不愿
长宁:哼!娘亲,搓衣板再打两个当嫁妆!
陆砚:……
第25节
第三十七章
“国家盛典; 以礼乐为先,男女及时,以婚姻为重; 此人伦大纲; 世道定体。今有英才陆砚,定国公三子; 门著勋庸,少年登科; 第二人及第; 才貌冠世。太师之嫡孙女舒氏长宁; 书香世家之后,秀外慧中,行端仪雅。二人良缘天作; 今下旨赐婚,永结朱陈……”
长宁默默的听完圣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昨日祖父归家后就已经说了自己被指婚给陆三公子的事情; 当时震惊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也早已消失殆尽,然而当这封圣旨真的到来时,她发现原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
她缓缓抬头伸手看向内侍手中明黄的绢帛; 抿了下唇,抬起双手:“长宁谢圣上隆恩。”
轻飘飘的绢帛被放入手中,长宁只觉得仿若千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内侍见长宁已接旨; 连忙弯腰作势要扶舒晏清起来:“小的恭喜太师得一如此端方之孙婿……”
舒晏清被舒修远扶起,顺势笑握住内侍的手,道:“多谢阁长前来送喜,老夫实在是高兴得很呐。”
内侍满脸堆笑,看向后面的长宁,道:“小的可不敢当太师一句谢,这事儿还是小的在圣上面前求来的呢,只为恬着脸沾一沾这喜气呢。”
舒晏清笑了起来,一路将内侍送到门屋,舒修远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封塞进内侍的袖笼中,才满脸笑意的看着前来宣旨的一行人离开。
慢慢转身,舒修远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只剩下眉宇间的忧愁。舒晏清看了他一眼,道:“二郎对陆三不满意?”
舒修远看了眼父亲,叹了一声:“我并非对陆三郎君有何不满,只是忧心阿桐。”
舒晏清转身看向他,皱了下眉头:“阿桐有何不好?今日见她确实瘦削了些……可还是为崔二郎伤心?”
“伤心必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此刻赐婚又下,儿实在怕阿桐受不住。”舒修远苦笑了下。
舒晏清看了他一会儿,继续往前堂走去,道:“阿桐虽是自幼娇宠,但并非万事不知的小娘子……罢了,你既担心,我便去看看她。”
舒修远一愣,连忙道:“父亲……”
“有些话你与十一娘都不忍与她说,只能我这个做祖父的去说了。”舒晏清脚步一拐走向长宁的院子。
舒修远紧跟着后面,快到桐花院时,舒晏清转头看了眼舒修远道:“你莫要跟着了。”
长宁将圣旨放入定慈居,刚返回桐花院,便在门口遇到了舒晏清,连忙快走几步,唤道:“祖父。”
舒晏清见她过来,脸上笑容慈爱,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祖父来看看小阿桐。”
长宁笑着挽住舒晏清的手,祖孙俩一边往院中走,一边说着家常,“阿桐这两日都未去向祖父问安,祖父莫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