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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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成,你不必随我去定北,回去向公爷、夫人还有六娘报讯,随后便听六娘使唤,她初到陆家,百事不熟,留你在她身边,我方可放心。”
紧随其后的玉成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应是,驾马跟着向前几步,沉声道:“三郎君放心,小的必不让别人欺负了六娘子。”
三月的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微疼,玉成看着几匹骏马渐渐消失,才抬手抹了把眼睛,转身骑马折返定国公府。
陆砚眸色深深,看着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边,脑中慢慢浮现身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立于新房对自己微微点头的身影。
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不由扯了下唇角,还好自己早已将院中仆妇丫鬟尽数打发,便是自己不在家,她用从舒家带来的人应是会惯意些吧,只是……她那么娇柔,新嫁第一晚自己这个她在家中唯一能依靠的丈夫便出门不知归期,她该比下轿进门时更加不安无措了吧?
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前面已经大开的城门,陆砚暗暗在心中决定,到定北之后便书信给家中,待百日新期一过,便请母亲同意她长住舒家吧,只要四时八节,回府略住便好。
守城的士兵,刚打开城门,便见从城内飞奔出几匹骏马,还未回神,便只能看到为首那位远去的身影,士兵挠了挠头,联想到昨日晚间报送的急报,心中不由大惊,值守也认真了许多。
出了京都城,向北二十里,便看到送归亭,陆砚调换了方向,一路向西,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不开口询问,只是紧紧跟随,身后是初升的朝阳,照亮一片山河与前路。
陆汝风与秦氏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玉成,半响后才不可置信道:“你说砚郎被圣上派往边关?”
秦氏捂着胸口,不相信的摇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砚郎从文啊!”
陆汝风也从震惊中慢慢醒神,见秦氏快要昏厥,伸手扶住她,道:“我朝初时,文武界限并不清楚,虽先帝时将文武分开,可依然有些差遣是文兼武职……砚儿只怕就是如此。”
秦氏已经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昨夜还在儿子娶妻的喜悦中,今晨却得知让她如此心惊之事,她被陆汝风扶着坐下,接过桂芝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才长长舒缓了一口气,看着天色已经大亮,心知即使自己在担忧不舍,儿子只怕也已在百里之外了。只能叹了声,无力道:“这……我要怎么给六娘说呀!今日还要回舒家拜门,这……”说着语气便带了几许哭意,恨恨的砸了下桌子。
长宁只觉心中越来越不安,从昨日中午盖上盖头,一直到此时,心中早已焦躁不堪,新婚丈夫昨日将自己送到门前,留下一句“去去就来”便再也不见,坐在陌生的房间,感受着陌生的气氛,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的心像是飘在无底深渊中一样不踏实,唯一庆幸的便是她从舒家带来的婢女还因为陆砚开口而在自己身边陪着。
默默的盯着眼前纹丝不动的红盖头,长宁眼神渐渐涣散,陆三郎也不知晓何时归家,她虽然还并未见过他,可是经过昨夜和此时,她倒是真的想他了,想他快些回来,揭了盖头,取了头冠……
引兰见乔娘子久久未归,便出门瞧看,刚一出门,就见秦氏带着几个女婢从院外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秦氏看了眼新房,轻声问道:“六娘醒了么?”
引兰点头,在前面引着路,道:“六娘子四更时分便醒来了……”说罢看了眼秦氏,有心想问问陆三郎君的事情,可觉得秦氏脸色并不大好,便识趣的住了嘴。
秦氏让人都在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进了新房,见长宁还乖乖的盘坐在新床上,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阿珍见状,只觉不好,心中一惊,转头就看向依然盖着红盖头的长宁。
长宁还在想着陆砚回来后,她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手就被人拉起,接着她就听到了秦氏的抽泣声,随着秦氏说出的话,长宁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坠,面色渐渐变得呆愣楞的……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怔怔的问:“那便是他已经离京了对么?”
秦氏点头,眼泪砸在长宁冰冰凉的手上,滚烫的像是一团火一般,堵在她的胸口,烧的她嗓子干疼干疼的,连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
“母亲,”长宁轻轻唤出了声,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扯起唇角,安慰道:“母亲莫要担心,尚在闺阁时,便听我家三哥说过三郎君武艺出众,定是会平安归来的……”
秦氏见这等情况,长宁还有心劝慰自己,不禁心中又酸又涩,刚刚在前堂一直忍着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抱着长宁便哭了出来。
长宁被秦氏这一哭,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忍不住眼眶发涩,泪珠儿也顺着脸颊滚了出来。
婆媳俩哭了几声,只觉得胸中郁气消散的差不多了,秦氏才起身净了手,为长宁揭了盖头,去了头冠,看着长宁被妆点的倾国绝色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声:“这般美丽居然没让砚儿看到……盖头、头冠仔细放着,等砚儿回来,母亲让他亲自为你挑一次盖头!”
因着陆砚出京,长宁接下来的新妇拜堂,便是由秦氏陪着的,拜完之后,秦氏带着她进入前堂,陆老夫人已经早早就坐,陆砥、滕氏以及定国公府其他尚未成亲的几位小娘子、小郎君也已到了。
秦氏将桂芝留给长宁带她认亲,自己走过去在陆汝风旁边坐下。
桂芝引着长宁来到陆老夫人面前,刚放下蒲团,便听老夫人冷声道:“这丧门败家的扫把新妇,我可不敢认!”
长宁一怔,定定的看着陆老夫人,她从未听过哪一个老妇人会如此这般口出恶言,更是从未受过此等辱骂,登时小脸便阴了下来。
秦氏本就攒了一肚子对圣上、对朝廷的火气,无法发泄,此时更是无法忍了,直接起身道:“老夫人此话何意?是说圣上给砚儿赐了一桩不好的婚事,还是想说因为砚儿奉公外出,便趁他不在,想不认新妇?”
陆汝风也觉得母亲此话太过,但见妻子语气逼人,也连忙站起身扯了下秦氏,和稀泥道:“好了好了,母亲不是这个意思,砚儿新妇认亲第一天,莫要破了和气,来来来,新妇快给老夫人敬茶。”
第四十六章
长宁被说的有些懵了,从昨日到现在; 一场事接着一场事; 脑子本就还有些模糊; 此刻听闻陆老夫人这番说词,正准备行礼的动作一顿,微微有些愣怔的站在原地; 有些茫然的看向一脸不屑的陆老夫人,眨了眨眼睛; 心中止不住的委屈不满!
若是她想,她才不愿嫁过来呢; 更不想嫁过来连丈夫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便独自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原本想着既已入了门,那便一切按规矩来,孝敬长辈、尊敬长兄长嫂; 可如今被陆老夫人如此恶毒的话拍到面上,长宁早上得知陆砚离京时好不容易忍下的火气顿时就冒了出来。
长宁其实算不得什么和顺性子; 从小被娇养大的小娘子; 何时受过这等恶语; 登时也不客气起来:“老夫人这话是在说我么?”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 似是连看都不愿看长宁一眼; 道:“昨个刚入门,砚儿便出了边关,难道不是你命中带煞,扫把倒兴的!”
长宁气的杏眼圆瞪,听到老夫人这般理直气壮; 蓦地气笑了:“三郎奉圣上之命前往边关为国效劳,为君解忧,不知老夫人觉得何处不好?”
陆老夫人一愣,顿了顿道:“砚郎自是没什么不好……”
“可我却觉得老夫人的意思是因为六娘命数不好,才会在昨个儿进门害得三郎去了边关,莫不是我想差了?”长宁语气一变,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秦氏本还想将长宁拦在身后,毕竟今日时新妇拜茶,这个老太婆又是长辈,若是传出什么话着实不好听,可是此刻见儿媳字字句句都站在理上,态度也并无不恭敬之处,便哼笑一声,款款坐下开始看戏。
陆汝风倒是在一旁劝道:“罢了罢了,老夫人也是挂心三郎,新妇莫要计较。”
长宁转身看向陆汝风,曲身行礼后,正色道:“父亲,儿媳虽不才,却也知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夫君昨夜连家门都未回,便奉旨赶往边关,便是我这等闺阁娘子也能猜出边关怕是形势不妙,可此时,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可不是说着三郎此去边关……情况不好么?父亲,边关虽远,却仍是我南平国土,若真被那关外的贼人抢掠占领,我们身为南平子民,还是公候之家,难道不应该同仇敌忾,望我军大胜,已扬国威么?怎能如老夫人这般,战事尚未开始,便惦念着夫君不好,我军将士战败呢?”
陆汝风定定的看着长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长宁缓了一口气,看了眼同样呆愣住的老夫人,朗声道:“如此败兴之语,纵使我只是个晚辈,可为了咱们全府,却也不得不无理一回,驳一驳老夫人。”
陆老夫人一口气噎在喉咙,看着长宁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张了张嘴,犹自嘴硬道:“你莫要说的好听,小小年纪,便这般驳斥长辈,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的!”
长宁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傲然道:“当日宫内内侍替圣上宣赐婚圣旨时,想必老夫人应也是在场的,应不会忘了圣旨上曾云:舒氏长宁,书香世家之后,秀外慧中、行端仪雅……我虽觉此言为圣上抬爱,但却也不敢太过自谦。老夫人刚刚既说我不好,我倒也想请教老夫人这般说是觉得圣上的圣旨写错了?还是觉得我舒家教养不堪?”说着目光直视老夫人,脸上笑容尽收,精致绝伦的小脸上竟带出几分质问。
陆老夫人彻底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涨红着脸看向长宁。长宁也不与她大眼瞪小眼,转头看向陆汝风与秦氏,在他们面前跪下,正声道:“国公爷、国公夫人,新妇昨日进门,便是当晚夫君不曾成礼完毕,却也是三媒六聘,大红花轿一路吹打抬进的的国公府大门,与夫君一同拜过家祠和天地的。今日本应是与夫君一起前来给各位父母兄长拜茶行礼,然只因我夫领命远行……新妇不得不独自前来,可此时时辰将过,老夫人依然不肯受礼,莫不是不愿认这门亲么?”长宁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尾音带着几分哭腔。
陆汝风闻言脸色一变,想要拉长宁起身,却又觉的不便,让身边人将长宁扶起,急忙忙道:“哪里话哪里话,砚儿新妇莫要多心,你与砚儿是圣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姻缘,乃是我陆家之幸,又岂会不愿认亲……”说着便向秦氏打眼色,示意她前来相劝。
秦氏假装没看到,扯着袖子靠着椅背抹起眼泪来,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长宁本就被老夫人的话气的不轻,此时见到秦氏如此,心中气恨交加,眼泪更是啪嗒啪嗒落个不停,想自己十五年来,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嫁人不过一天却已这般艰难,再想到以后的岁月,顿觉人生无望,心中更加悲切。
堂内众人仿若都被秦氏与长宁感染,纷纷红了眼圈,好好的一场拜茶礼,硬生生的成了如此尴尬气氛。
陆砥见长宁落泪,下意识的上前倾身,定定的看着长宁,脸上俱是不忍之色。他也曾听人说过舒六娘子美貌,但未曾在意,早晨得知陆砚居然被任命为粮草督运,心中本就不甘,等新妇等的有些不耐,不意向外一瞥,便再也回不了神,综是他年长陆砚六岁,所经美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如陆砚新妇这般的美貌。此刻眼看美人落泪,更觉楚楚动人,不由便起身来到长宁身边,温声道:“砚郎新妇莫哭,三弟离家突然,祖母甚是忧心,又怎会不认你这个新妇,便是三弟不在家,父亲、母亲还有我……与你嫂嫂,怎能让你归家。”
长宁默默垂着头,微微向后闪了闪,也不看陆砥,转身拉着秦氏的手低声道:“祖母是长辈,心疼三郎我自是理解,只是祖母刚刚的话若是传出去,恰被有心人说到圣上面前,岂不是让圣上误会定国公府对他所赐这桩婚事怨愤,又对战事态度消极?父亲定也是晓得的,边关战事,一半赖以朝中粮草、战资调度,若是圣上真因此对三郎有何误会……”说着眼泪再次盈盈欲落,秦氏见状伸手将长宁搂进怀中,低声道:“好孩子,为娘知晓你的一片心。”
陆汝风浑身一紧,他虽平庸,却也知晓圣上之心最难揣测,莫要看三儿是圣上自幼的伴读,情分说起来比一般人重些,可若是真引起圣上猜忌疑心,只怕此时的恩宠都成了他日的祸端!想到此,他浑身一紧,连忙转身看向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此时脸上颜色甚是精彩,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她原本就不喜这桩婚事,只因长宁家世出众,又是圣上赐婚,生生的压了滕氏一头,前日铺晒妆奁,更是将滕氏压到底了。
今日又见她样貌出众,仪态端方,在看到一旁坐着的滕氏,便是努力拿出世子夫人的气势,也被比了下去,心中便多了些气愤,出口便想给长宁一个下马威。却不想,这新妇居然毫无尊卑长幼,拿着赐婚圣旨便让自己哑口无言,此时更是骑虎难下。
见陆汝风看向自己,竟是希望自己先向这个顶嘴的新妇赔礼一般的意思,更是火冒三丈。自从老国公逝世之后,她便是这个国公府中说一不二的存在,此刻又怎么会愿意向长宁这个刚进门的小娘子低头。
“巧舌如簧,危言耸听,实乃乱家之祸,今日便是你不入宫,老身都要亲自入宫请圣上做主让我陆家休了你!”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长宁从秦氏怀中抬起头,定定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没有多话,只是淡淡道:“既如此,那也请恕我无礼了,婚姻结两姓之好,既然陆老夫人如此这般看不上我舒家,那便罢了。”说罢曲身向陆汝风与秦氏行了礼,转身就向堂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阿珍,着人回舒家,就说定国公府觉我不堪相配,请家中父母兄长立刻前来,与陆老夫人一起进宫面圣,消了这桩婚事吧。”
陆汝风闻言心中大急,连忙起身道:“砚郎新妇留步……”说着便给一旁坐着的滕氏使眼色,欲让她将人拦住。然而滕氏此刻心中却暗暗欣喜,恨不得这桩婚事真的就此作罢,又怎会如陆汝风所愿,只是垂着头假装害怕。
“三郎新妇请留步。”陆砥突然出来,拦在长宁面前,一双眼睛死盯着她此刻有些气怒的花颜,不由再度看愣了,只觉得美人一切都是美的,便是如此气怒的样子也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长宁被他的目光看的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引兰立刻上前拦在长宁身前,见眼前的芙蓉面换了一张,陆砥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神,连忙笑道:“弟妇便是要走,也该听听父亲说些什么。”
陆汝风见长子将人拦下,松了一口气。他是无能,可却有两大优点,一是甚有自知之明,二是看得清形势。舒相乃是朝中实权派人物,能与舒相结亲,对定国公府来讲,不亚于是天降馅饼的好事。
别看他们这些公、候勋贵,圣上其实早已不待见他们,去年年前,圣上直斥昌盛候内帷不修,宗奴欺人等十几项罪状,奏本直接当着百官的面砸到快八十的昌盛候头上,当场夺爵削民。年都没过完,昌盛候一家便被禁卫从侯府赶了出来,昌盛候惨的连年都没有过完就一命呜呼了。
圣上如今心意难测,他与长子都无所作为,便是对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