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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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我奉命带三百兵士前往定西调运粮草,其中有半数都是你这般年级,原本张元帅是出于好意,不愿让如此年轻的儿郎前线应敌,却不曾想刚出定州不远,就遭遇三千东胡兵将……那一战,是我这三年打的最苦的一战,几度险些丧命,待最终杀出重围时,余人不到五十!如你这般年纪的儿郎只存活下来六人!”
陆砚看着那个年轻兵士缓缓瞪大的眼睛,转头看向蒋哲义:“他们是否不如你们苦?他们比你们又是否安乐?”
蒋哲义定定的看着陆砚,陆砚眼神渐冷,脚尖微微一动,踢起一根长戟,握在手中:“同样的年纪、同样都是儿郎、同样的武器,他们将这尖峰送进敌人身体,而你们……”
“却要用着武器对准我南平百姓么?”陆砚大声喝道,双手猛地用力,十尺长的长戟竟然被他折的粉碎,众人尚还未回神,陆砚手一抖,矛尖已经从他手中直直对着蒋哲义投掷过去,几乎是擦着蒋哲义的耳廓飞过,定在后壁的圆柱上,发出一阵嗡鸣。
蒋哲义捂着耳朵惊恐的看着陆砚,见陆砚抬脚越过他,在上首正中落座,看向他们的目光冰冷淡漠:“我不善言语,更厌烦说教,今日前来也是看在都为兵士的份儿上,否则你们这区区百十人想困住我……”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止住了话头。
蒋哲义身边一人见状,连忙开口道:“陆将军明察,我等绝对没有谋乱之心,只是……只是被孙知军这些将官逼得走投无路了!”
陆砚目光冷意微收,淡然道:“那便将那些商贾都放了,劫掠的财物也尽数交还!不扰百姓,不杀无辜,你们有何要求,尽可以提。”
大雨朦胧,远远依稀可见江阴城门,崔庭轩清隽的脸上满是雨水,却一刻都不敢放松。自接到陆砚上报江阴哗变讯报已有三日,一路换了四匹马,昼夜未歇,可他知晓这种事情,每耽误一日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越临近江阴城,他心中越加惴惴,生怕看到最坏的结果。
“可是朝中传旨的使臣?”一个身披蓑衣的厮儿一路朝着崔庭轩一行人飞奔而来,雨声混着他高声的询问,让崔庭轩听的有些不真切。
“起居郎崔大人奉旨前来,陆使大人呢?”崔庭轩身边的一个护从立刻应声问道。
严乐听到等了几日的圣意终于到达,心中狂喜,扑上前拉住崔庭轩的马缰道:“我们郎君已经入营了!还请大人速速前去……”话还未完,手心被拉扯的一阵剧痛,眼前的马儿瞬间消失在风雨之中。
江阴军营大堂,气氛还在胶着,陆砚面色淡淡的坐在正中,摇头道:“尔等所提太过,军有军规,今日我不愿费口舌再教你们一遍,我只说一点,莫提不该提的!”
蒋哲义几人面面相觑,突然道:“将军何来这般底气?若是今日谈不成,我们本就活不成了,若是将军与我们一道共赴黄泉,我们倒也无憾!”
陆砚轻轻的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打不过我……”
“那陆将军尽可以将我等拿下问斩,何必要如此多话!”一个彪形大汉猛拍桌子道:“那些你让我们送出去的富人可是与那孙知军他们是一伙的,盘剥我们这么许久,我们要他们的财产为何不许?还有那些被关起来的将官,各个都是杂碎,贪赃枉法,强抢民女,我们便是杀了他们,也是替天行道……这些陆将军都不允,还有什么谈的,无甚好谈,不如拳脚之下见功夫吧!”
陆砚微微拧了拧眉,他自然不怕这些人,可是他身为一路监政,他有掣肘,这掣肘便是这江阴城的百姓,甚至是两浙全路的百姓。昨日深夜这些无法无天的兵士,已经趁夜哄抢了十几家富户,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在圣意未到时,便贸然前来谈判,因为他有预感,这些人……忍不住了!若是真的贸然斩杀哗变兵士,只怕激起更大病变,反而不好。
蒋哲义心中知晓陆砚的顾虑,也知晓自己的短处,南平立朝百年,歌舞升平,国泰民安,莫说百姓过惯了安稳日子,便是同样受盘剥的那些兵士不也有一部分不愿随他哗变么。长远看,谋乱必死无疑,可此时若是轻易投降,只怕后账难算。
双方的谈判再次陷入胶着,陆砚如入定一般静坐不动,这番姿态反而让蒋哲义等人心中越发惶惶,许久之后,蒋哲义才开口问:“陆将军再三说让我们莫要提出不该提的要求,那我想问问陆大人,圣上对我们这些人又是何等处罚?”
陆砚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蒋哲义,沉缓道:“为首者进京辩奏,从者无罪!”
崔庭轩脚步一顿,半响后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摸了摸手中的盒子,扭头对身边厮儿道:“带我去偏堂,悄声告知你们大人圣旨到了。”
陆砚余光瞥见严乐带着一个人去了偏堂,目光微闪,起身看着蒋哲义等人,道:“圣上宽和,你们还是莫要枉费了。”
崔庭轩喝下一盏茶,才觉得身上寒意微散了些,刚将圣旨从盒子中拿出来,就见陆砚进来,上下打量他一番,才微微笑着拱手:“陆使大人。”
陆砚看着她已经被雨淋湿的头发和衣服,回了一礼,客气道:“劳崔小郎一路风雨兼程,辛苦了。”
崔庭轩笑的和气,摇了摇头,将手中盒子举起,道:“圣上有旨,两浙路转运使陆砚听旨。”
“……擒首者送兵部审理,余者从宽处罚……急务不必上报,受尔生杀决断之权!”
陆砚恭敬接旨后,又低头细细看了遍,才将圣旨收好,对着崔庭轩浅浅一笑:“既然圣上命崔小郎一并视察此案,不若随我一起吧。”
崔庭轩摆了摆手:“今日便罢了,陆使大人处理极为妥当,我还是先回去洗漱更衣为好。”说着边往外走,陆砚见状,也不留他,向外客气的送了两步。
崔庭轩看出他敷衍的意思,心中也不愿与他一并同行,转头轻笑道:“陆使大人要事在身,便送到这里吧,某自行回去。”
陆砚闻言,当即住了脚,看了眼一旁的严乐,口不对心的抬了抬手:“送崔大人回钤辖府。”
严乐只觉得两位郎君之间气氛古怪,也纵使他机灵油滑,一时也辨不清自家三郎君这话是真心还是客气,只能弱弱的应一声,扯着嘴角撑伞送崔庭轩回去。
陆砚再次回到大堂,周身气氛依然变了,坐下之后也不如之前那般有耐心,当即道:“刚刚我所言,尔等意下如何,莫要拖延时间,圣上恩典可是有期限的!”
第70节
第一百零八章
江阴哗变的谈判进行的比陆砚想象中要难一些; 最终在圣旨范围之内; 陆砚答应替蒋哲义他们写免罪状,同时将被他们扣押起来未杀死的将官抓捕审讯; 从而打开了两浙贪腐窝案的缺口。
崔庭轩看着陆砚整理出来的部分东西; 眉心紧皱:“这两浙情况; 可比你当日奏折更加严重!”
陆砚一边整理案卷; 一边点头道:“这只是围绕江阴军贪腐的调查; 还有一些在钱塘。”
崔庭轩听到钱塘二字; 微微垂了垂眼眸; 一句问话到了唇边,最终还是默默收回。
陆砚瞥了他一眼,眼中有几分复杂,离家已经十日; 不知阿桐那边情况可还好; 便是自己离家前给了各州府的公函; 只怕十日时间,那些被看在田庄的内眷也都已经心烦意乱了。想到此; 他笔下一重; 原本干净整洁的公文瞬间多了一团墨渍。
身边的棋福连忙上前将污了的纸张拿下; 先泡入水中,待墨迹花开之后,才丢进了香炉中烧尽。
崔庭轩见陆砚此状,想了想,开口道:“可是忧心家中?”
陆砚点头; 眉宇中带着深深的担忧:“十四州具有内眷在钱塘城外的桃花庄上,便是我离开时,将各州府的官员尽数关押,也安排了护卫守护,可毕竟心中还是不安……”
“你留阿桐一人在钱塘?”崔庭轩闻言,声音立刻提高起来,带着几分责问,却在看到陆砚沉静的面庞时,心中所有的焦急不安皆像是被冷水浇灭一般,半响后才缓缓道:“六娘子只怕挟持困难,这里的案卷交给我,你明日便回钱塘吧。”
陆砚盯着崔庭轩看了许久:“这里的案卷我明日要带回钱塘与两浙贪腐案一并处理,崔小郎只怕要跟随某一同前往。”
崔庭轩微微点了点头,凝眸看拴上的卷宗不再说话。
陆砚将棋福重新铺好的文册推开,起身走向门外,突然停下,转身看向崔庭轩道:“六娘乳名崔小郎以后还是莫要唤了,终归不好!”
长宁看着手中刚刚送上来案册,看了眼坐在对面手脚有些不安的章夫人,忽然漾开一抹笑:“章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乃是章大人的福气。”
章夫人胡乱应了声,眼巴巴的看着长宁:“那我这就可以出去了吧,我夫君也会无事的吧?”
长宁将手中的案册放到一边,轻轻摇了摇头:“不行呢。”
“你!陆夫人,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只要我主动说出来,便可以归家,夫君也会无事的么?”章夫人猛地站起来,气恼的看着长宁:“你可不能如此说话不作数呀!”
长宁见她如此着急,笑道:“章夫人还是真是急性子,你归家自是可以的,我一会儿就让人送你回去,只是章大人这有事无事……只怕还要等夫君回来后量律而定……”
“你!”章夫人狠狠的瞪着长宁,一脸上当受骗的颓唐。
长宁也站起来,走到章夫人身边,轻声漫语道:“你莫急呀,法理不外乎人情,若是章大人真的念顾章夫人及那几个孩儿,就该知晓如何做让自己能够更好……你们夫妻分别数日,章夫人又是这般大义,稍待我使人送章夫人回去时,顺便让你去看看章大人,只是咱们有言在先,事在人为,有些事,总要自己先做,别人才好说话。你说是么?章夫人。”
户参章明的夫人送给长宁账册之后,当天午时便离开桃花庄的消息很快就在已经被圈的十分焦躁的夫人内眷们中传开,一些夫人觉得章夫人太傻,如此这般不等于自己将到送到别人手里吗?
还有一些夫人对眼前遭遇心中已做最坏打算,如今见章夫人如此待遇,心思也纷纷活络开来。还剩下几位依然是观望态度,侥幸盼着能躲过这一遭。
凌飞燕在屋中来回转圈,心中暗恨自己这两年一直未能接手丁家中馈,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那章夫人占了头魁!
事情到今天这地步,若是陆三公子没有抓住他们的把柄,岂会这般圈着她们,只怕自己那阿翁早被关起来了!也就自己那蠢婆母和每日前来其他几个州府的夫人还心存妄想。此时此刻,只有主动妥协,尚能求得一丝宽待!
她缓缓在桌边坐下,喝了口茶,沉思起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丁家怕是回天乏术了,她与其在此与他们共存亡,不如套的话来,到时请求陆三公子帮自己与丁家和离,唯有此才能免自己被连带!
凌飞燕眼神渐渐坚定,突然起身对着身边的丫鬟道:“随我去几位娘子哪里坐坐。”
章夫人的牵头的效果很好,一连几天,每天都有人向长宁送来案册,长宁越看心中越气,却还不得不笑着接待,只是对于有些明显非死不能免其罪的情况,长宁皆都默默不言的将册子送还回去。
此举直接让一些人歇了侥幸心理,那些夫人们吃香喝辣这么多年,便是再无常识,也知长宁不接账册的意思,个个惊慌不已。人总是在生死关头才会特别惜命,这种暗示的心理压力让那几位夫人口舌生疮,夜不能寐。
春深日暖,万物哺育出一派生机,湖州余宝乾的夫人满面憔悴的跪在长宁脚边,死死的抱着她的腿哭求道:“……自知与夫君罪孽深重,但稚子无辜,还请陆夫人在陆大人面前求求情,饶恕几个孩儿吧……”
长宁默默的看着她,半响后轻轻开口道:“夫人久居湖州,应知晓城中有一位商户叫曲元安吧。”
余范氏眼泪布满了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点头:“有些印象,似是做干果生意的。”
“那是我三舅舅,你家夫君毒害了他……”长宁命人将已经僵住的余范氏拉开,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如风般清淡:“他可否无辜?余夫人还是请起吧,我家夫君能力小薄,只怕余知州之事,实在是难以插得上话。”
余范氏呆愣在原地,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求为儿孙留一条活路,可是为何这条活动也因为这样的机缘而破灭了?瞬间万念俱灰,眼前一阵黑暗袭来,软软的晕了过去。
长宁冷冷的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余范氏,冷声道:“让人抬出去!”
白一刚带人进来抬走余范氏,银巧就一阵风似得从门外奔进来:“郎君回来了!已经进门了呢!还有……”
长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道:“郎君……回来了?”
银巧用力点头,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长宁提着裙摆跑出了门外。
陆砚刚转过花门,就听到一阵微乱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如烟霞般的杏梨芬芳中,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衫的人儿如精灵般向着自己跑近,风吹起让落在鬓边的长发,果绿色的披帛和鹅黄色的裙角高高扬起,柔和的让人心软。
大步向前,张手将还在跑着的人儿一把抱起,低头在她有些微微汗意的额间狠狠吻了两下,低声唤道:“阿桐……”
长宁双眼明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终于化作了明媚如阳光一般的笑容,晃得周围一切景色都失去了颜色。
“三郎回来了,真好……”长宁窝在陆砚温暖坚实的怀抱中,轻轻喃道,眼睛像是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他一般,贪婪的看着他脸上每一处。
陆砚紧紧的抱着她,惦记人的滋味他在北地时便心有体会,可如今尤甚当初,此刻软软娇娇的小娘子就在自己怀中,他忍不住想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填满这些时日心怀的空荡。
“瘦了……”
“瘦了!”
两人同时开口,陆砚微微松了松胳膊不满的看着怀里的小女人,眉头皱成了一团。长宁手掌还轻抚着他的面颊,顺势帮他抚平眉间的不平,听到二人都说一样的话,两人先是一愣,随后相视笑开。
牵手一路返回卧房,短短的一段路被两人走的情谊缠绵,相互绞缠不舍移开的目光,让跟在身后的一种仆从腰都快弯垂到了地下,眼睛更是一刻都不敢乱瞟,生怕看到什么让自己脸红心跳的画面。
长宁挥退丫鬟,亲手开始整理他带回来的东西。当日走得匆忙,陆砚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回来时倒是多了好几个匣子。
长宁捧着匣子走到他面前,奇怪道:“这是什么?”
陆砚正在看长宁书案上写的一东西,听到她的问话,看了眼,拉着她的手抱进自己怀中,笑道:“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送我的么?”
长宁惊讶的回头看向陆砚,却被陆砚轻轻啄了下唇瓣,低低应了声:“江阴事多,也没有细逛,前日返家时才去街上看了看,觉得这几样东西阿桐应该喜欢,便买了回来……”揪着她的手,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精致的鸟碗,品相极美。
长宁微微有些惊叹的从匣中拿出一只放在掌心端详,叹道:“这个可比我在钱塘看到的美多了呢,这天青色简直澄清……”
鸟碗周径不到长宁掌心的一半,瓷质细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