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瘾-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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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把她约出去,在一家咖啡厅的包厢里见面。
程隐清楚记得她的嘴脸——
“事情已经发生了,多余的情绪对谁都没有好处,重要的是如何解决这件事。”
她说。
“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上你朋友赢不过我们。我和我哥谈过了,所有赔偿、精神损失费,一分不会少。你们同意的话,这件事情就这样翻篇过去。”
程隐那时候看了她很久,没答,只问:“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舒窈稍稍尴尬,过后回答说:“我朋友来家里玩的时候听到我和我哥在书房说话。”
除了冷笑还是只想冷笑。
程隐告诉她:“我不想要你们一分钱。这件事,不可能善罢甘休。”
舒窈被油盐不进的回答激怒,拍桌站起,怒说:“她不过是被我哥碰了,有什么必要……”
后面的话程隐没有听完。
在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理智神经彻底崩断。
‘不过是’。
挥落桌上的花瓶,瓶身砸在地上哗啷碎响,程隐当场抓着舒窈的头发,将她摁在地上。
握起地上的碎瓷片,方向是朝着舒窈的脖颈去的。
当时真的动了和她同归于尽的念头。或者杀了她,然后再去自首。
舒窈反应过来剧烈反抗。
争执间,瓷片划过舒窈的脸,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凄厉的惨叫引来店员。
满是糟乱,拿医药箱的拿医药箱,报警的报警……吵杂不停。
和手忙脚乱的店员相比,程隐显得无比平静。
她起身,站着俯视躺在地上狼狈的舒窈,又笑又哭。
舒哲为什么不强她?
他们兄妹厌恶她,为什么不只是针对她?
脏。
而她被逼得和舒哲一样脏。
不后悔。
在他们两兄妹眼里,秦皎只是被生理暴力了而已,秦皎的父亲只是中风了而已。
秦皎遭受的这些,还不如舒窈的两滴眼泪重要。
他们高高在上的面孔,了不起的姿态,不可一世之下,是腥臭逼人的骨和肉。
程隐把手里的瓷片砸在舒窈身旁。
救护车赶到之前,她对舒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次认清楚了吗?找我,冤有头债有主。”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
第21节
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公平,程隐很小就知道。
可无论是住高楼光芒万丈的人,还是深沟里满身铜锈的人,苦痛煎熬都是一样的。
就像舒窈捂脸痛哭的模样,和秦皎在雨夜里崩溃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她舒窈伤口流的血,并不比秦皎高贵。
第16章 本故事纯属虚构
程隐从旧事中回神; 情绪起伏几度; 最终还是按捺下去; 平息怒气。
舒哲出现在这; 带着朗察宁工作室的点心盒子; 如此举动不过是在示意他和朗察宁交好。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明了; 他不过是想给她添堵; 除此之外也就是像这样在面前膈应几句。和以前一样; 真要做什么,还是不敢。
程隐不再和他浪费时间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拎包走人。
舒哲没有不识趣跟上来; 大概她那几句话里的渗人之意足够让他稍稍收敛。
程隐打车回公寓,小杨钢还没回来,她一个电话打到沈晏清那; 问司机去接人了没,没有的话她自己过去。
“我和二哥回家陪爷爷聊了一会儿。”他说; “现在在杨钢校门口。”
程隐没想到他会亲自跑去; 嗯了声; 没再多言。
电话里没说什么时候把孩子送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擦黑。
程隐给他们开门时,就见小杨钢的手上拿着两份零食; 新给他买的蓝色书包在沈晏清手里,后者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购物袋,满满都是食材。
沈晏清解释晚归的原因:“去商场买了点东西。”
程隐的视线落在小杨钢身上; 看了几秒; 皱眉对沈晏清道:“吃饭前一个小时不应该让他吃零食。”
吃了零食饭就吃不下,这样的习惯对正在长身体的小孩不好。
沈晏清不太懂这些,听她这么说,当即朝小杨钢伸手:“别吃了,给我。”
小杨钢一个怔愣,程隐下边抬脚踹了沈晏清一下。
她摸了摸小杨钢的头,“去房里写作业,等会儿出来吃饭。”
小杨钢没有马上去,他听到了她不赞成他吃零食。
他乖乖把手里的零食递给程隐,“这个……我不吃了。”
程隐笑了笑,安抚:“没事,回房间吃吧,但是吃完了要马上写作业。”
犹豫了一会儿,他心里还是想吃的,见她没有不悦,点了点头,从沈晏清手里拿回书包,听话进房间去。
就剩程隐和沈晏清两人。
平白被踹了一下,沈晏清忍到这时才皱眉:“为什么踢我?”
是她说不能吃的。
“给都给了,哪有半道收回去的道理?要么就干脆不要给他买。”程隐白他一眼。
吃到一半从孩子嘴里拿走,比不给还让人难受。
沈晏清默然,半晌才憋出几个字:“……这样。”
程隐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购物袋。
他没给,提步进屋,朝餐厅走。
“你去哪?”程隐瞧着他。
“煮饭。你不是说让杨钢马上出来吃饭?”
“……我自己来。”
他说:“东西有点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买的全都是小杨钢想吃的菜,有几个她真的不会弄,最后还是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各占一边,分头忙活。
程隐在水池里洗时蔬,沈晏清在一旁案板上处理肉类。
想起他在电话里说和沈修文一起回家见了沈老爷子,她问:“你和二哥回去见沈爷爷,他怎么样?”
人到老年,身上问题越来越多。
沈晏清说还行,“精神挺足。”
“他跟你和二哥说什么了?”
想到在书房里和沈老爷子谈的话,还有牵扯忆起的从前旧事,沈晏清抿了抿唇,“和平时一样,问了一些琐事。”
程隐点点头没有多问。
沈晏清道:“你今天下班早?”她到公寓给他打电话的那时候,不到五点钟。
程隐洗蔬菜的动作滞了一瞬,很短暂的刹那,而后接上,细细直直将菜叶纹路清洗干净,确保里面不会藏住一点泥垢。
“组里派下来的新专题,外出采访,收工早直接回来了。”
没有提被放鸽子耍了三次,没有提朗察宁,更没有提舒哲。
闲话几句,切好的食材一一下锅,沈晏清掌勺,程隐打下手,除了锅里滋滋油响、铁铲翻动和油烟机工作的声音,再无其它。
油爆虾的时候是程隐处理的,水没有沥干净,滴进滚烫的热油里,一下炸开溅到她手上。
她猛地后退吃痛叫了声,沈晏清眼疾手快,把锅关了,盖上锅盖焖得严严实实。
“烫伤了没?”
拿过她的手一看,手背红了一片。
“没事。”程隐皱眉,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手被他握着。
用力往回抽,没挣开他。
沈晏清打开水池里的龙头,握着她的手放到水流下冲。
凉凉的,烫红处的痛感稍有缓解,但还是不够。
厨房里的功夫暂时停下,转移阵地到客厅,沈晏清去拿了家用医药箱,找出药膏。
白色药膏抹在手背上,沁凉沁凉,比凉水有用得多。
沈晏清执着她的手,另一手拿着棉签,微微低头,上药动作细致。
程隐一抬眸,便见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手上微凉,还有被棉签撩过残留的些许酥痒。
电饭煲里米饭快熟了,浓浓的香气弥漫满室,正是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那香味飘起,和各门各户相融相汇。
忽然想往后靠着睡一觉,又有些难言心情。
时隔五年,被他握着手,她的第一感受竟然是——不习惯。
眼睑微垂略有出神,手背上棉签拂过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沈晏清叫了她一声,程隐才回过神来。
“怎么?”
抬眸,和他直视看来的视线对上。
“对不起。”他忽然说。
程隐还没开口,他加重力道,捏得她的手指紧紧并拢,很快又被松开。
“上次带你去饭局,闹得不愉快。还有……”他顿了顿,“很多。”
程隐眸光微凝。
没等她作任何回应,说话间,小杨钢穿着小棉拖鞋走到了客厅。
沈晏清和程隐双双看向他。
趁空,程隐把手抽了回来。
“这题不会做。”小杨钢拿着作业本,挠额头瞧着他们,很苦恼。
程隐招手把他叫到身边,蹲在茶几边教他。
一道数学应用题,解答完毕,再抬眸一看,沈晏清已经进了厨房。
没多久,菜全部煮好,三人坐在桌旁用晚餐。
油爆大虾煮得不太好,但也不算难吃,味道及格。
饭毕,程隐收拾桌子,沈晏清带小杨钢进浴室帮他洗澡。
出来时小脸热得红扑扑,换上了睡衣。
“时间不早,你回去吧。”程隐看了沈晏清一眼,又摸小杨钢的头,对他道,“明天上课,你该睡觉了。”
“我看着他把作业做完。”沈晏清朝浴室抬了抬下巴,“你去吧,等你出来我就走。”
程隐想了想,点头。
沈晏清带小杨钢在客厅坐下,最后几道题目不难,他不知为何,写的特别慢。
写着写着,到最后笔尖不动。
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抠着脸颊,眼里扑簌掉泪。
沈晏清问:“哭什么?”
眼泪掉在作业本上,小杨钢说:“……我想爸爸。”
毕竟还是小孩子,养父就算前头带个‘养’字,对他而言,那也是他朝夕相伴多年的父亲。
沈晏清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手里的笔抽掉,扯了张纸巾帮他擦眼泪。
而后抱起他,朝客厅侧边玻璃墙边走。
小杨钢圈着沈晏清的脖子,被他单手抱在怀里。
沈晏清走到在玻璃墙边盘腿坐下,让小杨钢坐在他怀中。
第22节
“看到天上的星星了没?”
小杨钢一边掉泪,一边点了点头。
他指着透明墙体外,幽蓝天际中密布的星星,说:“看着星星,你想爸爸,他就会知道。”
轻轻拍了拍小杨钢的头,“哭吧。”
小杨钢泪眼迷蒙顺着他指过的方向看去,越哭越凶,眼泪流成了小河,但除了抽噎以外没有一点声音。
满室寂静。
大概十分钟,小杨钢的眼泪渐渐收了。
他靠在沈晏清的怀里,彻底平复下来,保持着抬头模样,红红的眼睛看着天,很安静很安静。
“还难不难过?”
他点头。
“还想哭吗?”
他摇头。
沈晏清用手指耙顺他乱了的头顶发丝,“很乖。”
两个人坐着不动,谁都不再说话。
沈晏清轻拍小杨钢的背,视线也在遥远的窗外。
天幕星点繁多,程隐走的那年,这样的场景他看过很多次。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情绪并不明显。
甚至在爷爷决定不再继续找她行踪的那天,他也格外平静。
昏黄斜阳下落照在沈家院里的藤蔓枝桠上,傍晚时分他和二哥、爷爷一起吃饭。几道家常小炒,分外入味,还记得那天的鲫鱼汤炖得格外奶白,面上飘着的葱花泛着烹炒过的油香。
他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细嚼慢咽,平静如常。
上楼时被二哥拦下,问他:“还好吧?”
他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只是回了房间,突然静下来,在床边坐下,不知该干什么。
一抬头,时间过了一个小时。
那六十分钟,他不知道是如何溜走的,茫然,想了什么全无思绪。
睡到夜半,在熟悉的床上莫名醒来,睁着眼看天花板。
脑子里空白一片。
窗外的天空布满了星星,月光撒在床边,银白如瀑。
再后来,这样的场景见过很多次。
总是莫名在夜半睁眼,睡不着,或者是梦到什么,无法继续入眠。
有的时候天气好,便是一天幕的星星,天气不好,阴沉沉一片,比浓重的夜色还闷煞人。
每一天都照常过着。
可以正常吃饭,正常看书,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仍旧活得好好的,过着和从前没有区别的日子。
唯独那些时不时梦醒的夜晚和呼吸起伏经过都带着的闷重感觉,在用潜意识提醒他,告诉他——
你放不开,你耿耿于怀。
人的一生可能失去很多东西。
眼泪的作用就是减轻悲伤,一次泪水不够,两次,三次,叠加起来,有一天也许能清理干净。
可对于他来说,太多情绪,从一开始就没有宣泄出口,只能团在心里,积于身体的某个地方。
每一分每一秒都尽力去适应,去习惯。
麻痹地任它在四肢五骸随意流窜,不动声色平静笑言。
期盼或许有一天,能好,会好。
人的一生,真的、真的可能失去很多东西。
第一个失眠的深夜,连自己都没想到能等到这一天。
她回来了。
时隔五年,在沈家门前再次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决定。
无论冰雪烧灼,江河倒流——
这一回,一秒都不要再浪费。
第17章 本故事纯属虚构
朗察宁的专题采访迟迟不见完稿,不仅负责组长有疑问,同组的同事们背后也开始三两议论。
程隐当然不想拖,耐何对方不配合。
急性子的组长得不到回复,自己派人去电和朗察宁方联系。
电话打过去,那边满口官腔,但态度十分明白。
“是这样,采访一旦沟通不好的话稿子就容易出问题,像我们工作室来讲,对待形象这种事一般都是比较慎重的。你们那边的负责人……我们是真的不好办。”
矛头直指程隐。
组员在电话里说了好一通,甚至快用上恳求的语气,仍然无果。明明事先谈好的专题,时间也是他们选的,说不行就不行。
组长得了消息,立刻去找程隐。
“同期刊栏目全都排好了,一直在等你采朗察宁的稿子,好端端的怎么说黄就黄?!”
面对问责,程隐很沉得住气:“事情我会解决,朗察宁那边行不通的话,我会用新专题补上。”
“说得轻巧!”组长斥她,“换采访对象,既要保证人选的采访价值相同,找到能替换的又无法确保一定能约到,做好的准备也全都要推掉重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这是她的事情,交到她手里就得她负责,程隐没多言,只说:“我全权负责,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组长气闷,然而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没用。
“我等着你交稿给我!”
扔下话便走人。
训话时旁边有同事经过,听了几耳朵,没多久,事情就在部门里传开了。
依旧是在茶水室的小隔间里休息时,听到几个女同事闲聊。
“刚刚程隐被组长骂你们看到没有?整天一副目中无人了不起的样子终于吃瘪了,可笑死我了!”