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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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微微有些惊叹的从匣中拿出一只放在掌心端详,叹道:“这个可比我在钱塘看到的美多了呢,这天青色简直澄清……”
鸟碗周径不到长宁掌心的一半,瓷质细腻透润的如同水晶,带着淡淡光晕。
陆砚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头,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里面加了翡翠,是江阴那边一个瓷行特有的工艺,当时看时,就觉得这套鸟碗极其匹配阿桐的那只黄鹂。”
长宁微微一顿,小心翼翼的将鸟碗放进匣子中,转头看着陆砚道:“原本想对你说的,可是后来事情太多,一时也无空暇……那黄鹂,是……崔家二郎君送的……”
陆砚搂着她腰部的胳膊紧了紧,闭着的双眼跳了跳,半响后才平静道:“我知晓……不过也不是你还是小娘子时送你的么!我再小气,也不至于和一只鸟儿过不去。”
长宁闻言轻声笑了起来,将匣子放到一边,在他怀中转了转身子,搂住他道:“我就知晓夫君大度呢,待会儿我就将这套小碗儿给阿黄换上。”
陆砚脸色带着几分不愉快,抵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的吻着她的唇,厮磨了半响,才松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道:“一会儿设个接风宴,朝中宣旨的人一并跟着从江阴过来了。”
“好的。”长宁立刻应道,准备从他身上起来去布置,却被陆砚紧紧箍在怀中,看着她问:“你一会儿要不要与我同去?”
长宁觉得有些奇怪,摇头:“那位大人应没有带内眷吧?那边不用了,夫君去招待便是了。”
陆砚闻言翘了翘唇角,缓缓松开手,让她去布置。见他疲惫,长宁交代了几句,便回来让陆砚去床上休息,却连人也被挟裹上了床。
长宁连忙推拒:“此时不行!”
陆砚低低的笑声在床幔中散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阿桐想多了,为夫只是想抱着阿桐躺躺罢了。”
第一百零九章
“崔大人,小的玉成问大人安好。”
崔庭轩收回正在打量房间的目光; 看向站在门口的厮儿; 略微想了下; 笑道:“陆大人真的是客气了,居然让你过来了。”
玉成咧嘴一笑,命人将文房四宝、各式摆件还有崭新的杯盘碗盏拿了进来; 恭声道:“郎君知晓大人此次前来未带僮仆,特让小的这些时日前来停用; 还请崔大人吩咐。”
崔庭轩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一件玉葫芦摆件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 道:“留下必须的,这些物件儿就拿回去吧。”
玉成愣了下,点头应是; 看了眼崔庭轩刚刚放下的玉葫芦,道:“这些都是夫人让小的备下的; 说是之前并不知晓大人到来; 准备疏忽; 有所不周; 还请大人见谅。”
崔庭轩抬头看向玉成:“你家夫人……备下的?”转头看了房中已经摆上的物件儿; 都是一些寻常摆件儿,虽然质地、做工可见不凡,但器型、寓意并无什么特意之处。
他慢慢将目光收回,将刚刚放下的玉葫芦拿起,缓缓道:“留下那边的一套漆器和这个玉葫芦; 其余的都拿走吧。”
陆砚抱着长宁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来了,长宁却依然睡得香甜。垂眸看着臂弯中的人儿,清楚的看到她眼下的青色,心疼的抚了抚,想到刚刚在书案上看到她记下的那些东西,就知晓这些时日她在家中过得也甚是疲累。
帐外传来轻轻地唤起声,陆砚小心翼翼的起身,却不想刚一动,长宁就被惊醒了。看着她刚醒来还有些惶然的样子,陆砚只觉得心里密密的刺痛,将人拥进怀中,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哄道:“莫怕,我回来了。”
像是卸了一口气一般,原本还僵着的人儿,陡然放松了身体,软软的靠进他怀里:“我都忘了,还以为是梦呢……”
长宁低低的嘟囔声带着几分稚气,听的陆砚心尖有些痒痒的,唇瓣碰了碰她冰凉的耳廓,柔声笑道:“可见阿桐是日日念着梦着我呢。”
长宁带着几分羞涩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又依赖的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才看向垂下帐幔道:“时辰不早了罢,夫君要去招待朝中使臣了。”
陆砚实在是不舍得放开她,可是就那样将崔庭轩带过来不闻不问的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因此只能有些怏怏的起身下床,道:“确实是时辰了,阿桐都已安排了对么?”
“嗯,你说那位大人此次前来未带仆从,所以我专门让玉成过去了,今日先安排在东苑,转运使前衙客院也派人去收拾了,夫君待会儿再问问看贵客还有何需求,可要伎人伺候……”长宁说到这点,微微拧了下眉,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道:“若有不周到的地方,咱们再补上罢了,毕竟是圣上身边的近臣,总是要悉心招待的。”
陆砚听到长宁提出的话,脸色微顿,道:“那般他应是不需要的……阿桐已经布置的很好了,余事不必管了。”
“夫君如何晓得?”刚说罢,才想起什么,眼珠微转,唇角带出一抹笑:“我都忘了,即使天子近臣,想必夫君也应是知晓的……可是夫君之前所提到的南世子?”
陆砚正在整理袖脚的动作猛地停下,拧眉看向她:“你怎么会想到他?不是对他印象不好么?”
长宁正在给他挂腰配,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他不好又不是圣上觉得他不好,难不成因我觉得他不好,圣上便不用他了么?你这话可真真是没道理。”说罢瞥了他一眼,低头帮他将衣袍整理好。
“是我说错了。”陆砚伸手将她圈在怀中,看着她的双眼,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长宁眼中疑惑越来越甚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是崔小郎。”
“啊?”长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才慢慢将官职与人对上了号,惊喜道:“来人是崔二哥?”
陆砚看着她眼睛陡然迸发的光彩,不由眯起了眼睛:“阿桐……很开心?”
“那是自然!”长宁似是没有注意到陆砚微微冷下来的表情,依然眉飞色舞道:“崔二哥与大伯父有师生情谊,对夫君自然是好的呀。”
陆砚微微一怔:“对我好?”
长宁见他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忍不住跺跺脚,着急道:“可不是么!虽说是为了控制两浙形势,可毕竟尚未有证据之前,夫君先行扣押两浙十四州官属,这事必定是瞒不住的……两浙贪腐窝案几乎将八成官员牵扯其中,若说三省无人知晓,我是不信的。夫君这般,看似整治的是两浙,实则也牵扯了朝中一些重臣,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奏劾你的机会么?到时祖父为了避嫌,只能让文士学子们帮你应辩,力量大小,尚未可知。而这些奏疏中,圣上最信任的应是他所派之人的说词,崔二哥此时前来,又与舒家情谊深厚,便是略略看顾些,也是好的呀。”
陆砚看着长宁的目光渐渐的变得炙热,这些牵扯他早已知晓,但怕她多思忧虑,因此从未向她讲的太明白,可不成想,她这般娇娇柔柔的人儿,居然将事情想得这般透彻!
长宁越说,心中忧虑越甚,一把抓住陆砚的手道:“我知晓你与圣上是自幼的情谊,可是西汉晁错曾是汉景帝的老师,可最后不也因为得罪了众诸侯王而被景帝杀掉了么?景帝不宽和么?二人师徒情谊不深厚么?你榜眼出身,史册定是比我读的要多,也曾说过断人财路犹如夺人性命……两浙一事,牵扯甚广,不仅在这两浙地面,还有朝中……可这乃是君命,你应做,那些蛀虫也该杀!然,阿桐却不愿你成为晁错那样的下场……”
长宁的眼泪像是砸落在陆砚的心上,烫的他心口发疼,一把将人揽进怀中,轻轻的吻掉她眼下的泪水,沉声道:“阿桐之心,执玉晓得了。是我之过,让阿桐如此劳心忧虑!”
“我不怕劳心,夫妻一体,本就应共进退,共忧心,我只怕夫君一身孤勇,忘记了阿桐。”长宁抬手拭去眼泪,仰头看向陆砚,轻声道:“三郎,若真有那日,阿桐定会随你一起去的……”
陆砚猛地抬手捂住她的唇,低声喝斥道:“不许胡说!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让阿桐有如此遭遇!”
长宁的杏眸中蕴满了晶莹的泪水,定定的看着陆砚,似有千言万语,让他心柔软的快要化掉了,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声音很小,但却带着坚定:“我知晓你担忧,我们远离庙堂,不在君前,确实不利,但阿桐信我,我有分寸。”
陆砚的声音带着坚定自信的力量温暖了长宁这些时日一直惶惶不安的心,看着他柔和的双眸,用力的点了点头,此生,仅他一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都随他去了……
第71节
“我想随你一起去……”
陆砚快出门时,长宁突然拉住了他的袖脚,弱弱道:“便是不为你的事情,以陆崔两家的关系,我也应该见一见崔二哥的。”
陆砚的心像是突然漏跳了半拍,定定的看着拉着自己袖子面色有些怯怯的长宁,半响后才微叹一声,反握住她的手道:“好……不过我不爱听你那般唤他,换一个称呼吧。”
长宁连忙点头:“那崔二郎君如何?若是再不行,与你一般唤他崔小郎么?”
扑簌簌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陆砚觉得这般的她很难让自己说出拒绝的话,尽管这两个称呼哪个他都不愿意,确切讲,他根本就不愿意带她去见哪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子!只是才应下的话,不好反悔,因此只能有些闷闷的点头:“都好。”
晚宴时间将至,长宁也无空闲时间可重新整梳更衣,只能挑出一套富丽堂皇的钗簪带到头上,以示隆重。
陆砚自从答应了待长宁去见崔庭轩,脸色便一直是气闷的,此时见她光彩明丽的样子,不悦道:“换套衣裙吧,这套不好。”
长宁一愣,今日原本没有安排,所以穿的也十分简单,粉色的对襟上襦,鹅黄色的百褶绣花裙,因为心情一直郁郁不安,所以挑了一条果绿色的披帛,家常简单的衣服,好似确实不适合见客,因此顺从的让人从衣柜中拿出前些时日为了桃花宴准备的几身礼衣,一套套的问着陆砚的意思。
陆砚看着眼前让长宁越加娇艳的衣衫,眉头越拧越紧:“都不好!”
长宁猛地瞪大眼睛,半响后才喃喃道:“可是没有了呀,本来到此带的衣服便不多的。”
陆砚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丫鬟手里捧着的衣衫,最后指了指其中几件,道:“就这样配着穿吧。”
长宁看着他指的那几件衣服,眼睛瞪得更大了,茄紫色的交领上襦、葱绿色的间色裙还要再配一件姜黄色的半臂么?
她疑惑的看了眼坐在榻上的陆砚,紫玉冠束发,丁酱紫的圆领箭袖袍、玄色缂丝镂雕腰带、云紫色的香袋……配色和谐又高贵,可是为什么给她挑的眼光就这么的稀奇呢?
第一百一十章
陆砚沉着脸走在前面,长宁跟在后面不满的瞪了他好几眼; 拉了拉身上的衣裙; 扭头低声问身边的阿珍:“我这样穿; 真的不好么?”
阿珍抽了抽嘴角,她能说六娘子这般穿才是正常的么,如果真是穿着郎君给搭配的那般; 只怕崔家二郎君要以为娘子嫁给陆郎君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长宁见她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因为行走像浪花一样翻腾开的宝蓝色裙摆; 整了整天蓝色的宽袖,哼道:“那般难看的颜色; 便是我再美,穿上也定像个傻子!”
陆砚耳尖微动,停下神看向跟在后面嘟囔的长宁; 轻飘飘的问了句:“什么?阿桐是觉得我眼光像个傻子么?”
长宁乜斜了他一眼,嘟着脸道:“那夫君便是觉得我是傻子么?”
陆砚眯了眯眼睛; 上前一步; 见她倔强的抬着下巴看着自己; 又看看不远处的楼阁; 抬手捏着她的下巴; 低声道:“待回去我们再好好分说分说!”
今日月圆,如银盆一般的月亮高悬中控,夜凉如水,月色溶溶。崔庭轩站在楼阁之上,看着长宁二人踏月而来; 月色晕染之下,翩跹如仙。
“崔二郎君。”待陆砚与崔庭轩寒暄之后,长宁上前一步,微施一礼道:“一路上辛苦,此时庄园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般客气的语气让崔庭轩神情一僵,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两人,方才笑道:“六娘子不必如此客气,说来还是我失礼了,下午休憩起来方知师母也在此处,居然未去拜见,实在惭愧。”
长宁眉眼弯弯的看着崔庭轩,脸上俱是见到熟人的开心,只是还未说话,便听陆砚在一旁淡淡道:“鄙姓陆。”
长宁有些怔忡,还未理解陆砚这句话的意思,便听到面前的崔庭轩轻声笑了出来,不解的看向他,眼中茫然的样子十分可爱。
崔庭轩脸上笑容越加柔和,低低解释道:“陆大人怕是也不喜我唤你排行吧。”
长宁刚明白过来,就被陆砚一把从崔庭轩面前拉走,冷冷道:“开宴吧,崔小郎请坐。”
长宁嗔了陆砚一眼,看着端上的菜,脸上颇有几分尬色,都怨他不说清来人是谁,要不她定会准备些崔二哥爱吃的吃食的!想到这里,她连忙伸手将阿珍唤来,附耳说了几句,阿珍连连点头之后,转身离去。
陆砚皱了下眉心,却也没说什么,开宴三杯酒,三人气氛还算和谐。陆砚话虽少,但是基本的场面话还都会说,长宁一直含笑端坐一旁,偶尔招呼女婢给几人斟酒。
场面话尽,场上气氛也静默了下来,崔庭轩看着与陆砚端坐在眼前的长宁,眉眼含笑、灿如春华,一眼过去,似是天上明月之辉与之相较也暗淡不少。
唇角轻轻翘了翘,崔庭轩放下手中酒杯,看向长宁道:“不知明日可否方便让我拜见下师母?”
长宁笑了:“崔二郎君莫急,我已使人去告知大伯母了,稍等便有人来回话了。”
崔庭轩浅笑点头:“一别六年,实在是想念先生他们,不知可好?”
“一切甚好!大伯父越发精神了,待回城你去拜访他,他见你定是高兴的。”长宁声音欢快:“前些时日我与夫君去看他,他还问你了呢,得知你一切都好时,也甚开心。”
崔庭轩笑容渐渐加大:“只怕先生见我要先责骂一番了,一别六年,不求精进,怕是再应对先生要出错了呢。”
“才不会呢!大伯母现如今很少考校人了,大堂兄那日还说,近几年大伯父的脾气好了许多呢。”长宁一边说着,一边笑的开心:“不再是那些年你答不出便罚你的脾性了呢。”
月色醉人,回忆如水,崔庭轩笑声舒朗的如同月边的浮云,“……最后一次被罚便是在这里呢……”
“是呢!我记得!”长宁拍掌笑道:“是重阳,我们从山上下来,便在此处歇息,祖父让你们做登高赋,你做的最快,可是最后却被打了手板……”
笑声如银铃,楼阁的池塘也仿佛被这清脆的笑声振开了一圈涟漪,有人听的欢快,却有人听的心情烦躁。
陆砚看着眉飞色舞的长宁,突然觉得仿佛在自己面前她从未如此这般开怀过,余光扫了眼崔庭轩,心中越发不爽起来。
“啪”,酒杯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长宁与崔庭轩的对话,二人皆转头看向好似沉默了许久的陆砚,只见他神色淡然的拂落洒在身上的酒水,道:“手滑了。”
长宁连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关切的看着他道:“可有伤到?”
看着她关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